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春風十里揚州路
第三百一十一章 疑竇
「……集中起來保護我！」
泰王笑道：「我多年走南闖北，豈會連這典故都不知？我只是奇怪，這可是知府衙門的押簽房，官吏們辦理公務之所，文案上卻無端多了一壇酒，有點驚訝罷了。」
泰王和溫森滿頭大汗，攤上這麼個不要臉的欽差大人，實在是朝廷的福氣啊……
如果真如韓竹猜測的那樣，此人在江南膽大妄為，操縱六府知府，又有著高深莫測的勢力，其意自然是問鼎天下，窺伺神器，那麼方錚就此收手的話，未免就顯得太不負責了。這個毒瘤若不除去，回了京城還能過幾天舒服日子？待那人羽翼已成，謀反作亂，那時自己如何對得起剛剛登基的胖子？如何保得住家人和老婆們的安全？
押簽房內只剩方錚一人。
溫森跟在方錚後面，瞧著那位美女的背影，愈來愈眼熟，最後一道靈光閃過，溫森不由大驚失色，失聲叫道：「大人且慢……」
「……」
你當然不怕，別人要殺的又不是你。方錚對這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傢伙很是鄙夷。
查吧，繼續查下去，再害怕也得查，有些責任是逃避不了，必須要背在身上的，為了家人，老婆和胖子，再冒一次險吧。
李伯言跪在押簽房的地上，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求方錚救他小兒子一命。
方錚似乎也被溫森激昂的情緒所感染，朝他笑了笑，接著面容一肅，沉聲喝道：「溫森，聽令！」
還有一件事讓他有些疑惑，剛才泰王望著押簽房內的那壇毒酒，為何眼神如此陰沉？自己似乎從未發現過泰王也有如此冷森的一面，雖然那陰沉的神色只是一閃即逝，卻深深印入方錚的腦子裡，那種目光，陰森得令人膽寒，讓方錚不由自主想到被人放入他房中的那些蝎子蛇，那些蛇在盯著自己時，眼中冒著幽幽的綠光，泰王剛才的眼神簡直跟那些蛇一模一樣。
泰王在知府衙門與方錚匆匆碰了個頭，便又出去會友了。
命侍衛摘去李伯言的烏紗頂戴，剝去官服，收押入大牢，李伯言神情頹喪，面色蒼白，任由侍衛將他架走，始終不發一言。
方錚被誇得心花怒放，不由忘形大笑，隨即又努力收起笑臉，裝作一副矜持的模樣，謙虛道：「……泰王殿下客氣了，呵呵，客氣了，泰王殿下什麼都好，就是有一個缺點，你太愛說實話了……」
「大人快看！有美女！」溫森見方錚煩惱，想拍馬屁又不知從何下手，於是指著大街某處，想轉移方錚的注意力。
李伯言認罪了，但方錚知道，他的認罪對整件案子並沒有起到多大作用。無可否認，李伯言是件可悲的作案工具，他的人生顯耀一時，卻在最光輝的時候墮入了地獄。
二人轉頭望去，卻見泰王一臉笑意走了進來，見方錚和溫森望著自己，泰王不由一楞，接著很快反應過來，急忙道：「喲，對不住，對不住了，不知道二位正在商議正事，我進來得太魯莽，抱歉，抱歉，我這就出去……」
溫森將胸一挺：「大人，屬下不怕！」
美色當前，方錚立馬忘掉了所有的煩心事，神采奕奕的盯著大街某處，口水流得滿地都是。
方錚被泰王誇得俊臉通紅，不自在的忸怩了一下，見泰王又閉口不言了，不由有些著急，含羞帶怯道：「泰王殿下……你怎麼不接著誇我了？」
可是就此回京，方錚又很不甘心。因為除了紈絝少爺外，他還有很多身份，朝廷的二品命官，世襲忠國公，是眾老婆的丈夫，是家中二老的獨子，更是胖子皇帝的患難之交……
「來……來人。」方錚語氣有些哆嗦。
指著案上的毒酒，方錚疑惑道：「泰王認識這壇酒么？」
「詫異……他剛才那目光，是詫異嗎？」方錚皺著眉，喃喃自語。
溫森對方大人很有信心。這件稅案的幕後之人，一定會被方大人逮到，溫森深深相信。
「是……啊？」
由背影觀人，這是每一個登徒子應該具備的基本功。欣賞美女，不能僅從她的容貌去判別，有經驗的色狼，一般都是先由身材看起，而且是從下到上，由后至前，這才是考驗色狼是否合格的標準。
泰王仍舊笑得很爽朗：「不認識，我其實不太好酒，見壇上雕刻的這些花鳥蟲魚有點意思，所以多看了一眼。」
方錚無心欣賞江南風光，側過頭，朝身旁的溫森道：「哎，老溫啊，如果你突然在押簽房的文案上看到一壇酒，會是什麼感覺？」
方錚搖頭，有些煩躁的撓了撓頭。媽的！查案真不是件人乾的事兒，要不幹脆遞個奏摺給京城，讓胖子派其他人來干吧？老子既不是包青天，也不是福爾摩斯，怎麼幹得了如此有技術含
美女似乎渾然未覺色狼欺近，仍在彎著腰，專心觀察著手上的金簪，她彎腰時臀部突起，豐腴誘人，令方錚忍不住心馳神往。
以那幕後之人的舉動來看，他的目的估計是要在這江南之地把自己殺了，否則他不會又是放蛇又是下毒，自己運氣好，兩次都躲了過去，可下次呢？下次他還會出什麼陰毒的法子來謀害自己？自己還會有那麼好的運氣嗎？
溫森想了想，道：「有些……詫異吧？畢竟押簽房是辦理公務的地方，多了一壇酒放在文案上，怎麼看都有點不倫不類的感覺……」
了不了結？
定了定神，方錚縮回了口水，然後滿臉色笑的向那位背影綽約的美女走去。
首先，金蓮要小巧別緻，盈堪一握，懂得欣賞美女的人，都是先看美女的腳。然後是腿，腿要修長，肥瘦適中，接著便是臀和腰，臀要圓潤翹挺，彈性十足，腰要纖細靈活，扭動時如風擺楊柳，最後是胸，胸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太大顯得有些肥膩，太小顯得過於乾瘦……
可是……他為何要露出那樣的目光？那壇酒與他何干？
美女大驚，還來不及轉頭叱喝，耳邊已傳來方錚那欠扁的低沉嗓音。
方錚有些掙扎，還有些害怕。越深入這件案子，他越覺得那幕後之人的勢力如何恐怖，手段如何毒辣，與這樣的人斗，方錚沒有把握。
方錚瞧著那位美女半晌，終於下了結論，這位美女的背影顯然都很標準，簡直是老天爺為人世間量身精心打造的一件完美藝術品。就算她長得貌丑似無鹽，僅憑她這窈窕身姿，便足以讓任何一個男人神魂顛倒了。
見自己胡亂一指居然誤打誤撞，真的指到了美女，溫森不由大感愕然，凝目望去，見大街右側的珠寶玉器店內，一位身材出眾，穿著淡紫色宮裙的女子正背對著他們，微微彎腰，凝神注視著一根飛鳳銜珠式樣的金簪，僅從背影看，確實當得起「綽約」二字，方錚閱女無數，自有從腐朽中發現神奇的超凡本領。
「這個……咳，本官是朝廷命官，怎麼會知法犯法呢？打劫這種事……咳，偶爾為之，提神醒腦嘛，嘎嘎……」
泰王笑道：「只要你們商議的正事不是打劫或綁票，我還是很樂意參与一下的……」
泰王又是一楞，眼中卻沒有任何異常的神色，只是看似愕然地問道：「為何？蘇州知府乃五品命官，他……是否犯了王法？」
其實他和方錚都
泰王楞了楞，接著深深嘆息：「為官不思報國忠君，卻為這身外之物蒙蔽了雙眼，利令智昏，實在可恨，可嘆！」
溫森從門外走進來，恭聲應道。抬頭見方錚臉色蒼白，不由大驚，急忙問道：「大人，您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連家人都保護不了，還有資格做男人嗎？
什麼是男人？無畏無懼並不算男人，只有明明害怕，為了責任卻仍鼓起勇氣去面對它，這才是真正的男人。方錚不停在心裏這樣安慰自己，給自己鼓著勁。
方錚忙笑道：「沒事兒，我們已商議得差不多了，泰王殿下不必迴避。」
方錚換了一身月白色儒衫，手中把玩著一柄摺扇，領著數十名侍衛，大搖大擺走出了衙門，逛大街去了。
抬起頭，方錚直視溫森，面容漸漸變得堅毅，沉聲道：「儘管敵人很強大，可我們一定要擊敗他！皇上剛剛登基，這是他交給咱們的第一件差事，咱們不能把它搞砸了！既然應了這份差事，我就絕不允許它失敗！這件案子牽涉很深很廣，但我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說著方錚伸手將泰王拉了進來，親密的攬著泰王的肩膀，笑道：「你是皇上的親哥哥，又是親王之尊，位高爵重，就算我們在商量正事，你也不必避開的。」
※※※
溫森汗了一個，伸手隨意找了個方向，胡亂一指：「在那兒呢。」
「咦？不錯不錯，老溫的眼光實在很毒辣啊，呵呵，看背影，果然窈窕輕盈，綽約，綽約得很吶！哈哈。」
至於李伯言和其餘的五府知府，幕後之人並沒殺他們滅口，目的其實也很簡單，在殺不了方錚的情況下，他把這幾顆棄子留給方錚，是想方錚就此罷手，把這件案子了結，畢竟從明面上來說，貪墨傾吞江南稅銀的罪魁禍首便是這六府的知府，如果方錚識趣的話，只消一聲令下，命各地影子將其餘五府知府抓起來，此案已經可以完美了結了，罪犯已被抓，吏部很快會派遣候補官員來接替六府的知府之位，從此江南又是一片繁華強盛，歌舞昇平。
溫森神情激動，很久沒見方大人如此有鬥志，溫森很是興奮，敵人強大又怎樣？以往再強大的敵人，不也一個個被方大人收拾了么？潘尚書，太子，他們哪個是省油的燈？如今早已灰飛煙滅，化為一捧黃土了。
泰王指了
「大人，屬下在。」
李伯言被侍衛秘密收押，此舉並未驚動知府衙門內的官吏，方錚知道，這消息暫時不能外傳，否則很容易在江南官場引起軒然大波，更有可能打草驚蛇，令其他五府知府絕望之下鋌而走險，那時事態就不易控制了。
方錚嘿然一笑，低聲道：「這壇酒可不是一般的酒，嘿嘿，泰王殿下還不知道吧？蘇州知府李伯言，我已經命人將他押入大牢了……」
方錚手中的摺扇不停在手中展開，收攏，然後又非常靈巧的轉了幾個圈，一柄摺扇被他把玩得出神入化。這是身為一個紈絝子弟所必須學會的風雅技能，方錚已經玩得很嫻熟。再加上他俊朗的外表，一身月白色仿若出塵的飄逸儒衫，還有他身後或明或暗跟隨著他的侍衛，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多了幾分卓爾不凡，風流倜儻的華貴氣質，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方錚對旁人的目光渾然未覺，他現在滿腦子混亂。
遲了，溫森開口之時，方錚已經嘿嘿奸笑一聲，忽然伸出色手，從背後輕輕拍了拍美女突出的臀部，又不輕不重的抓了抓，觸手彈性十足，又挺又翹，實是人間極品……
「是！」
正與溫森說著話，押簽房的帘子忽然被人掀開。
方錚釋然笑道：「這是紹興產的花雕酒，因其壇上雕刻了這些花鳥蟲魚，故而以『花雕』名之，泰王殿下莫非連這都不知道？」
蘇州的大街其實與京城差不多，畢竟是江南富庶之地，來往行走的販夫客商眾多，與京城相比，蘇州城內不論是賣物件的小販，或是買東西的顧客，都多了幾分悠閑恬然之氣，所有的人都風度翩翩，如同閑庭信步。
「溫森，這次我們面對的敵人很強大啊……」方錚嘆息。
已經決定繼續深查幕後之人，可是從何處查起，卻沒有絲毫頭緒，李伯言知道的都已經交代了，其他的線索呢？若無線索，怎麼繼續查？方錚雖然當了這麼大的官兒，可查案子對他來說，卻是頭一遭，一時間也沒了主意。
方錚咬了咬牙，下了這個決定。同時他的臉色也變得蒼白，因為害怕，渾身開始不由自主的顫抖。
地理位置和歷史沉澱的原因，使得蘇州城內的人們早已習慣了這種悠閑的生活，這裏千百年來少遇戰亂，又是天下富商豪紳的聚集之地，上至官府，下到百
「屬下在！」溫森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從今日起，所有從京城帶來的禁軍高手全部集中……」
「都是你自己造的孽！你還有臉哭！」方錚狠狠瞪了李伯言一眼。
方錚的本質，仍只是個混吃等死的紈絝少爺，舉凡這種人，別的尚且不提，膽子肯定是最小的，貪生怕死的性格決定了他不會主動招惹厲害人物，那是給自己找不痛快，方錚不喜歡干這樣的傻事。
抬眼望著方錚，泰王笑道：「恭喜方大人，又為皇上為朝廷立了一功，民間皆言方大人乃國之柱石，皇上最得力的臂助，此言果然不虛，下江南才幾天便揪出這麼大的一個貪官，委實厲害呀！」
泰王神情一窒，苦笑了一下，繼續道：「……方大人數度為先皇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戰功，如今天下太平，又下江南查處貪官污吏，其速如神，看來大人非但有安邦之大能，更有治國之大才，上馬管軍，下馬治民，實在是皇上和朝廷不可多得的少年臣子啊……」
「大人在說什麼？」
原來幕後之人為了讓李伯言對他伏首聽命，不敢有二心，於是將他年僅不到二十歲的小兒子掠走，留下新婚妻子和不滿半歲的待哺孫兒，整個李府陷入一片愁雲慘霧，全家人終日以淚洗面，卻不敢對外人稍提一字。
「美女，一個人寂不寂寞？喜歡這簪子嗎？哥哥買給你……」
「哎呀，本官主查這件案子，所以，我的生命安全是非常重要滴，是你們工作的重中之重，不可稍有懈怠啊，我若被人害死，你們還查個屁啊？溫森啊，本官所言然否？……」
方錚臉黑了黑，尷尬的望向溫森，溫森也是一臉尷尬，訕訕的笑了笑。
「是，大人！」
方錚笑道：「不錯，經過查實，而且他本人也親口供認，他上任蘇州府五年來，貪墨傾吞本應上繳國庫的稅銀數百萬兩，其罪之大，罪不容赦。」
方錚卻恰好看見泰王眼中那抹一閃即逝的陰沉之色，不由楞住了。泰王給他的印象一直是爽朗大方，非常陽光型的帥哥，他的眼中為何會有如此令人心懼的神色？
不得不說，共事日久，溫森實在很了解這位頂頭上司的稟性，果然，方錚聞言精神一振，目光也露出了幾分幽幽的綠光，急吼吼問道：「哪兒呢？哪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