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春風十里揚州路
第二百九十三章 兇險的暗襲
三更梆子敲響，方錚翻了個身，香甜的打著呼嚕。
長蟲離方錚的床榻越來越近，它們的眼睛如綠豆大小，碧光閃閃，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陰邪和惡毒意味。縱是不知道這些長蟲的名字及來歷，可任何人一眼見到都能明白，被它們咬上一口，絕對會死得不能再死，神仙都救不活。
廳內二人同時鬆了口氣，泰王面色一喜，下意識的彎下腰，將那道小小的人影抱在懷裡，哈哈笑著親了她臉頰幾下。
方錚決定再次跳過這個話題。
「少爺瘋了！」
泰王輕輕點了點她的小鼻子，寵溺地笑道：「是呀，皇兄好久沒見著寶兒了，很想念你。寶兒，想吃什麼，想玩什麼，跟皇兄說，皇兄都滿足你。」
回頭欲找嫣然和鳳姐，想與她們銷魂一番，結果下人告之，嫣然和鳳姐在方家商號的總鋪查點帳目，長平懷孕，方家商號的運營重任便完全落到她倆的肩上，小綠也幫著她們在打下手，今晚都不回來了。
「還不是胖子……咳咳，皇上，皇上給我派了件差事，要我下江南一趟。」
醒得很及時，多次死裡逃生的經歷，使他鍛鍊出比常人更加敏銳的危機意識，前一秒還沉睡在夢鄉的他，忽然就被那陣聽起來令人很不舒服的窸窸窣窣的聲音所驚醒了。
方錚奇怪的是，這句詩是誰教她的？居然被她應用得如此出神入化……
卧房的火光和方錚的大叫聲立馬引來了方府下人和侍衛們，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下，方錚仍在一邊跑一邊跳，嘴裏還發出嗬嗬的怪叫聲。
不得不說，方錚是個幸運的傢伙，其幸運的程度……很不好形容。
小公主威武不能屈，皺著小鼻子，滿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你家的錢被別人搬了幾大車了，你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不是敗家子是什麼？」
一個王爺能夠安守本分，不去做那些不切實際的美夢，這已十分難得。稱王圖霸，奪嫡篡位，這樣的野心從泰王身上彷彿一點都看不出。
方錚不悅的打斷泰王的話：「誰跟你說這個呀？不是山就是水，破景兒有啥好看的？」
迷迷糊糊又帶著幾分警覺的睜開眼，昏暗的油燈下，一幅令他毛骨悚然，多年後想起仍忍不住想嘔吐尿褲子的情景，出現在他眼前。
「泰王哥哥，你來看我的嗎？」小公主很是高興，清澈的大眼閃爍著興奮的光芒，看得出她與泰王感情很好。
聲音雖細小，卻凄厲得令人毛骨悚然，大門和木窗格子縫隙處，蠕蠕爬進了數十條小指般粗細的淡紅色長蟲，這些看似
「這……這是……」方錚驚訝的盯著她手上的東珠，一時訥訥說不出話來。
兩人再一次陷入沉默。
來人正是長樂小公主，先皇大喪之時，宮中人多事雜，方錚便令人將她送到自己府上，與長平作伴，姐妹倆互相有個照應。
方錚瞟了一眼後院忙得熱火朝天的戶部官員，不由恨恨的咬了咬牙，強笑道：「殿下客氣了，你來得非常是時候，待會兒如果戶部那幫傢伙敢偷我家東西，還請殿下幫我痛扁之……」
老婆還是太少了啊！睡著之前，方錚心酸的嘆息，身為傑出的穿越人士，他感到由衷的羞愧。
泰王笑吟吟瞧了他一眼，沒搭話。
「少爺這是在……裸奔？」一名下人不明所以，舉著火把吃吃的道。
轉過頭，小公主望向方錚，目光頓時化欣喜為鄙夷，抬起肉乎乎的小手，指著方錚不屑的道：「敗家子，敗家子！」
落下之後，方錚絲毫不作停留，立馬撒丫子跑了起來，夜裡寒風一吹，他覺得身上有點冷，這時他才感覺到后怕，頓時一邊跑一邊扯開喉嚨驚恐的大叫起來。
欣慰的抱起小公主，方錚滿臉感激的親了親她的臉頰：「你太讓人省心了，來，把東珠還給我吧……」
「殿下回京，是打算長住，還是停留些日子就走？」
情勢危急萬分，長蟲離他愈近，窸窸窣窣的聲音也愈來愈大，眼看方大少爺的生命即將消逝在這個不應該出現的年代，這時，方錚醒了。
泰王仍舊是那個泰王，一臉溫和無害的笑容，一身淡泊無爭的氣質，使人坐在他身邊都能產生一種恬靜怡然的感覺，彷彿面前坐的不是皇室貴胄的王爺，而是一位久離紅塵的得道高僧。
方錚對泰王的到來感到很欣然，自從去年潘文遠謀反，泰王離京后便一直沒再回來，他對泰王印象不錯，至少比其他幾位王爺要強得多。
「……」
「下江南幹嘛？」泰王疑惑道，隨即醒然，忙道：「小弟好象問了不該問的事，恕罪，恕罪……」
方錚心頭一跳，急忙扔掉枕頭，左手一掃，將床前案几上的油燈碰翻，火苗落在輕紗床幔上，頓時劇烈燃燒起來，火勢很快便將整張床榻籠罩，如同一個保護罩，地上遊動的長蟲立馬頓住，在火圈之外游移涌動，妖異的目光仍盯著床榻上的方錚，彷彿數十頭擇機而嗜的野獸般，一旦有
泰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淡笑道：「非也，非也，多日不見方兄，小弟實是想念，前日因在父皇靈堂，所以不能把臂交談，故而小弟今日登門，與方兄敘敘舊。方兄，小弟來得不是時候？」
方錚覺得跟泰王待在一起很舒服，這種舒服的感覺直接反映到他的表情。
前廳氣氛正尷尬間，迴廊外一道小小的身影飛奔而來，胖乎乎的小手高高舉著，另一隻手還吃力的抱著個大箱子，嘴裏奶聲奶氣大喊道：「泰王哥哥，泰王哥哥……」
方錚心頭一酸，眼淚都下來了：「你以為我想啊，還不是你那皇帝哥哥下了聖旨……」
眾人傻眼了。
方錚色色一笑，挑了挑眉毛，露出個是男人都懂的表情：「江南之美，最美在風情婉約的女子，良家婦女嘛，我自己去找，至於青樓妓館，便靠殿下為我引路了，讓我領略一下『玉人何處教吹簫』的銷魂滋味……嘿嘿。」
方錚來不及產生驚恐的情緒，便下意識的將身下一個軟皮枕頭拿起，擋在身前，長蟲飛快的撞到了枕頭上，「嘶嘶」怪叫著，像一根鐵錐般深深鑽了進去，乳白色的軟皮枕頭剎那間便變成了烏黑，還隱隱散發出一股聞之欲嘔的腥臭味。
這些長蟲並不是蛇，它們長約尺許，頭呈三角，周身肉紅色，看起來異常醜惡，每一條的脊背上竟然都生著一付透明的薄翼，那些窸窸窣窣如同喘息的聲音，是它們在運動著脊背上的薄翼所發出。
此時此刻，他的房裡不應該出現這種聲音。反常即意味著危險！
小公主高興得眉飛色舞，重重的拍了拍身邊的大箱子，兩眼發亮道：「不用了，折現吧。」
方錚趁平亂之機私自領兵查抄太子府，這事兒已鬧得滿京城都知道，所以泰王對方錚這番明顯企圖混淆視聽的說法不置一辭。
方錚大喜，親熱的勾著泰王的肩膀笑道：「有，當然有。在下從未去過江南，屆時還望殿下為在下做一回導遊……」
小公主笑得格外天真：「……用在這裏，就叫『牆裡搬錢，牆外我在笑』……」
方錚不滿的看了他一眼：「這怎能叫胡作非為呢？你瞧那幫戶部官員，多囂張，成群結隊跑我家來搬東西，還有沒有王法？天理公道何在？」
泰王展顏笑道：「小弟這次回京奔喪，如今先皇大喪之禮已畢，四皇弟又已登基為帝，小弟了無牽挂，打算過幾日便離京，往北而去……」
方錚臉一黑，不悅
※※※
「你們這幫懶惰的混蛋，平時叫你們好好打掃衛生你們不聽，現在養出的蜈蚣比蛇還大，而且幾十條，老子被它們咬死做鬼也饒不了你們！」
方錚點點頭，明白了，這傢伙擱前世，一定是個驢友，愛好戶外旅遊露營的那種，很陽光，也很傻。至少方錚很不理解這類人的行為，為了看那點風景，成天把自己弄得跟個叫花子似的，一沒美食，二沒美女，背著個破袋子滿世界轉悠，真不知他們飢腸轆轆之時，面對波瀾壯闊的名山大水還怎生髮出慷慨激昂的感嘆。
泰王兩眼發直的看著方錚，吃吃道：「那……那你要看什麼？」
泰王爽快地笑道：「那有何難？小弟一定會帶方兄看遍江南諸景，此時盛春，江南正是春暖花開之時，煙雨，薄霧，有詩云：煙波江上使人愁……」
小公主得意洋洋的仰起胖乎乎的小臉，小手一翻一轉，變戲法似的冒出幾顆碩大的南海東珠，在陽光下閃耀著動人心弦的幽光。
一名丫鬟羞意滿臉的捂著面孔，透過手指縫隙偷窺。
「殿下常年遊覽名山大川，風吹日晒的，皮膚竟還如此白皙鮮嫩，實在讓在下心生羡慕啊。」方錚瞅著泰王白白的臉龐，真心誇讚道。
泰王眼中飛快閃過一抹複雜神色，隨即恢復平靜，笑道：「如此說來，方兄倒有可能與小弟一同出京了，小弟不知有沒有與方兄同游的緣分？」
這時，紅木床榻的幃幔之外，忽然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怪聲，聲音輕細得幾不可聞。
聽聽，與世無爭的人說話就是輕巧，你遊山玩水，遍覽天下難道不花錢嗎？
方錚深有同感的點點頭，愛憐無限的撫上自己的俊臉，嘆息道：「是啊，生得再英俊總有自己的苦惱，像你我這般面貌俊俏風流之人，無論怎麼掩飾，都像漆黑中的螢火蟲一般，閃閃發亮，唉，你說那些長得丑的人還怎麼活？真同情他們啊……」
「不錯，確實在裸奔。」另一名下人肯定的點了點頭。
泰王與方錚滿頭黑線：「……」
數十條醜惡猙獰的長蟲，四面向他游來，脊背上的薄翼震震作響，綠豆大的眼珠散發出妖異邪惡的光芒，忽然，兩條尺余長的長蟲在地上稍微一翻一扭，隨即脊背上的薄翼展開，如脫弦的箭矢一般，朝方錚激射而來，方錚甚至能看到它們在半空中張開了嘴，露出兩排細小尖銳的
方錚渾然未覺，睡夢中滿不自在的翻了個身，無意識的抓了抓鼻子，嘟嚷了幾句夢話。
不熟？方錚上下打量著泰王，連青樓妓館都不熟，還是男人嗎？這傢伙莫非不舉？
入夜，方錚獨自一人躺在床上，滿腔鬱悶的沉睡于夢鄉。
方錚頭皮發麻，雙眼驚恐的注視著離他數尺之遠的長蟲，今生他經歷過不少次死裡逃生，那都是明刀明槍的，不得不說，唯有這一次，他覺得最為兇險和驚悚。此刻他渾身涼颼颼的，一層細細的冷汗從他毛細血孔里沁出，很快布滿全身。
「泰王殿下，您最近有空嗎？把小公主接你府上去住吧……」方錚哭喪著臉道。
長平懷了孩子，方錚本想與她睡在一起，好好陪陪她，可惜小公主抱著個破箱子闖進了卧房，非要跟她姐姐睡，絲毫不解風情的將他這個姐夫擠出了門外。
「啊？這個……小弟近日很忙，嗯，很忙，那個，小弟告辭了，告辭告辭……」
泰王擦汗：「……」
泰王似有無限感慨的嘆息一聲，道：「我華朝地大物博，靈山名水無以數計，終其一生也未必能一一游遍，小弟心中實是抱憾，所以要趁有生之年，儘力遊覽一番，如此也不枉此生來世一遭。」
這傢伙無恥的德性頗有我當年的神韻呀。
此刻方錚滿臉堆笑，望著泰王輕笑道：「王爺今日蒞臨寒舍，可是有事賜教？」
拍了拍大腿，方錚感慨道：「殿下要離京，在下不日也要離京，咱倆估計都湊到一塊去了。」
今日泰王跟我聊天有點不投機呀……
「呀！少爺的身材真好……」
「啊？」泰王猶疑的望了望身後，吞著口水艱難的道：「這個……不好吧？小弟不習武藝，再說如今四皇弟即位，我也不能在京城胡作非為，令他臉上無光呀……」
卧房大門在長平歉然的眼神中飛快的關上，反鎖，落閂，門窗之處布下捕獸夾子，諸葛弩，和七步斷魂針……
伸手扯過精美的繡花被褥，湊在火圈上點燃，方錚將這條燃燒著的被褥小心的擱在床沿，形成了一條他與長蟲的隔離帶，隨即他一腳踢開床沿后一扇不怎麼常開啟的木窗，小心的觀察了一下，確定窗外沒有危險，這才一鑽身竄了出去，落在窗下花壇的泥土中。
「……」
方錚擺手笑道：「我與殿下一見如故，沒什麼該不該的，皇上這次派我下江南，乃是為了江南六府傾吞國庫稅銀一案，此案牽涉的人和事太多太雜，而且事過一年，不少證據都已不見或被人為的湮滅，必須要派欽差下去追查，
泰王惡寒，擦著額頭上繼往開來的汗，結巴道：「小弟……小弟對此道，不……不是很熟……」
「他下面那根東西是什麼？醜死了……」
今日與他交談，怎麼總找不著狀態？共同語言很少啊。方錚對這個問題有點苦惱。
前廳內。
泰王苦笑：「區區身外之物，方兄何必如此計較？你家已是華朝首富，要那麼多銀子何用？」
方錚堆起憨厚的笑容，呵呵笑道：「殿下此言差矣，誰會嫌自己錢多呢？就如同在下的長相一樣，雖然在下已長得很英俊了，可仍希望再英俊一點，生活有了追求才能快樂嘛……」
二人舉目對望，視線所及，急忙不約而同的舉起手中茶碗，異口同聲乾笑道：「喝茶，喝茶……」
泰王無辜的看著方錚，對方錚不懷好意的目光感到很悲憤。
看著泰王有些怔忪的神色，方錚決定跳過這個話題。
※※※
泰王一楞，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臉，隨即笑道：「小弟天生如此，沒辦法，總想曬出點陽剛之氣，可惜這副皮囊不爭氣，一直這麼白皙，小弟也苦惱得緊。」
方錚與泰王驚異的對視一眼，一齊心悅誠服點頭。
「少爺不但在深更半夜裸奔，而且還放火燒了房子。」第三名下人簡潔的下了結論。
小公主不知從哪學來方錚得意忘形的仰天大笑，奶聲奶氣笑了幾聲后，忽然覺得這樣的笑容實在不太適合她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於是收起笑容，瞧著方錚輕蔑的哼了一聲：「笨！有句詩你難道沒聽說過嗎？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
方錚和泰王兩眼發直：「這……這句詩跟你手上的東珠有何關係？」
明白了，小傢伙趁著戶部官員在府內清點財物，自己跑到外面的馬車上往回偷東西。
小公主哼了哼，小手又是一翻一轉，只聽得咚咚幾聲悶響，幾顆價值不菲的東珠立即落入了她的大箱子中，帶著一臉滿足的表情，小公主舒服的嘆了口氣，蹣跚的往廳外走去，腳步輕盈，神情鬼祟，估計想溜到府門外再干一票……
方錚勃然大怒，抬腳欲破門而入，想想還是算了，別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偷眼瞧了瞧泰王，方錚試探道：「要不，殿下您來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泰王聞言終於有了興趣，抬眼道：「哦？方兄離京所為何事？」
「快來人呀！還他媽睡什麼睡！老子有危險，趕緊保護我！」
抹了抹眼淚，方錚委屈道：「……老子抄太子府多辛苦，臨了連個跑腿費都沒有，我找誰說理去？」
無限鬱悶的方錚只好抱著枕頭，獨自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