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章 小梔（一）
「如你所見，這是我用來紀念母親的地方，我沒想過傷害你，乾叔也沒想。只是他看了你的容貌，誤會了我的意思。」看得出衛棘不太擅長解釋，一句話說得很是緩慢，說完卻朝她走過來，伸出手來拉她，道：「嫣然，你是我的貴客。」
「大概因為你和我母親長得很像。」片刻后他又開口了，「既然你可以做那個人的侍女，自然也可以做我的，而且我不會把你當成下人，嫣然，再考慮一下。」
其實這並不算是個高明的陷阱，慕容七之所以沒有躲開，一是沒想到一個素不相識的老人家竟會暗算她，一是因為陷阱出現的一瞬間，她看到地下有一道台階，一直通到目所不及的黑暗中。
拜託不要這麼隨便啊。
「我代乾伯道歉。」頓了頓，他又道，「不過你能來，這樣也不錯。」
除了那種溫婉的神情和小巧的體態……這畫中的女子，簡直是另一個她！
台階並不是一直往下的，而是順著地勢高低起伏，兩邊每隔一段距離就安著一盞銅燈，燈油很滿，顯然有人時時添加。
「有。」衛棘的心情看起來也不錯，「王府里規矩多不方便，我帶你去外面吃，讓乾伯和你道歉。」
「你不是被父……關起來了么？」
小梔「呀」的驚叫一聲，立刻躲到了衛棘身後，慕容七倒是沒什麼反應，低下頭退了一步，裝做跟在衛棘身邊的下人，冷眼裡卻已經看了清楚，這些侍衛
話說了一半突然低叫一聲：「這是你的丫鬟？怎麼這麼不懂禮數！」
「餓了，有飯吃嗎？」一個稱謂而已，她也不想爭論了，繞過假山左右張望起來。
「十二，這裏，這裏！」
他的敘述一如他平時說話，十分平板，聽不出感情變化，只是在這空蕩蕩的地下，聽起來更顯得低沉寂寥。
衛棘皺了皺眉，轉過身大步走了過去，沉聲道：「你怎麼會在這裏？」
「是我怠慢了。」他說著側身讓開門口的位置，「跟我來。」
因那畫中女子，竟與她有七八分相似！
畫很傳神，連女子紡布的纖纖十指都畫得很細緻，可慕容七看了，卻總覺得說不出的怪異。
她平復了一下內心的波瀾，冷冷道：「衛棘，你這是什麼意思？」
衛棘卻似乎並不在乎，隨手關上門，示意她跟著他，往另一條路走去。
這些事，雖和慕容七毫無關係，於他，卻應當是及其私有的秘密。
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隨即響起，只見幾塊山石背後露出一張白白嫩嫩的小臉，眉目姣好，大眼睛撲閃撲閃，是個十五六歲的姑娘。
「十二過來，我有事找你幫忙！」那姑娘繼續招呼著，從山石后探出身來，一身不太合稱的下人裝束，顯然是臨時穿戴上的。
淡淡的一句話，讓慕容七的腳步倏然停住，一臉複雜的看了過去。
「
「因為不被承認，不能光明正大。」
雖然確實長得很像，可是她是她，他的母親是他的母親，她可完全沒有興趣去關照一個這麼大的兒子。
「這倒不必了……」她也沒怎麼和老人家計較，看得出乾伯應該是衛棘十分信任的人。
頓了頓，又道：「既然如此，我便把你當作母親在世上留給我的姐姐吧。」
說話間，兩人已經沿著另一條地道繞到了地面上，這個出口卻比慕容七掉下來的地方友好多了，在一座小巧的庭院內，面前有一座假山為屏障，既隱蔽又方便，看得出庭院內有專人打理，雖然比不上江南巨澤的園林精美華麗，卻也是這草原苦寒之地十分難得的景緻了。
慕容七被她扯得一個踉蹌，主子，那是誰？
衛棘點了點頭。
乍一看，這間屋子和普通百姓的家並無不同，牆角有張床，床上掛著天青紗帳，床邊有張梳妝台，妝台邊有幅畫，畫下的長桌上擺著祭祀用的香燭。唯一有些特別的，是床對面放了一張織機，織機上尚有未織完的半匹布。
讓人意外的是，這並不是神佛的肖像，更不是花鳥風景，而是一張仕女圖。
這兩個字，小梔顯然也聽懂了
此處沒再有其他的機關了，四周以石條封砌，看起來挺乾淨的，好像經常有人打掃的樣子，完全不像是用來害人的。
而此刻，頭頂的機關已經重新閉合，她正站在那道台階前。
藉著手裡的火摺子，只見屋子正中有桌椅，桌上也有燈，她順手將燈點燃，四下環顧起來。
「……」
走了不多遠，一扇門擋在眼前，慕容七猶豫了片刻，上前推了推，門沒有鎖上，咔噠一聲開了。
他聽到身邊的衛棘似乎是輕嘆了一聲，隨後有個清朗中略帶嚴厲的聲音說道：「小梔，十二，你們打算去哪裡？」
這孩子，是把她當作思念母親的寄託，還是乾脆當成替身了？
「廢話，這不是逃出來了嘛！」少女不耐煩的哼了一聲，伸手來拉他，「你趕緊和我去後門，這會兒那邊正忙著，趁這個機會幫我們出城……」
衛棘卻停下了腳步，朝身後那座假山看去。
道歉也道過了，解釋也還算合理，態度雖算不上誠懇，不過也看得出他儘力了，只是慕容七還是有些不爽，閃身避開他的手，一邊往門口走去一邊冷哼道：「哪有人把紀念母親的地方擺在地下的？」
這個少女正是在紫霞鎮女扮男裝，又在持劍山莊和鳳淵一同出現過的小梔姑娘。
身上還帶著火摺子，慕容七拿出來擦亮了，
慕容七自覺把話說得很清楚了，回頭看著衛棘，衛棘眯了眯眼，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清冷的碧眸中閃出一絲笑意，這難得的笑意，讓他的臉看起來多了幾分柔和。
一邊想著，慕容七已被小梔拉著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幾步，卻又被衛棘攔住，小梔柳眉一豎正要說話，四周卻突然一下子湧出了許多人，看打扮，應當都是王府的侍衛。
「明白了。」
「小梔？」慕容七見他看過來，倒也不躲閃，直截了當的問了一句。
「為什麼要告訴我？」
畫中女子正端坐織機邊紡布，眼波盈盈，面帶微笑，衣著樸素，容貌卻極美。
「我來赤月城特意來找你，你就是這樣接待我的？」慕容七舉起燈照了照四周，「衛棘，給個解釋，否則休想我再把你當朋友。」
她將燈盞略略移開，照見一旁的妝台，銅鏡上模模糊糊的映出她的影子，她突然明白了，為什麼會覺得怪異。
為何會來？是因為小梔嗎？
慕容七猶豫著要不要跟上，剛一照面，這姑娘的臉讓她覺得有些熟悉，只是他們的對話她聽的一知半解。
看來這裏才是王府真正的內院。
衛棘顯然對這局面有些頭疼，想了想，用白朔話對小梔解釋了幾句，小梔聽完，眼中一亮，鬆開衛棘就來拉慕容七：「原來是你呀，那就最好了，你主子現在有危險，你趕緊跟我來。」
「……」這小子也太狡猾了！
「我不是任何人的侍女。」她揮了揮手，卻也懶得解釋和鳳淵之間的關係，只是斟酌著說道：「我這個人呢，最喜歡自由自在的。愛去哪兒就去哪兒，小衛，我不問你究竟是什麼來歷，你也別提讓我留下的事，可以嗎？你的母親早就去世了，我很遺憾，但那和我沒有關係，明白？」
慕容七倏然回頭，只見衛棘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一身暗紫色錦袍，藉由昏暗的燈光，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麻煩道歉也有點誠意好不好。
心念一動，她走到長桌前，舉起燈朝牆上那張畫看去。
「你看到了？這是我的母親。」
鳳淵有危險？這麼說，他此刻也在赤月城中？
——乾淨整潔，彷彿還有人住在這裏似的，這是慕容七的第一感覺。
衛棘回頭一看，只見慕容七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他身後，一邊摸著下巴一邊上下打量著那個少女。
可是話還沒說完，耳邊就響起幾聲古怪的鳴叫，聽起來像是鳥鳴，可是如今這天寒地凍的時節，滿園只有光禿禿的樹枝，哪裡還有鳥。
但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小梔說的那個人，應該是鳳淵。
「不知道，想說就說了。」
隨即，她就發現有些不對勁，因為這個屋子的傢具擺設，都是典型的大酉民居，而她所處之地，明明是白朔王都！
「解釋！」衛棘那種雲淡風輕的態度，讓她更加不滿了。
這一驚頓時讓她怔住了，身後卻突然傳來一個淡漠如冰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