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閥風流》第五卷 風雲起兮

第185章 水到渠成

第五卷 風雲起兮

第185章 水到渠成

人才,眾多,但,奇缺。
「謝過三位尊長教誨,劉濃不敢大意。」劉濃朝著三人各作深揖,紀瞻言中有音,太子舍人乃上等清職,不知多少人趨之若鶩,若是劉濃定在四品以下,休言謀取此職,便是紀瞻再有心提攜也難有所為,怕是連提名也不可得。而若是在四品,便是次等士族之最極,紀瞻便將趁勢提名劉濃。
有聰慧者恍然大悟,曰:此乃,土斷革新之延法……
「仙嗡……」
便在此時,大司徒王導、名士謝裒攜左右尚書、吏部眾員齊臨丹陽,共議半日後,紀瞻曰:「此舉並非易綱,實乃社稷之根本,士族明禮而知義,寒庶知義而經世,兩者皆為國之棟樑,何來易綱一說?」大司徒王導與名士謝裒言:「然也,分門拔才,聚類報國,思遠此舉甚善!」
……
謝裒此來建康是為謝奕,欲使謝奕入鎮北軍任典軍校尉一職,鎮北將軍劉隗抵觸極甚,奈何大司徒王導力薦;再則司馬睿已對劉隗存有忌心,又暗中揣度謝氏自渡江后一直無心功名,終日閉門教導子侄,此番又獻《土斷》、《興學》二策,宜拉籠而不宜排向。故而,一番角力后,謝奕已為鎮北軍典軍校尉,兼任晉陵治府君。
陸曄又道:「早聞紀思元對汝頗為讚賞,汝意到底在何?為何勸我助其行法?」
次日,陸曄召各郡中正於庭,為諸郡士子定品。當論至華亭劉濃之時,紛紛擾擾的八郡中正為之一靜,都把目光投向高座于矮床上的陸曄。
公元319年,初秋。
「哼!」
王導站在船頭,遙望江岸,捋須的手滯在斑須正中,未落而不覺。美郎君頭戴青冠,一身月袍隨風展,腿間橫陳烏墨琴,隔得太遠樣貌辯不清,但恰是如此朦朧,更襯得飄然若仙。
陸曄站在柳下,半眯著眼晴暗嘆:「唉,小小少年郎,真若明珠也,舒窈明目獨具也……」轉念回神,愣了一愣,朝著劉濃的背影冷冷一哼,不自然的捋了捋須,殊不知用力過猛,拽落鬍鬚三兩根,攤在掌中一看,再嘆一聲。
一語定乾坤,士族緘默,寒庶若見黎光。雖然士族依舊把持清職,寒庶子弟仍是操勞于案牘,但到底已然正名,萬眾寒門感激而涕零。
少傾,陸曄冷然一哼,甩袖而去。
……
「大中正,此乃華亭劉濃之章,經諸君評合,當為上上!」
劉濃默然不語。
四品!
「然也,名士也……」
當下,紀瞻三人再對劉濃好生一陣勉勵,而後登上回返建康之舟。劉濃站在柳樹下,遙望鱗波節節、舟帆點點,胸懷暢闊不已,從綠蘿懷中接過琴,也不鋪葦席,就著青草叢盤腿而坐,將綠綺橫打于膝。
餘音似喃,若隱,藏於草芥,歸伏靜流。
「朴朴……」木屐聲,沉穩而有序。
謝裒亦道:「然也,切不可自滿,需得精礪而前。」
劉濃暗暗一嘆,此事錯綜複雜,豈可對人以言,沉沉一個揖手:「大中正深謀遠慮,既然有決,何需再問小子原由。」
定品已畢,若有意入仕者,便可即刻順水進建康,經吏部而任職。不過,大多士庶族子弟都紛紛回返各自郡縣,苦讀詩書,慢慢蓄養名望,等待為貴人拔擢。揚州八郡,僅有寥寥三十餘人,乘舟而往。這便是東晉,為官任職,十亭中的八亭依懶於地方拔擢。
「咦……」顧君孝搖了搖頭,眼皮卻跳個不停,用手抹了抹,心道:「怪哉,怪哉,為何瞻簀突然去勢匆匆,而我,猶覺不安耶……」
「且隨我來。」
陸曄一聲暗嘆,確屬為難,陸舒窈與劉濃之事,鬧得整個江東盡知。若是平凡子弟,陸氏當行雷霆壓之,但劉濃卻身負盛名于外,若是強行壓制,恐將惹人非議;可若是就此視若不聞,想必又將惹人暗笑。
未雨綢繆,都是為了陸氏……
劉濃在道口遇上褚裒,褚裒等侯已有小半個時辰,畢竟中上世家考核較簡,多以家世而論品。
劉濃一怔,而後再度一揖,轉身便走,步伐較之剛才快得不少。
……
「唉,我若有妹,定將妻之!」
豎日,雲淡風清。
唉……
「恭喜美鶴,賀喜美鶴……」
「這個……」
陸曄皺眉道:「此,乃汝意否?」
數日前,紀瞻致信陸曄,希望陸曄能行此策配合他推行新法,江東士族向來瞧不起侍北的紀氏,陸曄當然不願從之,便在此時劉濃深夜拜見陸曄,苦等兩個時辰,陸曄也不容其入內,劉濃只能置下一書,悠悠而去。陸曄閱書後,徘徊窗下半日,終是作決。
至於留書內容,劉濃總不能告訴他,因陸玩輔佐王敦之故,待王敦事敗后,陸氏會受其牽連,險有牢獄之災,而主掌清算者便是紀瞻。是以他只能為陸曄隱晦剖析局勢,陸曄倒底乃老謀深算之輩,順絲覓跡作決后,思思一細,暗覺有異,便來詢問。
顧君孝又在旁若無人的捉虱子,聞聽腳步聲,斜斜抬目,見是劉濃提囊而來,伸出中指輕輕一扣。劉濃置囊于案,深深一個揖手,而後,邁著淡定的步伐,不快不慢的從眾多詫異的眼光中穿行而過。
兩人並肩而行,將出公署時,褚裒拉了一把劉濃,指著斜右方,輕聲道:「瞻簀,陸大中正……」
劉濃得四品定核之訊,瞬間傳遍了丹陽城,褚裒滿臉喜色,對著劉濃長揖。而劉濃的臉上也洋著淡然的笑意,對著身側眾人一一還禮。
劉濃看著陸曄的背影,長長一嘆。
……
「華亭美鶴,果然名傳非虛……」
陸曄面色冷淡若水,凝目于案,案上左側擺著劉濃薄薄的家世,右側是謝裒與顧君孝的薦書,正中是劉濃新編的《雅趣》,其中有諸多詩賦與精湛小典故。
雖然僅是四品,此番丹陽最高品乃是陳郡殷氏,殷浩,二品,褚裒也是三品。但眾所周知,自九品官人法施行后,能以次等士族身份被定為四品者,便若冬日月夜,寥寥無星。
紀瞻笑道:「華亭美鶴,劉瞻簀。」
紀瞻捋著銀須,深深注目面前的劉濃,但覺半載不見,美郎君一舉一動渾若天成,神色更顯淡定從容,老將軍老懷大慰,卻故作威嚴地道:「瞻簀,此番若是定在四品以下,休來建康見我。」
楊柳青青,排舟連城。
「嘿,汝有妹,比得陸氏驕傲否?」
周顗補道:「醉月玉仙!」
概其根由:《國子》所倡以《老》《庄》《周》《儒》為重,而《太學》則是以經世為主。故而,中上世家指責此舉有失體統,乃置本綱于不顧。
顧君孝將劉濃的經世文章擱在陸曄案上,慢悠悠的度回案后,抖了抖袍擺,好整以暇的等待結果。心中卻由然一陣暗樂,顧氏與陸氏面和心不和,能看到陸曄左右為難的模樣,他顧君孝當然竊喜。恰遇此時,一陣風來,不知何故,顧君孝突覺背心一寒,忍不住的打了個噴嚏。
琴音沿著江面洋洋鋪灑,忽高忽低間似盤若盪,倏爾一舉飛天,直插九天寰宇,來回呼嘯,繼爾聲勢稍弱,紛紛洒洒落下萬千纓絡若絮,映返明江。
岸上。
陸曄沉臉而行,劉濃斂目而隨。當至無人之境時,陸曄突然回過頭,逼視劉濃,冷聲問道:「汝怎知紀思遠會致信於我?」
良久,良久,王導捋至須尾,問道:「此乃……何人也?」
揚州大中正陸曄召集八郡士庶子弟,仿漢時明經納士之法,以射策考核士子,射策內容以經世文章為主、歌賦為輔。此舉一出,頓時掀起軒然大波,中上世家齊齊反詰,次等士族及寒庶則拍手稱快,一時間唇槍舌劍不斷,丹陽定品也因此而暫擱,陸曄閉門謝客。
劉濃緩緩起身,朝著江面上的停舟團團一揖,繼爾把綠綺琴斜攬在背後,闊步而去。
美鶴,殊名榮勝。
周顗笑道:「思遠、幼儒,何需為瞻簀憂心?以瞻簀才名,四品當不在話下矣。只是,美鶴當唳于青冥之上,切莫困居於潭叢爾。」
「嗡咚……」
一句話,堵得陸曄愣了半晌。
「嗯,原是此子……」
待聽見顧君孝的噴嚏聲,陸曄順眼一投,嘴角慢慢浮起了冷笑,提起案上狼毫,暗一咬牙,疾疾一書。
中元節后。
耽擱數日的定品再行,中上士族考核詠賦,次庶子弟考核經世。劉濃從箭囊中取出考題一觀,嘴角微微一裂,當即振袖作書,僅僅一個時辰便封了箭囊,大步邁向顧君孝。
見事已了,大司徒等人回返建康,劉濃送餞三位尊長紀瞻、謝裒、周顗于渡口。
「嗡……」
唉……
概其原由,則在於尚書右僕射紀瞻興辦《國子》、《太學》已然初見成效,猶其是《太學》,《國子》乃士族之學,而《太學》則是寒庶之學,《國子》無非是將各郡舊有學館易名爾,然《太學》則是初建方興,諸多不得意的老儒與隱士見晉室有意另行拔擢英才,紛紛攜滿腹書倫而出,于各郡縣相繼開堂。而此舉,於家學淺薄的寒庶子弟而言,猶若久旱逢甘霖,盼之久也。
「恭喜瞻簀,賀喜瞻簀……」
私語紛紛時,劉濃淡淡一笑,當走到門口時,忍不住回看了一眼顧君孝。顧君孝仿若心有靈犀,慢慢的抬起頭來,恰好四目一對。
劉濃一側首,只見陸曄正轉廊而出,步伐頗快,面色沉沉,正向自己走來。劉濃不敢怠慢,疾疾迎上前,揖手道:「劉濃,見過陸大中正。」
《望秦》
昨夜,謝裒與劉濃暢談半宿,問及劉濃《土斷》、《興學》二策日後走向,對紀瞻行法頗是擔憂。劉濃亦未料到紀瞻竟將二策洞若觀火、已然吃透並生新意,暗嘆老薑彌辣,稍事沉吟便勸謝裒勿憂,畢竟此乃綿新之策,並非鼎革之舉。而後,劉濃對著謝裒長長一稽……
劉濃稍稍退後半步,目光純正不斜,直視陸曄唇下,揖手道:「劉濃不敢有瞞大中正,紀尚書曾致信于劉濃,故而,劉濃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