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春風十里揚州路
第二百九十章 泰王回京
方錚嚇了一跳：「杜尚書，您可別給下官扣這麼大的帽子，下官哪敢戲弄您呢？真真實實的，下官確實全部上繳國庫了啊……」
杜松君瞪了他一眼，然後又是重重一哼：「方大人客氣了，本官特意找你來的。」
方錚和溫森跪在一旁更是哭得聲嘶力竭，雙手還不停的使勁捶打著地面，瞧這兩人的模樣，似乎一口氣喘不上來就會暈過去似的。
方錚嘆了口氣，古人對禮儀尤為看重，特別是皇帝駕崩，更是操辦得隆重豪奢，只是這樣做到底有何意義？皇上活著的時候你們沒讓他省過心，死了還攪得他不得安寧，瞧著那些大臣們跪在地上哭得肝腸寸斷，方錚不知為何，心底忽然湧出一種可笑的感覺。
方錚剛走出寢宮殿門，便見溫森紅著眼眶，捧著一件白色喪服，一言不發的替他穿戴起來，最後在腰間為他紮好了孝帶白綾。
「泰王的玉佩為何在您的手上？」溫森疑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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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錚點點頭，這樣也好，生前盡了孝道，就不必在皇上死後去湊合那勞什子大喪之禮，折騰得活人難受，死人也不安寧。
方錚愕然睜大了眼：「杜尚書，您是不是記錯了？下官不是交了嗎？查抄太子府所得，下官已經命人全部上繳了國庫，一文錢都沒少啊。」
金鑾殿的側殿朝房內，方錚坐在太師椅上喘氣歇息，先皇逝世，對方錚來說，本是一件悲痛的事情，可禮部官員的喪葬大禮這麼一排，規定太子和官員什麼時候該哭，什麼時候該拜，簡直就像一出打擾死人，折騰活人的鬧劇，弄得方錚悲痛的心情全無，機械麻木的任由擺布。
方錚乃先皇重臣，又與新皇相交莫逆，而且還是公主的駙馬，世襲的侯爵，可以想象得到，新皇登基，他必將成為新朝的輔國之臣，權柄愈重。
泰王轉頭一瞧，見方錚跪在一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頓時愈發悲痛，轉身又抱住了方錚，大哭道：「方大人有心了，父皇在天之靈，若知方大人乃如此忠臣，父皇必欣慰含笑矣……」
方錚心中一疼，彎下腰抱起了小公主，左右環顧，怒道：「哪個奴才照看的小公主？怎麼讓她到這裏來了？」
長樂小臉霎時布滿了失望，清澈的大眼蓄滿了淚水：「原來錢也不是什麼都能買到的……」
這會兒方錚哭得累了，於是退出了靈堂，坐在朝房內，兩眼楞楞的盯著窗外白衣素裹的宮殿出神，不知在
方錚笑了笑：「是啊，錢不是萬能的，所以，小公主，你不如把錢都給我吧，我幫你保管。」
方錚眨眨眼，笑道：「下官何德何能，敢勞動杜尚書親自找我？有事您扯著嗓子叫喚一聲，下官立馬就出現在您面前了……」
只有胖子深知方錚性子，見方錚嚎啕大哭，肥肥的面孔不由抽搐了一下，隨即轉過身，回到為先帝守靈的正位，由得方錚自由發揮。
「父皇是因為沒錢才累得想睡覺的嗎？」長樂再精靈古怪，也只是個五歲的小孩子，對生與死的概念很模糊，直覺的認為父皇可能因為缺錢才累壞了。
正在這時，一道人影飛快的衝進靈堂，隔著數十步遠便撲通一聲跪在金磚地板上，一路向著皇上的靈柩跪行，爬到靈柩前，不顧一切的抱著靈柩大哭特哭，哭得凄慘落魄，令人肝腸寸斷。
「長平呢？」
「哼！方大人，本官可不是來拍你馬屁的！」進來的官員重重一哼。
一言一答之間，倆缺德的特務頭子為了喝水這點小事，將不懷好意的目光盯上了靈堂內哭得呼天搶地的言官們。
杜松君神情一凝：「對呀，為何只有五十萬兩？」
「這個嘛……」方錚轉著眼珠子道：「它為何只有五十萬兩呢……」
「小的幫您去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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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見面就摸了本王的玉佩，方錚啊方錚，你可真有本事。
「哇嗚嗚嗚……太他媽沒人性了！這幫言官是不是吃飽了撐的？嗚嗚，老溫啊，這事兒完了后，叫兄弟們搜集幾個言官的罪證，揪幾個斯文敗類出來……嗚嗚，還讓不讓人活了，連水都不準喝……」
這小傢伙為何遇到跟錢有關的事，就變得如此精明厲害？
「喲，杜尚書，您親自來朝房……休息啊？」方錚堆上滿臉笑容，熱情的打著招呼。
方錚嘆了口氣，這他媽沒完沒了了，你們去拍胖子馬屁不是直接得多？幹嘛非圍著我轉？
方錚深吸了口氣，逝者已矣，現在所做的這些只不過走個過場，演給活人看的，唯一令他稍稍心安的是，皇上畢竟走得很安詳，算是了無遺憾了吧。
小殮之日，喪葬禮節的各種程序都在按照禮部和宮內司禮監的安排，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小公主，你父皇他……他很累，所以他想睡個長長的覺，也許會睡很多年……」方錚強忍著悲痛，輕聲道。
方錚抹著眼淚悲痛難
「呃……是您的，這玉佩本來就是您的，無主之物，當有德者居之……」溫森立馬識趣的改口。
在宮裡搭設靈堂，布置宮闈，為皇上凈身，給朝臣準備喪服等等。
方錚望著她，心中滿是疼惜，從長平的口中，他知道，長樂是後宮麗妃所出，麗妃在生她的時候難產，生下她之後便死了，所以皇上對她一直非常寵溺，連滿朝文武大臣都很喜歡這個才五歲大的小公主，以至於當初小公主抱著募捐箱在莊嚴肅穆的金鑾殿朝方錚討錢，滿朝的大臣和言官們也都不予計較，反而一臉寵溺的由著她在金鑾殿胡鬧。
「咦？本王的玉佩哪去了？」泰王摸了摸腰間，詫異道。
「哇嗚嗚嗚……大人，這會兒屬下上哪給你找水去？嗚嗚，言官們都盯著呢，嗚嗚，屬下一起身，他們肯定會參屬下個粉身碎骨……嗚嗚。」溫森哭得也沒見多真心。
「皇弟，我來遲一步啊！」泰王轉身抱著胖子大哭道：「沒能見到父皇最後一面，我不孝啊！父皇！你為何走得如此匆忙，連兒臣最後一眼都來不及看，兒臣心中之悔，如巨浪滔天，此時此情，何其痛也！」
泰王的隨從奇道：「王爺，剛才您進殿之前，小的還親眼見它掛在您的腰間呀……」
守靈的眾大臣見到此人哭狀，彷彿被他調動起了悲傷哀痛的情緒一般，整個靈堂又是一片聲浪滔天的痛哭聲。
「大人……要不，您還是給還回去吧……泰王若發現玉佩不見，那就不太妙了……」溫森擦著汗苦笑道。
杜松君面孔急促的抽搐了幾下，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憤怒，沉聲道：「方大人，說話辦事可要憑良心啊，你上繳國庫的銀子本官查點了一下，居然只有區區五十萬兩，方大人，你在戲弄本官不成？」
「哇嗚嗚嗚嗚……老溫啊，嗚嗚，弄點兒水給我喝，我嗓子有點啞……」方錚邊哭邊吩咐身後跪著的溫森。
方錚愕然回頭，卻見來人正是戶部尚書杜松君。
「……」
咬著嘴唇想了一下，長樂拍了拍手中的募捐箱，大方的道：「我把錢都送給父皇，父皇就會醒了，對嗎？」
方錚張口結舌：「不……不是，我沒那意思……」
「哼！只怕本官叫喚不動你吧，方大人，既
「啊？還真是他親爹呀……哎呀！」方錚一楞，趕緊跪行到靈柩前，凝目望去，果然是泰王，他正趴在靈柩上，哭得兩眼紅腫，涕淚交加。
長樂目光滿是指責：「你不但騙小孩子的錢，還想狡辯……」
大喪之禮很繁瑣，胖子身著孝服，神情木然的任由禮部官員擺弄，跪在靈堂前，叫他哭便哭，叫他磕頭便磕頭，京中四品以上官員盡皆入靈堂參拜皇上牌位，然後像上朝時那樣，分品階跪在皇上靈柩兩旁，為皇上守靈。
杜松君：「……」
「姐夫，姐夫……父皇他，他怎麼了？」小公主胖嘟嘟的小手抹著眼淚，小臉布滿了傷心。
「因為……它本來就只有五十萬兩。」
「哇嗚嗚嗚……抱著靈柩哭的那傢伙是誰呀？哭得如此傷心，跟他親爹死了似的……」方錚邊哭邊小聲的跟溫森嘀咕道。
打發走了一批前來拍馬屁的官員，方錚心中冷笑連連，老子就等胖子登基，然後便辭官告老，你們這幫馬屁精這會兒來拍我的馬屁有什麼用？
一些大臣三三兩兩出現在方錚面前，恭維話馬屁話說了一籮筐。現在滿朝文武任誰都知道，太子登基后，必將重用這位昔日的同窗兼患難布衣之交，那時方錚的權勢和官位必將比現在更高更大，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也不一定，端看新皇怎樣安排了，可以肯定的是，不會比現在小。此時不拍方大人的馬屁，更待何時？
「嗚嗚，大人請節哀，保重身子啊！嗚嗚……咦？大人，您手上拿的何物？」溫森哭哭啼啼的望著方錚手上的一塊綠色的玉佩，好奇的問道。
方錚化憤怒為欣慰，面色不改的將玉佩收入懷中，隨即嘴角一撇，雙手使勁捶著金磚地板，又開始嚎啕大哭：「皇上啊！您走得何其匆忙，微臣悲痛欲絕，生不如死，皇上！魂兮，歸來！嗚呼哀哉……」
所有的大臣跪在寢宮前大哭特哭，內官監的太監們進進出出，忙著為皇上潔體更衣，抬入靈柩。不多時，一群和尚道士打扮的人，從北宮門次第入宮，在寢宮前的廣場上，開始搭建法壇靈台，為皇上超度。
溫森不由為這靈堂內的滿朝文武擔
方錚身為二品大臣，又是皇上的女婿，必須跟著大臣們一塊跪在靈堂內，一聲又一聲的哭靈，不過跟給皇上送終時不同的是，方錚這會兒是純粹的假哭了。人死如燈滅，此時此地哭得再傷心，皇上也不會感受得到，所謂喪葬之禮，完全就是演給大臣們看，演給天下人看的一場戲，方錚自是不會像在寢宮時那麼悲傷。
不知過了多久，禮部官員簇擁著胖子出來了，靈堂已經搭設好，正堂定在金鑾殿的正殿內。胖子神情恍惚，眼中的淚水已干，站在寢宮廣場前，像個木偶似的，任由太監們給他穿上了孝服，瞧見方錚，胖子的神色終於有了些許暖意，朝方錚點了點頭，方錚也遠遠的朝他笑了笑。兩位患難與共的朋友，此時無聲勝有聲，眼神交會間，安慰和勸導的言語都已不必要了。
方錚哭聲一頓，睜著哭得紅腫的眼睛死死瞪著溫森，目光如同看見了殺父仇人。
宮內的禁軍士兵甲胄之外也披了一層白紗，宮闈的燈籠，花草，樹叢，甚至包括宮殿的屋頂，皆以白紗覆蓋其上，整個皇宮大內籠罩在一種壓抑的愁雲慘霧之中。
方錚陪著小公主笑鬧了一陣，小公主心情好了許多，父皇的駕崩，對一個五歲的小孩子來說，實在很難體會到多少悲痛，方錚逗了她一會兒，她便咯咯直笑，最後方錚命太監宮女將她送到方府，與長平做伴，姐妹倆待在一起，這樣比較令人放心。
「公主殿下悲痛無比，太子擔心她傷著肚裏的孩子，便強令宮裡的太監把她送回大人府上了。」
「不必找了。」泰王略略一想，便知究竟，嘴角浮上一抹笑意。
「這位大人，你放心，新皇面前我會為你美言的，你還是讓我清靜一下吧……」方錚頭都沒回的道。
溫森滿頭黑線，滿靈堂哭得凄慘落魄，您居然還有閑心順手牽羊偷泰王的玉佩，大人真是個人才啊……
感覺袖子被人拉了拉，方錚回頭，卻見長樂小公主正抱著她那件無敵的法寶募捐箱，仰著胖乎乎的小臉，正眼淚巴巴的瞧著自己。
良久，司禮監的太監上前來，好不容易將悲痛欲絕的二人給勸了下去，太監攙扶著泰王下去更換孝服，方錚則抹著眼淚回到朝班之中，仍在不住的抽噎哽咽。
望著大群的太監宮女誠惶誠恐的簇擁著長樂而去，方錚忍不
長樂立馬警覺的將募捐箱緊緊抱在懷裡，大眼睛防備的盯著方錚：「你想騙小孩子的錢？」
「大人放心，嗚嗚，屬下一定會令兄弟們仔細追查，嗚嗚，屬下就不信這些言官都乾淨……」溫森哭得咬牙切齒。
方錚苦笑，嘆氣道：「不對，再多的錢，你父皇都醒不來了……」
「三皇兄，節哀啊！」胖子也走到泰王身邊，拍著他的肩膀，聲音哽咽的安慰道。
近一月來，皇上沉痾愈重，所以對於皇上的駕崩，朝堂禮部和宮裡的司禮監，內官監都已有所準備，皇上駕崩后，禮部的官員和宮裡的太監們便有條不紊的開始行動起來。
「嗚嗚……我怎麼知道？他抱著我哭，我也抱著他哭……嗚嗚，這不是順手嘛，我就給取下來了……」
「皇上駕崩之時，太子便哭得暈了過去，御醫診治后醒過來了，接著就被一群禮部官員接到景陽宮，安排部署大喪之禮。」溫森恭聲回道。
如今皇上也駕崩了，小小的孩子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雖說她是金枝玉葉的公主，可地位的尊貴又怎能彌補親情的缺失？
所以方錚一發怒，跟在小公主身後的太監宮女皆嚇得戰戰兢兢跪了下來，訥訥不敢發一語。
「太子呢？」方錚左右四顧，沒發現胖子的身影，只有一群大臣穿著喪服，跪在寢宮前的迴廊下，哭得搶天呼地，悲傷欲絕。
「對呀，為何本王一出殿門就不見了？」
方錚聞言嘴一張，緊緊抱住泰王，兩人在靈堂正中抱頭嚎啕痛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傷痛悲哀之情，令滿朝文武大臣心生感動和敬意。先帝重用的臣子，果然是忠心耿耿，先帝沒看錯人啊。
朝房剛清靜下來，門外帘子一掀，又有一名官員踏步而入。
方錚湊在一邊，大哭道：「泰王殿下保重身子，皇上駕崩，舉國悲痛，一代明君聖帝，就此辭世殯天，此乃國之不幸也，泰王殿下，嗚嗚，微臣之痛，不下於殿下啊！」
側殿內，司禮監的太監正在為泰王更換孝服。
「那為何只有區區五十萬兩？」
「嗚嗚……大人，確實是他親爹死了啊……嗚嗚，您難道不認識他嗎？他是泰王殿下呀，看樣子剛剛趕回京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