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成媚》第一卷 帝都篇

第二章 春日宴(二)

第一卷 帝都篇

第二章 春日宴(二)

慕容七緊了緊外衫,往裡走去。只見門后一條碎石小徑直通一座石台,石台半臨與水上,台上的木亭里正坐著兩個人。
不過如果他肯付錢的話——她瞄了一眼男子手中價值不菲的古琴——有償勞動她倒是可以接受。臨來遼陽京之前,慕容久那個天煞的混球把她的銀兩和首飾全順走了,害得她現在不得不寄季澈籬下,靠借錢度日,丟臉之極。
真的找到了那個院落,聽著裡頭的琴聲,慕容七又有些猶豫了。
事已至此,她也只好硬著頭皮繼續裝傻:「奴家真的只是問個路,既然二位公子不知,那奴家就先告退了。」
看那些公子姑娘們熟門熟路的模樣,這個餘興節目大約是約定俗成的,就是苦了她這個冒牌貨,如今渾身發熱口乾舌燥,只想找個水塘一頭紮下去。
誰知剛跳下圍欄,便被人握住了手腕,她看著素白衣袖中露出的骨節分明的五根手指,有些愣怔:「公子,事實證明我不是你們的對頭,你還抓著我做什麼?」
白衣人半躺在地上,卻並不顯得狼狽,只是嘆了嘆,似乎十分傷心:「我的命只值二百兩么?太便宜了……」
「女人?」貴公子皺起眉,兩個字輕輕從喉間滾過。
斟酌一番之後,她還是解散了髮髻,脫下靴子,從懷裡掏出一張□□按在臉上,最後用外衫將自己兜頭裹住,這才起手敲了敲院門,誰知那門根本沒鎖,輕輕一推便無聲的打開了。
這才有機會把剩下的話說完。
不等白衣人回答,女刺客的刀又砍了過來,下手狠辣,慕容七不得不抓著他的衣領,繞著木亭躲來躲去,還沒有談妥價格便已救了他無數次,大感吃虧,不滿道:「公子,你們惹的仇家如此難纏,我要加價!」
她到底是誰?
原來北宮曇華臨走時那句「這位姑娘留給你」,是拿她當臨時保鏢的意思。
隨著陌生的男聲從院子里傳出來,蠱惑人心的琴聲也停了。
正準備開溜,北宮曇華冷哼一聲:「既然來了,哪能這麼容易走。」
話未說完,門裡飛出一道黑影,慕容七本能的側身避過,腳尖勾起地上的石子運勁踢出,將黑影打落在地,藉著月光一看,是一根枯枝。
等慕容七把衣服扒開,只來得及聽得到不下數十個人腳步聲消失在小院外,而眼前除了一個帶著面具的男人,就剩了一把琴。
溫柔多情的聲音,聽著十分勾人。
她捏著嗓子道:「奴家深夜迷路,請問……」
他忍不住眯了眯眼,視線往上,卻看到一張和活潑的聲音完全相反的,獃滯木訥的大餅臉。
貴公子愣了愣,繼而露出一絲不怎麼有誠意的笑容,手指轉著茶杯,淡淡道:「本王竟不知道,家中還邀請了武功如此高強的花樓姑娘。」
天地良心,她只不過去找人問路而已。真的不是好奇管閑事,更不是藝高人膽大……
她不由瞠目,這暗器雖簡單,勁道卻不小,換做普通人早就吐血三升了。問個路而已,至於這麼狠么?
另一個則是撫琴之人,一把烏黑的長發盡數以白色緞帶系住,垂落在素白的衣上,雙手按弦,臉上居然戴著半幅銀面具,面具下露出的兩片薄唇稜角分明,色澤極淡。
話說到一半,那個紅衣女刺客已經雙刀一絞撲上前來,刀光凜凜砍向白衣人胸口。慕容七急忙抓著他背心衣裳往後一扯,將他硬生生的從凳子上扯下來,刀刃從他高挺的鼻尖劃過,只差毫釐。
「好啊。」輕如柔羽的一聲笑,夾雜在刀風中幾乎聽不清楚。下一刻,慕容七就感覺腳下一空,腰間被人用力摟住,她剛想一肘子敲過去,便看到白衣人水漉漉的一雙眸子,手裡一猶豫,便被他拽著一起掉了下去。
等等,這麼說,莫非季澈和小久也經常參加這種「餘興節目」?
白衣人回過頭來,銀面具后的眼睛里劃過探究的波光,唇角卻微微彎起:「怎麼幫?」
可惜,她又不是傻子,才不會給不認識的人當擋箭牌使。
說罷三兩下脫下身上華麗的外衣往慕容七的方向兜頭一扔,就一身勁裝翻牆而去了。
她在中庭的時候他曾來敬酒,但也只是驚鴻一瞥,又沒人為他引見,自然就記不大清楚。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她隨便拱了拱手:「公子請自便。」
方才手掌相接,慕容七已經探知對方內息虛弱,沒有半點武功,若剛才站在院子里的那個人是他,肯定早就被紮成了刺蝟。真要是再有人來尋仇,憑他一己之力,絕對抵擋不住。
她和小久有過約定,假扮成彼此的時候絕對不能做給對方形象抹黑的事,可她不太確定,在這麼一個宴會上,風流倜儻的信郡王衣衫不整四處問路這種事算不算是丟臉。
好噁心啊喂,怪不得娘親大人說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咦,這莫非是什雅的『分花手』?」
慕容七終於恍然,難怪覺得眼熟,原來是今天生辰宴的主人,什雅的使臣曇華親王。
本王?家中?
「是、是么?」慕容七愕然,早知道就多要一點了……
「……兩百兩!」
「……」
一個紅衣蒙面女子正俏生生的站在月下,雙手各握一把彎刀,寒光四射的眸子對著亭中二人看了一圈,最後牢牢鎖住了白衣面具人,顯然他才是她的目標。
方才說話的是個穿著錦衣的貴公子,有些眼熟,手裡端著一隻白瓷茶杯,正犀利的看著她;
「曇華不在,你可以保護我么?」
慕容七闖蕩江湖的經驗雖然基本靠聽說,但好在腦袋不笨,此事稍微一聯想,就知道那些芬芳的蜜蠟和醇美的酒漿里定有些見不得人的助興藥物,因為不是□□且劑量不大,她竟然疏忽了。
他的動作不由一滯,緩緩轉過身來,但見一個穿著白色細麻長衣的女子正抱著木柱站在身後的欄杆上,墨黑的長發垂在肩頭,微微前傾的身子輕盈婀娜,尤其是一雙露在衣袍外的玉足,圓潤小巧的指尖沾著些許泥土,更顯白皙可愛。
——————————————————————————————
修長的身軀隨之躍起,手中茶杯彈指而出,直擊慕容七的背後大穴。
胡思亂想之際,她已經翻過了幾重屋檐,正要尋找府門所在,耳邊卻突然響起一聲弦響,隨即是一首陌生的曲子,起初平和若水,漸漸一聲急過一聲,彷彿陣陣潮湧,又像是婉轉鶯啼。她不由自主的渾身發熱,腦子裡也泛起一陣陣迷糊,直到高音如裂帛炸開,才恍然驚醒。
「居然能找到這裏,這一次魏南歌派來的人總算有些意思。」
他不禁皺了皺眉——既然禁衛軍十七營已經找到這裏,那方才莫名其妙闖進來的女人就不會是魏南歌的人,否則又怎麼會自己人對付自己人?
錦衣貴公子顯然也沒想到來人竟會是那樣一副尊容——赤著雙足,外袍將頭臉全部裹住,只露出一雙眼睛和額前幾縷長發,作為殺手,未免有些另類。
如此晦暗月夜,這兩位公子衣著華美的端坐在荒蕪小院里,又是撫琴又是喝茶,不能不讓人浮想聯翩。
她定了定神,繼續啞著嗓子扮柔弱:「奴家隨幾位姐姐來曇華親王府上服侍,誰知一不小心迷了路,可否請二位公子幫忙指個方向?」
慕容七伸出手一一算來:「救你一次五十兩,幫你把她打跑……」
回想方才仿若被魔怔了的情形,她頓時有些背脊生寒,想了想,跳下屋檐循著琴聲找了過去。
撫琴的白衣人抬起頭朝她看了一眼,又低下頭繼續研究指下的琴弦。
身後奪奪之聲不斷,回頭看去,方才站立的地方竟已密密麻麻的插了一圈短箭,箭翎均是極為少見的紅色,正是宮中禁衛軍十七營的標誌。
可她還來不及提出交換條件,原本空蕩蕩的院子里突然多出了一個人來。
慕容七饒有興味的看著她,嘀咕道:「雙手胡刃,這是北夷刺客的風格嘛。」說罷蹲下身,往白衣人後背上戳了戳,低聲道:「喂公子,你們的調虎離山之計不靈啦,要我幫你嗎?」
季澈可沒說過,赴宴還有這種風險啊!
眼睛才瞄了半圈,身邊已響起一聲長嘆:「好險好險,多虧我機靈。」
好高明的輕功,好敷衍的易容。北宮曇華瞭然一笑,對著從頭至尾都沒什麼反應的撫琴男子語意不明的說道:「鳳淵,這位姑娘就留給你了。魏南歌既然連禁衛十七營的人都請了來,怎麼說我也得去會一會。」
北宮曇華見一擊不中,正要親自上前,四周的空氣里突然響起一陣微不可查的蜂鳴,他皺了皺眉,迅速退後,下一刻已身在亭中。
慕容七于武學一道向來十分好學,見北宮曇華使出這一招,忍不住停下腳步,扯下頭上的外袍將茶杯迎面揮開,散開的長發在月下甩出一道烏黑的弧線,等外袍裹著茶杯落地時,人已在十步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