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水之殺
第一章 淹死的男人
男人一驚，感覺她話中有話似的，但他沒敢再問下去，推開門，幾乎衝進家裡，而在他身後，在門關掉的一剎那，走廊的燈忽然滅了，一絲黑暗在門縫處出現。
「先生，把筒子遞給我好嗎？」她突然開口說話，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緣故，感覺這個女人的聲音象是隔著什麼。
「早做晚做，還不一樣嗎？」女人說。「拖到後來，一樣逃不了。」
啪！古怪而突然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聽起來像是水袋掉在地上，水袋破裂，冷水橫流，也許是他想多了，哪來的水，根本沒有水！
躲不過了嗎？門外的清潔女人是催命鬼嗎？
不能睡！不能睡！睡著了就會夢到那些可怕的事了，他寧願困死，也不想陷入那些可怕的夢境了。
他感覺耳邊發出「嗡嗡」的聲音，似乎是淹沒在了水裡，但他卻感覺不到水，只有沉重的窒息、窒息、窒息——
他拚命想要清醒，卻終於抵抗不住睡魔的召喚，陷入了深深的夢境，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走了兩
「來吧，我們等了你好久。」
可是跑有什麼用？做了的，終究是要嘗還。
這個女人大約四十幾歲，皮膚非常黑，簡直可以算得上是漆黑。像是常年暴晒所致，在這樣昏暗的光線下，她的五官看不清楚，只有轉動的眼白像兩個可怕的光點，她穿著一身過大的青灰色工作服，在黑暗的走廊中也戴著一頂帽子，大概因為人瘦而衣服肥大的關係，走動的時候感覺在飄。
「什麼筒子？」他問，聲音因恐懼而發抖。
男人看到了，可是他聽到門外的掃地聲還在繼續，唰——唰——唰——
他的房間里和他身上都沒有水漬，可肺里卻積滿了水。
「垃圾筒子。」她一指男人身後。
他一驚。酒醒了一半，急忙縮手，
「為什麼這麼晚做清潔？」他終於到打開了門，但忍不住回頭問。
剛才在走廊中被驚嚇而稍醒的酒意，這時候又涌了上來，使他的眼睛變得模糊，似乎看到門縫中有一絲絲白色霧氣滲透了進來，它們變換著各種形象，逐漸凝成了許多他曾經熟識的人的臉，一個又一個，向他逼近。
他摸索著爬上二樓，腳步在水泥地的台階上清晰的吧嗒作響，因為凌亂，像有很多人在走一樣。
死，也許是一種解脫。
「不，你們滾，我不和你們走，我擔驚受怕了二十年，什麼罪過都抵了。」男人藉著酒勁大喊，「而且當年我也沒做什麼，為什麼恨我？為什麼恨我？我只是……我只是……沒有……」他說不下去了，忽然想哭，並把手中的酒瓶向那白霧扔了過去。
睡吧，睡吧，睡了就結束了。
一下又一下，很有節奏。但也非常呆板。
男人鬆了一口氣。
他用腳把筒子踢到清潔工身邊，一把奪過
第二天早上，他被房東發現死在了床上。經法醫鑒定，他死前曾經劇烈的掙扎，但身上沒有任何外力傷害的痕迹，血液中雖然有酒精成分，卻不是死於酒精中毒。
夢裡，他不斷下沉，所有的時光，都變成了縱向的影像，他從現在待的這個城市沉到了五年前，然後是十年前，再然後是十五年前，最後是出事的那一天，他像一隻鳥，不停遷徙，只不過他是因為恐慌而逃跑，最終卻還是逃不過。
他喝醉了，狹窄而黑暗的破舊走廊里因為他的闖入而瀰漫開濃重的酒氣，參雜著潮濕的霉味，簡直能令人窒息，而他手中還拎著個酒瓶。
他努力睜大眼睛，卻看見白色霧氣幾乎籠罩了他的全身，好像無數只柔軟冰涼的手，輕輕的撫摸著他，輕輕安慰著他。
那女人又開始掃地了，但因為經過了男人身邊，所以他一直看不到她的正面，只是她一直低著頭
男人心裏一緊，差點尿了褲子，他想掉頭就跑，但卻遲疑了一下，強逼自己忍耐，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房間，他已經沒有能力躲避了，也疲憊的沒有地方可去，這讓他忽然生出了些悍勇之心，恨不得快點遭遇那恐怖的一切。
「滾，你們滾！」他吼得很大聲，想給自己以勇氣，而他扔出的酒瓶則穿過霧氣，掉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霧氣沒有消散，卻更加飄近男人。男人猛向後退，跌在了床上。一瞬間，一陣眩暈傳來，他似乎要陷入某種睡眠。
男人這才發現，就在他的門邊有一個小小的垃圾筒，居然還是卡通造型的，是一隻張著嘴的狗，不過平時看來可愛的東西，現在卻感覺莫名其妙的陰森，那張大的嘴像是無底深洞。
「一起走吧，」他們說，「既然一起做的事，就一起承擔吧。」
鬼魂是沒有影子的，殭屍也不可能這樣靈活。
一個男人跌跌撞撞的走進一幢老宅。
房子是一居室，廳和卧室相通，中間只以破舊的竹簾相隔，男人感
和一樓不同，二樓陰暗的走廊上有一盞頂燈，勉強照亮著這個堆滿雜物的通道。男人才拐過一樓樓梯，就聽到奇怪的聲音，不是自己的腳步聲，而像是——有人在掃地。
都是最近的夢造成的，那些夢讓他太緊張了，太恐懼了。其實那些噩夢已經跟隨了他二十年，不過最近有點頻繁罷了。
最後的結論是——他在睡夢中，淹死在了自己乾燥的床上。
他拿出鑰匙開門，可是酒醉之後手指發抖，一直插不進鎖眼，最後還「啪」的一聲落在地上，他彎下腰去撿，卻碰到了一隻冰冷卻柔軟的手。
是誰大半夜的在做衛生？不會是他吧！？他追到這裏了嗎？
他不敢出門去看，只感覺那掃地聲似乎掃過她的心房，恐懼像渾濁的水，漸漸漫過他所有因疲憊而產生的恐懼，和酒精產生的勇氣。
唰——唰——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