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春風十里揚州路
第三百一十九章 逼婚
韓竹哼了哼：「如此說來，我韓家女兒的便宜被你白佔了？」
方錚這才放了心，接著把胸一挺，大聲道：「世伯若問我的意思，那我就直言了，這事兒沒門兒！」
「這個……」韓竹捋須沉吟：「……可以喜歡。」
韓竹失笑道：「什麼亂七八糟的！廊下哪來的刀斧手？你看戲文看多了吧？」
「不不不不，沒有的事兒！」方錚極力否認。
眾所周知，方錚娶了當今皇帝的親妹妹，換句話說，皇帝是他的大舅子，如果韓亦真與長平公主共侍一夫的話，那麼韓家與皇族的關係，豈不是親如姐妹一般？如此一來，不論江南的世家，或者是朝堂的大臣，誰還敢得罪韓家？韓家的姑爺，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方國公，方國公是什麼人？皇帝的妹夫，二人更是布衣患難之交，感情深厚無比，拋開這些不說，單隻論方家，也是響噹噹的華朝首富，如此有權有勢有財的家族，韓家與其聯姻，這世上還怕誰？
生生憋了許久，方錚咬了咬牙，把心一橫，接著忽然一低頭，一副不勝嬌羞的兔兒爺模樣，低聲羞澀道：「其實……一直以來……我喜歡的，是男人……」
※※※
方錚並不懼內，與長平成親以前，長平都是小心翼翼的看他的臉色，一旦他的臉一黑，長平就打心眼裡犯怵，他之所以拒絕韓竹，主要是因為他覺得不能再對不起長平了。
意下如何？靠！太他媽峰迴路轉了！
韓竹皮笑肉不笑的道：「賢侄認為此法可行？」
當然，方錚很理解韓竹此時的心情。
方錚搖頭笑道：「這倒不用，我覺得這次行動，幕後之人不會露面，估計你抓不著他，不過只要你能擊潰偷襲你的亂軍，此案就有很大希望破獲。」
可方錚偏偏拒絕了。他必須要拒絕。
沉吟了半晌，韓竹捋著長須忽然道：「聽說賢侄已經婚配？」
「啊？這……韓世伯，這其實是個誤會呀……」
方錚正與蕭懷遠，馮仇刀和溫森話別。
「小的在……咳，小侄在。」方錚諂媚得只差沒學清朝的奴才給這老頭打千了。
「韓世伯，您就別賣關子了，到底怎麼辦您還是直說了吧，小侄膽兒小，受不得驚嚇，嚇出病來喜歡咬人……」
韓竹顯然沒想到方錚拒絕得如此爽快，這令他非常不快。
韓府前廳，不爭堂內。
所以韓竹覺得應該想個辦法，將韓家與朝廷的關係變得更鞏固，什麼辦法？自古以來，還有比聯姻更好的辦法嗎？
轉過
慢悠悠的品了一口茶，韓竹輕輕擱下茶盞，狀似悠閑的靠在太師椅背上，閉上眼，然後又開始捋起了他那把修得整齊飄逸的美髯，手指不時敲擊著太師椅的扶手，方錚聽這敲擊的節奏，半晌之後，隱隱聽出了一點味道。——《將軍令》，韓老頭厲害啊，胸有驚雷，面若平湖，于平靜中蘊涵殺伐之氣，今日這韓府前堂，搞不好便是自己的埋骨之所……
「聽說尊夫人乃當今皇妹，長平公主殿下？」韓竹目光閃爍，不知在打著什麼主意。
任誰看見一個年輕男子慌慌張張從自己女兒的閨房跑出來，都會產生一種強烈的奏《將軍令》的慾望。
「這個……」方錚小心的看了看韓竹，訥訥道：「……要不，我派人去江南各城的大街小巷敲鑼打鼓闢謠，說我和韓小姐是清白的？」
「啊？」方錚大驚，隱隱有種非常不妙的預感：「這個……我真沒喜歡呀……」
「不可行……」方錚老老實實搖頭，這種行為實在比此地無銀三百兩還蠢。
「你喜歡我女兒？」韓竹開門見山。
韓竹扯著嘴角，似笑非笑道：「眾目睽睽之下，你從真兒閨房裡慌慌張張跑出來，這事兒若傳揚開了，我韓家如何在江南立足？真兒以後怎麼做人？方賢侄，你乃朝廷重臣，見多識廣，不知賢侄何以教我？」
按說韓亦真如此絕色的大美人，而且聰慧睿智，不是那種胸大無腦的花瓶，以方錚的秉性，這門親事拒絕起來是萬分艱難的。每個男人都夢想著妻妾成群，現在人家老爹親手將他的絕色女兒送給自己，上哪兒找這麼YY的事去？但凡正常的男人，誰會拒絕？
「啊！喜歡，非常喜歡……」方錚開始流汗，流很多汗。
「啊！不，不喜歡……」小心翼翼的看著韓竹的臉色，方錚試探道：「……我到底是應該喜歡呢，還是不喜歡？」
韓竹的手指仍舊在扶手上敲擊著，淡淡的瞟了方錚一眼，手指忽然一頓，《將軍令》的節奏停了，方錚還沒來得及鬆口氣，韓竹的手指又開始敲了起來，這回換了節奏，凝神一聽，好嘛，《十面埋伏
他被韓竹滿面寒霜的請到了前堂，然後分賓主坐下，最後二人便在沉默中度過。氣氛很尷尬，方錚想跑，細細一想，覺得光跑可能解決不了問題，於是他只好繼續坐在前堂，努力裝出一副坦然無愧的模樣，忍受著這沉默中漸漸蔓延的殺氣。
「誤會？」韓竹濃眉一挑，不怒而威，世家家主的風範，方錚縱是欽差大臣，也不由有些戰慄。
「合……合八字？」方錚大驚，果然，果然沒猜錯，韓老頭竟真打算將女兒嫁給自己。
這不是怕長平，是對她的敬，對她的愛。
有妻有妾的他，深深知道，家裡老婆多了是種什麼樣的滋味兒，更何況他的正室夫人心胸還不怎麼寬闊，羅月娘進方家門楣的事兒還一直橫在他心裏，不知該怎麼解決，現在若要再添一個女人進方家門，方錚覺得以長平的性子，很可能會半夜摸進韓亦真的房內，把她一刀殺了，或者摸上自己的床，把自己一刀閹了，兩種可能他都不願意。
長平與他從相識到相愛，其中經過多少波折坎坷，生離死別的滋味都嘗過，那麼艱難那麼絕望的時候，長平都一直對他不離不棄，獨自咬牙撐起了整個家，如今她懷了方錚的孩子，正在家中日盼夜想，等著方錚回京，試問方錚怎能因為貪圖韓亦真的美色，答應了這門親事，而招惹長平的傷心？
「那麼，賢侄莫非認為小女不夠溫柔賢淑？」
「啊……對，小侄已成親……」方錚急忙點頭，心中暗忖，韓老頭問這個幹嘛？莫非他真要招自己做女婿？嘿！幸好我已成了親，他韓家乃百年世家，女兒肯定不會給我做小……
韓竹一揮手，打斷了方錚的話：「行了行了，現在解不解釋都沒用，老夫問你，你打算怎麼辦？」
身為欽差大臣，代表天子威儀，方錚原本不必如此低三下四，可現在坐在前堂的，一個是長輩世伯，一個是晚輩賢侄，更何況以前或多或少吃過韓亦真一點小豆腐，方錚心裏多少有些心虛理虧。
方錚急忙離座，兩步跨到韓竹耳邊，輕聲嘀咕道：「事實上我與您的女兒之間非常清白，我今日受韓小姐之邀，前來貴府與她商議稅案事宜，誰知進了她的小樓，她卻遲遲不至，小侄公務繁忙，實在沒多少時間等人，於是便上了她的綉樓，打算催她下來，結果正好碰到她換……咳，不對，正好碰到您上樓，為了韓小姐的清白名聲，小侄情急之下匆忙躲避，後來等您走了，小侄
方錚心中覺得有些奇怪，這韓老頭太誇張了吧？就進了一下他女兒的閨房，有必要非得把他女兒嫁給我嗎？甚至明知我有了老婆他都不介意，老頭莫非腦子不正常？
方錚有點想哭……
「啊？韓……韓世伯，小侄冤枉吶！小侄絕對沒占韓小姐的便宜，您要不信我可以發個毒誓……」
「哼！你不喜歡我女兒，為何卻跑進她的閨房？你當我女兒是什麼？當我韓家是什麼？」韓竹語氣中帶了幾分怒意。
馮仇刀抱拳凜然道：「方大人請放心，馮某一定竭盡全力，將那幕後之人活捉回來見你！」
於是韓竹將目光投向了方錚。
「韓世伯，也許小侄剛才沒解釋清楚，小侄再跟您解釋一遍，今日小侄受韓小姐之邀……」
她真幸福，可以不用面對她老爹的質詢，不用看那些韓府下人怪異複雜的目光，更不用此時此刻如坐針氈般在韓府前堂，聽她老爹獨奏《將軍令》。
誰知韓竹卻滿不在意的拍了拍手，笑道：「如此甚好，這樣吧，賢侄，明日你便將生辰八字送來，老夫找人給你們合一下，你隨便下個聘禮，然後就把真兒接走吧……」
「對對對，很剽悍，拳打老公，腳踢老虎，我方家的下人近年來死亡率直線上升……」方錚睜著眼睛胡說八道，為防萬一，只好貶低一下長平的形象，希望能夠嚇住韓老頭，打消嫁女兒的主意。
這話倒說對了。方錚暗暗揉了揉剛才被韓亦真踹得生疼的屁股，有苦難言。不過當著韓老頭的面，他卻不能說實話。
方錚艱難的吞了吞口水，澀澀道：「韓世伯，我若說出我的意思，您能保證……呃，不摔杯子嗎？」
溫森重重的點了點頭，神色間頗為興奮。影子很久沒接過如此重大的任務，這一次事關江南稅案，不由令他渾身充滿了戰意和鬥志。
「那……您能保證廊下的刀斧手不會衝進來把我砍成狗肉之醬？」
蘇州城外，太湖渡口。
淡淡瞟了瞟滿臉驚容的方錚，韓竹慢條斯理的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悠悠道：「賢侄意下如何？」
方錚不再是那個當年縱橫京城，無拘無束，無法無天的楞頭青了，入官場兩年來，他學會了思考，學會了冷靜，也學會了拒絕誘惑。
當然，韓竹也並非是那種為了家族利益，而犧牲女兒幸福的狠心父親，讓韓竹做這個聯姻決定的主要原因，是他發現，自己
「韓小姐賢良淑德，溫婉端莊，正是我朝婦女之典範啊……」方錚昧著良心誇讚道。
「嗯？」韓竹冷眼一瞟，目光寒洌，陰氣森森。
韓家立足江南百余年，正是老字號的世家招牌，財勢龐大，人脈複雜，以他韓家在江南的赫赫聲名，又怎會如此輕率，甚至如此不顧臉面的硬將韓家唯一的女兒往方錚懷裡塞？這世上喜歡作踐自己的人或許很多，但他韓竹絕不是其中之一。
韓竹端起丫鬟奉上的雨前龍井，吹著杯中的茶梗，一邊抬起老眼，瞟了瞟坐在右側客位上，神情顯得局促不安的方錚。
他們身後，五千名衣甲鮮明，刀槍錚亮的龍武軍士兵列隊整齊，正目光堅毅的望著隊列前的欽差方大人，他們的面容像鋼鐵般冷硬，軍列之中，一股令人膽顫心寒的肅殺之氣瀰漫在四周。
可反過來說，韓家剛與朝廷建立了良好的關係，這種關係還很脆弱，它並不牢固，因為各自的立場和利益，往往很容易因為某件事情而變得疏遠，甚至破裂，如果將來真有這麼一天，韓家便像那照鏡子的豬八戒，裡外不是人了。
韓竹一楞，奇怪的看了一眼手中的茶盞，下意識點了點頭。
如今江南所有的世家都已知道韓家率先投靠了朝廷，投靠了欽差，韓竹這步棋並沒走錯，可有所得必有所失。得到了朝廷的器重，必然會失去江南所有世家的情誼，甚至換來江南世家的敵對。
「什麼？」韓竹老眼一睜，精光四射，不知是驚是怒。
「啊？」方錚聞言傻眼了，這老頭的思維邏輯是不是有問題呀？什麼事兒到他嘴裏怎麼全變了味兒？
方錚現在很羡慕韓亦真，真的，二人這一連串的突髮狀況被韓竹發現后，韓亦真滿臉羞憤，然後畏罪……沒自殺，狠狠摔上房門，像只鴕鳥似的把自己鎖在房裡，誰也叫不開。
方錚拍了拍馮仇刀的肩，神情凝重道：「馮大哥，一切拜託你了！行軍打仗，你比我懂得多，我就不羅嗦了，只提醒你一句，萬事小心，遇到峽谷，峻岭，丘陵之處，必要打探清楚，不出意外的話，你這次領軍去京城，路上必有埋伏，馮大哥，打場漂亮仗給我看看！此次江南之行能否竟全功，全看你這一仗了……」
韓
「賢侄啊……」韓竹慢條斯理的喚道。
方錚就沒那麼幸運了。
捨去，比得到更為艱難，做到了，便更顯豁達。
人算不如天算，韓竹萬萬沒想到方錚竟然會拒絕娶他女兒。這小子莫非有病？
「無妨，我前日已密令京城龍襄軍的韓將軍調撥了五千士兵星夜趕赴太湖，押送稅銀，這會兒恐怕已經在太湖之上啟程了。」
如果時光能倒流……唉，算了，還是別倒流了，甭管倒流回哪裡，他的人生都是失敗至極的。拚命鼓足了勇氣，方錚把胸膛一挺，正待擺出一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凜然模樣時，萬幸，韓竹先開了口，打破了前堂內令人幾近窒息的沉默。
世上本就沒有兩全其美的事，韓竹既然下了投靠朝廷的決定，他就沒打算再與江南的世家修補關係，這是徒勞的，韓竹也並不喜歡做那兩面三刀的小人。
前堂外一道震耳欲聾的春雷響起。
「喀嚓！」
「哦——」韓竹恍然大悟，飛快點頭：「明白了……你佔了我女兒的便宜，然後一抹嘴想溜，正好被我碰上……」
「對！誤會！這個誤會太大了，以至於小侄非得跟您竊竊私語才能解釋清楚……」
「呃，韓世伯言重了，若說粗鄙，小侄才最粗鄙……」方錚陪笑道。
其實韓竹也並非真的樂意將女兒嫁給方錚。
韓竹皺眉道：「那你為何不願娶她？老夫都不介意她給你做小，你有何不滿意的？」
他韓竹只此一女，從小全家人將她捧在手心裏長大，如今韓亦真十八歲了，出落得亭亭玉立，國色天香，更別說她天資聰穎，打理家族事務井井有條，前來韓家提親的世家門閥，達官貴人踏破了門檻，如此才貌雙全的女子，為何方錚卻棄之如敝屣？
想到這裏，韓竹老臉一沉，冷聲道：「方賢侄，莫非嫌小女粗鄙？」
身為世家家主，韓竹比任何人想得更深遠，因為他身負家族生存發展的重任。
「啊？打……打算怎麼辦？」方錚目瞪口呆，隨即結結巴巴道：「我……我打算回行館睡一覺，睡醒了再吃點東西，順便洗個澡，理個發，修一下腳指甲……」
深夜三更。
有何不滿意？方錚為難了，這個問題該如何回答？自己與他女兒根本毫無感情？這話說了也白搭。老一輩人相信的是先洞房再戀愛。要不，乾脆請他把女兒收回去，折現成銀子送給自己？——不妥，老頭兒肯定會叫刀斧手……
「方大人，那十幾艘裝著稅銀的大船……」溫森遲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