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考察和暗示

「你坐。」

「是的，彭鎮長。」田鳴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兒。

彭遠征的話一出口，田鳴如釋重負。彭遠征終於要道出真實用意了，也不知怎麼地，他自打進了彭遠征的辦公室，無形中就被彭遠征牽著鼻子走，所有的思路都被打亂，心裏越來越不安穩，感覺到很大的壓力。

「呵呵，工作不錯，為人師表。」

「呵呵，恭喜你。你對象在什麼單位？」

對於彭遠征，田鳴已經暗中觀察了一段時間了。彭遠征在郝建年的「打壓」下逐步站穩腳跟，足以顯現出他的能量和手腕。更重要的是，彭遠征年輕，從他現在的起點來看，他將來的政治前途不可估量。從短處來看，如果不出意外，這雲水鎮的一把手肯定非彭遠征莫屬。

「是的，彭鎮長。」田鳴垂下頭去，耳朵卻是豎了起來。

「我想把你調到黨政辦來工作，不知道你有什麼意見沒有？」彭遠征淡淡道。

聽彭遠征問起這個，田鳴一陣瀑布汗，猶豫了片刻才低低笑道，「彭鎮長，我對象爸爸在區教育局工作，姓董。」

「還沒呢，領導，準備明年五一結婚。」

他凝視著田鳴，見此人身材中等偏瘦，很尋常的髮型，穿著t恤和牛仔褲，面容也極大眾化，屬於那種融入人群你馬上就找不到的類型。但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眸明亮，透著一絲靈氣，同時也暴露出他內心深處的某種不平凡和不甘寂寞。

自恃聰明的田鳴感覺到了一絲警惕，但是整個談話的節奏都已經被彭遠征控制住，他是欲罷不能了。

彭遠征停下腳步，微笑道，「新華，這一次的材料整理的很棒，我走了之後，你幫雪燕同志多做些基礎性的工作，把精力多往經濟工作上傾瀉傾瀉，將來，我考慮鎮政府還要設立一個招商引資辦公室……」

第二天一早，彭遠征從辦公室出來，腳步匆匆。

「你丈人貴姓啊？看看我認識不認識？」彭遠征又道。

說著，李新華匆匆跑進辦公室里，將她之前替彭遠征準備的一個小包帶了出來，紅著臉小聲道，「領導，我估計你們去省里要住幾天，這是一些新的洗刷用品——賓館里的一次性洗刷用具不太好用的，您帶著。」

「就是一個職業吧，呵呵，領導過獎了。」

田鳴眸子里閃過一絲光亮。他對在文化站的工作非常不滿意，他是一個有大志向的人，也可以說是一個有野心的人，他不甘心在清閑的崗位上浪費生命和時間。但郝建年的「打壓」讓他無可奈何，他已經在文化站混吃等死一年多了。

田鳴終於還是借調到了黨政辦，沒有具體工作，就是專門為彭遠征這個鎮長服務。黨政辦的其他人員沒什麼動靜，唯有李新華有些情緒低沉。李雪燕看出她的情緒波動，專門單獨找她談了一次。女同志，尤其是年輕未婚的女同志，不合適給同樣年輕未婚的領導服務，這是為了她好。

「跟著我對象來的，呵呵。」

彭遠征笑了笑，接過來，「謝謝，你費心了。」

「彭鎮長，我……」

「你住在鎮里？」

「好——」彭遠征起身走到辦公室門口，向隔壁辦公室的李雪燕喊了一嗓子，「雪燕同志！」

今天的談話，其實就算是一次考察吧。

「姓董？」彭遠征眉梢一挑，突然笑了，「董立先，區教育局黨委委員、副局長、區區教研室主任，對吧？」

雖然剛來「接班」，但今天早上彭遠征辦公室的衛生，田鳴就當仁不讓地從李新華手裡奪了權。

「她在區里新華東路小學教書，是小學老師。」

田鳴不知道彭遠征突然把自己叫過來，扯這些沒用的東西作甚。一開始，他還並不放在心上，但到了後來，擱不住彭遠征一環接一環的「拷問」，看似漫不經心，其實直接將他的家庭情況、社會關係乃至個人的性格問題，統統繞了出來。

「你對象？結婚了呀……」

彭遠征是何許人，他一眼就看出了，田鳴臉上的恭謹之色多半是偽裝出來的。

田鳴目光閃爍，站起身來，卻是立即恭聲道，「能在領導身邊工作，是我的榮幸。如果領導願意給我這個機會，我想試試。」

但有郝建年的前車之鑒，他心裏也難免有些猶豫和不安。如果再被彭遠征「耍」一次，他在雲水鎮就徹底完了。如果老丈人沒有本事把他調走，他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彭遠征的這話是他未來工作的一個構想。整個九十年代，是國內城市化進程不斷加快和經濟高速發展的時代，雲水鎮的招商引資工作肯定要超常規推進，設立相應的工作機構也是必然的。之所以選擇這個時候跟李新華講出來，也帶有安撫和暗示的意味。

田鳴一念及此，心裏開始振奮起來，覺得自己的機會終於來了！！

李新華無奈，只能接受現實。

這一世彭遠征還真與董立先沒有任何交集，但他前世在區委辦公室工作多年，對於董立先這麼一個區直部門的幹部怎麼可能不熟悉。區教育局只有一個姓董的領導，除了董立先還有誰？

「不是的，領導，我住在區里……」

「我跟其他領導不同，我需要的是工作上的助手，能替我分擔工作壓力的人，而不是單純的服務人員。」彭遠征淡淡一笑，「你可以回去好好考慮一下，今天下午給我一個答覆。我明天一早要去省里辦事，如果你同意的話，下午就去找李書記，先借調在黨政辦工作，以後再說！」

田鳴訝然，他沒想到彭遠征還真認識董立先。董立先不過是個區里的副科級副局長，在這新安市，也算不上什麼大背景，能力有限。最起碼在這雲水鎮，他的手伸不進來。郝建年現在當了區委常委，更不把董立先放在眼裡了。

說完，彭遠征揮了揮手，「你先回去吧。」

李新華眼眸中一亮，聲音就振奮了不少，「領導要去省里啊——您等等！」

「你老家哪的？」

彭遠征看似信馬由韁地跟田鳴閑扯了一會，繞來繞去，終於把田鳴繞得臉色一紅，臉上鎮定自若的表情有了淡淡的慌亂。

事情是很明顯的，田鳴的准丈人家在新安肯定有些能耐，基本上可以判斷是有個一官半職的，要不然，田鳴一個外地人，來新安工作也不容易。田鳴在不知不覺間早就被彭遠徵引導著，暴露了很多東西。

對於田鳴這種人，話不需要說太多，他就能明白。

黨政辦有一個主任，一個副主任。這兩位部門領導的年紀都不算很大，如果不出意外，會一直在崗的。李新華要想進步，就必須要離開黨政辦「另謀高就」，否則都是空想。雲水鎮的中層幹部雖然只是股級，但卻是踏入官場的踏板——當了中層，就有可能被提拔為鎮一級領導，而到了鎮一級領導的崗位上，才能有資格想得更長遠。

「謝謝。」

彭遠征問到他的「住處」問題，田鳴儘管想要滴水不漏，但還是露出一絲馬腳。彭遠征嘴角的笑容越加濃烈，「你丈人家就是區里吧？」

李新華端著水杯子出來，見到彭遠征不由幽幽道，「領導！」

現在彭遠征突然提出要調他到黨政辦來工作，這意味著這位年輕的鎮長要使用他，要讓他在身邊工作，相當於跟班的秘書。

「謝謝領導，領導嘗嘗我的煙吧，是從我老家帶過來的。」

「抽煙？」

李雪燕的話雖然說得很透徹，李新華個人也明白這一點，但無論如何，心裏總是感覺失落。好在李雪燕也暗示了她幾句，對她的工作，將來領導上會有側重和考慮的，希望她放眼長遠。

鄉鎮政府的辦事員，連「幻想」的資格都沒有。

從這一點上，就看出他的頭腦「太靈活」之處了。要是普通的鎮幹部，領導找談話就找談話，很正常的事情，沒有必要想得太多——想太多也沒用，靜觀其變、等待領導吩咐就好。可田鳴不同，他習慣於用自己的思維去揣摩別人的心思，並試圖引導和干預別人的思路。如果是到了領導崗位上，他的這種個性就是領導藝術，可在現在的位置上，就顯得有些聰明過頭，容易引起領導反感。

她跟了彭遠征這麼久，知道彭遠征是那種不輕言承諾的人。既然他這麼說了，將來肯定就是要做，而對於她來說——這顯然是一個很難得的人生機遇。

田鳴的答覆很及時。彭遠征笑了起來，如果田鳴猶豫著出了他的辦公室，他就算是同意彭遠征也不會再用他了。

彭遠征笑了，「好。今天叫你來呢，有點事情要徵求你的意見。」

田鳴抬頭來凝視著彭遠征，神色很是鄭重嚴肅。

「澤林市的一個縣城。」

「謝謝領導，我站著就行。」

說完，彭遠征扭頭大步下樓而去。望著彭遠征高大挺拔的背影，李新華清秀臉上的黯然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渾身的幹勁和躊躇滿志。

「坐吧。」

「哦？澤林市的？怎麼分配到咱們這裏來了？」

看看韋明喜，看看身邊很多個鬱鬱寡歡的老同志，他的心就拔涼拔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