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成媚》第三卷

第九章 釋懷(一)

第三卷

第九章 釋懷(一)

「七七,我問你一件事。」
魏南歌卻搖了搖頭,道:「他說你雖武藝高強,卻心思單純,最喜歡坦誠以待,最痛恨隱藏欺瞞,還說你善惡分明,有人對你一分好,你會以十分報答,是難得的赤子之心。」
「班惟蓮疑心甚重,即使鳳淵有雍和軍和巨澤地宮為憑,料想他也不會輕易答應與之結盟,畢竟我大酉仍是□□正統,國力雄厚不容小覷,即使班惟蓮野心勃勃,但時機未到也不敢輕易與我朝兵戎相見。」魏南歌對各國局勢及在位者的性情了如指掌,他分析道,「我猜測,他目前應該仍舊在觀望中,一邊穩住鳳淵,一邊也並沒有拿大酉使臣一事大做文章,顯然是想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他還在衡量,與哪一方合作,會更加有利。」
三人在一處四周被泥潭環繞的樹叢停下,升起火堆,魏南歌內腑之傷未愈,喝了兩口水便劇烈的咳嗽起來,慕容七拍了拍他的背,又抓起他的手腕想要探查脈息,卻一時忘了他右臂有傷,手裡一用力,魏南歌忍不住「噝」的抽了一聲。
「他自己也受了傷,還要替你療傷,對他對你都不好,以後還是我幫你吧。」慕容七一旦決定,便立刻調整了姿勢,伸出手掌抵在他胸前穴道上。
慕容七心中不由的一跳,問道:「他也這麼說?」
慕容七看向手中物什,那是一枚黑色的披風扣針,裝飾著一圈水紋,顯然不是白朔紋飾,想到季澈所說的松木弓身,她心中已知答案。
「不用了七七。」首輔大人的聲音雖夾雜著深深的疲倦,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溫柔,「我的傷已經不礙事,不用再為我耗費內力,這一路還不知有什麼危險,你先護好自己。」
她無法回答自己,就如同時光不會倒流,不一樣的時間,不一樣的境地,不一樣的心情,如同溪中水,手中沙,錯過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隨即奪奪之聲不斷,慕容七拉著魏南歌伏下身子,從火堆中抽出一根還燃著火苗的樹枝,一邊將近身的箭枝一一打落,一邊朝著箭矢射出的方向慢慢挪去。
還沒來得及查看,又一條人影被扔了出來,緊隨其後的,是一道矯健的身影。
可這個假設卻不是沒有道理的,季澈終究不是神,他也是會死的。
「這樣大酉使臣才能不受阻礙的和白朔大汗重新談和親的條件。」魏南歌朝她眨了眨眼睛,「那一定是可以讓班惟蓮心動,會因此放棄和鳳淵結盟的條件。」
慕容七想像著季澈威脅魏南歌的樣子,忍不住就笑了:「他很兇的,我也經常被他教訓這不好那不對,不過他沒有惡意的,你習慣了就好。」
魏南歌撫掌而笑:「季少幫主的話甚得我心。」
就在此時,一線風聲自虛空中傳來,慕容七來不及多想,將魏南歌一把推開,只聽到咻的一聲,一支黑翎羽箭插在了魏南歌方才坐著的位置上。
三人經過簡單的商議,確定了幾件事。
但也正因如此,可見鳳淵對與白朔結盟一事並非十拿九穩。
莫非真如慕容久暗示的那樣,他故意在魏南面前誇自己,是另有深意?
正打算運功,魏南歌卻突然拉開了她的手,順勢握在掌中。
樹叢的邊緣處漸漸出現模模糊糊的人影,慕容七看準了方位,空手接下一箭 ,反手就朝暗處擲去,一聲慘叫之後,暗處的偷襲者卻並沒有倒下,反倒像麻袋一樣被扔了出來,結結實實的摔在慕容七腳下,抽搐了兩下,不再動彈。
通這片沼澤就可以進入天河城地界,那裡有白朔士兵看守,要聯絡上衛棘也容易得多。
沒有人會在原地等待,他之於殷紫蘭是如此,慕容七於他,亦然。
趕了一天的路,大家都有些累了,尤其是身子最弱的魏南歌,慕容七見他臉色太差,便提議稍做休息。
慕容七想,所謂命運,大概就是這樣的。幾天前她還是錦衣玉食的准王妃,如今卻與強敵環伺的逃犯為伍。可是看著眼前這兩個身處險境依舊從容不迫的男子,她卻絲毫不覺得遺憾,幸好,她想,幸好她來了。
慕容七愣了愣,季澈居然會在魏南歌面前這樣形容她,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有這麼多討人喜歡的地方。
慕容七愣愣的看著被他握在手中的自己的手,耳根慢慢發燙,這樣的親近讓她覺得十分彆扭,只是這份彆扭,並不是因為羞澀,而是因為尷尬。
如果班惟蓮選擇大酉,鳳淵會怎麼樣?那一瞬間,慕容七腦中有一念閃過,卻又很快被眼下的緊張替代,她一樁一樁的數道:「證據的事,我已經交給小久去查了,能和班惟蓮直接傳話的人,只要到了天河城就能找到,所以——」
「若是我和季少幫主同時遇險,你會先救誰?」
慕容七有些不明白:「為什麼要找直接可以和班惟蓮傳話的人?」
「可要是,你不救他,他就會死呢?」
不過片刻,季澈驀然轉開視線,道:「我去探一探路。」也不等另兩人回應,便獨自轉身,消失在暮色中升騰而起的薄霧中。
她只愣了那麼片刻,便將手抽了回去,道:「多謝魏大人關心,這點內力不礙事,若你的傷影響到行動,反倒是不好了。」
最後一個結打好,慕容七上下左右的瞧了瞧魏南歌的手臂,滿意道:「先這樣,等到了天河城,找個專門治療跌打骨折的大夫,保證讓你一點後遺症都沒有。」
可是,當初又是誰說魏南歌不可以的?好的壞的,都是他說的,他還說他喜歡她呢,他的喜歡,就是將她推給別人嗎——她自己的事情,為什麼不讓她自己做主!
魏南歌輕聲道:「多謝。」
「自然是你,阿澈會武功,可以自保的。」
季澈點頭:「鳳淵一定也看出了班惟蓮的心思,才會急著要殺了你,好做實大酉和白朔之間的矛盾。」
所以,最重要的事,就是——不能死!
「嗯,所以被逼著天天療傷。」
慕容七向來不喜歡想這些彎彎繞繞的陰謀詭計,她只問一句話:「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此處河谷離日月山本已不遠,如今風間花自顧不暇,三個人正好加緊趕路,很快就進入了山腳的一大片沼澤。
季澈點了點頭:「我方才去探路,正遇到有人偷襲,來不及清理乾淨,漏了兩個人進來。」
他自嘲的笑了笑,慢慢蜷起五指,輕輕握住,再抬起頭時,已是雲淡風輕。
慕容七拾起地上的木棍狠狠的捅了捅火堆,語氣也有些咬牙切齒:「我本來就挺好的,誰稀罕他來誇我?
「阿澈!」看清來人,慕容七終於放下心來,皺眉看著地上那兩個不知死活的偷襲者,問道:「怎麼回事?」
「你說。」
眼見他手臂上纏著的布條又有血跡滲出,她忙不迭的翻出金瘡葯,決定先給他重新包紮。
「嗯?」
果然……如此……
「我們被包圍了。」季澈彎腰從兩人的黑色披風上扯下一物扔給慕容七,道:「弓是松木所制,這是江南一帶的弓兵配置,對方人數不少,單打獨鬥的功夫不高,並不是專業的刺客。」
慕容七頓時愣住了,讓她愣住的不是這個問題的答案,而是一向以睿智著稱的魏大人,居然會問出這麼無聊的問題。
說著便伸出手去,手指剛碰觸到他的臉,他卻倏然轉開,胡亂用手背拭了拭,沉聲道:「我沒事,不是我的血。」說罷轉身朝火堆邊大步走去。
「是雍和軍!」
他說著朝她眨了眨眼:「我覺得這些不像是壞話,你說呢?」
然後,如此勞師動眾,顯然風間花和她背後的鳳淵對魏南歌的性命勢在必得,去往天河城的最後這段路,必定兇險萬分;
周圍又濕又冷,她卻並不在意,有條不紊的燒水,清洗,上藥,坐在火堆邊的魏南歌靜靜的看著她,站在不遠處的季澈也靜靜的看著她,一時無聲。
望著她火光下秀美的側臉,魏南歌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不用客氣。」慕容七說著又去探他的脈息,「我再幫你看看內腑。」
慕容七看了看自己停在半空中的手,皺眉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才跟了過去。季澈已經將眼下的情況同魏南歌簡單說了一說,為免暴露目標,火堆已經熄滅了,點點的星光從北方高遠的夜空落下,空氣中瀰漫著潮濕冰涼的水霧,似乎下一刻,潛伏在黑暗中的殺人者就會撕破這份短暫的平靜。
「說的是。」他若無其事的笑道,「七七與季少幫主不愧是多年好友,說的話都一樣。」
「這一路我們偶爾會聊起你……」
首先,紫霞鎮的雍和軍顯然已經入關,此事沒有班惟蓮的默許是不可能做到的,這說明,班惟蓮和鳳淵之間至少已經達成了一部分協議;
魏南歌看著自己的手,掌心似乎還留著淡淡的餘溫,但很快,便被著荒原沼澤帶著腥味的冷風吹散了。
頑劣?衝動?還是不懂事……各種毛病,她都能替他說出一堆來。
首輔大人故意賣了個關子,慕容七忍不住追問道:「聊什麼了?他都說我什麼壞話?」
慕容七這才發現他的臉頰和身上都有新的血跡,不由驚道:「你受傷了?」
「季少幫主每日以內力替我療傷,如今已經好多了……」
這個假設慕容七從未想過,她心目中的季澈,永遠都不會退卻,不會失敗,更不會死。
「他覺得你這不好那不對?」他瞥了她一眼,「我看未必。」
「第一,不能死;第二,找到證明魏大人清白的證據;第三,找一個可以直接和班惟蓮傳話的人。」季澈簡單扼要的總結道。
她沉默了。
明滅不定的火光照在那個她曾經為之心動的男子身上,儘管如今他衣衫殘破,容顏憔悴,卻仍不掩君子如玉的氣度,她有些恍惚,突然想,若是時光倒流,此刻身在花翎的小樓中,抑或是在那個滿是書聲粥香的小院里,會不會,一切都變得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