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聲名鵲起
第280章 南來北往
欲待何人？
鮦陽。
青竹掩草舍，綠爪爬籬笆。余鶯懷抱篾籃，掂著腳尖，摘籬笆牆上的綠爪，素手襯青玉，極是清心養目。
「駕……」
「蹄它，蹄它……」
「朴！」
「江南！」
白袍曲領仔細辯了辯，不識得，高聲回道：「小郎君尚處雍丘，不在上蔡，同袍來自何方？」
來回徘徊一番，心中驚赫難平，暗忖：「小郎君待橋小娘子與人不同，雖說此路已然靖平，但萬萬不容有失！」當即便命孔煒與宋侯看守塢堡，並速速回稟上蔡。而後，倒拖八面劍槊，引著三百白袍衝出塢門，一人雙馬。片刻不滯，與來騎一道，向南疾插。
華麗的馬車輾開青叢，滾碎黃沙，郗璇挑著邊簾一角，偷偷眺望，只見劉濃勒馬孤立於風中，本應不盡蕭索，焉知卻突生一種英挺難匹之感，讓人情不自禁地緊了緊端在腰間的手。
桂香飄來溢去，劉濃勒馬桂道口，面上的神情平淡，對視的一瞬間，眯了眯眼。
半個時辰后，劉濃食畢青菜豆腐湯，回味著唇間余香，作別此間籬舍。駱隆負手步送，二人穿過往來捕食的雞群，縱渡大黑狗警惕的眼神，來至村口。
劉胤虎眼圓瞪，滿臉不可思議，少傾，濃眉一抖，叫道：「暫且稍待！」
夕陽如血……
「哐啷啷……」塢門洞開。
郗璇秀眉微顰，鑽入簾中，將將跪坐下來，便揮了揮手，好似欲揮去那令人討厭的桂花香，又仿若欲摒卻那冰冷的目光。
婢女怯怯地道：「小娘子，尚摘花否？」
秋陽醉人，不濃不淡，催人慾眠。
馬車入城，白騎
「別過。」郭璞在馬上淡淡一揖。
即將擦身而過，目光再不交織。
駱隆抖了抖袖，慢悠悠的走過來，擋住余鶯的目光，淡然一揖：「劉郎君，駱隆恭候已有多時矣！」
堡牆上的士卒一半是白袍，一半乃郭默舊部。宋侯得劉濃首肯，曾對降卒細心斟選，剔除與郭默較近者，留存善厚者，共計三百餘人。而此三百人，忙時為農，閑時操演護堡。
余鶯歪著腦袋瞅了瞅門邊那人，眉頭微微一皺，那人的眼光令人厭惡，笑容教人憎恨，暗中緊了緊藏於腰帶中的小刀。此物，她隨身攜帶，並非是怕駱隆佔有她，而是警醒自己，莫忘宿仇。
「咯咯咯……」雞群臊動。
郗璇匆匆回首，卻見那月白的身影已然攜風而去，碧樹黃紅長道中，滾盪著冷凜與絕決。小女郎抓著裙擺的手指深深陷進裙褶里，眸子久久未曾迴轉，良久，閉了下眼，細細思索，貝齒咬櫻唇，粉臉惱暈紅。
「璇兒！」
「璇兒……」姚氏輕喚。
駱隆靠門而坐，懶懶的瞄著那窈窕身姿，嘴角浮著若有若無的笑容。
飛雪識人意，劉濃尚未抖韁，它已輕輕踏蹄，不快不慢，不徐不急。黑寶石般的大眼睛注視著前方，目不斜視，亦同它的主人。
腰間驟然一冷，鋒利的小刀抵在左腰三分位，懷中美人冷若冰霜。
「蹄它，蹄它……」
「嗚，嗚……」
駱隆還了還禮，目送著白袍隱入桂道深處，嘴角默然一裂，彎身拾起一塊石頭，猛地扔向大黑狗，待那黑
便在此時，一陣風突起而乍烈，將小女郎身上朱紗斜扯，把美郎君月色袍角掀撩，仿似欲使二人再度糾纏。
劉濃翻身落馬，駱隆緩緩起身。
余鶯一手持著小刀，一手捏著胡桃，秀眉緊皺，螓首後仰。殊不知，背後卻猛地一緊，駱隆手掌抵著她的背，步步緊逼，即臨櫻唇，他卻閉上了眼睛，深深一嗅，神情極其愜意，微微一笑，放開了她，搖步走向草舍，聲音又懶又散：「與敵暫和，猶勝求盟。汝且寬心，我與他之爭，尚未有果，如今，作僅同求罷了！」
細君……余鶯肩頭一顫，繼而，走得更快。只是，籃中的綠爪卻飛出一葉，冉冉落於身後。
背後傳來一陣隱約卻急促的馬蹄聲，宋侯神情一震，回頭一看，遙遙的天邊插來一騎，一人三馬。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攜馬獨行於道，莫非乃是信使？
「咦！」
劉濃淡然一笑。
駱隆站在梨樹下，拋了拋手中胡桃，將胡桃轉動于眼前，笑道：「劉郎君，至此一別，且靜待他日。便若此胡桃，君當居大，駱隆擇小。至於你我，天地長久，且靜觀以後。」
數日後，劉濃拜別祖逖，引軍出雍丘南門，與郗鑒縱馬並馳，二人共行百里，作別於梁國。梁國有二道，一者，南下可入建康，一者西走可抵汝南。
來騎神情大喜，奔至牆下，仰頭笑道：「來福兄長，我乃華亭新進白袍張悅，胡管事與革緋管事攜輜重於后，尚未至汝陰境，令
「駱隆雖乃荒野孤鬼，但此天下間，能取駱隆之首者，絕非草鳩……」駱隆搖著手指，嘴角笑著，眼底卻層層冰寒，轉身踏入室中。
來騎縱入百米內，高高舉起長刀，叫道：「此間，何人為主？我奉胡管事、革緋管事之命，有要事稟報小郎君！」
「娘親……」
入得堡中，孔煒徑自離去，宋侯卻揉了一把臉，來到塢牆上，喝斥了幾句站得歪歪斜斜的舊部，渡步至箭剁口搭眉瞭望，他極喜站在此地探察四方，不僅可將人來車往一眼落盡，尚可臨風居高，體會那種閑淡與孤標。諸前十載，扶柳宋氏亦乃次士，家有良田數百頃，族人近百，雖不是華冠滿庭芳，亦乃詩書久傳之家……
「橋，橋小娘子，至北地？！」
余鶯步子一頓，手中胡桃墜地，慢慢回首，定定的看著駱隆，輕聲道：「好。」
聞得號角，來騎拉馬刨蹄，遠遠望過來，好似看清了牆上揮舞的白袍，縱拔馬首，風一般掠來，邊奔邊叫：「小郎君可在？小郎君可在？」
牆上白袍也驚，趕緊吹起華亭劉氏獨有的牛角號，同時，有人解下披袍，揮動。
「笑甚？」余鶯冷問。
昨夏凝濃蕊，今秋送暗香。
劉濃驅馬奔至高處，目送郗鑒離去，但見草野荒荒，郗鑒華袍翻飛，愈去愈遠。
這時，竹林外傳來陣陣鳴犬吠聲、以及滾滾馬蹄聲，余鶯眉梢一挑，抱著篾籃，回首張望。一眼之下，神情猝然一怔。她從未見過劉濃，但她知道，來者，必是華亭美鶴。
「哈，哈哈……」駱隆大笑。
聲音冷淡。
「
「來福？小郎君……」
「哦……」
……
……
「速開塢門，喜迎同袍！」劉胤神情極喜，小郎君等待此日已久矣。
漸行漸近，來者白袍裂于風中。
隔得太遠，來者哪裡聽得清，猶自急馳。宋侯小眼睛一轉，途經鮦陽而不停，莫非來自江南？當即作決，命牆上白袍鳴號。
余鶯擅煲湯，亦會制豆腐，她最拿手的，便是綠爪豆腐湯，湯成之時，滿室盈香，青中有白，膩中藏嫩，再點上幾滴清油，頓時便若一幅山水畫，白雲，青山，油蓬船。
宋侯神色一變，奔至南牆，朝著來騎揮著手，高聲叫道：「來者，可是劉殄虜帳下白騎？」
婢女瞅了一眼小娘子，忍住手臂微緊的疼，以絲巾遮掩住小娘子那根根泛白的手指。
駱隆瞅著雞群，挑了挑眉，而後，理了理冠帶，昂首闊步疾行，單掌推開籬笆牆，伸手一探，攬著那橫眉豎眼的美人細腰，一腳踢飛搖著尾巴的大黑狗，颳了刮美人的鼻子，笑道：「臨事，需鎮靜！」
劉胤按著重劍，快步而來，高聲叫道：「我乃來福，革師何在？！」
白袍緩流，無人出聲，即便郭璞也停止了捋須，默然靜隨。
為此，駱隆昔日曾附詩一首，余鶯暗覺其詩拙劣不堪，但他卻自得其樂，邊唆著湯，邊搖著頭。而今日，他早早的便回來，令她細心煲湯，好似欲待客。
宋侯與孔煒剛由塢村而歸，倆人沿著右側的村道直入塢堡，二人邊走邊商討秋日入冬諸般瑣事。
駱隆伸出一根手指頭，挪開那寬僅一指的利刃，把胡桃遞給她，順手捉起她的下巴
「汪，汪汪……」
「咯，咯咯……」
「別過。」
「蹄它，蹄它……」
郗璇俏立轅上，一手搭著婢女的手臂，一手抓著裙擺，眸子微顫。
「來，來了何人？」
冗長的止軍號角盪響。
「希律律……」
「便如此。」
「摘花徒惱香，摘之何意？」
「嘎吱」一聲響，推開籬笆牆，劉濃未看駱隆，星目投視余鶯，此女眉心凝川，眸子斜瞪，仿似極不歡迎他的到來。
姚氏微微加重語氣，正欲挑開簾看看女兒在看甚，竟看得如此入迷。殊不知，女兒卻回過頭來，眨了眨眼睛，一頭扎進她的懷裡。
來騎卻未驅馬入內，勒馬原地打轉，大聲叫道：「來福兄長，橋小娘子也至，二位管事唯恐稍有差池，故而，特命張悅一人三馬先事前來，速請小郎君接應。」
宋侯小眼睛烏溜溜亂轉，一臉的震驚，劉胤向來氣沉若淵，動靜如虎行，此時竟然神色慌亂，教他如何不驚。隨即，趴在箭剁口，放眼疾望。
駱隆回頭看了一眼，慢條斯理地一笑：「此乃，駱隆細君，山野之女，淺姿陋儀，不識禮數，尚望劉郎君莫怪。」
余鶯胸膛急劇起伏，身子卻漸漸軟了，將小刀藏起來，捏著胡桃轉身疾去。
劉濃瞥了瞥駱隆手中的胡桃，翻身上馬，抹去肩頭的落葉，輕馳而去。
「哼！」
駱隆回過頭，指著被余鶯踩亂的菜圃，笑道：「祖渙居杞國，國中有樹，只結胡桃。汝若喜食，不出載余，駱隆必可取來，移植於此。可好？」
無人之夜時，她常磨此刃。
余鶯冷冷一哼，抱籃疾走，秀履將菜圃踩得紛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