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沙場烽火連胡月
第三百六十五章 臨盆
這幾個月來，方錚時刻將「省錢」倆字掛在嘴邊，令人煩不勝煩，可方錚也著實心疼，當時朝堂上一時熱血沸騰，不假思索便掏了三百萬兩銀子，話已出口，後悔已來不及了，唯求朝堂各位大佬在調兵遣將之時，能夠秉持「多，快，好，省」的原則，花最少的錢，辦最多的事，省得錢花完了又找他要，方家雖是華朝首富，可也經不起這般折騰呀，更何況這筆銀子還很有可能肉包子打狗，一去無回，方錚更得攥緊口袋，一個子兒也不能再往外掏了。
此言一出，滿堂皆靜，半晌無人出聲。
眾人：「……」
魏承德點頭道：「皇上說得對，默棘連不能再退了，再退的話，我朝勢必要與默啜開戰，但此時我們軍士訓練不足，糧草籌措不夠，根本沒準備好與突厥人打一場大仗，此時若戰，勝算委實不高。」
大夫嚇得一哆嗦，急忙蹲下身開始診治，抓過方錚的手腕，開始號脈，捋著鬍鬚號了半天，大夫抬頭，迎著眾女焦急的目光，詫異道：「咦？國公爺的脈象四平八穩，好似……好似……並無不妥啊……」
旁邊站著十幾名小黃門，使勁搖著手中大團扇，宮女們則絡繹不絕的將冰鎮酸梅湯往裡面端，皇宮地窖所儲的冰塊隨意的散落殿內四周，試圖給悶熱的大殿增加幾分涼氣。
不過長平卻沒輕易放過他，再三向他闡述了「事不過六」的道理，並且在枕頭下備了一把鋒利的剪刀，揚言若方錚再敢往家中娶一個，後果……很嚴重，長平威脅他的時候，美目不懷善意的朝他下身打量，方錚覺得襠下涼颼颼的……
說到這裏，韓亦真的美目投向地上躺著的方錚，見他仍是昏迷不醒的樣子，她的心彷彿被人狠狠揪了一把，疼得喘不過氣來。
長平一擦眼淚，怒喝道：「少廢話！你是大夫又不是官差，不該你管的事你少管！快來給我看看，若治不醒他，老娘誅你九族！」
眾女一楞，卻見大夫又搖搖頭，眾女的心又提起老高。
小黃門滿頭黑線道：「國公爺，不是您要生了，是您的夫人要生了……」
眾女盡皆傷心落淚，連羅月娘的一顆心也懸得高高的，這混蛋，不會是真的吧？這……這也演得太像了。
坐在書案后的胖子笑道：「無妨，此處不是金鑾殿上朝，朕宣你們幾位愛卿進宮，談談對北方戰事的看法，隨意一些便是，再說了，魏老不也深知方愛卿的為人么？呵呵，他就這副德性，改也改不了的。」
方錚見殿內眾人皆愁眉不展，不由嗤笑道：「這算什麼難事，想個法子拖著不就成了，瞧你們一個個愁眉苦臉的，至於么？」
此言一出，滿堂轟笑，魏承德卻氣得鬍子直哆嗦，半晌說不出話來。
大夫苦笑搖頭道：「這個……老朽亦不明白，這樣吧，老朽用銀針刺國公爺的人中穴，應該便會醒來了……」
「不，夫君
眾女呆了一下后，頓時反應過來，都急得不行，紛紛搶上幾步，蹲在方錚身前，焦急的喚著，下人們也進來了不少，眼色機靈的，又轉身飛快的跑出去請大夫了。
方錚說著，猛的一吸氣，兩眼圓睜，彷彿一口喘不上來，快要掛掉的模樣，嚇得長平不住的抓著他的手，悲聲大呼道：「夫君，夫君……」
「夫君！你……你怎麼了？我……我錯了，我不該逼你……」長平泣不成聲。
方錚緊緊閉著眼，死咬著腮幫子，像個英勇就義的烈士，他的額頭上撞出一個又紅又腫的包，臉色蒼白如紙，還不停的流著汗，任憑眾女怎麼喚他，他仍是不醒。
小黃門這時已跨進了殿門，聞言撲通一聲跪下，喘著粗氣顫聲道：「皇上恕罪，奴才有緊急之事稟報。」
方錚仍舊一副懶散模樣，笑眯眯的道：「魏大人，您老也別撐著了，這麼熱的天，您穿著這麼厚的官袍，不怕痦出一身痱子么？晚上牡丹樓的依依小姐若見您一身紅點兒，怕是芳心不喜，不準您上她的綉床，那多煞風景呀……」
六個便叫六六大順，你怎麼不娶十個？十全十美，豈不比六六大順更吉利？長平氣得柳眉一豎，便待發飆，看到方錚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不由芳心一軟，哽咽著點了點頭。
一旁的兵部尚書魏承德皺眉看著方錚，搖頭道：「方大人，這是禁宮大內，皇上御駕在前，你……你這也太不講究了！」
眾人愕然望去，胖子不滿的皺眉道：「何事喧嘩？沒見朕與大臣們商議正事么？又跑又吵，成何體統！」
「宓兒……湊六個吧！」
眾人沉吟一會兒，皆言可行，胖子滿面喜色，笑道：「果然還是方兄詭計多端……咳咳，老謀深算，不錯，這一年內，咱們不求勝，只求拖延默啜進攻我朝的時間，結果才是最重要的。」
長平此時心中大慟，所謂關心則亂，她竟忘了深究方錚既已醒來，為何還一副命不久矣的口氣，只是默默垂淚，拚命的點頭。
方錚嘆了口氣，悠悠道：「我這一生，能娶到你們五位如花似玉的老婆，死也值了，可是……亦真待我情真意切，我怎能棄之不顧？宓兒……」
長平擦了擦淚，小鼻子一揚，若有若無的輕哼了哼，卻也沒再惡語相向。
方錚使勁搖了搖頭，指著自己的鼻子，獃獃地道：「我……我要生了？」
人家金老筆下的韋爵爺一口氣討了七房如花似玉的老婆，我方爵爺卻只討了六個，說起來，我已算是很純情了。
默棘連知道，這個時候他若降了默啜，他多年在草原部落中積累起來的聲望威名會一夜間崩塌殆盡，在突厥人的心中，只有戰死的勇士，沒有投降的國師，否則他的處境將比現在更艱難，
胖子苦惱的盯著地圖，嘆氣道：「默棘連若欲保存實力，想退朕也攔不住他，可我朝現在又打不起這場仗，真真是進退維谷，這可如何是好……」
眾女圍著方錚，各自想著心事，場面一時沉默。
方錚見長平點頭，不由兩眼一亮，頗帶幾分急切的道：「宓兒，這麼說，你答應了？小六，小六兒啊……」
至此，華朝舉傾國之兵力，全數布防于突厥邊境線上，分西北，東北以及北方三個方向，動用數十萬大軍，隱隱對突厥實施了三面包圍合攏的戰勢，三軍刀出鞘，劍開鋒，嚴密注視著突厥境內默啜可汗與國師默棘連的互搏。
「這麼說……我，我要當爹了？」方錚仍舊楞楞的自語道。
羅月娘在一旁冷眼旁觀，嘴角微微一撇，這情景……好熟悉呀，當初在青龍山上，這該死的混蛋不是也來了這麼一出么？如今演技越來越嫻熟了。
「何事？」
「省錢是吧？」眾人異口同聲道，同時鄙夷的白了方錚一眼。
建武十三年四月，新皇下旨，向民間募軍，並下令京城龍武，龍襄兩軍開赴北方幽州駐紮，民間所募軍士亦全部調往幽州，充入龍武軍序列，由領兵大將軍馮仇刀負責訓練，調派。
滿院子的女人都被方錚這一舉動驚呆了。
※※※
韓亦真擦了擦眼淚，看著這個害得方錚撞柱的女人，素來沉穩冷靜的她，此時也發怒了。
長平惱怒的垂頭看了看隆起的肚子，然後沒好氣的白了嫣然一眼，繼續道：「那他為何還不醒來？」
眾女大愕，不約而同望向嫣然，嫣然大羞，俏臉變得通紅，似要滴出血來。
眾女之中數韓亦真最是聰明，早在方錚交代「臨終遺言」時，她便看出了些許端倪，一直在旁默不作聲，強自忍著笑，倒將一張俏臉憋得通紅。
得到糧草資助的默棘連，經過一番調整和深思熟慮，將余部十萬人化整為零，分批段出擊，遇強則避，遇弱則攻，在草原上與默啜大軍展開了周旋。
於是，華朝與默棘連一拍即合，當月，新皇下旨，緊急從幽州調集了大批的糧草和兵器，運到了塔山默棘連所部。
方錚抖抖索索伸出雙手，將長平和韓亦真的縴手拉過，然後將它們合在一起，嘴唇囁嚅幾下，如同臨終遺言：「你們……要做一對好姐妹……一生相親相愛……」
方錚滿臉失望的表情，斷斷續續哀嘆道：「為什麼不讓我死了啊……我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思？」
方錚似乎迴光返照般恢復了些許精神：「你看啊……六六大順，這數字多吉利，我娶六個老婆，便意味著咱們這個幸福的大家庭從此順順利利的，此乃天降祥瑞啊……」
方錚仍閉著雙眼，沒有絲毫醒轉的跡象。
嫣然和韓亦真也急壞了，蹲在方錚身前不住的喚他，急得美目中珠淚漣漣。
方錚睜大了眼，楞楞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如同石雕泥鑄一般，直到他手中端著酸梅湯的玉碗不受控制的跌落在地，發出叮哐一聲脆響，眾人這才回過神來。
聽到方錚的話，韓亦真緊緊抿著嘴，向長平盈盈拜下，垂目輕聲道：「妹妹亦真，見過姐姐。」
長平聞言，心中內疚羞愧之情，更是無以復加，哭得愈發傷心了。
禁宮的勤政殿內，一群人正圍著一張碩大的地圖仔細研究著，神情專註，面色嚴肅。
「我迷得他神魂顛倒是我的本事，你是方家正室，豈有逼得夫君撞柱自盡的道理？堂堂華朝公主，難道不知何謂夫妻綱常么？夫為妻綱的道理都不懂，你怎麼做他的妻子？你若不是這般潑辣善妒，他……他又何至於撞柱自盡？我一不圖你方家權勢，二不圖你方家財富，與他相愛，純發於本心，無一絲一毫雜質，你們都愛得他，為何我便愛不得了？我韓亦真捫心自問，對他的愛可比你們少一分一毫？」
方錚急促的喘了幾口氣，雙手不停的在半空揮舞，半晌才掙扎似的道：「宓兒……宓兒……」
長平語塞，想到平日種種所行，無不強勢潑辣，如此說來，莫非真是自己的善妒，逼得這混蛋不惜撞柱么？我……是不是對他太凶了？長平不由悲傷莫名，蹲下身去，輕輕撫著方錚的臉龐，眼淚流得更凶了。
眾女大喜，一齊湊到方錚面前，悲呼道：「夫君……」
「啊？」眾女大愕。
這場草原游擊戰一打便是四個月，雙方所損不大，可小規模的作戰次數卻非常頻繁，默啜可汗對此頭疼不已。
「混蛋……」
「小六兒？」眾女又是一陣愕然。
長平哭到一半，忽然站起身，怒視著韓亦真，道：「是你！都是你！我夫君有家有室之人，若不是被你迷得神魂顛倒，又怎會不顧家中妻兒，甚至情願一死了之？你……你韓家縱是江南第一世家又如何？我堂堂華朝公主，便收拾不了你韓家么？」
方錚又使勁咳了幾聲，然後一把抓住大夫的手，虛弱無比地道：「大夫……快，快……我覺得我還可以搶救一下……」
胖子滿臉喜色，狠狠拍了一下方錚的肩膀，大喝道：「還發什麼愣！趕緊回家去呀！快走快走，我與各位大人隨後就來。」
「啊——好涼快！」方錚一口喝光碧玉碗中的冰鎮酸梅湯，大呼痛快，擦了擦嘴角，指著空碗對一旁愕然的宮女道：「快，給我再來一碗，不，兩碗！不，哎，你乾脆給我搬一大壇來……」
八月的京城，已
馮仇刀奉命領龍武軍去了幽州駐防，兼負訓練新軍的重責，京城內只剩少數幾員將領，還有兵部的尚書，侍郎等幾位官員。
這本是別無選擇的事情，默棘連沒理由反對，如果他不接受華朝的條件，他的結局仍是失敗，而且會敗得更快。
「不對，還是有些不妥……國公爺腎內虛浮，隱有虧損之象……」
「咳咳，亦真啊，來，見過你的姐姐，以後要對她畢恭畢敬，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啊？」
一聲「魏老」叫得魏承德感激涕零，感動的朝胖子拱了拱手，又狠狠瞪了方錚一眼，沒再言語了。
方錚想了想，忽然神色嚴肅道：「哎，你們一定要記著，甭管用什麼法子，其過程一定要……」
大夫話音剛落，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方錚身子忽然顫抖了一下，接著便非常識時務的睜開了眼，「悠悠」醒轉來了。
同時，新皇還下旨，將拱衛京城的神武軍四萬餘人盡數調出京城，派往邊境齊州駐紮，而華朝境內南方各州府的地方駐軍，則抽調半數開赴西北興慶府駐紮。
長平抓著方錚的手，悲聲道：「我在這裏……」
方錚睜著眼，「茫然」的看著眾女，半晌，他才虛弱的道：「……我怎麼沒死？」
華朝派出的使者與默棘連相見之後，果然不出方錚所料，默棘連馬上便答應了華朝的結盟要求，此時正是他進退維谷之時，對外號稱為小可汗報殺父之仇，不死不休，絕不妥協投降，可默棘連於王庭黑沙城外一戰大大失利，兵敗如山倒，待退到幽州東北方的塔山時，默棘連收攏殘部，麾下僅餘十多萬勇士，更失去了大部分的草原牧場和部落，軍無糧，馬無草，正是內外交困之際。
長平眼淚流個不停，深悔自己不該如此逼他，不就多娶個妾嗎？方錚房中已收了四五個，再多一個又何妨？自己何必如此計較，累得方錚竟做出撞柱之舉，他若有個好歹，自己可怎麼辦？
失神的目光漸漸移到長平布滿淚痕的臉上，方錚朝她虛弱的笑了笑：「宓兒，你是姐姐，要好好照顧妹妹……亦真與我，確實是真心相愛，亦真待我之情，實比天高海深……」
方錚心中大喜，正欲跳起來大笑，卻忽然驚覺時機不對，急忙使勁咳了幾聲，顫聲道：「大夫，大夫呢……」
長平聞言忍不住放聲大哭，「夫君，我錯了，我不該那樣逼你……」
這個時候華朝使者的到來，無異於久旱逢甘霖，對於華朝使者提出的條件，默棘連幾乎不假思索的答應下來了。
胖子笑了幾聲，又覺不妥，急忙收了笑容，面色嚴肅的盯著書案上的地圖，沉聲道：「默棘連恐怕撐不了多久了，化整為零之策原是不錯的，可這隻是一個短期的權宜之策，不能長久用之，默啜若耐性耗盡，必將整合大軍，全力向塔山進攻，屆時
一旁看了半天戲的御醫忍著笑走近，蹲下身道：「國公爺，老朽是宮裡的御醫……」
方錚毫無講究的脫掉了官靴，光著腳踩在殿內大紅地毯上，他的官袍也變得凌亂不堪，團扇扇出的熱風撩起他的官袍下擺，卻見裏面除了一條性感的褻褲之外，什麼都沒穿，只露出兩條毛茸茸的大腿，分外……刺眼。
眾人正在商議之時，忽然殿外一名小黃門飛快奔來，人還沒進殿，便高聲大呼道：「國公爺，方大人，快，快……」
長平急道：「這是什麼意思？」
見過狠的，沒見過這麼狠的，別人逃避某件事的時候，都是扭頭便跑，方大少爺倒好，一咬牙把自己腦袋朝柱子上撞，這得需要多大胆識呀，以方錚平日的為人來說，今日之舉，實在是出人意料。
方錚這才像只中了箭的兔子般跳了起來，神色一片狂喜，連脫在殿內的官靴也顧不上穿，光著腳丫子，一閃身便往宮門跑去，邊跑邊大叫道：「宓兒，等我來了再生！咱一定要生個品質優良，將來禍害無數良家少女的大胖小子——」
眾人愕然相望，胖子兩眼一亮，喜道：「方兄……咳，方愛卿可有什麼法子拖住默啜？」
就算沒人資助，他都必須咬牙與默啜相抗到底，更何況還有個華朝在背後無條件支持他，源源不斷給他提供糧草，兵器和軍械，縱是明白華朝皇帝其實是想讓他充當炮灰，拖住默啜，默棘連也毫不考慮的接受了。
大夫咳了咳道：「這倒無妨，房事過多所致，以後莫太頻繁便是……」
未多時，下人將大夫請來，由於方錚的兩位夫人懷有身孕，胖子早就派了兩名御醫住進了方府，方便隨時照看，所以大夫來得倒快。大夫見方錚昏迷不醒，不由吃了一驚，他是宮裡的御醫，自是認識方錚，一見國公爺竟如此模樣，額頭上還一片紅腫，大夫楞了半晌，吃吃道：「這……這可是有人行刺？」
方錚笑眯眯的道：「法子多的是，比如說，令興慶府駐軍派出小股兵力，在默啜背後打打秋風，搶他幾個小部落，分散他的注意力，或者咱們堂堂正正打出調停的旗號，介入默啜和默棘連之間，義正嚴詞的請他們以天下百姓生靈為計，坐下來談判，又或者叫默棘連假意投降默啜，派出使者跟他談投降事宜，談它一兩個月，再以談判破裂為由，又與他打成一團，打不過了再談……哎呀，反正這些招兒加起來，足夠拖住默啜一年半載的，呵呵，如此一來，不就給咱們爭取了極大的時間么？」
小黃門抬起頭，望向方錚道：「國公爺，您府里的下人在西宮門外跪求奴才通稟大人一聲，您的夫人，長平公主殿下，她……她剛才腹痛難忍，御醫說，怕是要生了！國公爺，您還是趕緊回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