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成媚》第三卷

第六章 脫身

第三卷

第六章 脫身

狼群與其他獵物不同,行動自由之後大部分選擇的是主動攻擊,這頭白狼的目標,正是當時離它最近的班惟梔。
儘管如此,在她臉不紅氣不喘的說出那句話之後,他還是又驚又窘,霎時滿臉通紅。
兩天以後,十二皇子班惟棘帶著汗王手諭,出發前往天河城。隨行的除了五千精銳兵馬和十名汗王親自訓練的「鐵鷹衛」,還有在兩天內與他飛快締結了婚約的准王妃,大部分朝臣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慕容七卻道:「既然你可以與虎謀皮,為何我不能狐假虎威?」
衛棘自然不會真的以為她要嫁給他,她的目的,他也多少能猜到幾分:「是為了離開赤月宮?」
這位汗王實在有些任性,擅自留下她不說,居然還異想天開的想把她嫁給他的兒子……
還有兩個月才滿十七歲的衛棘,如今面對一眾兄弟姐妹們或驚訝或玩味或嫉妒或譏誚的目光,平生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做手足無措。
「自然是真的。」慕容七已經走到衛棘身邊,一把摟住他的胳膊,暗中猛戳他,拚命使著眼色。
慕容七蹙眉道:「各憑本事,用不著你讓我。」
幸好衛棘還算合作,紅著臉輕聲隨了一句:「請父王成全。」
她有些不甘心,卻也知道眼下的情形憑自己那點微末武技是萬萬應付不來的,只得用力扯動韁繩,勉強將小紅馬掉頭,正打算離開這塊是非之地,眼前卻紫影一閃,一人從她身邊疾馳而過,正是鳳淵。
可處在各色目光交織下的慕容七,此刻心裏卻有些忐忑。當初在魏南歌出事的宮室內被班惟蓮當場抓住,她的理由是對赤月宮仰慕已久,這才請求十二皇子帶來參觀,也不知班惟蓮起了疑心沒有。
鳳淵皺了皺眉,拉開弓,接連三箭射出,看似步步追逼,卻反倒無形中封住白狼去路,等慕容七下一箭射出時,他的第四箭也恰好直追狼爪,白狼側身閃避,卻再躲不開慕容七那箭,頓時被鋒利的箭簇洞穿了頸脖。
很多人都私下猜測,這位有著一半異族血統,出身低微的皇子,很快就要翻身了。可身為「准王妃」的慕容七卻很清楚,之所以有「鐵鷹衛」隨行,並非因為汗王對衛棘的看重,而是為了監視她。
在失去聯絡將近五天之後,季澈終於通過青鷂傳書送來了消息,內容很短,主要說了三件事,第一,他那天入宮確實是去救魏南歌,但還是晚到一步,魏南歌已被人暗算受傷;第二,目前還有人在追殺他們;第三,他們決定直接去天河城,引出幕後黑手,以證清白。
驚魂未定的少女忍不住朝著來路看去,卻見一襲紅衣疾馳而來,正是那個來路不明的女人,手中鐵胎大弓張滿,又是一箭,幾乎射中白狼的眼睛。
這些狼雖然是豢養的,但野性未泯,白牙森森,行動敏捷,有些膽小的皇女和年幼的皇子已經退後,好幾匹馬也受了驚不肯再往前,場面頓時有些混亂。
慕容七不斷輕拍自己所騎那匹白馬的脖子,待它安靜下來,一夾馬腹,朝著狼群中一頭體型健碩高大的白狼追去。
說罷手中羽箭射出,與白狼後腿僅差分毫,瞬間沒入土中。
「實不相瞞,我與十二皇子早已經兩情相悅,私定終生,既然汗王有心,還請成全。」
「沒那個閑工夫。」慕容七輕叱一聲,一抖韁繩,已領先他半個馬身,「鳳宮主,想要博美人一笑,可要認真些了。」
如今她滿腦子想到的,是他帶著不會武功又受了傷的魏南歌,獨自對付來路不明的追殺者,北方的風雪刺骨肆虐,眼前的道路卻漫長危險。她不敢說這是他迄今為止面對過的最艱難的困境,她只知道,她必須做些什麼——一刻也不能等,她要離開這裏,無論用什麼辦法。
我娘的閨名豈是你可以隨便叫的!慕容七一邊腹誹一邊恭恭敬敬的回答:「是。」
看到熟悉字跡的那一刻,慕容七的心裏立刻被滿溢的不安擔憂佔據。而他說過的那些讓人為難的話,甚至那些叫人生氣的舉動,全都因此變得異常模糊,她甚至一時想不起來他們為什麼會吵架——為了那個很快就會成為白朔汗王乘龍快婿的人么?那也真是太可笑了……
「……」
慕容久告訴她的,是季澈的下落。
她頓時一愣,婚配倒是有的,只是……可還未等她有什麼表示,班惟蓮便又道:「本王與嫣兒一見如故,按照你們大酉的說法,這是難得的緣份。本王本想認嫣兒為義女,可義女畢竟也是外人,不如一家人親近。」說著他伸手示意了一下在座的兒子們,「嫣兒你看,本王膝下這麼多位皇子,你可有看上哪一位?儘管說出來,本王替你做主。」
兩天前,衛棘進宮來看她的時候,帶來了一封手信,讓她驚訝的是,那封信居然是慕容久寫給她的。
她愣了愣,見鳳淵所去的方向正是那女子和白狼所在之處,不由心中一動,高喊道:「鳳淵哥哥,我想要那隻白狼,不要讓別人搶走啦!」
離開赤月城之前,她又和慕容久聯絡過一次,這次除了從他那裡獲得季澈的最新行蹤之外,也證實了自己此前的猜想——班惟蓮將她強行留在身邊,果然另有目的!
突然間,一支羽箭從白狼身後風馳電掣般射來,牢牢釘在狼爪前不到一尺的地方。白狼吃了一驚,身子一頓,還沒回過神來,第二支箭旋即射到,落在第一支箭之前,接著又是第三箭,片刻之間已將白狼的前路完全封死。
幸好班惟蓮只是略略思忖,便輕笑道:「十二自小母親早逝,性情有些孤僻,也不太會討姑娘歡心,嫣兒以後可要多多擔待了。」
圍獵結束后,汗王在獵場邊的帳篷中設宴,論功行賞,慕容七也拿到了賞賜,是一把黃金吞口,鑲嵌寶石的短劍,鋒刃以寒鐵打造,價值不菲。
也不知道鳳淵聽見沒有,只見他從另一頭追來,一連七箭,終於迫著白狼改換方向。慕容七自然不會善罷甘休,拍馬趕上,兩人並肩而馳的片刻間,鳳淵目不斜視,口中卻道:「班惟蓮不是善與之輩,嫣然,不要去淌這個渾水。」
「不全是。」她放下茶杯,指了指他床頭的行囊,「我還想跟你一起去天河城。」
「你到底想做什麼?」定王府的偏院里,衛棘一臉嚴肅的看著坐在窗邊悠閑的烤火喝茶的慕容七。
為誰風露立中宵,又是何必?
慕容久隨信將季澈的青鷂傳書一併送了來,潦草的筆跡和沾染泥污的絹布,可見寫下這些內容時的緊急。
說話的是班惟梔,這聲祝福倒是誠心誠意的,諸位皇子中,她和衛棘本就關係最好,如今知道慕容七不會給她帶來威脅,少女頓時心情甚佳,看慕容七也順眼了很多。
白狼靈活的轉身,放棄班惟梔,朝發箭之處撲去。
「還記得讓你帶手信進宮給我的那個人嗎?」慕容七壓低聲音道,「他告訴我,我要找的人,也正往天河城而去。」
她朝他淡淡一笑,起身合上窗扉,不徐不緩,將他和料峭的北國寒月一同關在了窗外。
鳳淵唇邊笑意輕閃,自重逢以來第一次語帶戲謔,一如從前:「是你說的,為博你一笑,我自然會認真。」
在各位皇子看來,汗王的提議固然出人意料,卻也不算強人所難。雖然幾位適齡皇子都已成婚,但皇族之中三妻四妾本就常見,況且眼前這個女子容貌美艷武技超群,又深得父王之心,若能成事,何樂而不為?
反正暫時脫不了身,慕容七也就乾脆玩得盡興。
慕容七瞥了他一眼,笑眯眯的:「你說呢?」
慕容七一一掃過那些試探中帶著期待的目光,最後落在一個人身上,微微一笑。
衛棘在慕容七沖他詭異一笑時,心裏便咯噔一下,知道要糟糕。
她上前道謝,班惟蓮淡淡一笑道:「嫣兒的武藝,可是與月影學的?」
除此之外,一切似乎都很順利,連鳳淵也沒有再來找她。
她說的博美人一笑指的是那邊正吶喊助威的白朔小公主好不好!
「十二?」班惟蓮看著這個素來行事低調,脾氣古怪的兒子,顯然也有些驚訝,「嫣兒說的可是真的?」
「我……」
這幾日中,他暗中派人送信前往萬里之外的伽葉宮,想利用她將她爹娘引來白朔。幸好這封言辭婉轉中暗藏威脅的書信最後被慕容久手下的伽葉宮密探截獲,否則依照母親的脾氣,收到此信一定會單槍匹馬的殺來赤月城。
等等,讓她自己選?
她心念一動,鳳眸流轉,目光落在那帳中一群皇子身上。
「學得很好。」草原之王坐在虎皮大椅上端詳她,悠悠道:「無論神韻還是容貌,你都和她很像。」
其實要論容貌,慕容兄妹和父親更像一些,但在班惟蓮眼中,顯然她無論做什麼都有母親的影子,慕容七心中既不安又不快,本想隨便扯兩句糊弄過去,誰知班惟蓮又突然問道:「嫣兒可曾婚配?」
白朔王室的圍獵與大酉宮廷里那種幾十個內侍趕著一頭小鹿給皇帝射殺的遊戲完全不同,圍欄一開,各種獵物四散開來,天空獵鷹盤旋,眾人各憑本領,各自獵取。
一道灼熱的視線隨即落在慕容七身上,彷彿要將她燒出一個洞來,人群中也傳出咯咯的嬌笑:「恭喜你十二!你要有王妃啦!」
臨行那天晚上,她才再次見到他。
她不知道神通廣大的慕容久是如何找上衛棘的,更猜不透他是怎麼說服衛棘這個軟硬不吃的孩子來替他私下傳信,但就是這封信,讓她下定了非走不可的決心。
不知不覺間,大隊人馬漸漸接近一片小樹林,耳邊突然傳來幾聲長嗥,林中竟竄出一群狼來。
他語氣輕鬆,慕容七卻嚇得不輕。
班惟梔今天騎的是一匹毛色漂亮的小紅馬,襯著她一身雪白皮裘更是奪目可愛。可是此刻見白狼竄來,少女不由嚇得花容失色,拚命催動小紅馬,只可惜小紅馬見到狼群早已經腿軟,跪在地上嘶鳴不已,班惟梔忍不住失聲尖叫起來。
不能讓他一個人,她要去找他!
鳳淵終於轉過頭來看她,語氣中不知是無奈還是欣然:「嫣然,你在和我賭氣?」
她騎術精湛,箭法也好,很快便有所得。草原民族最推崇英雄,這樣一個美麗女子,身手好,又深得汗王青睞,很快便有幾位皇子上前攀談,慕容七對白朔話只是略知皮毛,皇子們雞同鴨講,居然也能交談甚歡。
衛棘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你去哪兒做什麼?」
那時候,她正準備就寢,一抬眼便看到他凝立於窗外,紫衣微拂,彷彿與四周的樹影融為一體。她不知道他在那裡站了多久,也並不想去招呼,她覺得他們兩個如此這般別過便最好了。回憶雖然還在,然而迴風渡那一夜,他眼中那些明滅的燈火,那個晦澀血腥的黎明,她肩背上濡濕的觸感,彷彿世間只剩彼此的擁抱,都像是夢一樣,在這個遙遠的異族王都,一點點的被凌厲的朔風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