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無解

警察說，那太好了，叫過來啊。

警察說，那個要跳樓的叫趙英，跟你們的員工也核實了一下情況。她說要四十萬，是你們公司欠她的，還說她男人死了之後你們一直躲著她。

雪筠想了半天，再然後說，你說的很有道理。

我沒作聲，跟著警察出去，上了他的車，他開得倒是很慢，然後說，剛剛說她的孩子，你送福利院了？

我說，四十萬。

我點了點頭，警察說，沒有幾個當媽的能夠當自己孩子面自殺的。真的，母愛這個東西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你看啊，我聽她的語氣就跟那些個跳樓討薪的人一樣，都不想死，但是你也不能逼她。她現在是在絕路上，雖然不想死但也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這樣的人就跟她站的位置一樣，你推她一把就下去了，你拉她一把就上來了。所以，孩子過來她絕對不會死。

我嗯了一聲，領著警察下去找財務，財務核實了文件有點抱歉地說公司的現金不夠，轉賬可以么？

我愣了一下，接過皮箱說，不是十五萬么？

警察說，這也是人之常情。現在好多人都信不著法律，甚至都不相信我們。老覺得社會上都是潛規則，到處都給有錢人發通行證，覺得你們有特權。所以寧可鬧一下，也不肯去法院。說白了，愚昧啊。

我想了半天，還是搖了搖頭，然後說，我不同意。

警察說，這……當然來不及了，現在我們也很為難啊……真的沒辦法么？

我說，別去銀行了，我卡里沒有錢，去我們公司找財務。

雪筠說，公司肯出四十萬了？

這是我們已經下了樓，記者一看到我出來立刻湊了上來，被警察一把攔住。跟著我的警察說，她在上面看著呢，咱們出去轉一圈，取點錢，正好也給消防弟兄一點時間。只不過，氣墊鋪好了人跳下來沒有問題，可是不知道下一次還會出什麼問題。而且……萬一有意外呢，人要是真死了，我們都完了。

警察開著往公司走，我這面急忙打電話給雪筠，支吾了半天才算把事情說明白。

我說，說了，說了。可是有一些事兒，我做不了主啊。

馬經理揉了揉鼻樑，然後說，剛剛開完會回來，就聽到了這件事兒，想要跟你聯繫又怕你太忙。怎麼樣了？解決了么？

再然後韓紅小跑了出來，我被她攔下了，可是剛剛在路上我已經簡單地跟警察說明了情況，他也了一幫我，我這面站下來，那面他直接走進去推開了馬經理辦公室的門。

警察一面向下走，一面啊了一聲說，差這麼多就不好辦了啊。這件事兒……怎麼還鬧這麼大呢。你看記者也來了，警察也來了，對你們公司很不好啊。要不然你申請一下？人家都死人了，滿足一下家屬的要求，也算是和諧社會的需要。

我說，十五萬。

我都蒙了，不知道下一句該說什麼。我要是說那就是騙騙趙英，人家跳下來我怎麼辦？我能負責？雖然我自認為了解這個女人，覺得她就是要錢，而是女人畢竟是女人，沒有一個男人真正地了解一個女人。

我說，警察叔叔，我不是罪犯，她把孩子丟給了我，她不負責任，但是我不能不負責任是不是。那個孩子很好，這幾天我很心疼，你說得多狠心讓孩子過來看她的媽媽這樣。萬一真跳下來呢？當著孩子面跳下來，那不是一輩子的陰影。

馬經理說，這件事兒是小丁負責的，他就可以解答你的問題。是吧，小丁，你沒有說么？

雪筠說，她一個母親都肯把自己的孩子丟給陌生人一星期，還有什麼干不出來的？我跟你說，她無所不用之極，說不上看到孩子立刻就跳下去了呢。

警察也不可能逼著我們給錢，他過來做個和事老，這麼大的企業要是不給面子，他也是一點招都沒有。

我說，警察說趙英就是嚇唬嚇唬人，孩子過來了，絕對不可能當著孩子的面跳下去的。

我說，那你帶著小寶過來？

我嗯了一聲。

雪筠說，你在哪裡？

我鬆了口氣，想著警察說得很對，沒有母親會當著孩子的面跳樓，畢竟母愛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

我嗯了一聲，可不知道為什麼馬經理突然鬆口了。

這件事兒太嚴重了，現在馬經理躲了出去，要是真的死了人了，他完全能夠推脫乾淨。可是我又做不了主，十五萬滿足不了趙英的胃口，我又聯繫不上馬經理，只能用這種激進點的方法，直接去辦公室找人。

我說，可是我覺得這個女人為了錢連自己的孩子都當成工具，她肯定是最愛錢的。她要是死了，這些錢誰花？你覺得她肯給別人？

我當然不在乎具體是什麼原因，又等了二十分鐘，一個人滿頭大汗地提著一個保險皮箱跑進來，我隔著財務室的鐵欄杆看到了一皮箱的錢，估摸著至少五六十萬。

警察此時此刻發揮的肯定是和稀泥的作用，這件事情怎麼解決跟他們的關係不大，解決不了才跟他們有關係。一個警察對我說，既然答應了，那就取錢啊，快點啊。女士，你別著急，我們督促他取錢。

我說，我要回公司取錢啊。趙英這個女人也不知道是誰給出的主意，怕我們空口無憑，一定要看到現金才肯下來。

再然後我看到財務拿出了另一個皮箱，一疊疊地往裡面放錢，十五萬之後沒有停，一直到了二十五萬才合上皮箱遞給了我。

馬經理說，這個很困難，當然不是不給警方面子。只是我們這麼大的公司，不是一言堂，不是我一個人說的算。幾十萬不是小數，我自己做不了主，要是開會討論的話，至少也要個把月才能弄好。您看，來得及么？

財務說，剛剛馬經理來電話了，讓給二十五萬，對了，他還說公司已經儘力了。

我就跟一個罪犯般跟著他往出走，進了樓梯，年輕警察對我說，別緊張，別緊張。那個，她要多少錢？

我愣了半天，然後說，不可能。

我為難地嘆了口氣，警察說，先這樣，先去銀行把十五萬取出來。雖然不多，可是錢擺在那裡，她不要也會覺得可惜，對不對。說不上就下來了。對了，我聽我同事說，之前還把孩子丟給你了，是不是？

我說，是啊，可是怎麼辦？

年輕警察說，那你們給多少？

我說，公司說了讓她走法律程序，法院判多少我們賠多少。可是她不走。

警察一下笑了，對我說，還沒有結婚，也沒有孩子呢吧。

趙英能接受，我不能接受，公司也不能接受。

我掛了電話，看了看表，本來地方離公司不遠，這是趙英特意選擇的地點，為的就是轟動效應，可是交通已經開始擁堵，警察開得反倒不如我走得快，一共用了十幾分鐘才到了長江大廈。

警察說，你們公司據說只給十五萬，她要四十萬。現在不給錢她不肯下來。你看我們的工作也需要配合，所以過來問一問，能不能……稍稍提高點標準。

警察說，怎麼了？你把人家孩子怎麼了？她跳樓是不是跟這個也有關係？

馬經理還是搖了搖頭，警察看了看時間說，時間也很緊，那個十五萬能拿出來么？不行先試試吧，別我不在的時候人跳下來，這就算是我的事兒了。

我愣頭愣腦地站在那裡，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那面那個談判專家顯然是老警察了，對年輕警察說，你領著他下去取錢，監督他取錢。

我又想了半天，然後說，那我打個電話問問家裡吧。

我身旁的警察都瘋了，估計這件事兒要是真出了問題，黑鍋一定是在他的頭上的。警察已經開始咆哮了，財務嚇壞了，急忙撥通銀行專員的電話，告訴我們十五分鐘專員就到，會把錢送過來。然後連連解釋公司今天剛剛結了一筆工程款，對方一定要現金，所以才不夠的。

我下了車，警察跟我一起走了進去，我倒是沒有先去財務那裡，而是直接上去去找馬經理。

馬經理果然在裏面。

我說，沒有，還在我家呢。

我上去，馬經理的前台攔了一下我，可是我沒有理，直接走了進去。

警察嗯了一聲，他說，對了，我領你去銀行啊，錢你還是要取的。

我說，不肯。我現在都聯繫不上馬經理了，韓紅說他一直都在開會，我覺得是在推脫。我只能去財務那裡領十五萬專用資金了，反正之前的手續都辦好了，這筆錢我隨時隨地都能支取。

馬經理說，十五萬沒問題，小丁，你不是領過文件了么？直接拿給財務就可以了。

雪筠說，那你等等，我去公司找你。

警察說，那你最好給她拿四十萬，否則你拿了那麼點錢，說不上真的人就跳下去了。你別看下面有氣墊，但那麼高下來，人不一定出多少意外，每一種意外都可能死人。

如果我說可以，現在就去取錢。公司就給十五萬，剩下的二十五萬還是大頭，難道我自己掏？現在的我別說二十五萬了，兩萬五我也拿不出來啊。

警察說，那個，你還是申請一下吧。你們退一下，我們也好做工作不是。我看，要不然三十萬？我覺得這個數字她能接受。

警察把證件拿出來了，對馬經理說，不好意思了，警察來了解點情況。

雪筠一下子就炸了，她說，什麼？絕對不可能。

那個年輕警察過來對我說，走吧。

韓紅一看門都推開了，也不再攔我，我跟著警察進去，對馬經理說，警方要找您核實點情況，我實在是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