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春風十里揚州路
第三百三十六章 兵襲揚州
話音剛落，火石已砸到了城牆的箭垛上，發出巨大的轟響聲，連大地都彷彿為之顫抖搖晃，碎石飛濺，十幾名站得近的士兵當場被砸得腦漿四濺，死狀極為凄慘。
蕭懷遠是欽差副使，按說方錚不在，三人之中當以他為首，可這兵戰之事蕭懷遠也不懂，所以他很識趣的將老二的位置讓了出來，由馮仇刀指揮。
方錚疑惑道：「剛才發現？你們怎麼發現的？」
馮仇刀沿著城牆巡視一周，看著士氣萎靡不振的揚州當地駐軍，不由嘆了口氣。
方錚飛快的閃身跑進路旁的一個小樹林中。
眾騎士也勒了馬，下來與方錚抱拳相見。
他們三兩成群的坐倒在箭垛下，有的在打瞌睡，有的在唉聲嘆氣，還有的正在悄聲抱怨將領沒事找事，這麼晚拉他們出來巡邏守城，可他們連敵人是誰，在哪裡都不知道，守個什麼勁兒？
騎士見狀立刻分成兩隊，其中兩人在飛馳的馬上側下身子，用手攀住馬車的車轅，妄圖從馬上跳到車上。
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屬下聞言一激靈，急忙道：「大人！大事不好，泰王……起兵反了！目前數萬反賊正兵圍揚州城，請大人速做決斷！」
「離徐集鎮還有多遠？」方錚不滿的敲了敲馬車車廂的木壁。
他們是揚州本地駐軍，相對而言，他們無論士氣，裝備，還是戰力，都比龍武軍差了許多。
方錚聞言大驚，臉色蒼白朝後看了一眼，透過車廂後部的窗子，方錚看見幾匹快馬飛快的綴上了馬車，馬上的騎士大聲呼叫停車，楊全充耳不聞，猶自狠狠抽打拉車的馬兒。
楊全急忙朝拉車的馬兒狠狠甩了一鞭子，「方大人，太快了也不行呀，韓小姐受的是內傷，若是路上顛簸得太厲害，恐怕會愈發加重她的傷勢，小的這也是為了她著想呀……」
「快走快走！」方錚俊臉煞白的爬上馬車吩咐道：「樹林里有採菊大盜，覬覦本官的美色，得虧我跑得快呀……」
「老子管你是不是山賊，你打老子的主意就是不行！」方錚罵罵咧咧，不停的踩著那雙抓著車轅的手。
方錚嚇得渾身一抖，荒郊野外，烏漆抹黑的樹林里，竟然還有人的聲音，方錚頓時覺得毛骨悚然，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連憋了許久的尿意也縮了回去。
「二位大人，揚州駐軍士氣戰力皆不佳，恐怕有些不妙啊！」馮仇刀深深皺眉道。
方錚掀開車簾，一腳狠狠踹向那名騎士，口中大罵道：「王八羔子，瞎了你的狗眼
「啊？讚歎聲？呃，……是的，大人。」
很快，那團火光便飛臨城牆上空，並飛快的以拋物線的形態下落，火光照亮了半邊城牆，也照亮了士兵們一張張驚恐的臉，那灼熱炙人的熱度，彷彿來自地獄的詛咒，狠狠砸向聚集的人群。
楊全急忙勒住了馬，「大人，怎麼了？」
方錚掀開車簾，跳下車后深呼吸了一下，楊全好奇的看著他，不知這位行事總是出人意表的大人又想幹什麼。
蕭懷遠和溫森聞言眉梢齊跳，不說不知道，原來泰王若佔了揚州，影響會如此之大，他們頓時覺得肩上的壓力愈發沉重了。
「我等多久沒關係，可韓小姐不能等了，剛才又咳了血，哎，我說你能不能快點兒呀？人命關天啊！」方錚的聲音有些焦急。
過了半晌，方錚忽然重重敲了敲車壁，大聲道：「停！停車！」
忽然，一名站在箭垛間的士兵拍了拍坐在地上的袍澤，語氣頗有幾分緊張道：「哎哎，別他娘的扯淡啦！快看看，外面那一團亮亮的玩意兒是什麼？」
垛牆和敵台站滿了人，龍武軍的士兵手執火把，正嚴密的注視著漆黑的城外，儘管什麼都看不到，他們仍不想錯過任何蛛絲馬跡，一隊隊握著長矛的士兵巡弋而過，秩序井然。馮仇刀統領龍武軍兩年了，他出身將門，自幼隨父駐守邊塞，耳濡目染，馮仇刀對練兵統兵自是頗有經驗，在他的嚴格訓練下，龍武軍已成為華朝最精銳的一支軍隊，雖然人數不如神策軍，神武軍多，但在精銳程度上，龍武軍比所有的軍隊都要強上幾分。
「本官那話兒雄壯否？堅挺否？說說觀后感。」
「他娘的，京城的怎麼了？單對單打一架，輸的也不一定是咱們……」
緊接著，方錚神色忽然一變，盯著這群屬下的眼神愈發不善。
城牆外的平原上，數萬身著黑甲的亂軍手執刀槍，目光冰冷的注視著揚州城，那是一座繁華的城池，它很快將成為他們的第一個戰利品……
方錚愁眉苦臉的嘆了口氣，媽的！這事兒給鬧的！快不得慢不得，難為死了！都怪那葉敏之，治好了韓亦真后，老子非得扒他一層皮下來！
※※※
「傾國傾城之貌，想必也有過不少甜蜜的煩惱吧？覬覦你美色的登徒子是不是很多？」方錚盯著韓亦真絕美的容顏，喃喃自語。
彷彿感應到方錚身上散發的殺氣，斜倚
接著，方錚又愛憐的撫了撫自己的臉龐，一副同病相憐的語氣，戚戚道：「……我也是呀！撒個尿都有人偷看，真令人煩惱……」
蕭懷遠不敢忤逆方錚的話，哪怕方錚如今生死不知，他也不敢忤逆。他實實在在被方錚整怕了，若他回來發現這個任嘛事不懂的欽差副使對著龍武軍士兵頤指氣使，裝著一副內行模樣教人家打仗，方錚非氣得活劈了他不可。
蕭懷遠，溫森滿頭黑線：「……」
蕭懷遠朝馮仇刀拱了拱手道：「馮將軍，虧你提醒，我們才知此事之兇險，幸好馮將軍見機得快，及時關閉了城門，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這時馬上的騎士已經跳上了馬車，正與楊全爭搶著馬兒的韁繩，妄圖勒停馬車。
「說……說什麼？」
馮仇刀面容冷硬，抬起剛毅的下巴，仰頭望著遠處城外的夜色，沉默半晌，忽然帶著一種淡淡的憂傷語氣，悠悠道：「……男人的直覺。」
「我撒泡尿先……」
只見城牆外，一團火光在漆黑的夜色下閃爍，顯得分外耀眼，而且火光的速度非常快，原本只是一個小小的火點兒，眨眼間便越來越大，越來越近，像一顆直衝著城牆砸來的隕石一般……
回過神，馮仇刀朝二人歉然笑笑，道：「用兵之事，一時半會兒很難解釋清楚，本將昨日在想，自從前任知府徐壽被方大人下令當著揚州百姓的面斬首后，百姓的民心似乎又漸漸回暖，一步一步被方大人拉了回來，此地乃泰王經營多年的封地，泰王怎肯眼睜睜見多年爭取的民心被方大人拉了回去？趁著方大人失蹤的大好良機，二位大人，若換了你們是泰王，你會不會趁機起兵作亂攻取揚州？」
瓮城通向城頭的馬道上堆滿了各種守城器械，滾木，擂石，每隔百步便架起一口大鐵鍋，鍋內燒著滾燙的桐油。
溫森囁嚅了一下，遲疑著問道：「馮將軍，呃，下官說句得罪的話，你一沒得到任何情報，二沒見我朝境內有異常的兵馬調動，你怎麼這麼篤定泰王會來攻揚州？眼下揚州城四門緊閉，百姓恐慌，四處風聲鶴唳，這個……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
方錚恍然，看來自己運氣果然不錯，撒個尿都能被人發現，人品好，運氣就好。
「你們是影子？」方錚恍然。
「快……快停車，我們不是山賊
「……」
「方大人……手下留情！是我，是我啊……」騎士苦苦哀求，身子被馬車在地上拖著走，其狀痛苦萬分。
「溫森平日里怎麼教你們的？一個個這麼沒品，不去偷看女人洗澡，反而偷看上司撒尿，你們打哪兒學來的低俗嗜好？」
「流氓！臭流氓！打死你們！」
三人神色鬱卒，搖頭嘆了口氣。
馮仇刀目光投向西城牆上的揚州當地駐軍，士兵們懶洋洋的倚在箭垛后，有氣無力的打著呵欠，他不由皺了皺眉，眼中浮上幾分憂色：「揚州駐軍竟是此等面貌，泰王若來攻城，我真擔心會守不住啊……」
想著想著，方錚心頭不由又升起了怒火，慣來不正經的眼中閃過一抹陰冷的殺機。
方錚急忙命楊全將馬車停下。
方錚方大人曾不止一次說過，術業有專攻，最忌外行領導內行，廚子炒菜炒得再好，哪怕他是食神，你讓他去教裁縫做衣裳，那能幹得好嗎？
屬下見頂頭上司真情流露，不由也紛紛動情，七嘴八舌道：「大人受苦了！」
「呃……大人不是剛進那片小樹林方便嗎？屬下們正好在那裡宿營，所以……咳咳。」
陣前斬將立威，方大人不是沒幹過這事兒，而且還不止一次，蕭懷遠剛當上官兒，不想去觸這位朝中第一重臣的霉頭。
打更的梆子聲在寂靜的黑夜中分外清晰。
馮仇刀笑了笑，接著道：「揚州地處京城之東，南臨長江天險，北面江北平原，東行兩日便臨大海，又處五穀豐登的富饒江南之中，進可攻，退可守，錢糧豐足，兵源不缺，如此重要的地方，泰王怎會不取？所以，我判斷泰王十有八九會對揚州用兵，二位大人，揚州，失不得啊！若讓泰王佔了揚州，他在民間的影響力就會像瘟疫一般迅速傳染開去，屆時他居揚州之主，登高振臂一呼，萬千百姓和逃荒的難民豈不盡成他麾下之士？那個時候，兵災也許會禍延整個華朝……」
「咦？」方錚大奇，「你認識我？你姓什麼，叫什麼？幹什麼的？」
「啥亮亮的？」兩名士兵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起身眯著眼朝外看去。
楊全惡寒，「不會吧？」
微弱的月光下，方錚拉開褲帶，一泡又急又熱的尿嘩啦啦的放出，方錚閉著眼，剛舒爽的嘆了口氣，忽然聽到身旁不遠處的草叢裡傳來「咦」的一聲，顯得驚訝至極。
方錚也很激動，兩步跨上前，握住屬下的手，
「啊！大人饒命！屬下冤枉啊……」
馬車飛快駛動，車廂內，方錚望著沉睡的韓亦真，海棠春睡，別有一番風情。
「大人……饒命啊！」
方錚見狀大怒，自從下了江南，他便覺得事事不順，泰王圖謀不軌，世家對他敵視，葉敏之綁他的票，現在他沒招誰沒惹誰的坐在馬車裡，這幾個小毛賊居然還敢搶劫？他們不知道老子是土匪中的土匪么？
旁邊幾匹馬上的騎士也紛紛叫道：「方大人，快停下，是自己人呀！」
「火石！是拋車投出的火石！」一聲驚恐萬狀的尖叫，劃破了夜色的寧靜。
這聲巨響驚動了所有守城的士兵，很快，刺耳的銅鑼聲敲起，在寂靜的夜色中回蕩。
顧不得思量，方錚提起褲子轉身就跑，頭也不敢回，跑到馬車旁時，他的臉色已嚇得慘白，倒是將楊全嚇了一跳，「大人，您用撒的尿洗臉啦？怎的如此白凈？」
方錚臉色青一陣白一陣，良久，他身形暴起，忍不住朝屬下們沒頭沒腦的打去，邊打邊罵：「你們這群王八蛋，偷看老子噓噓很過癮是吧？你知不知道差點嚇死老子？」
二人心頭很是惋惜，方大人簡直是個禍害，以前的馮將軍是個多麼豪爽多麼剛直的漢子呀，這趟下江南，跟方大人相處才幾天，馮將軍變得跟他一樣沒溜兒了……
駐守揚州西城門的士兵卻是另一幅景象。
車行沒多久，方錚忽然聽到楊全一聲怒吼，「大人，您坐穩了，有人想搶咱們的車，不知什麼來路……」
「正是屬下，方大人，咱們可算找著您了！」影子屬下神色頗為激動。
方錚嘆息道：「帥也有帥的煩惱，你是永遠體會不到這種感受的……」
示警聲中，城外上空又出現密如蝗蟲般的火石，如同死神的獰笑，飛快的在夜空中劃過一道道耀眼的弧線，毫不留情的向城牆砸去。
打鬧了一陣，方錚這才問道：「離城兩日，揚州城還好吧？蕭懷遠有沒有打著尋找欽差的旗號去騷擾百姓？」
「噓！閉嘴！不想活啦？這是京城來的龍武軍大將軍馮仇刀下的令，人家吃飽了撐的？那麼大的將軍，至於去消遣你這夯貨？有病怎麼著？你沒見東城牆頭的龍武軍，人家那才叫精銳，甭管有沒有人敵情，人家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就跟晒衣杆子似的，哪像咱們這群烏合之眾呀……」
蕭懷遠和溫森聞言若有所思，然後緩緩點頭。
打得累了，方錚
方錚失蹤的第二個夜晚，揚州城內。
一名屬下道：「大人失蹤之後，溫大人將隨行的屬下全部派了出去，在揚州附近的城鄉尋找大人下落，屬下等負責一路往北搜尋，沿途無論荒郊野外，還是城池小鎮，皆細心打聽查訪，一直剛才，屬下們才驚喜發現了大人……」
昂然按劍跨入東城門之上的箭樓，馮仇刀在一張略顯陳舊的椅子上坐下。
方錚這一腳踹得那名跳上車的騎士一個趔趄，身子迅速往外倒去，騎士的反應卻也不慢，眼看要摔個頭破血流的時候，他忽然身子一反一扭，雙手死死的抓住了馬車的車轅，可他的身子卻已落到了地上，飛馳的馬車拖著他的身子往前疾奔，車后揚起一片塵土。
眾人滿頭黑線：「……」
「屬下沒有保護好大人，罪該萬死！」
「敵襲！敵襲！戒備！準備守城！」
※※※
蕭懷遠沒說話，但一雙眼睛也緊緊盯著馮仇刀，顯然他也有同樣的疑惑。
說著楊全抖手狠狠甩了幾記鞭子，馬兒吃痛，飛快的跑了起來。
「這麼說，剛才老子撒尿的時候，是你們在旁邊偷看？還發出了讚歎聲？」
蕭懷遠和溫森也在箭樓內，不知在低聲說著什麼，見馮仇刀進來，兩人對望一眼，沒再說話。
溫森也側頭看了一眼，隨即嘆道：「如果方大人在就好了，他好象總是有辦法解決一切困難，此時也不知方大人究竟在哪裡，皇上已連下三道旨意探問方大人的消息了，唉，此戰一畢，若方大人還不現身，我們只怕會被皇上重罰……」
三更了，人最疲累的時候，倚在西城牆的箭垛后打瞌睡的當地駐軍聽著梆子聲，如同聽到了催眠指令一般，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呵欠。
「方……方大人，您一定要在這個時候跟屬下聊天嗎？」抓著車轅的騎士咬著牙痛苦的道，他只覺得下半身被馬車拖得完全麻木了。
車簾外，趕車的楊全帶著幾分討好的聲音傳來：「沒多遠了，方大人，您且再等一會兒，半柱香時辰后就能到……」
方錚擦了擦眼淚，淚中帶笑道：「不怪你們，不怪你們，怪那車上的小娘們……咳咳，誰也不怪，對了，你們怎麼找到我的？我一直在馬車中，你們應該發現不了我啊……」
「……」
「他娘的還讓不讓人睡了？昨兒就說可能會有反賊攻城，老子們站在這城牆頭上一整天了，反賊的一根鳥毛都沒見著，你們說上頭是不是拿咱們消遣呢？」一名士兵不滿的低聲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