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春風十里揚州路
第三百一十五章 逛青樓
樓上嬉笑繼續，沒人搭理他，連出來觀看的人都沒有。
泰王指了指方錚，笑道：「你還騙我，你以為我不知道嗎？那是前太子府的家產，本來就該充入國庫的，你上繳朝廷，那是應當應份。」
泰王苦笑：「不是我俗，有人告訴我，說你人品不好，經常占完便宜就溜，留下個冤大頭幫你付帳，銀錢對我來說是小事，可我不想當冤大頭……」
說著方錚頭一抬，然後氣沉丹田，忽然開聲大喊道：「快跑啊！起火了！趕緊逃命去吧！」
韓亦真一驚，接著俏臉羞得通紅，急聲道：「爹，怎麼可能！我怎麼會喜歡上那個不要臉的……登徒子？若非他是朝廷欽差，我恨不得一刀殺了他才好。」
不用猜，這封信當然是那幕後之人送來的，韓家人心知肚明，這抹血跡，也許就是韓家將來的下場！
說到底，稅案才是勝負分明的關鍵。
「包場？」泰王兩眼發直，急忙道：「方兄，找處安靜的廂房即可，不用如此破費吧？」
一盞茶的功夫，藏香院內除了方錚和泰王，所有的男人都跑得乾乾淨淨，連只公雞都找不著了。
更讓韓亦真頭疼的是，那稅案的幕後之人明顯對韓家產生了非常大的敵意，以他那深不可測的潛在勢力來說，要將韓家弄得家破人亡，也許不算太難，那封暗含警告和威脅的無字信箋，為的就是告訴韓家，最好別與欽差摻和一起，否則韓家將會血流成河。
韓竹笑道：「方錚此人，看似浮躁輕佻，實際上他有自己的打算，老夫查過他以前在京城的一些經歷，發現此人從默默無名，到執掌重權，除了運氣上佳之外，他行事的風格也非常令人驚異。兵法雲：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方錚這人卻從來沒走過正道，所言所行皆是劍走偏鋒，從獻策退突厥，到斗垮潘尚書，再到設計平太子之亂，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彷彿都令人無法預料，所以，突厥人退了，潘尚書死了，太子也死了，他的官兒卻越做越大，不得不承認，此人還是有幾分本事的，只是他的本事藏在他油嘴滑舌的表相之下，常人不易發覺罷了。」
泰王神情苦澀，搖頭笑道：「方兄，你這不是指著和尚罵禿子么？」
「我不過就讓他請客吃了兩頓飯而已，瞧那傢伙小氣勁兒……」
泰王咳了兩聲，一本正經道：「逛青樓這種事，我很少經歷過，方兄看來是此中老手，有件事咱們還是先小人後君子吧。」
「……」
方錚不甘心的轉了轉眼珠，然後繼續氣沉丹田，開聲大喊道：「快跑啊！你家的老婆闖進來捉姦啦！」
「方……咳咳，方兄，以後別問如此犀利的問題，咳咳，會死人的！」泰王指著方錚邊咳邊指責。
韓亦真俏立桃樹林間，微風拂過她的衣袂，飄然若仙，與林間零落的桃花瓣相映相襯，畫面唯美，如同仙境。
「什麼事？」
方錚把玩著摺扇，啪的一下打開，然後又收起，掃視了一周，笑道：「這位媽媽，今兒我們哥倆來作樂，可是不喜歡太過嘈雜……」
方錚俊臉一垮：「你還別不信，他剛登基就敲了我一千萬兩銀子，敲得我現在心裏還疼得直哆嗦……」
「你的人格……」泰王神色愈發擔心。
這句話終於收到了效果。
青樓名叫「藏香院」，很雅的名字，裏面的姑娘當然也如這名字一般，清雅脫俗，談吐不凡。
事實上，整個青樓很靜，只有依稀淡淡的撫琴奏曲傳來，襯映著樓下的山水，意境顯得很高雅。老鴇站在樓道口，見方錚二人走進來，便迎上前去，給二人福了一福，操著吳儂軟語，輕聲道：「二位公子幸臨藏香院，奴家有禮了。敢問二位公子，可有相熟的姑娘？或者由奴家介紹兩位解語體貼的姑娘，侍侯二位飲酒談心？」
一旁的老鴇與泰王對望一眼，相視苦笑。你不好色，不好色你來這兒幹嘛？
只聽得樓上各廂房忽然集體安靜了一下，緊接著傳來幾聲驚叫，然後便是杯碟打碎的聲音，夾雜著姑娘的尖叫聲，客人驚恐的怒斥聲，各廂房的大門幾乎同一時間打開，一群衣裳不整，髮髻凌亂的男人跌跌撞撞衝出來，慌不擇路的往樓下跑去，有的乾脆連衣服都來不及穿，光著膀子便蹬蹬蹬跑了出來，到了樓下，眾男人不約而同的選擇了繞過藏香院的正門，紛紛從後門奪路而逃，一時間鞋襪與褻褲同色，肚兜兒與手絹兒齊飛。場面混亂得跟鬧了兵災似的。
咬了咬下唇，韓亦真道：「爹，您有沒有想過，若方錚此次追查稅案失敗，無功而返，我們韓家將會面臨何等處境嗎？」
欽差這次整肅江南，若成功了，韓家的勢力會愈發強盛，官場商場民間將會滲透更多的族中子弟，從此韓家在江南的第一世家的地位將會牢固不可動搖，可是，如果欽差這次如果不能成功的整肅江南，最後鬧得虎頭蛇尾，悻悻回京的話，那麼韓家的下場……
方錚笑眯眯的勾著他的肩膀：「那肯定是你的幻覺，放心，今兒我請客，絕對不會半途溜走，以我高尚的人格保證……」
蘇州韓府。
韓亦真恨恨的咬著下唇，滿臉不認同。——我只知道
韓竹喟嘆道：「不知為何，我對這位年輕的欽差大臣很有信心。且讓我等拭目以待，看他會給咱們帶來何樣的驚喜吧……」
她煩心的是韓家目前的處境。
美人眉目蘊涵輕愁，也不完全都是為了情之一字，韓亦真就是例外。
韓竹含笑搖頭，糾正道：「不是幫方錚，而是幫朝廷，我們韓家若想保存百年家業，若想發揚光大，就不能站在朝廷的對立面上，否則，家破人亡是必然的。」
還未跨進藏香院的大門，泰王便停住了腳步，神情凝重道：「慢著，方兄！」
方錚面孔抽搐了幾下，沉默半晌，道：「這不是揣度，這是……唉，我親歷的慘痛回憶啊……」
方錚坦然的笑笑：「呵呵，一時感慨，遂作此詩，泰王哥哥覺得佳否？」
方錚眨眼笑道：「沒關係，我今兒有錢，而且很有錢，有錢的是大爺，今兒大爺想擺擺排場，誰也不能攔著我，這位媽媽，你說對嗎？」
韓家父女為稅案的進展擔心不已，可欽差方大人此時卻很輕鬆。他正親熱的勾著泰王的肩膀，哥倆興高采烈的逛起了青樓。
方錚上下打量了泰王一眼，笑道：「我與泰王哥哥一見如故，跟你說句實話吧，先皇的這幾個兒子，除了你和胖子之外，其他的沒幾個好東西……」
泰王臉色難看的瞪著他。
「呃……誰請客，誰付帳？」
韓亦真俏臉紅了一下，垂頭想了想，道：「爹，我對那葉二公子印象很一般，不過……若兩家聯姻對韓家有益，女兒願意考慮這樁婚事，現在韓家危機重重，還是等此事平息之後，再作道理吧。」
自古世家與朝廷的合作不是沒有，可如今時勢不同，欽差下江南，明著是代天子巡視，實際上很多世家也品出了滋味兒了，這是新皇要拿江南的世家開刀呀，韓家這個時候投靠了朝廷，無異於將自己放到了世家叛徒的位置上。
良久，老鴇扯了扯嘴角，勉強笑道：「兩位公子性好清靜，這下徹底清靜了，兩位公子樓上請吧……」
想了半天，仍想不出該用個什麼詞兒誇獎方錚，方錚笑眯眯的幫他解圍：「太有才了？」
方錚笑了笑，抬眼望著泰王，冷不丁問道：「泰王哥哥，你呢？你沒想過造反？」
韓亦真猶豫了，動搖了。
「啊？這個……應該，也許……不是吧。」泰王覺得方錚很犀利。
七府知府盡皆被方錚押入了大牢，江南官場為之震驚，可以想象得到，當消息傳遍華朝
韓竹展開信箋的同時，臉色便變得蒼白無比。
「對！太有才了！」泰王望著滿院的狼籍，苦笑搖頭道：「方兄對世人的心理揣度之深，我實在不及你……」
「爹，您就這麼篤定方錚此行一定能破了稅案，揪出那幕後之人嗎？」
韓竹哈哈一笑，言語中盡顯豪邁之氣：「失敗便失敗，大不了我們韓家舉族搬離江南，換個地方重新來過便是，天下之大，何處不可立足？只要朝廷對我韓家有了好感，三五年後韓家便能在朝廷的幫助下恢復元氣，但是，如果我們執意與朝廷相抗，給皇上和朝堂的大臣們留下一個桀驁不馴，擁勢自重的壞印象，遲早有一天，我韓家會面臨滅族之災，江南那些世家家主目光太過短淺，又在江南做慣了土皇帝，捨不得百余年攢下的家業，所以不敢也不願投向朝廷，他們，哼！他們很快就會明白，如今的選擇是多麼的不智！」
方錚笑了笑，掏出一張大面額的銀票，拍在老鴇手裡，笑道：「這下你就不為難了吧？」
走進院落，方錚四下一望，不由詩興大發，感慨吟道：「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兩個太監逛青樓……」
「誰呀？哪個狗日的在造謠？我是那麼無恥的人嗎？太壞了！」方錚覺得被人侮辱了一般，情緒激動的跳腳大罵道。
泰王挾菜的手頓了一下，然後從容不迫擱下筷子，淡淡道：「什麼事？」
「這幫好色不要命的混蛋！人渣！敗類！」方錚恨恨的咬了咬牙。
泰王哈哈笑道：「四皇弟已是一國之君，怎會敲詐你的銀子？你多慮了……」
夾了一筷價值不菲的金絲雀舌入口，泰王瞟了瞟方錚，笑道：「方兄今日好興緻，怎的忽然想起逛青樓了？據我所知，你在京城也開了好幾家青樓吧？」
「真兒，在想什麼？」韓竹低沉的聲音打破了她的沉思。
想當年，長平來捉他和鳳姐的奸，當時自己嚇得差點沒從五樓跳下去，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經歷……
韓亦真所居小樓前，種著數十株桃樹，時值盛春，桃花盛開，繽紛眩目，五彩的花瓣被春風輕拂，飄落一地落英。
選了一間雅靜的廂房，方錚和泰王剛坐下，一桌精美別緻的酒菜便被丫鬟端了上來，擺放到桌上。
「我就知道是他！那個狗日的沒安好心，經常背後中傷我，這次回了京城，我必稟明皇上，把他閹了進宮當太監去，
這不是開玩笑，韓家的百年根基若因投靠朝廷而被連根拔起，她有何面目去見韓家列祖列宗？
隨即方錚頓了頓，忽然想起了什麼，目注泰王道：「蕭懷遠？」
方錚驚訝得連眼珠子都彈出來了：「泰王哥哥，你是王爺呀，而且是視金錢如糞土的王爺，今兒怎麼問我這個？多俗呀……」
方錚哼了哼，道：「不用你得罪，我來得罪好了。」
韓亦真苦笑了一下，轉過身，望著韓竹，輕輕道：「爹，你真決定義無反顧幫方錚了嗎？」
※※※
藏香院院如其名，其實也就是一套佔地很廣的四合院，一共兩層，院門高高掛起兩盞紅燈籠，院內正中是一座堆砌得很嶙峋的假山，假山下一窪清澈見底的水池，水池內游著數十尾五彩斑斕的錦鯉，正悠閑的在水中搖頭擺尾。
韓竹側頭看了看女兒，無限愛憐的撫了撫她的秀髮，嘆道：「真兒，人不可貌相，不要被人家表現出來的言行所迷惑，從而錯誤的判斷了一個人的本性和心智，睿智如你者，怎能不明白這個道理？你是身在局中啊！實話告訴爹，你是不是對那方錚……暗生了情愫？」
這封信上一個字也沒寫，雪白的紙箋上，只有一抹令人觸目驚心的血跡，血跡已經乾涸，變成了暗紅色，隱隱散發著令人慾嘔的血腥氣。
「……」
二人各自挑了兩位看得順眼的姑娘，然後便開始吃喝起來。
韓仙子此刻卻彷彿有了人間的煩惱。俏面上秀眉輕蹙，不時咬咬下唇，顯得分外惹人憐惜。
韓家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以最快的速度投靠向朝廷欽差的世家，這一舉動或多或少引起了江南其他世家的不滿，當然，其中最不滿的便是稅案的幕後之人了，而韓家表現出來的姿態則是完全無視其他人的目光，鐵了心要跟朝廷走到底，漸漸的，便與其他世家站到了敵對位置上，換句話說，韓家在江南被孤立了。
「噗——」泰王一口酒噴出，然後臉色漲得通紅，嗆咳不止。
方錚笑道：「都說肥水不流外人田，可我今兒花的銀子來路不正，乾脆把它都花乾淨，省得莫名其妙又被你那皇帝弟弟給敲詐去了，那我多冤得慌呀。」
「這個……」老鴇楞了楞，接著滿臉為難道：「公子好豪氣，可是……來這裏作樂的客人太多，若冒昧請他們出去，恐怕奴家這藏香院會得罪很多人呀，公子這是為難奴家了……」
方錚笑道：「無妨，我今兒也只是想與泰王哥哥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你聽過就算，別放在心上，我沒針對你的意思。你看啊
泰王含笑不語。
繞過假山，便是樓道入口，一名老鴇模樣的中年婦女站在樓道下，當然，並不像前世電視里演的那樣，客人一來就扯著嗓子大喊：「樓上樓下的姑娘見客啦！」，然後樓上就忽拉一下冒出一大堆鶯鶯燕燕來給客人拋媚眼。這其實是很誇張的，實際並非如此。
哥倆就這樣親密無間的走進了藏香院。
提到方錚的名字，韓亦真不由暗暗咬了咬牙，那個無恥無德的登徒子，到底什麼地方被爹看中，竟然願傾整個韓家之力去幫他？
方錚立馬露出無賴的嘴臉：「那我不管，誰搶到了就是誰的，戶部尚書杜松君想要銀子他怎麼不自己去搶啊？老傢伙就只知道抹著眼淚屁顛兒屁顛兒圍著我轉，跟個老叫花子似的，見了他就來氣！哎，不說這個了，越說我越冒火……泰王哥哥，有件事我一直很奇怪……」
泰王和老鴇愕然無語：「……」
方錚一楞，不解的望向他。
說著指了指樓上廂房內不時傳來的客人嬉笑聲，方錚接著道：「……所以，今兒我要包場。」
老鴇兩眼一亮，雖說她看起來清雅溫婉，可是哪個老鴇不愛鈔？見方錚出手如此闊綽，不由也動了心，為難的想了想，終於又搖了搖頭，道：「公子，不是奴家不識抬舉，實在是奴家不宜得罪別的客人，請公子見諒。」
頓了頓，韓竹又道：「前幾日，杭州的葉家來提親，葉家的二公子你也認識，模樣頗為俊俏，為人也彬彬有禮，我韓家若與他葉家聯姻，家族的權勢和財勢都能往前邁一大步，當然，這必須要先徵得你的同意，你若有意，為父便去應了葉家的聘禮，你若不願，此事便再也不提。」
泰王深深嘆息：「看來蕭大人沒說錯，你果然占完便宜就溜……方兄，我今兒照鏡子，越看越覺得今日的我，活生生像極了冤大頭……」
老鴇和泰王兩眼發直，楞楞的盯著方錚半晌，泰王苦笑一聲，朝方錚豎了豎大拇指：「方兄，你實在是……實在是……」
韓竹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這些年你一直待字閨中，為我韓家操勞多年，耽誤了你個人的終身，真兒，你也該考慮一下自己的事了……」
這是很明顯的警告和威脅，韓家立足江南百余年，順境劣勢都經歷過，卻還從未被人如此威脅，韓亦真當時就在一旁，看見信箋上的血跡，她的一顆心也漸漸沉入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