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春風十里揚州路
第三百一十章 伯言認罪（下）
李伯言想了想，苦澀搖頭。
方錚見狀，愈發肯定這傢伙貪了不少銀子，貪官都這模樣，當初自己被先皇揪住時，比他還心虛。
親熱的勾住李伯言的肩膀，方錚開始做他的思想工作：「錢財乃身外之物，你又何必如此執著？佛曰：『放下銀子，羽化升仙』……」
李伯言欲哭無淚：「……」
氣憤啊，太看不起人了！方錚捏了捏拳頭，眼中不由升起兩團怒火，放蛇下毒害我不說，居然還調戲我？除了自己幾個老婆，天下誰敢這麼干？
他只是一顆棋子而已，棋子永遠不必知道太多的，幕後之人看來對這些擺在明面的犯官很是提防，根本不會留下線索讓方錚順藤摸瓜抓到他。
方錚大喜過望，飛快劈手奪過銀票，看都沒看便塞入了自己懷中，出手之凌厲，反應之靈敏，直追江湖武林宗師。
「你從沒見過那幕後之人？每次都是他派人來與你聯繫嗎？」方錚不死心的道。
見李伯言哭得凄慘的模樣，方錚嘆了口氣，有心想饒他一命，可江南稅案實在太過驚人，而包括李伯言在內的六府知府，是胖子直接點了名的，也就是說，他已經上了胖子的黑名單，方錚縱是想饒他，恐怕也沒那麼容易。
皺眉看著李伯言，方錚沉聲道：「還有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嗎？」
換個角度想想，其實誰都有可能是別人棋盤上的棋子，就算方錚他自己，當初對付潘尚書，對付太子，數度出生入死，幾番命懸一線，那個時候的他，
李伯言沉默半晌，道：「半夜經常醒來，哭一會兒再睡……」
很多時候，人的命運是早已註定的，方錚不是那種能逆天的人，他沒那本事，也沒那麼大的志氣，他一直很懶，懶得情願被人當作棋子，只要能讓他舒舒服服享受生活，縱然是做別人的棋子又何妨？若都想做那下棋的人，這世道豈不是全了套？
李伯言苦笑搖頭：「我也不知，這幾年來，我所做的事情，便是默默為他們貪墨稅銀，日夜為自己的前程和性命揪著心，根本沒能力，也沒心思去關心其他，江南世家是否涉案，我完全不知道。」
李伯言苦澀搖頭：「沒在了，半個月前，那個商號忽然一夜之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從那以後，也沒人再要我送過銀子，一切就這樣飛快的消失了，如同做了一場夢一般……」
斜眼瞟了瞟默然不語的李伯言，方錚沒好氣道：「你還真是無私奉獻啊，這幾年埋頭貪銀子，兩耳不聞窗外事，跟你寒窗苦讀時一樣專心，真了不起……哎，你貪了這麼多銀子，晚上睡得著覺嗎？睡眠質量怎樣？」
李伯言囁嚅半晌，嘆了口氣，道：「……方大人，犯官出身寒門，當年苦讀十幾年，才堪堪中了舉，
李伯言嚇得一抖，臉上淚痕還沒幹呢，便立馬苦著臉道：「方大人，我真沒錢了……」
方錚冷眼看著李伯言，心中說不上是鄙夷還是憐憫，這是一個可憐的人，官當大了，卻中了別人的圈套，像個木偶似的被人操縱脅迫了四年，稅銀被別人拿走了，黑鍋卻讓他背上了，棋盤裡，他就是那顆棄子，除了用他換取一些利益外，根本毫無用處，臨了被幕後之人一腳踹得遠遠的，不再管他的死活。他這輩子算是完了……
「我在京城聽說，此案牽涉了江南某些世家，此言屬實否？」
李伯言被凶神惡煞的方錚嚇到了。
擦了擦汗，李伯言覺得此刻自己像只被狼爪子狠狠按住的小綿羊，這隻狼正對著他大流口水，隨時一口把他吞掉……
收好了銀票，方錚看李伯言更順眼了，媽的！隨便唬他幾句，他居然真掏銀子，看來官當得越大，膽子也越小，回京城后嚇唬戶部尚書杜松君去，估計那老傢伙這些年撈了不少銀子……
「佛……曰過這句？」李伯言迷茫了。
方錚惡聲道：「你訛詐我方家商號，難道不應該賠錢嗎？」
「方大人，犯官……犯
「快點啊，不給我就搶了，你當老子吃素的？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子今天差點被你那幕後的大老闆給毒死，難道你不應該給我點兒精神損失費嗎？」方錚露出了猙獰的面目。
人在屋檐下，李伯言無法反抗，只好咬了咬牙，將手伸入懷中，掏出一大疊銀票出來。
方錚：「……」
既然幕後之人敢把李伯言留在衙門隨便他抓，就認定了李伯言不會知道任何有價值的東西，李伯言充其量只是一件作案工具而已，案子做完了，工具便隨手扔在了作案現場。幕後之人留下李伯言的性命，從另一種角度來看，彷彿是在嘲笑方錚，或者說抱著貓抓耗子的態度，篤定方錚破不了此案，最後只能將這明面上的幾位知府逮進京城交差，此案便草草了結。
半個月前……
李伯言猶豫不決。
現在到底誰訛詐誰呀？剛見這位欽差大人時，他還覺得方錚人模人樣，挺像那麼回事，沒想到一提起銀子，此人便徹底換了一副面孔，現在的方錚，除了身著官服，還有哪點像朝廷欽差？
腦子出現短暫的空白后，終於結結巴巴道：「賠……什麼錢？」
方錚相信他說的話。
欣喜的拍了拍李伯言的肩，方錚誇道：「老李，你可真上道！其實你早也該看開了，以你現在的罪名，砍你十次頭都不冤枉你，還留著銀子有何用？這玩意兒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索
李伯言一聽「砍頭」二字，兩腿頓時一軟，老臉霎時布滿了悲愴和絕望，眼淚止不住的掉落下來，哭得肩膀一聳一聳的，很是傷心。
李伯言神色忽然變得憤怒，死死攥緊了拳頭，聲調嘶啞道：「……自從落入那幕後之人精心設計好的圈套后，他便毀了我的一切！我的親人，我的孩子，還有我的前途，甚至我的性命，都被他毀得乾乾淨淨，我……不甘啊！」
「當然曰過！……你就當他曰過！」方錚頓了頓，接著道：「這句話就是為了告訴世人，不要在意那些阿堵物，因為它們很骯髒……嗯，但我是個不怕髒的人，來，把銀子都給我……」
情知事態嚴重，方錚一顆心提了起來，不行，得立刻通知胖子，讓他把皇宮內的太監宮女們逐一排查一遍，身邊潛伏著敵人的若干眼線，誰能睡得著覺？誰知道那些眼線會不會忽然變成刺客殺手？世道賺錢不易，一人打兩份工，領兩份薪水也不算稀奇……
李伯言點頭道：「那人從沒露過面，而且與我聯繫的人，口風也很緊，我幾次三番想從他嘴裏打聽點什麼，都被他識破，他與我說話很簡潔，只是吩咐我什麼時間到什麼地點，送多少銀子過去，然後就走，行蹤非常隱秘。」
說著方錚嘿嘿笑道：「抄家可是我的拿手本事，想不想見識一下？保證你家乾乾淨淨，家徒四壁，比水洗過還乾淨……」
李伯言垂著頭，低聲道：「像嬰兒般睡眠……」
李伯言
方錚摸了摸下巴，仔細的回憶了一下，那時胖子在京城剛好跟他提起下江南的事，這麼快蘇州便得到了風聲？
方錚大驚：「不愧是經歷過官場風浪的，這都能睡得著！」
方錚不高興的道：「誰跟說這個呢？正事！繼續交代你那令人髮指的犯罪過程，以及如何從一名清正廉潔的清官，變成了喪心病狂的貪官的心路歷程……」
緊接著，方錚悚然一驚，如此說來，就連京城皇宮大內，都已布下了那幕後之人的眼線，所以他才能第一時間得到消息，這麼從容的將隆德商號撤出蘇州城，留下一個罪無可掩的知府大人讓自己去抓……此人到底是誰？他的勢力未免太恐怖了吧？
李伯言望著方錚一副凶神惡煞的土匪樣兒，渾身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出身文人的他，這時也忍不住在心裏罵了句粗話：娘的！這是欽差大臣，還是棒老二？
儘管早已明白自己的結局，可從別人嘴裏說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誰願意死？貪官們之所以貪那麼多銀子，就是因為想活得更好一點，誰希望自己被押上刑場被劊子手一刀給喀嚓了？
「你送銀子的那家隆德商號，如今可還在蘇州城內？」方錚冷冷問道。
待李伯言情緒穩定下來，方錚道：「好了，咱們接著談正事吧……」
方錚不信：「沒錢？騙誰呢？你貪了那麼多稅銀，就沒自己私下留一點兒？我不管啊，你訛了我家銀子，現在給我老老實實吐出來，否則我把你家抄個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