第四卷 長風連日作大浪
第二百五十九章 參劾
狀似隨意的伸了個懶腰，方錚笑道：「今日本將軍主要是來與各位認識一下，以後多走動走動，呵呵，本將軍現在累了，還是回府去吧，過幾日再來看大家。」
這時小黃門尖細的嗓音在朝房外喊道：「皇上早朝，百官叩拜接駕——」
眾將士望著方錚的眼神立馬變了，由之前的輕視和嘲笑，變得漸漸充滿了敬畏。
幾女崇拜的目光瞬間消失，表情恢復正常，沒事人似的往外走去。
很不幸，沈信將軍做了方錚用來立威的第一個倒霉鬼。
方錚看在眼裡，笑道：「秦將軍，良禽擇木而棲，這話是沒錯，可是……太子殿下這根木頭到底是不是好木頭，卻不得而知，秦將軍若想站得穩穩的，不妨多找一根木頭試試，我覺得我現在站的這根木頭挺結實的……」
小綠咯咯笑道：「少爺，你跟我說這些沒用，我可幫不了你……」
殺手哥哥聞言失笑，搖頭老實承認道：「沒有。不得不說，你太有種了！」
「潔白，純潔？」還是這個老婆比較有眼光。
寬闊的校場上鴉雀無聲，將士們站得筆直，眼睛直視前方。
回了府的方錚，對今日斬了沈信的舉動仍然有點耿耿於懷，嘴上說得硬邦邦，可這畢竟已經將太子得罪了個死死，以方錚圓滑的性子，還真有點兒犯怵。
「准！」
鄭儒手執芴板，跪奏道：「老臣有奏摺面呈皇上，所言之事，乃『請黜太子疏』，請皇上御覽！」
「夫君，你穿上戎裝真俊，今日去軍營一切可順利？」長平細心的貼上前，溫柔的幫他解著鎧甲。
碩大無比的軍帳內，方錚和秦重相對而坐。
方錚嘆氣道：「我那不是一時衝動嘛，誰讓那傢伙跟我叫板？這不是自己送上門找砍嗎？江湖人稱『玉面飛龍』的青龍山二當家，若被人頂得連屁都不敢放一個，以後我還怎麼在江湖上混？」
方錚受到誇獎，沒心沒肺的高興起來，眉開眼笑道：「是嗎？我看起來是不是特有男人味兒，讓女人一見就跟吃了春藥似的，自動脫衣服？」
此言一出，滿朝嘩然。各大臣表情各異，大殿之內頓時一片嗡嗡的議論聲。
「喲，各位大人，你們今兒這是怎麼啦？平日里滿堂歡笑，今兒怎麼都跟鬧了彆扭似的？」方錚笑著跟眾大臣打招呼。
「既然你這麼害怕，剛才在軍營為何非要斬那沈信？」
方錚在猶豫，要不，我晚上拎點兒禮物到太子府上給他賠個禮，說幾句軟話？
方錚朝他眨眼笑道：「秦將軍，你為何說我不該殺那沈信？」
鳳姐縴手一抽，翻了個小白眼，道：「沒空
太子端坐在皇上下首，儀態威嚴，舉止優雅。
金鑾殿外氣氛沉甸甸的，每個人心頭如同壓了塊巨石一般，連晴朗的天氣都變得陰雨連綿。整個皇宮隱隱帶著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意味。
幾女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秦重愕然：「知道不穩重你還下令斬他？」
鴉雀無聲的大殿，只有隱隱約約的鼾聲一起一伏，節奏穩定而連綿……
眾將士聞言神情各異，有的若有所思，有的卻是滿臉不屑，更多的，則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難道這幫老傢伙昨晚集體房事不舉？方錚惡意的揣度著。
「還有誰要質疑本將軍嗎？」高高的點將台上，方錚凝目四顧，沉聲問道。
眾大臣忙整理衣冠，手執芴板，踱著官步走出了朝房，不緊不慢的站在金鑾殿外，按官階品級排好班次，靜待皇上臨朝。
「下起來毫無章法。」
良久，秦重嘆了口氣，抬起眼皮，靜靜的看著方錚，淡淡道：「方將軍，恕末將說句不該說的話，你今日……實不該殺沈信的。」
說起青龍山，方錚心中莫名一疼。羅月娘還好嗎？她還在青龍山領著土匪們打劫嗎？
今兒這氣氛有點兒不一般啊，會不會有事發生？睡著以前，這個念頭在方錚腦海中一閃而過，隨即便沉入了夢鄉。
只是……皇上有把握么？
城防軍建軍多年，若說刑罰，也不是沒有，將士們犯了錯，頂多也只是綁在旗杆上暴晒，或者打軍棍，鞭笞等等，卻很少有人因頂撞主將這麼點小過錯而被斬首的。
不是英雄的方大將軍帶著殺手哥哥和數百名臊眉搭眼的侍衛，大搖大擺的走出了軍營的轅門。剛登上馬車，放下車簾，方錚笑吟吟的表情忽然變色，面孔變得蒼白，兩眼露出驚恐和后怕，額頭上的冷汗冒出一層又一層。
方錚嘻嘻笑道：「秦將軍，這軍帳內只有你我二人，明人不說暗話，你，也是太子的心腹吧？」
秦重起身，不卑不亢的將方錚送出了軍帳。
「那還不趕緊答應讓羅月娘進我方家門？」方錚虎軀一震，虎目一瞪，王霸之氣四溢，不失時機的挾斬人之餘威，趁機提出條件。
殺手哥哥坐在馬車裡，哭笑不得道：「你這人到底怎麼回事？剛才在軍營里吃了熊心豹子膽似的，二話不說就把人家副將給斬了，現在卻又惶惶然如喪家之犬，既然做了，何不坦然以對？」
提起這事兒，方錚禁不住眉飛色舞，鼓起不太健壯的胸肌，很男人的吹噓道：「你們的夫
眾將士被深深的震撼了，古來軍營之內刑罰向來甚重，很多時候要維持軍營的秩序，保證將士的士氣高昂，往往必須要靠殺人來震懾軍營中的不安分因子。
「……」
昨晚又是一夜春宵，折騰了一宿沒閉眼，太累了。天大的事兒老子都得睡一覺再說。
「自太子監國以來，軍政要務集於一身，本無甚不妥，可太子未得聖旨，便妄圖在拱衛京城的四軍之中安插親信將領，其行不知有何居心。」
沈信的頭顱剛落地，數萬將士頓時嘩然，他們一直以為方將軍說要斬沈信，只是嚇唬嚇唬他而已，卻沒想到，這位嬉皮笑臉，毫無正經的將軍翻起臉來比翻書還快，居然真的說斬便斬了，連台下的秦重將軍都沒攔得住。
方錚沒搭理他，一個勁兒的催促道：「快！快趕車，侍衛們跑步跟著，快！」
殺手哥哥翻了個白眼，決定對他無視。
想著想著，方錚又憤恨起來，這小娘們兒把老子玩完了，拍拍屁股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兒？等把太子解決了，非得上青龍山一次，這事兒她若不負責，我跟她沒完！滿大街撒傳單，控訴她拋棄我的惡劣行徑去！
「想都別想！」長平一副傲慢與偏見的表情，風情萬種的扭著小腰肢，去商號查帳了。
鄭儒的話擲地有聲，如同平靜的湖泊中掀起了滔天巨浪，頓時朝堂大嘩，滿朝文武在震驚的同時，也被這突然發動的爭鬥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秦重無語：「……」
方錚身著朝服，哼著小曲剛邁進朝房，就發現了氣氛不對勁。
想必太子也沒那麼大方，幾句軟話就會饒了自己，想想還是算了，把買禮物的錢省省吧，最近鬧窮呢。
眾大臣的臉色也如同天氣一般陰沉，皺得緊緊的眉頭，一言不發的坐在金鑾殿一側的朝房中，等待太監召喚上朝。
看著將士們的神色，方錚滿意的點了點頭，他的目的達到了。
秦重搖搖頭，什麼也不說，隨即神色忽然變得堅毅，淡然道：「方將軍，此事不必再提，秦某做事自有分寸。」
皇上面無表情的坐在龍椅上，龍目半闔，如同入定。
車行一段路以後，方錚仍不放心的掀開車簾，吩咐侍衛道：「哎，派幾個人，往回打探一下，看看有沒有大隊人馬追上來，如果有，大家趕緊撒丫子跑路吧……」
方錚不好意思的一笑，望著秦重靦腆的道：「那什麼……我是斬了他以後才發現自己不穩重的……」
眾將領聞言悻悻的垂頭不語。
眾大臣無一人出聲，
「老臣經過查訪還了解到，太子被冊立的十年之中，以權勢強行圈地上萬頃，致使數萬百姓流離背井，無家可歸，甚至賣兒賣女，易子相食……」
秦重眼睛半闔，眼觀鼻，鼻觀心，彷彿入定了一般。軍帳內只有他們二人，氣氛異常沉默，二人都不知在想著什麼。
「嫣然……」方錚如見救星，拉著她的小手死死不放：「嫣然，這些老婆當中，我最疼你，你在我心中如同天上的星星一般迷人，耀眼……」
方錚早被軍帳內的氣氛弄得心情非常壓抑，見秦重先開了口，壓抑的心情不由稍緩，聞言嘆氣道：「唉！誰說不是呢？年輕人，還是太不穩重了啊……」
方錚一窒，情知今日與他談不出結果，不由有些挫敗感。
馬車飛快的跑起來后，方錚這才鬆了口氣，擦了一把冷汗道：「媽的！太受驚嚇了……」
眾大臣陰沉著臉，無人出聲，可沉重壓抑的氣氛，卻充斥著整個大殿，令人感到窒息。只有沒心沒肺的方錚，叩拜之後便倚著大殿的柱子，懶洋洋的打起了瞌睡，直將這天下人敬畏崇仰的金鑾殿當作了自家的卧室一般。
良久，一名老大臣搶先站出班來，沉聲道：「老臣有本啟奏！」
整套早朝的程序做完后，小黃門輕甩拂塵，站在寶座台下，高喝道：「有本早奏，無本退朝——」
方錚熱淚盈眶：「殺手哥哥，……你說得輕巧！五萬多人啊！一人放個屁都能把我吹到海邊去……」
方錚俊臉一垮，哭喪道：「怎麼了？當著五萬多人的面，老子殺了一員三品副將，還在他們面前耀武揚威，你這輩子干過這麼有種的事嗎？」
「哼哼，怕了吧？」
「你們想把他怎樣？」秦重淡淡的瞥了他們一眼：「在這軍營之內殺了他嗎？」
秦重手按佩劍，慢慢踱到軍帳門口，望著漸漸西沉的夕陽出神，良久，他才喟嘆道：「都說時勢造英雄，此人雖非英雄，可京中時勢皆因他而變，將來，卻不知會變怎樣……」
「方錚！你太放肆了！」皇上狠狠的一拍龍椅的扶手，怒聲大喝。
「……太子無德亂行，荒淫無道，將來若即位為帝，實非我朝萬千百姓之福，故此，老臣請求廢黜太子，另立儲君。」
殺手哥哥大異，立馬機警的在馬車內尋找了一番，卻沒發現任何危險的事物，不由問道：「你怎麼了？臉色怎麼比死人還難看？」
方錚俊臉立馬一垮，哀求的拉著跟出門的鳳姐，哭泣道：「鳳姐，你最疼我，都說夫為妻綱，
鄭儒在殿下繼續道：「老臣參劾太子，其過有四：其一，私結朋黨，其二，德行不佳，其三，篡權亂軍，其四，圈地佔田。」
方錚一驚，隨即釋然，早在太子朝堂上推舉自己處理岳州舉子葉文江被害一案時，雙方已經算是翻臉了，殺了這個沈信倒也無關緊要，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癢。反正他與太子已成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嫣然笑得前仰後合，捂著小嘴，投桃報李地贊道：「夫君，你在妾身心裏，就像白雪一般……」
沈信的頭顱仍靜靜的擱在校場的地上，沒人敢上前去收屍，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眼中仍充滿了不敢置信的驚愕之色，彷彿還不相信方錚竟敢真的一刀斬了他。
看到老婆們花兒般的俏顏，方錚又立馬將心事拋到了腦後，怕什麼！真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了，就收拾好行李全家逃出京城，有錢天下何處不可去？幹嘛非得待在京城傻乎乎等著挨刀？
眾臣見到方錚，紛紛強笑著拱了拱手，隨即又陷入了沉默。
不過今日來這軍營算是小有收穫，雖說他這個將軍沒有得到所有將士們的認同，可至少方錚讓他們明白了軍法如山的道理，以後他們若被人煽動謀反，也許會想一想後果，沈信的榜樣還立在那兒呢。
此人乃是御史台的御史中丞，名叫鄭儒。
眾大臣悚然一驚，愕然回頭循聲望去，卻見離大殿門口不遠的柱子邊，京城守備將軍，身負督察百官之責，世襲忠勇侯爺方錚方大人，正倚著柱子，睡得香甜酣然，面露淫蕩的笑容，嘴角甚至流下一線晶瑩剔透的口水，不知在做著什麼美夢……
眾女聞言，盡皆花容失色，大大的眼睛滿是崇拜和畏懼，方錚的男人尊嚴空前高漲。
小綠翩然而去。
方錚走後，城防軍十幾名高級將領一齊走進軍帳內，急道：「秦將軍，這個姓方的無恥小兒太過分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名將領獰笑道：「將軍只要一聲令下，末將這就帶兵在軍營外伏擊他們，管叫他們不留一個活口！」
皇上翻閱著奏摺，滿臉肅然，一言不發。
三日後的早朝。
方錚心裏嘆了口氣，若想收服這數萬將士，不是殺個人嚇嚇他們那麼簡單，還需假以時日，循序漸進才是，非一朝一夕能竟全功的。
終於發動了么？醞釀了如此之久，皇上與太子之間的爭鬥，今日開始，便漸漸浮於表面了？眾人都是老奸巨猾之輩，自是明白，若無人在背後推波助瀾，鄭儒斷不可能上這道奏摺，更不可能當著太子和文武百官的面，彈劾太子。
鼾聲？
殺手哥
可是……京城巨變已近在眼前，他還有多少時間去收服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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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塗！」秦重怒叱道：「殺了他之後呢？直接起兵造反嗎？你可知他在皇上眼中有多重要？連太子殿下都要讓他三分，你敢殺他？」
秦重聞言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隨即頹然的低下頭，眼中掠過一抹深深的痛苦之色。
「既然沒人發言，那本將軍再說幾句。」方錚頓了頓，向台下掃了一眼，沉聲道：「你們要記住！軍令如山，軍法，亦如山！當兵不是為了混飯吃，而是要時刻準備著打仗！你們每月吃的飯，領的軍餉，是誰發給你們的？不是你們的上司，也不是太子，而是皇上！皇上親筆聖旨，軍餉才會從國庫調撥出來，發到你們的手上，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只有一國之君，才能讓軍隊為他效忠，你們不識字不要緊，但這些道理，卻不能不明白！」
他們彷彿現在才明白方錚身份的含義。那個使猴子偷桃，吐口水，灑石灰，打架全用下三濫招數的年輕人，他同時還是整個城防軍欽命的將軍，在這個軍營之中，他說了算，因為他的身後，站著華朝的皇帝。
眾大臣議論的同時，紛紛將目光投向龍椅上高高端坐的皇上，和坐在他下首，面色已變得僵硬，仍不得不維持風度微笑著的太子。
沉默，金鑾殿內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太子鐵青著臉，緊緊握著拳頭，怨毒的盯著殿下跪著，滿面凜然的鄭儒。
寶台下的小黃門走上前來，將他手中的奏摺接過，然後恭敬的呈給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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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重表情苦澀道：「沈信，乃是太子心腹，你……唉！你這次可是徹底得罪太子了。」
「太子府中，豢養美艷歌姬舞女數百人，太子每日與其縱情歡淫，聲色犬馬，其荒淫無道之舉，將來恐非有德之明君也。」
望著這個一柱香前還活生生的頭顱，將士們都感覺到一股寒意，他們清楚的知道了，什麼叫軍法如山，什麼叫令出必行。
方錚拉著小綠，諂笑道：「小綠，瞧，你最近漂亮了許多呀，身材也越來越好，像只又大又紅的桃子，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不不不，你別誤會，我說的桃子不是指你的胸，是說你的臉……」
「早在十年前，太子被冊立以後，他便與京中大小官員四處串聯，去年太子監國以來，更是大肆結黨，排斥異己，打擊同僚，趁潘黨除滅，朝堂空虛之機，大肆提拔親信無能之官員，致使朝堂風氣大變，隱現當年潘逆獨霸朝堂之相。」
他們不舉沒關係，本大人舉就行。
說著方錚還示威一般朝長平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