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十章 以夫妻之名（三）
還是晚了一步！
「若你肯留下，把摘花樓砸了也沒什麼。」
為了拋開莫名的心煩，她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對手身上，卻沒有注意到，不多時，不遠處的屋舍便開始冒出一陣陣黑煙，並隨著風勢越來越濃烈。鳳淵用眼角的餘光觀察了片刻，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一手揮出，掌中隱隱紅氣繚繞，一縷紅色血線自掌心處顯形，劃過腕脈，沿著手臂迅速往上，直入衣袖。
「和離。」她皺了皺眉道，「此事兩年前在甸江我便提過，既然我不是寡婦，那就趁早把這事辦了。」
慕容七伸手格擋，也怒道：「你想動武？」
「事態緊急，風間花有可能棄樓，先走再說！」
紅月天魔功第九重心法，已然大成。
整個紫薇花園的外圍都是披甲的郡衛軍，第一層盾，第二層弓，第三層刀劍，層層疊疊，整整齊齊，根本是守株待兔。
一時間，只見滿園的紫薇花樹間，衣袂飄飄，人影交織，掌風帶落花瓣，紛紛揚揚，雖是打架，卻甚是賞心悅目。
「嫣然，嫣然？」低柔的嗓音將她的神智喚了回來，一抬頭，鳳淵已經站在了眼前，近得幾乎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
四長老中的歐陽藍向來視墨竹為長兄，對他唯命是從，因此，長久爭執的結果，是蘭竹兩位長老聯手叛出雍和軍，打著替天行道的旗號，一路尋找巨澤皇室血脈，殺之。
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又在不知不覺中被他下了葯？
慕容七頓時噎了噎，好吧，把這一茬給忘了……
鳳淵臉色微變，略一沉吟便轉身拉住慕容
「交情不深？」鳳淵輕勾唇角，眸中卻滿是森冷，「你我是拜過天地，喝過合卺酒的夫妻，你要是死了，是要入我家祖墳的，你跟我說交情不深？」
鳳淵一個旋身，繞到了慕容七身後，突然伸手環過她的肩膀，將她拖進自己懷裡，低聲道：「嫣然，如果不是沈千持，如果只是鳳淵，我請求你的話——你會不會留下來？」
風間花的話是對的，他還有很多事要做，他的性命並不完全屬於自己，決不能輕易涉險，更不能為他人涉險。
雖然中間頗多周折，但幸好並未損傷到神元，他最後的籌碼，也已經握在手上。
「我和梅長老之前和歐陽藍交手的時候，才知道他和墨竹二人不光是叛出了雍和軍，還投靠了大酉的巨澤郡守！」荊松剛毅的臉上滿是氣憤和沉痛，「我們好不容易趕回來，摘花樓立刻就出事了。那些官兵恐怕是藉著這場火，想要一舉拿下雍和軍。樓主正在前面阻攔，公子還請快些跟我來。」
他一直想要留下她，得到她，為此不惜用盡手段。他從來以為，這隻是源於他一時興起的好感，以及對於那份洒脫純真的嫉妒和佔有慾。
就是這一回頭的瞬間，一連三支箭朝她當胸飛來。他腦中一空，下意識的伸手拉她入懷，轉身擋在了她的身前。
「想都別想。」他一閃身朝她肩膀抓去，語帶薄怒，「既然老天讓我們夫妻重逢，自然是我去哪裡你就去哪裡！」
「嫣然！」
他聽到這話的時候，忍不住
如果他只是鳳淵——她當然還是會走，可是……這一路上，離開的機會並非沒有，她卻一直沒有付諸行動，甚至在他們遇到危險的時候，下意識的施以援手。
慕容七聞言心中一緊，抬起腿，一腳將案上的鳳尾琴踢飛，大聲道：「我不愛假設，事實上你就是沈千持。再不讓路，我就把摘花樓給砸了！」
話音一落，身形驟起，一掌拍去。
——就好像一個孩子看到了有趣的玩具，即使不是必須，也一定要擁有。
風間花卻只是笑了笑：「我壓上這麼多兄弟的性命來追隨的人，如果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輕易就死了，就算有我輔佐，將來又能有什麼作為？」
荊松不疑有他，點頭說了聲「好」就要往外沖，慕容七卻甩開鳳淵的手，跟了上去，喊道：「松長老，我跟你一起擋一擋！」
「糟了！」
這些事，是風間花告訴鳳淵的，鳳淵還記得，當時風間花的臉上綴著淡淡的笑容，她的聲音也是淡淡的。
鳳眸一眯：「那就領教鳳公子高招了！」
沒想到對方竟然連人都不認就直接出手，這趕盡殺絕的陣勢比起沙場對陣也不遑多讓。這麼多的箭，自四面八方而來，即便有紅月天魔功護體，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其他人要怎麼躲？
他伸出手，她的衣角卻從他的指尖劃開，空中響起一陣奇異的蜂鳴，像是有千百隻蜂振翅而來，隨即便是鋪天蓋地的黑色箭簇，墨雲壓頂一般
她一時想得入神，沒注意到已然慢慢接近花林邊一座四面被帷幔擋起的小亭。慕容七一拳揮去，鳳淵急退入帷幔，輕薄的錦綃飛揚起來，露出亭中几案，瑤琴香爐，美酒珍饈，竟是有人早就在這裏擺好了一席。
但是更讓她驚訝的，是他的那句話。
他本想一點一點磨去她的戒心，他要的是她的心甘情願。可是現在恐怕沒時間了，那些人比想象中來得還要快。為今之計，只好先把人帶走，再從長計議。
鳳淵有些無奈：「還有什麼想知道的？」
可那悄無聲息的一掌還未落下，一個人影便飛快的閃進院子，見到兩人交手，先是愣了愣，隨後大喊道：「墨竹派人故意在前樓鬧事放火，現在官兵已經來了，請公子快隨我離開！」
「噹啷」，酒壺摔碎了。
慕容七隻覺得一瞬間被一股邪異強大的力量禁錮住，明明他的力氣不大，她卻掙脫不開，像是有一條看不見的繩索，將她牢牢的縛住。
一人旨在擒人，一人旨在脫身，自然不會真的以性命相搏。慕容七接了他幾招，雖然一時打成平手，卻越來越心驚——鳳淵的內力綿長，一招一式利落而不花哨，武功竟然比她事先預計的還要高深。
「除非你留下來陪我。」
「墨竹離開之前，我和他打了一個賭，如果他能把巨澤的皇室血脈殺乾淨，我就放棄祖父和父親的遺願，解散雍和軍，做一個大酉慕容氏治下的普通百姓；若是殺不幹凈，被我救下一兩個，那麼，我們從此就是敵人。」
雍和軍中，本有梅蘭松竹四位長老，各司其職，
「哐嘰」，桌子砸裂了。
荊松鐵劍一橫，衝著慕容七道：「你跟我一起擋著，讓公子先走。」
「你坦誠是你的事，我的要走也是我的事。」慕容七退了一步，抬起頭來看著他，「你是鳳宮主也好，沈世子也罷，都與我無關。兩年前在甸江，你要殺我，我不怪你，是我先利用你，此事就算扯平。兩年後你用幽冥蓮花控我神智，但如今既然已經治好，我也不想多和你計較。你接下來一定還有大事要做，咱們的交情不深，我就不奉陪了。」
她急忙揮手格開，只聽鳳淵道：「嫣然，你看，我今日本就打算在此向你坦白賠罪，你卻連這個機會都不給我。」
空氣中瀰漫著刺鼻的味道，耳邊隱隱傳來尖叫聲和喧鬧聲，慕容七忍不住想起那個神色平淡如水的女子，和她身上背負的沉重使命，身不由己的隨著鳳淵走了幾步，可剛到院子門口，卻又齊齊的停下了腳步。
四長老之首墨竹，是最先提出質疑的人。他認為如今天下大同，復國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挑起戰事反倒會讓民不聊生，即使復國立君，又有什麼面目面對巨澤百姓。天地君親師，當以天道為尊，有違天道，必無善果。
他從遼陽京一路到洛涔，遇到的那些殺手，大都是松竹兩位長老派來的人手。
可是直到箭簇入骨的鈍痛傳來的那一刻，他才恍然，他一直想得到的，原來，只是她的心。
來人是荊松，一手提著鐵劍，神情嚴肅而焦急，顯然事情很緊急。
她低頭沉默片刻，道：「沒有，我只是突然想起來，我該告辭了
鳳淵本是善辯的人，但她的這句話，卻讓他無法反駁。
「不……」
她一時愣怔，久久沒有說話，鳳淵看不到她的表情，思忖片刻，輕嘆道：「嫣然，你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還沒看仔細，手肘一緊，已經被人拉了進去。
「我們別打了好不好？家和萬事興……」
可是雍和軍中大都是原來的風家軍，那曾是大酉的虎狼之師，如今卻不得不東躲西藏見不得人，時間長了，便會有人對當初的信念生出懷疑。
鳳淵急忙收回掌勢，一旋身落在荊松身邊：「怎麼會有官兵？」
一眨眼，羽箭已紛紛落下，荊松揮起鐵劍左右格擋，慕容七劈手奪過他手裡的鳳尾琴掃落幾支箭，咬牙道：「愣什麼？嚇傻了？」
因為她竟然發現，「不會」這兩個字，竟然並不如想象中那樣堅定。
鳳淵的臉色沉了沉：「我已如此坦誠，你還是要走？」
其實，那明明是最好的逃跑機會不是么？
他一直把慕容七當成是鳳淵的護衛，這話說的理所當然。可慕容七還未開口，鳳淵就將她一把拉到了身後，道：「她和我一起走，勞煩松長老掩護。」
可是那一刻，看到她回頭時的眉眼，看到那三支箭，他居然……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你……」她閉嘴總可以了吧。
慕容七也湊了過來：「有人放火？」這下不用她砸樓了……
他到底學的是哪一門的功夫？走火入魔時可以半點內力都不剩，恢復起來卻又快速而沒有一點折損？迦葉宮的那些典籍里，可有記載過這樣的武功？
她猛然退了一步，防備的看著他：「你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