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成媚》第二卷

第十五章 紫霞(二)

第二卷

第十五章 紫霞(二)

「我叫衛棘。你的名字?」
什麼為什麼?慕容七撓了撓頭,勉強給了一個解釋:「我家公子對我挺好的,我不想換主子……」
正想著,隔壁屋子裡隱約傳出一個怒氣沖沖的聲音:「這點小事都辦不好,要你們何用?」正是方才那個女扮男裝的白朔少女。
慕容七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他的大酉官話說得倒是字正腔圓,只是用詞有些不當,雖然她是女人沒錯,但是以這孩子的年紀,難道不應該尊稱她一聲「姐」嗎?如此一副惡少嘴臉,果真是蠻夷之地欠教養。
「混賬,你是我的人,還是他的人?」不等他說完,少女已惱怒的打斷,手中鐵骨扇朝他劈頭蓋臉的打去。
慕容七:「若若,還是請你轉告風姐姐……」
若若:「不要啊慕容姑娘要是你走了我就馬上死給你看!」
侍衛顯然十分怕她,又不敢退後,偷偷的看了一眼另一邊雙手抱胸沉默不語的碧眸少年,低聲道:「可是……可是十二公子說……不可以再惹事……」
定了定神,她回了一句:「不必了。」轉身就走。
就在慕容七獨自在落日坡上想心事的時候,坡下不遠處的紫霞鎮上,鳳淵正準備出門。
「為何偷聽?」
這些人還沒有走么?她心中一動,朝周圍看了看,隨即閃身進了另一邊的空屋。兩間屋子以薄木板隔開,屋樑卻是相通的。慕容七輕輕躍上屋樑,朝隔壁房間看去。
今日之約,勢在必行。
說謊誰不會,真真假假,她也很擅長。
本以為應該很容易甩掉對方,可一回頭,竟發現碧眸少年緊隨在她身後十步開外的地方,絲毫沒有落後的跡象。她的速度反倒因此慢了半拍,被對方看準機會一個縱躍逼近,手中鉤爪直取她後背。
屋子裡那些人要聊的無非是些合縱連橫之事,在他們眼裡是了不得的機密,在她看來,卻不如這裏的漠北風情市井百態來得有趣。
她伸出雙手捂了捂被冷風吹得冰涼的兩頰,眼前的遠山如同被烈火燃燒過,紅霞滿布天邊,極其壯觀,如此美景當前,再為這些無聊的心事費神可不值得,總之……見機行事好了……
這不是一件好事,他心裏清楚——為君之道,母親從小教導,一句一條,倒背如流。
重入遼陽京的時節尚是桃花初綻的春日,而今到這雄關矗立的北漠已經是秋葉零落時分,北風颯颯,吹在臉上有細微的疼痛。原來和那個不要臉的傢伙已經認識那麼長時間了,他算計過她,卻也捨命救過她,一路北上逃避各路追殺,真要深究居然也算得上生死與共……可不是么,兩個宗譜上都已經是死人的名字,在遙遠的遼陽京中,連衣冠空塚都是分不開的。
在他一腳蹬上桌子的時候,慕容七便已翻身而下,撞開窗戶躍了出去。
這姑娘還知道賣關子,慕容七瞥了她一眼,心道不管什麼日子,總之明天見了面就可以辭行了,這麼一想,心裏莫名的一陣輕鬆,連帶這一晚睡得也格外香甜。
「不打了。」他牢牢盯著她,語氣卻十分生硬,「女人,你叫什麼名字?」
萬事具備只欠東風,而鳳淵,便是那陣足以凝聚起各方力量的風。
她邊跑路邊暗自咒罵那隻在房樑上亂躥的老鼠,順便還不忘撣了撣身上的灰。
這……
「我是大酉人……」
「你家公子給你多少工錢?是否有賣身契?」衛棘有些不耐煩的解釋道,「我出雙倍,以後跟著我,定不會委屈了你。」
慕容七站在走廊上伸了一個懶腰,看了看天色,決定先去大街上轉轉。
說罷人便一溜煙的走了,留下慕容七獨自一人在屋頂吹著冷風。
燃燈節在白朔是非常重要的節日,但是經由商人流傳到了關內之後,儀式就簡單了很多,久而久之,更是變成了百姓的集體歡慶,那一天,牛羊油脂點起的燈火整夜不滅,空地上燃起篝火,年輕人圍圈而舞,徹夜狂歡。
若若眼尖,一眼看到落款的名字:「是鳳淵公子?」
慕容七「嘖」了一聲,閃身避過,隨即躍起,趁著第二招未至直衝到他身前,道:「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追著不放?」
「誰叫你們冒犯了我家公子,我只是來監視一下你們還有什麼陰謀詭計。」
她一下子跳了起來,卻又被來人按了回去,藉著落日的餘暉,她看進了一雙映著赤霞之色的碧眸,忍不住驚道:「怎麼是你?」
「我會對你更好。」
衛棘聞言,微微皺眉道:「小梔任性,並無惡意。」頓了頓又道:「你家公子武功很高。」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也不錯,他給你多少工錢?」
只見屋子裡,那白朔少女正滿臉怒意,指著一名鼻青臉腫的侍衛。
「我娘亦是大酉人氏,我聽得懂你說話。」
「我不認識你!」
那天直到她入睡,風間花和鳳淵也沒有出現,第二天一早,又被告知那兩人天沒亮就出門了。
少年沒料到她身法這樣快,正要變招,卻一眼看清慕容七的面容,碧眸中瞬間交替浮現出驚訝和疑惑,手中的鉤爪硬生生收住了攻勢。
話還沒說完,少年突然將她的手甩開,一步跨上桌子,借力往房樑上竄去,低喝道:「誰在那兒?」
「多數的年輕男女選在這一日定情,因為不久之後便是白月節,也就是白朔的新年,正好可以下聘行文定之禮,新的一年有新的開始嘛!」
若若滿臉瞭然之色,嘿嘿一笑:「明天是我們這裏的燃燈節,雖說這是白朔那邊的節日,可也挺有意思的,慕容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衛棘說的話,慕容七自然不會放在心上,在紫霞鎮上隨便轉了一圈,估摸著那幾位高層的秘密會議開得差不多了,便打算回去辭行。
碧眸少年見狀,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托住了她的手腕,沉聲道:「惹了事,以後別想出來了。」
他逼近一步,一副「我告訴你名字了你也要告訴我」的理所當然的表情。
好不容易來了紫霞關,自然是要吃好喝好玩好,還有一件要緊事,就是去訪一訪離此不遠的持劍山莊舊址,持劍山莊最後一任莊主是娘親的好友,她從小就對那個曾經聞名江湖的地方十分嚮往。
慕容七坐在落日坡的草甸上,托腮望著遠山之間逐漸下沉的夕陽,耳邊又響起臨走之前特意找掌柜問到的關於燃燈節的典故。
明明那樣遠,偏又是這樣的近。
慕容七:「……」
「啊?」慕容七一時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維方式。
若若每天都會向他報告慕容七的行蹤,他了解她,知道她沒有太多耐心等待,如果不做些什麼,她隨時都會不告而別。
「嗯。」
他的話顯然很有效,少女撅了撅嘴,卻沒有再掙扎,只是忿忿的瞪了他一眼,道:「你快放手啦,要是再欺負我,我回去告訴……」
他有太多事要接手,太多局要布,太多人要見,多到幾乎夜夜無眠。復國是他從小到大堅信不疑併為之努力的目標,如今這般,理所當然,只是每次深夜歸來或是清晨離去,他總會忍不住看向走廊盡頭那扇緊閉的門,她昨天去了哪裡,見了誰,玩了什麼,吃了什麼……越是見不到就越想見,哪怕只是看她皺眉說一句「無恥」,也是好的。
若若陪著慕容七把紫霞鎮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地方都逛了一遍,可是這一天,她依舊沒有見到她想見的人。
鳳淵所圖,她多少也能猜到。從雍和軍的立場來說,報仇也好復國也罷,都算得上是合情合理;而對永安帝來說,想要守住父輩留下的江山,就要有足夠的實力面對各方的覬覦。這盤棋,自有高手角逐,她就不去摻合了。
他要她心甘情願的留下,作為他的妻子。
「有人留信邀我明天晚上在那裡見面。」慕容七揚了揚手裡的信紙。
衛棘手中鉤爪一伸擋住了她的去路,問:「為什麼?」
但其實細想一下沒什麼好糾結的,他這種類型從來都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更別說那麼危險的身份根本是哪一天死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現如今能做到相安無事已經不錯了。道不同不相為謀,連做朋友都要掂量掂量,更別說嫁給他……不對,她已經嫁給他了,所以說這才是煩惱的根源吧……
誰知原來的地方早已經人去樓空,只有一個自稱是嚴霖府上丫鬟的陌生姑娘在等她。這個名叫若若的姑娘一路陪著慕容七東逛西晃,最後還將她帶到了客棧,態度極好,唯一的缺點就是一問三不知。慕容七本想讓她轉達辭行一事,她卻立刻聲淚俱下的哭訴若是慕容七走了自己也只好捲鋪蓋回家了,看得慕容七憐香惜玉之心大發,也就不好再為難於她。
今日的相約,這樣的日子,他會說什麼他想做什麼,簡直昭然若揭。
「我的名字為什麼要告訴你?」
當晚她問起若若落日坡的方位,若若立刻露出賊兮兮的笑容:「慕容姑娘怎麼想到要去落日坡?」
信是鳳淵寫的,邀她明日掌燈時分前往鎮外一處名叫落日坡的地方見面。
這讓她覺得無比煩惱,更讓她煩惱的是她居然會為了這件事煩惱——大約這才是讓她糾結的真正原因。
明知如此,卻還是停不下來——一邊抗拒一邊沉溺,無可救藥。
這幾天,他很忙,是真的很忙。復國一事,隨著時間流逝,希望也在一分分渺茫,但這是雍和軍存在的意義,也是風家幾代人用性命守護的信念。事到如今,雖只剩下風間花一名女子,卻也從未懈怠過。
當夕陽又一次沉入遠山的時候,慕容七從客棧掌柜那裡收到了一封信。
慕容七自認也經歷過許多大風大浪,可聽到這句話還是淡定不能——搞什麼?他們倆素昧平生 ,片刻之前不還刀劍相向你死我活著嘛?
慕容七迅速在心裏盤算了一下,衛姓不屬於任何一個白朔貴胄家族,應當是大酉姓氏。但眼瞳的顏色卻騙不了人,此人是白朔人無疑,這個名字多半是假的。
「我叫嫣然。」假名她多得是,信手拈來。
他面無表情的將她的理由一一駁回,慕容七有些無力,既然無理可講,她也懶得廢話,手掌一橫,道:「既然如此,那你先……」「打過我」三字還沒有說出口,風中突然傳來幾聲尖厲的哨聲,衛棘目光一緊,匆匆說道:「明日午時,今日酒樓中,我等你來。」
她伸開雙臂朝後躺下,坡上的草大都枯黃了,厚厚的如同一層絨毯,她抬頭望向天空,深深吸了口氣,剛想閉眼小憩片刻,頭頂的視野突然被一道黑影遮住了。
「如今已經認識了。」
哪裡來的小混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