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春風十里揚州路
第二百九十四章 推測
若非仇家，誰會用這種歹毒的法子害他？若說沒有敵人，這話未免也太自欺欺人了。
方錚神情一凝，點頭道：「嗯，很有可能……」
胖子笑眯眯的解釋道：「蕭懷遠的身份很特殊，打死你都想不到，原來他是……」
「廢話！光著屁股亂跑，能不冷嗎？」
當方錚被送到長平身邊時，他面色蒼白，冷汗如雨，渾身止不住的顫抖，如同受到天大的驚嚇。
方錚：「……」
「你們這群混蛋看夠了沒有？」長平抱著小公主，俏面含霜出現侍衛們中間。
「什麼可能？」
他這輩子遇到過很多命懸一線的危急關頭，但他從有過像此刻這般恐懼的程度，一想到卧房裡那些長著薄翼在地上翻滾扭動的長蟲，他就渾身布滿了雞皮疙瘩，甚至有一種噁心欲嘔的感覺。
「高手都給了我，那你呢？誰來給你守皇宮？」
長平下意識反手摟住方錚，在他背上摩挲撫拍，俏臉上寫滿了莫名其妙。
「查！徹底的追查！」良久，方錚嘴裏迸出幾個字，雖面色仍然驚懼，可表情已鎮定了許多。
胖子沉吟道：「你和你家人不能有失，午間我再給你府上加派一批大內侍衛，另外再撥十幾位禁宮高手給你，他們在宮裡享用供奉，身手非常不錯，讓他們守在你府里，想必安全很多。」
「這是蝎子蛇，產於蠻荒之地南疆，當地人用百步蛇與金尾蝎置於紫砂罐內，墊上玉鳳草，在冬雪之際交媾而生的玩意兒……」
胖子笑道：「看來你們是老熟人了，怎麼樣？我給你推薦的人不錯吧？」
「把影子全都派出去，集中在京城和揚州，這種蝎子蛇既是南疆所產，那就重點搜索在京城和揚州活動的南疆人，從這個上面找線索，一定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揪出那個幕後主使！」方錚平靜而冷漠的道。
方錚嘆了口氣，指了指胖子，苦笑道：「你。」
說著長平俏臉白了一下，大眼盯著面前被燒得乾乾淨淨的廢墟，滿是餘悸。
方錚拍著胖子的肩笑道：「不過你放心，我懷疑誰都不會懷疑你的。別忘了，我根本就不願做這權臣，是你自己死皮賴臉硬要塞給我的……」
定了定神，方錚深呼吸了幾口氣，然後伸手抱著長平，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哭聲凄厲，聞之心酸，彷彿嘗盡了人世間的所有苦楚一般，充滿了蒼涼和無助。
「我是朝中第一權臣
諸事安排妥當，天也快亮了，長平掩著小嘴打了個呵欠，笑道：「夫君這把火一燒，咱們都只好去睡後院的廂房了……」
「誰？」
溫森看了看表情迷茫驚懼的方錚，點頭道：「公主殿下所言有理，此二人已死，可餘孽並未完全清除，完全有可能是他們挾仇報復。」
「……」
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太子之亂后便消失不見的蕭懷遠。
「這……這也太不像話了。」一名侍衛喃喃道。他對方錚的這種行為藝術很不可理解。
方錚哆哆嗦嗦指著火勢正旺的房子，語無倫次道：「那裡……好多好多……這麼大的，那麼長的，會飛……還咬人……」
進來之人忍不住抬起頭，苦笑道：「方兄，我跟你沒這麼大的仇吧？你幾次在酒樓吃完飯就跑，害我結帳差點沒傾家蕩產，我不也沒說什麼嘛……」
方錚兩眼一亮，誇讚道：「當了皇帝果然不同以往，瞧這成語用得，嘖嘖……」
方錚偏著腦袋想了想，然後認真的點了點頭。
長平眼角一瞥，掃了一眼地上噁心醜陋的蝎子蛇屍體，嫌惡的皺了皺秀眉，展顏笑道：「夫君燒房子的手法愈見嫻熟了，這回燒自己的房子那叫一個乾乾淨淨，連渣都不剩，本事端的了得。……不過夫君這次燒房子燒得好，幸虧夫君反應快，若被這些丑東西咬上一口，對咱們方家來說，可就是天大的禍事了。」
方錚一見此人，不由大吃一驚，失聲道：「靠！怎麼是你？你什麼時候當官兒了？」
方錚楞了一下，接著大聲道：「胖……咳，皇上，不行不行，這人我不要，他人品不好，打牌出老千，嫖妓不給錢，還經常吃霸王餐，這種人我怎能放心讓他跟在身邊？不要不要……」
長平神情凝重道：「咱們府上必須加派侍衛，日夜巡邏，戒備更須嚴密，一家人住在這裏，傷到誰害到誰都不好，從現在開始所有的侍衛輪番巡邏，夫君，你是京城守備將軍，再從城防軍營里調些士兵警戒府外，如此或許萬無一失。」
不多時，一道瘦削的身影緩緩走入御書房，他身著五品文官的朝服，頭戴一頂鑲紅珊瑚的烏紗官帽，面容微沉，表情平淡。走進書房后，便在猩紅的地毯上朝著胖子恭恭敬敬的跪下
胖子側頭向門外喊道：「來人，宣他進來。」
「混蛋！你到底在說什麼？」
胖子笑得很憨厚：「沒關係，我還有更高的高手，和一群土狗，皇宮萬無一失。」
眾人清醒之後，急忙分成兩隊，一隊去追趕正裸奔得歡快的方錚，另一隊則開始忙著滅火。
長平見到方錚的模樣，不由心疼的蹙著眉頭，小手輕輕握住了方錚，輕聲道：「莫非是潘黨餘孽？或者是太子餘孽？」
方錚渾身一顫，尖聲道：「厲害角色？哈哈，笑話！這世上還有哪個厲害角色敢惹我？得罪我的人都他媽死得乾乾淨淨了，這世上我哪還有敵人？」
胖子面色一喜：「你有答案了？快說快說，誰最可疑？」
方錚，長平以及方府的眾侍衛站在廢墟中，聽著溫森的解釋，眾人不由渾身生起一股寒意，看著攤滿一地被燒死或熏死的長蟲屍體，以各種奇異的姿勢扭曲著，其醜惡陰邪的模樣，令人毛骨悚然。
方錚聞言渾身又哆嗦了幾下，面色愈見蒼白，冷汗一滴一滴的冒了出來，直至遍布整張臉。
「如此說來，這是有人要害你啊……」胖子摸著肥肥的下巴沉吟，登基日久，可惜他仍缺少了幾分皇帝的威嚴，身子倒是愈顯發福，圓溜溜的肥手摸著下巴，顯得有點可笑，方錚怎麼看怎麼覺得他像灌籃高手裡面的安西教練。
「那當然，我對你挖心掏肺的，你若懷疑我，你還是人嗎？」
※※※
話雖說得很狂妄，可語氣中的驚懼之意非常明顯。
「……」
「老婆，我好象有點冷啊……」
抬眼瞄見長平臉色有些發青，方錚神情惴惴：「……你剛才是在誇我吧？」
小院廢墟中，溫森湊近一條長蟲的屍體，皺著眉解釋道：「此物不但見物就鑽，噬骨吸血，更能飛翔于空，毒得可以讓石頭變成粉糜……」
「看夠了就趕緊把那混蛋攔下來，讓他穿上衣服。」長平恨恨的盯了一眼仍光著屁股在發瘋般奔跑跳躍的方錚，滿臉羞憤，無地自容。
溫森抬眼疑惑的看著方錚：「用這種方法欲置人死地，實在太過歹毒，大人，你最近是否得罪了什麼厲害的角色？」
胖子一窒，尷尬的笑了笑，隨即肥臉板了下來，短小圓潤的胖手在半空狠狠的一揮舞，大聲道：「查！一定要狠狠的查！查個水
「那你有沒有想過，這個要害你的人，也許並非是因為你得罪過他，而是由於你的存在，擋了他的路，給他的某個陰謀造成了阻礙，所以他必須要除掉你，才能將他的陰謀繼續進行……」
「公主殿下。」眾侍衛急忙行禮。
長平聞言秀眉一豎，冷聲道：「他們不要命了？漏網之魚逃過一命已經謝天謝地，居然還有膽子來報仇？」
方錚笑眯眯的誇道：「皇上聖明！」
方錚嘆氣道：「臣子權勢太大，就會直接威脅到皇帝的地位，朝堂上便出現君弱臣強的局面，試問哪個皇帝不恨得牙痒痒，必欲將此臣子除之而後快？」
方府半夜著火，燒了府內一套院子，這事很快便傳遍了全城，當晚火光衝天，映得夜空如同白晝，不少官員和百姓都在家裡看見了，想瞞也瞞不住。
很明顯，方錚就是那隻又肥又傻的兔子。
「胖子，拜託你說點有營養，能夠提神醒腦的話行嗎？」書房內只有他們二人，方錚不必跟他太客氣，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若不是要害我，莫非他是給我來送外賣的？」
方錚仍在滿府的奔跑，他覺得很冷，但再冷也敵不過內心的恐懼。
胖子小眼睛瞪得老大，想了一會兒，不由苦笑道：「我的嫌疑果然最大，推來推去居然把我自己給繞進去了……」
蕭懷遠下意識摸了摸臉，苦笑道：「我長得這麼像卧底？有那麼明顯嗎？」
胖子隨即嘆了口氣，神色顯得很沮喪：「看來我只能做個無為的皇帝，辦案推敲的事兒，以後還是盡量別幹了，糊塗皇帝審糊塗案，史書將來還不定怎麼埋汰我呢……」
溫森沉著臉，神情分外凝重：「大人，別開玩笑了，你還是仔細想想吧，此事非比尋常，對方這次要不了你的命，必有下一次，大人不得不小心提防啊。」
方錚搖頭：「毫無頭緒，我以前得罪的人太多了，不過絕大部分都死了，比如潘文遠，太子等等……」
方府的下人和侍衛們當然不知道方大少爺剛剛經過一次兇險至極的死裡逃生，見他光著身子滿府的飛奔，口中不時發出「哇，啊」的怪叫，眾人不明所以，紛紛高舉著火把，看著方錚像個瘋子似的亂竄。
「你是先皇看重的臣子，又與我是同窗布衣之交，我登基后你必然比以前更加有權有勢，如今算是朝中第一人，想想
胖子目光灼灼的盯著方錚，為自己這番非常合理的推測所沾沾自喜，最後居然還拋出了一個懸念，等方錚來解開。
「是，大人。」溫森抱拳應命。
長平氣得銀牙都快咬碎了。
笑鬧了幾句，胖子正色道：「此事甚是兇險，幸好你運氣不錯，這才躲過一劫，不過對方這次沒能害死你，保不準還有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
如今的高手這麼廉價？
「這是方大人第三次燒自己房子了吧？」另一名侍衛饒有興緻的統計方錚敗家的次數。
誰要害我？我得罪誰了？我跟他有什麼仇恨，非得用如此歹毒的方法置我于死地？
胖子思索了一下，皺眉問道：「發生了這事兒，你可有懷疑的人選？平日里你得罪過什麼人嗎？」
「……」
※※※
方錚小院的火勢越來越大，長平早在方錚怪叫之時便起床抱著小公主跑了出來，方錚裸奔的這一幕讓她羞憤得情願在屋裡被燒死，也比看著自己夫君光著屁股丟臉強上許多。
方錚望著胖子，心裏一陣感動，這才是朋友啊，同享福，共患難，一直守望相助，哪怕他已貴為帝王，對朋友仍保持著那顆忠義之心，肝膽相照，毫無保留。
溫森遲疑了一下，看了看方錚，皺眉道：「還有一個可能，不知大人有否察覺……」
方錚彷彿看見這個敵人正躲在陰暗處，窺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嘴角露出陰冷惡毒的笑容，就像一條劇毒的毒蛇，匍在草叢中盯上了一隻又肥又傻的兔子。
胖子越說越覺得自己的推測很有道理，於是他感到頗為興奮，他覺得自己跟「聖明」二字靠上了邊，不由興緻勃勃的繼續道：「……身在朝堂，所分所合，所喜所恨者，皆為『權勢』二字，你的存在，必是對他的地位產生了威脅或不安，所以他必須置你于死地，才能讓他得到更高更大的權勢，如此說來，你若死了，對誰最有好處呢？」
良久，方錚像打橄欖球似的，終於被侍衛狠狠撲倒在地，並強制性的給他裹上了一件長袍。
方錚想了想，點頭應了，叫過一個侍衛，命他去軍營傳令。
方錚俊臉一垮，哭喪道：「打住！我有那麼招人恨么我？還讓不讓人活了？」
思路一開，胖子臉上散發出睿智
方錚這時也漸漸消了恐懼心理，聞言笑道：「沒辦法，我若不點這把火，你的老公現在就變成死老公了……」
胖子一楞，接著嚇得渾身肥肉一哆嗦，結巴道：「你你你……你怎麼得出這個結論了？」
二人坐在御書房裡又閑聊了一會兒，胖子忽然笑道：「這次你下江南責任重大，我給你推薦個幫手吧，有他幫忙，或許事情會辦得更順利。」
方錚面色如土，嘴唇情不自禁的哆嗦了幾下，然後嘴角一癟，好象又快哭出來了。
從步入朝堂到如今，方錚真正得罪的只有這兩人，潘文遠死了，太子也死了，可不能否認，他們生前勢力龐大，有那麼幾個死忠的餘孽為死去的主子報仇，實在很合理。
胖子眉開眼笑的謙虛道：「不算什麼，不算什麼，我已盡量讓自己不再那麼莫測高深……」
第二天早朝之後，胖子將方錚叫進了御書房，詳細詢問因由。
方錚被長平一誇，頗有幾分不好意思，靦腆的擺了擺身子，忸怩道：「燒得不好，瞎燒……下回若有機會，我會潑上點桐油，那樣燒起來，才叫一個酣暢淋漓……你別太誇我了，我做得還很不夠……」
「大半夜點火燒自己房子，然後光著身子四處亂跑，很好玩嗎？」長平咬牙狠狠捶了他一拳。
方錚瞟了蕭懷遠一眼，懶洋洋的接道：「我知道，御前金牌卧底小密探嘛，瞧他這賊頭賊腦的模樣，傻子都知道了。」
這種感覺讓方錚遍體生寒，看不見的敵人才是最可怕的，他甚至比攤在地上的這些蝎子蛇更令人恐懼和驚悚。方錚現在很害怕，腦子裡亂成一團，兩眼茫然的盯著已被燒成廢墟，散發著濃烈焦臭味道的屋子，思緒在恐懼和驚疑中反覆煎熬，掙扎。
良久，方錚才幽幽嘆息一聲，哽咽道：「老婆啊……嗚嗚，京城很危險啊，咱們搬家吧……」
眾侍衛一驚，急忙領命向方錚跑去。
感激的握了握胖子的手，方錚眼淚都快下來了。
「這個不要臉的混蛋，大半夜光著屁股滿府亂跑，他還有沒有一點羞恥之心？」
「大人，你可還記得當初被人綁票一事？那個幕後主使屬下一直未能找出，派赴揚州的兄弟已經去了三撥，可至今仍無半點線索，大人，屬下覺得大人今日之險，或許跟那幕後主使之人有關，雖不知那人與大人有何仇恨，可他欲置大人于死地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