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春風十里揚州路
第三百三十七章 馳援揚州
來回巡弋于城牆之上，馮仇刀看著倒在箭垛下不停呻吟哀嚎的傷兵，剛毅的面孔不易察覺的抽搐了幾下。
惱怒了許久，她忽然又輕輕笑了起來，目光中已是一片春意：「如此……輕薄人家，方錚啊方錚，爹下次再向你提親之時，你怎麼拒絕？倒是你家中的夫人，卻要頗費你一番巧舌去解釋了……」
領兵的大將是熟人，正是龍襄軍的大將軍韓大石。
「哎呀，該走了，再不走我非得把你當場辦了不可……我還是太厚道了啊！嗯，香個嘴兒再走……」
「已經行了兩日，應該快到了，咱們只需轉道向西，很快便能與大軍會合。」
方錚臉上掛著淫蕩的笑容，趁著韓亦真沉睡，正對她上下其手，忙得不亦樂乎，渾然不知韓亦真一張俏臉已變得通紅，連呼吸也不規律起來……
韓亦真俏臉通紅的盯著緊閉的房門，恨恨的咬著下唇，芳心又羞又怒，低聲自語道：「無恥卑鄙的登徒子！採花賊！無賴！」
「殺！」浸染在鮮血中而變得麻木的士兵，面上的神情又開始生動，眾人齊聲高喝，聲可碎石，傳揚九宵。
「這是為何？」韓大石很不明白，自古行軍打仗，若無特殊情況，皆是騎步兵同進同退，這樣軍隊才能隨時保證銳不可當的進攻能力和堅若磐石的防守能力，兵種互相搭配才能完全發揮軍隊的強大戰力，方大人下令騎兵先行卻是何故？
這是戰爭，沒有憐憫，沒有同情，既然拿起了武器，就必須隨時準備戰死的那一刻，包括他自己在內。
「啊——」方錚驚叫一聲，身子飛快的往後一退，然後一個趔趄摔在地上，指著韓亦真結結巴巴道：「你……你……我……我剛才在……咳咳，給你吸毒，嗯，對！吸毒！你中毒了，很嚴重，不過現在沒事了，你好好養傷，我打仗去了，拜拜了您吶……」
這一波的攻城又被打退了，參与攻城的士兵沒有一個活著回來，數千條性命，轉瞬間便被老天收了回去。
「三萬騎兵……」方錚想了想，下令道：「韓將軍，你領這三萬騎兵先往揚州行去，記住，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出現在亂軍的視野內……」
眾屬下聞言頓時熱血沸騰，臉色因激動而漲得通紅，齊聲喝道：「屬下願隨大人奮勇殺敵，捐軀報國！」
「幸好馮大哥見機得早，否則大事不妙啊……」方錚一臉慶幸，隨即狠狠罵道：「泰王這個王八蛋！不宣而戰，說打就打，太不像話了！我就奇怪了，以前這孩子挺有禮貌的呀，怎麼現在墮落成這樣？」
時間緊急，方錚要馬上趕去與朝廷的大軍會合，將所有人都趕出了屋子，
時間拖得越久，方錚心頭越沉。
方大人這是怎麼了？剛剛還好好的，自打出了那位姑娘的房門，他就一直愁眉苦臉的，聯想到他連滾帶爬倉惶奔出房門的狼狽模樣，眾屬下終於有了幾分明悟。
「韓將軍，這次總共帶了多少騎兵？」
方錚表情肅然，義正嚴詞道：「咱們幾個人怎麼了？幾個人就不能擊敗亂軍了嗎？」
熱血沸騰的眾人如同兜頭被澆了一盆涼水，望著方錚半晌無語。
「擂鼓！為攻城的將士助威！」
「什麼？」方錚大驚失色：「八萬亂軍？泰王哪來這麼多人？」
「……」
「哎呀，真軟啊！不錯，再摸兩下……」
方錚也破天荒的沒有羅嗦，當即毫不客氣的接過韓大石送上的虎符，大手急擺，九萬大軍急行軍，浩浩蕩蕩向揚州開拔而去。
雙方廝殺異常激烈，這個關乎生死存亡的時刻，雙方都已殺紅了眼，如同野獸一般進行著殊死搏鬥。
一行人趕到徐集鎮時，天已蒙蒙亮了，人多好辦事，用不著方錚示意，幾名屬下便找到了一家頗有名氣的醫館，也不敲門，而是狠狠一腳將醫館的門板踢破，如狼似虎的屬下衝進去，拎小雞似的拎出一位穿著裡衣，頭髮凌亂的白鬍子老頭兒，問清他是當地最有名的大夫后，屬下們二話不說，將這位嚇得快昏過去的老頭兒拎起就走，動作乾脆利落得比土匪綁票還專業。
眾人大汗……
馮仇刀麾下的龍武軍只有五千人，再加上揚州當地的駐軍，揚州城內總共不過一萬人，而泰王麾下的亂軍卻有八萬，馮仇刀他們，能堅持守到援軍到達嗎？揚州城若丟了怎麼辦？泰王兵精糧足，若攻佔了揚州，從此據城而守，並用他在封地的聲望，煽動蠱惑百姓難民逆從，整個江南就危險了……
官道上塵土飛揚，三萬騎兵浩浩蕩蕩向揚州城飛馳而去。
「嗚——」低沉的號角聲在城外吹響，戰鼓聲聲，潮水般的亂軍悍不畏死的高舉著雲梯，再一次發動了攻擊，一張張扭曲猙獰的面孔，由遠及近……
馮仇刀乾枯的嘴唇抖了一下，隨即緊緊抿住，緩緩抽出佩劍，輕輕抵在傷兵的心口，望著這張年輕的臉，心中如被針扎般痛苦。
幾名屬下騎馬跟在他身後，莫名其妙的對望幾眼。
兩名屬下領命，撥轉馬頭各自往不同的方向奔去。
路上方錚又向屬下下了兩道命令，其一便是命人快馬趕到杭州府，調當地駐軍，將杭
屬下愁眉苦臉道：「是啊大人，也不知他從哪裡拉出如此龐大的一支亂軍，事先完全沒有任何預兆，屬下們也百思不得其解……」
一邊說，方錚一邊伸出手去，動作輕柔的在韓亦真高挺的酥胸上輕輕摸了兩下……
城牆上不斷有亂軍搭著雲梯攀上，又不斷被守城的士兵們予以還擊，武器斷了，用拳頭，用腿踢，用頭撞，用牙咬，雙方用盡了一切能用的辦法，只要能給敵人造成傷害。
※※※
「是的，大人，昨晚泰王已領八萬亂軍，將揚州城圍住，然後命軍士攻城，馮仇刀將軍率部守城，戰況很激烈。」
馮仇刀在他耳邊說出這句話，年輕的傷兵停止了抽搐，臉上竟露出幾分釋然的微笑，在這染滿鮮血的戰場上，如曼陀羅花般綻開。
「還解個屁啊！」方錚楞了一下后，跳腳大喝道：「趕緊的，隨我去揚州，解馮將軍的圍！」
「馮仇刀的龍武軍不是駐守城外嗎？什麼時候進的城？」
「大人，不用找駐軍，那幫軟柿子就算上了戰場也嚇得邁不動腿，大人前幾日送奏章進京，皇上和兵部魏尚書便已做好了安排，目前六萬龍武軍正在趕往揚州的路上，另外還調了龍襄軍的三萬兵馬一起開赴江南，皇上有旨，若江南有戰事，便命大人您總領兵馬，率部抗擊。」
佩劍飛快刺入傷兵的心口，又飛快的抽出，動作利落乾脆，血光迸現間，年輕的傷兵了無痛苦的結束了他短暫的一生，那抹淡淡的微笑，還停留在他逝去的臉龐上。
門吱吱嘎嘎剛合攏，床榻上躺著的韓亦真便睜開了眼，她輕輕咬著下唇，望著緊閉的房門，一股冰冷的孤獨感從心底漸漸蔓延，很快她的眼眶便泛了紅，櫻唇輕啟，輕聲道：「旗開得勝……」
小鎮只有一家客棧，而且很小，方錚將一張一百兩的銀票拍到客棧櫃檯上的同時，屬下們已經開始一間間的敲起了門，將還在被窩裡沉睡的客人們一個個叫醒來，然後在鋼刀的威脅下，客人們不情不願的被趕離了客棧。
馮仇刀的神色很平靜，他的左臂已受了傷，那是一個攀上城牆的亂軍士兵製造的，一刀削去了他左臂的一大塊肉，當然，那名亂軍士兵也死在了他的劍下，被刺了個透心涼。
「泰王起兵了？」方錚倒吸一口涼氣。
眾人臉上一片決然赴死之色，無畏無懼。
三千身著黑色鎧甲的士兵，呼喝著沖向城頭，如一道黑色的潮水，衝擊著揚州搖搖欲墜的城牆。
「我說什麼了？喊喊
城頭的馬道上，箭垛間，城牆的牆根下，護城河邊都已堆滿了屍體，有亂軍的，也有守城士兵的。鮮血，斑斑駁駁灑滿了每一寸土地，微風吹過，血腥之氣四散開來，令人聞之欲嘔，城牆方寸之地，直如人間地獄般凄慘殘忍。
方錚想了想，道：「咱們先用最快的速度趕到徐集鎮，馬車上有人受了傷，先找到大夫醫治，然後咱們再去找大軍。」
「那九萬兵馬到哪兒了？」
屬下聞言大驚：「大人，您是說就憑咱們這幾個人，去解揚州的圍？」
「本大爺住房子不喜歡看見陌生人，所以，你這破店兒本大爺包下了。」方錚望著簌簌發抖的客棧掌柜，笑得很和善。
見面來不及寒暄，韓大石當即宣讀了皇上的聖旨，命方錚總領兵馬，並節制江南所有文武官員，率部剿滅泰王作亂，將這次謀反的不利影響減到最低。
方錚這才放下一直高懸著的心，高興的賞了老頭二百兩銀子，並吩咐老頭兒趕緊開方煎藥，老頭原本以為這幫凶神惡煞的漢子心懷歹意，卻沒料到無端發了筆橫財，自是滿口道謝，並拍著胸脯保證，他會悉心照料這位姑娘的傷，直到複原為止。
一場殘酷血腥的守城之戰正在進行。
方錚看著這群麾下的熱血漢子，滿意的點點頭，隨即臉色一變，飛快換上一副猥瑣的笑容，笑道：「好了，隨便喊喊就行，大家都別太當真，生命很寶貴呀……」
轉身望著城外密密麻麻的亂軍陣型，馮仇刀呼了口氣，平靜道：「但享君祿，為君盡忠，兄弟們，我們的兵力已不足五千，也許今日揚州城會被攻破，也許我們的城防在下一波攻擊中便會被擊潰，可是……希望馮某能夠看到，我們的兄弟仍戰至最後一人，如此，即便城破，也無愧忠義之名，馮某死亦瞑目，兄弟們，拜託了！」
將韓亦真從馬車裡抱出來時，她還沒醒，客棧掌柜戰戰兢兢清理了一間整齊乾淨的上房，方錚便將她輕輕放到床上，然後一把揪過瞧病的大夫，命他趕緊診治。
楊全瑟縮了一下，然後朝他們討好的笑笑。
「可是大人剛剛不是說……」
隨軍的大夫站起身，望著馮仇刀，苦澀的嘆了口氣。
房門開了半扇，從外面探進一個賊兮兮的腦袋，他小心的閃身進來，然後關上門，搓著手走到韓亦真面前，皺著眉喃喃自語道：「就這麼走了好象有點不厚道，有便宜不佔不是我的性格呀……勉為其難摸幾下再走吧。」
韓大石騎在馬上一
走到一名傷兵面前，這名傷兵已經昏迷，他的左大腿已被敵軍齊根斬斷，鮮血流了一地，由於缺少止血的葯，這名年輕的傷兵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昏迷之中，染滿了鮮血的身子還不時的抽搐著，生命正隨著他的鮮血而流失殆盡。
策馬飛馳了一個多時辰，方錚總算遇到了朝廷大軍。
再次深深看了一眼沉睡中的韓亦真，方錚艱難的起身走出了房門。
方錚擺擺手：「這個先別提了，咱們必須調兵解揚州的圍，知道最近的駐軍在哪裡？有多少人馬？」
以德報怨的蠢事方錚以前干過，效果不怎麼好，他打算換個以牙還牙的法子試試。
方錚對屬下的辦事能力大加讚賞，拍著他們的肩笑眯眯的誇道：「……醫館的門板你們自己賠，從你們的月俸里扣。」
「嗖」
「八萬又如何？邪終不能勝正！古人云：雖千萬人，吾往矣！」方錚一臉正義凜然，緩緩掃視著眼前的屬下們，疾言厲色道：「五尺昂藏男兒，生於天地間，自當提青鋒劍，縱橫天下，肅清宇內一切魑魅魍魎，以報君恩，以耀門楣！你們不敢，還是不願？」
睜開眼，泰王的神情仍是一片肅殺，馬鞭斜指揚州城頭，淡淡道：「去！兵發三千，再給我攻一次，朝廷的援軍將至，日出之前必須拿下揚州！」
簡單四個字，意猶未盡，卻無可再言，她對感情的表達還很陌生，不知該說什麼，方錚已出了房門，這四個字更像她對上天默念的禱詞。
「是！」
「是！」
咬著牙，馮仇刀紅著雙眼，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緩緩掃視著四周表情麻木的士兵們，沉聲道：「如果下一場戰鬥，我也像這位兄弟一樣，沒了生望，希望你們也像我剛才這麼做。什麼是袍澤？不僅僅是共同戰鬥廝殺的戰友，當身邊的兄弟已經生不如死時，你們還要學會舉起手中的刀劍，給他一個痛快！這是慈悲，戰場上的大慈悲！」
閉上眼，方錚撅著嘴湊到韓亦真的櫻唇之上，輕輕的，慢慢的吻了上去。
※※※
方錚聞言大喜，缺什麼來什麼，胖子可真貼心呀。
馮仇刀，你果然不愧是一員名將，我實在是低估你了，可是……你還有多少士兵可以死？
忽然，屋子的房門又被人推開，韓亦真微驚，趕忙又閉上眼，裝作仍在熟睡。
方錚沉著臉看了他一眼，道：「沒時間詳細解釋了，你們要讓亂軍看到你們，從而將攻城的節奏緩下來，並造成亂軍士兵的心理壓力，行軍打仗你比我在行，如果有機會
「馮大哥，你可千萬要守住啊！」方錚眼中浮上幾分憂色，「還有蕭懷遠，溫森，你們也要活著啊！你們若死了，我再上哪兒去找像你們這樣嫻熟的馬屁高手？」
揚州城頭。
方錚騎在馬上，感受略帶寒意的晨風拂過他的臉頰，每隔那麼一會兒，他便無比哀怨的嘆口氣。
方錚鄙夷的瞪了他一眼：「咱們這幾號人就這麼朝那八萬亂軍衝殺過去？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活膩了你自己去找死，別拉我墊背……」
「咚咚咚……」低沉而震撼的鼓聲，在寂靜的清晨回蕩於九宵。
天快亮了，泰王站在離城頭五里遠的中軍帳前，面無表情的閉上眼，英俊的臉龐不經意的抽搐幾下，晨風拂過他銀色的鎧甲，夾雜著濃郁的血腥味，彷彿在給這個製造兵災的禍首染上幾許血紅的戾色。
「大人，您這兩天去哪兒了？是不是有人慾對大人不利？」屬下一邊說，一邊瞟向旁邊的楊全，目光很是不善。
留下數名屬下守在客棧，保護韓亦真的安全，方錚帶著剩下的幾名屬下騎馬上路，出了徐集鎮便飛快向西馳去。
她的唇真軟呀，還很香甜，如此極品的女子，當初真不該拒絕她老爹提親的，老子正直的性格又一次害了自己……
身旁一員將領聞言，剛毅的面容閃過一抹決絕，躬身抱拳后，昂然而去。
老頭兒哆嗦了半天才平復了情緒，認真診斷之後，言道韓亦真受的內傷不輕，肋骨斷了兩根，而且脾臟也受了損，需要靜心療養，不過性命倒是無憂。
「大人，三思啊！那可是八萬亂軍……」
當即一行人快馬加鞭向徐集鎮趕去。
「朝廷會贍養你的父母妻兒，兄弟，一路走好！」
「大人，您……不是說要解揚州之圍嗎？」一名屬下小心翼翼的問道。
方錚身形化作一道黑煙，飛快的消失了。
「……」
感覺到韓亦真急促的呼吸，方錚奇怪的睜開眼，這一看嚇了一跳，卻見韓亦真不知何時已睜開了眼睛，靈動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己，目光中一片羞惱之色。
「馮將軍發現大人失蹤后，判斷泰王可能會趁機作亂，所以命士兵進了城，並且提前備妥一切守城器械，揚州城這才保住未失……」
西城牆的箭垛間，馮仇刀左手按劍，趁著難得的短暫休戰時間，他在安排守城的人手，補充守城器械，修復工事，等待隨時而至的下一波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