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順流而下
第231章 「無冕之王」
「我建議鎮里下一步要開展一次作風教育整頓，等郝書記從區里回來，我跟郝書記再談談這個問題。好了，今天的會就開到這裏——向少年，你留下。」
雖然組織部還沒有行文履行組織程序，但消息很快就在區委區政府機關里傳開，引起不大不小的震動。
而匡雅嵐則默然離去，此時此刻，她心裏有一種預感，覺得郝建年這回是徹底要退出雲水鎮的權力舞台了。很顯然，彭遠征突然開會、突然將向少年停職、突然要借題發揮進行作風整頓，無疑都是手段，他真正的目的是震懾住鎮里的局面，不至於因為郝建年的去職而產生動蕩。
「好了，這回我心裏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了，不用整天再提溜著心眼兒，唯恐再出什麼紕漏。」李雪燕手扶胸口輕輕一笑，又道，「李新華打回電話來說，韋明喜老婆沒有大礙，住幾天院就可以出院了。是不是讓她倆撤回來？」
他沒有必要在李雪燕几個人面前裝腔作勢，而事實上，郝建年要被調離的事情，他早就心裡有數。而且昨天區委常委會上的博弈，因為有他在背後的「推波助瀾」——其結果向他所樂意看到的方向發展，他心裏還是比較滿意的。
眾人散去，只有向少年心情忐忑地留下，褚亮和匡雅嵐也沒有走。
「我希望鎮里因此建立一種老同志幫扶關懷制度，今後，不管是退休的老領導還是普通幹部，只要家裡有困難，鎮里都要給予力所能
「憑什麼？我不服！」向少年也豁出去了，他聲嘶力竭地大聲道。
向少年是不是停職，在他看來無關緊要；而問題的關鍵在於——彭遠征突然之間變得如此「咄咄逼人」，是不是意味著……？
包括褚亮和匡雅嵐在內，很多人臉上都現出漲紅和難堪之色。誰也沒有想到，彭遠征居然會為了一個已經離崗的老幹部打抱不平，甚至絲毫不留情面，直指問題的「關鍵」。
向少年垂著頭，儘管心裏憤怒，卻不敢發作出來。他連表現都不敢表現出來，任何不滿情緒的外泄，都足以引起彭遠征對他雷霆一般的打擊。作為一個鎮里的中層幹部，正股級幹部，他承受不起這種狂風暴雨。
「但，試想：對剛剛離崗的鎮里的老領導都是這種態度，可以想象對群眾又是一種什麼樣的工作作風！在這裏，我就不點名了，但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你個人的品行我管不了你，但你既然在鎮里工作，你在工作崗位上的一舉一動，都代表著鎮委鎮政府的形象！」
褚亮清了清嗓子，沉聲道，「同志們，剛才彭鎮長說的，我頗有同感。正如彭鎮長所言，鎮里有一股歪風邪氣，早就需要整頓整頓了。今天的事情，我不願意談誰是誰非了，但不論如何，韋明喜同志家屬犯病，鎮里應該給予一定的
「或許有同志覺得，我是小題大做了，過於上綱上線了。」
向少年呸了一聲，怒視著彭遠征道，「你這是假公濟私！我不服！想要停老子的職，沒門！」
當彭遠征讓他停職反省的話一出口，他心裏的各種壓抑、羞惱就再也控制不住，而是直接冷笑「反抗」道，「彭鎮長，我這個黨政辦主任，是黨委任命的，不是誰想免就能免的。我沒有錯，我不服！我要向郝書記反應問題！我要向區領導反應問題！」
彭遠征敲了敲桌子，插話道，「褚書記的意見很好。我非常贊同。今天開會，不是跟誰過不去、挑誰的毛病，而是希望在座的中層幹部，能夠自省自警自勵，扎紮實實轉變作風，以適應鎮目前所面臨的跨越式發展的歷史機遇。」
彭遠征這話一出口，褚亮和匡雅嵐眉梢一挑，嘴角抽了一抽。明知彭遠征說的不是他們，但兩人心裏還是感覺非常不舒服。
褚亮一念及此，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兒。
「我已經跟雪燕書記等幾個同志通了氣，他們的意見跟我一致。褚書記，匡大姐，你們什麼意見？」彭遠征緩緩扭頭望著褚亮和匡雅嵐。
直到現在，向少年都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麼錯。如果要說有錯，那就是成為了彭遠征和郝建年權力之爭的犧牲品。
「你可以不服！但必須停職！」彭遠征冷冷一笑，霍然
這是一種政治妥協的結果。
賈亮和黃河微笑不語。兩人聽到消息就趕過來道喜，打著彙報工作的名義。
「我也沒有意見。」匡雅嵐長出了一口氣，輕輕道。
至於匡雅嵐，目前仍然沉浸在彭遠征驟然間變得如此強勢的「氣息」中不可自拔——在她的印象中，以前的彭遠征雖然強勢，但終歸有幾分內斂，不像今天這般徹底外放，甚至還摻雜了些許年輕人的血氣方剛。
咳咳！
彭遠征笑了笑，「剛剛聽說。」
黨政辦主任向少年尷尬而羞惱地垂下頭去，他用屁股都想得出來，彭遠征這番夾槍帶棒、話里藏刀，針對的主要是他。
向少年本來還怒沖沖等待著郝建年回來為他做主，結果卻聽聞郝建年被調整、彭遠征主持鎮里工作、成了雲水鎮「無冕之王」的最新消息，心裏就涼了半截。由此，他明白，自己徹底完了。停職檢查，不過是一個被免職的一個前奏。
人走茶涼本是尋常事，尤其是在官場上，誰也不當回事兒。可真要捅到桌面上來，那可是誰也接受不了。
「郝書記下午就會回來，你隨時可以向他反應問題。但是，你今天的所作所為，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我個人的意見，你先停職檢查——至於是不是免除你的黨政辦主任職務，等黨委會
經過了暴風驟雨一般的紛爭辯論，常委們終於達成了一致的共識，而秦鳳和顧凱銘也各自做出了相應的政治利益讓步。
彭遠征的聲音漸漸趨向溫和，但依然冷厲，「我希望有些同志能夠認真想一想！我也希望鎮里的領導同志也能夠認真想一想！現在圍在你身邊轉的這些人，極盡阿諛之能事，可將來——等你們自己離崗退休，他又會以什麼樣的態度來對待你！」
彭遠征的聲音冷厲而高亢。
昨天下午臨下班之前，他跟莫出海通了電話，又在電話里向顧凱銘表示了適度而恰當的感謝。顧凱銘之所以在常委會上力挺他，一方面是政治利益的使然，另一方面也是對彭遠征「忠誠」的某種回報。當然，也與彭遠征正在運作的與信傑企業集團的這個大項目密不可分。
而消息傳到雲水鎮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上午。李雪燕從區里得到這個消息，興沖沖地第一個進了彭遠征的辦公室，她不顧賈亮和黃河在場，就直接笑道，「區里調整幹部，彭鎮長知道了吧？」
「下面，請褚書記談談。」彭遠征淡然一笑，將話筒遞給了褚亮。
郝建年沒有回鎮里來。在組織部來鎮里宣布任命調整之前，他應該是不會再回鎮里去了。
區委，會議室，常委會進入尾聲。
向少年心裏還殘存著最後一絲希望。他希望郝建年能夠強勢回歸，能夠站出來給他們這些鐵杆心腹遮風避雨。
郝建年以區委常委身份回到區委機
「好了，向少年，關於你停職檢查的事情，我會跟郝書記說。你現在可以走了，你要向黨委作出深刻的書面檢查，認真反省你的問題！」
不僅是向少年，很多郝建年提拔的中層幹部，心神都開始慌亂惴惴不安。尤其是向財政所所長吉小芸，在辦公室里坐立不安。別人或許還沒有太大的問題，但是她作為鎮里的「財神爺」，跟郝建年一個鼻孔出氣、掌握了太多的「機密」，要說彭遠征下一步不動她，幾乎是不可能的。
褚亮心裏一顫，他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低沉道，「我同意。」
彭遠征凝視著他的背影，嘴角慢慢浮起了一絲冷酷。褚亮站在他的旁邊，無意間瞥見彭遠征嘴角的這絲冷酷，心裏發緊，也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來。
彭遠征揮了揮手。
褚亮沒有做好講話的思想準備，但既然彭遠征這麼說了，他又不能不說兩句。
「行。讓褚亮和匡雅嵐代表鎮里去探視一下吧，安撫下老韋頭，別因此鬧出什麼事情來，影響鎮里的形象。」
向少年沒有想到，在郝建年沒有點頭的前提下，彭遠征居然就要停他的職。
這才是真實的彭遠征嗎？匡雅嵐內心波瀾起伏。
向少年怒氣沖沖地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