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九章 釋懷（二）
她將手中短劍一橫，揚眉道：「風姐姐——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還請告知季澈的下落！」
慕容七打斷他，看向遠處的朝陽，他們約定的地點，就在那個方向。
她已別無選擇，至少，還可以遵守約定。
她擔心他，非常非常擔心，恨不得下一刻就飛奔到他身邊，結局是什麼都好，哪怕是死呢……可是，不行。她必須往前走，不能回頭，這是約定！
「沒事。」慕容七深吸一口氣，抬手擦了擦臉上的血跡和灰塵，道：「魏大人，你還能走嗎？」
「我們分頭行動，你保護魏大人，我去引開雍和軍，最後到這裡會合。」季澈修長的手指點了點地上那張用樹枝畫成的簡易地圖上。地圖是魏南歌憑藉記憶畫下的，季澈所指之處是一座古城的遺迹，四面環水，離天河城不遠，荒廢已久，沒有人跡。
這一夜雖然疲倦，但除一開始追出沼澤的十來個，後繼跟來的卻寥寥無幾，顯然大部分人都已經被季澈設計引走。
她看了一眼角落裡睡得極沉的魏南歌，緊了緊身上的斗篷，走出塔樓。多年習武的敏銳讓她察覺到一絲不平常的氣息，這些氣息滲透在冰涼徹骨的夜色中，正慢慢包圍過來。
慕容七皺眉看著層層環繞的火焰，半晌沒有說話。
魏南歌皺眉道：「我可以，倒是你……」
她的笑容冷而輕，與之前慕容七認識的那個外表美艷行止清淡的摘花樓主，已經不
慕容七卻沉聲道：「我不會讓你死的。」頓了頓，又道，「阿澈也不會。」
慕容七立刻反對：「不……」
果然，等了還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便有一個熟悉的聲音透過層層火牆，傳入耳中。
她蹲下身去查看，一股淡卻嗆鼻的味道撲面而來，心中一驚，急忙抬眼望去，只見片刻前還一片黑寂的遺迹中，不知何時竟竄起一道火光，那道火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蔓延，幾乎在眨眼間，她腳下的水溝里便升騰起一道火牆，灼人的火焰讓她不由得倒退一步，耳邊響起魏南歌的聲音：「這是什雅的火油，浸以毒液，火焰有劇毒。」
「他們利用了古城中的排水溝渠，雖然城已經毀了，但溝渠卻大都未壞，且縱橫環繞，幾乎遍布整個遺迹。」魏南歌看著那些幾乎有半人高的火焰，「這些火只要碰到一星半點，便會腐蝕皮膚，毒入心髓。」
「反正出不去，不如等對方自動現身。七七也休息休息吧。」
可「行」字還沒有出口，雷錐便如兩道黑色的蛇信，閃電般噬向沼澤深處，水聲嘩啦啦的劃破夜色，隱藏在水底的劍光隨之躍起，兵器的冷光紛至沓來。
夜愈黑沉，當第一道劍光劃破夜色的時
話音剛落，一件東西破空而來，落在魏南歌身前不到兩尺之處，錚然聲響，激起一片灼熱的塵土。
他想獨自引開數以百計的雍和軍？他以為自己是誰？
慕容七沒有回答她，但她顯然也不需要答案，親眼所見，便是最好的答案。
她急忙點亮火摺子，循著微弱的水聲，終於在一處像是房屋地基的殘跡邊發現了一道窄小的溝壑，淺淺的水溝繞著屋基延伸，原本應該早就乾涸的溝底此刻正靜靜流淌著一股股水流。
他所面對的境況，要比她兇險百倍，可她卻不能與他並肩作戰，這讓她無比焦慮。
慕容七和魏南歌一路往目的地而去，魏南歌雖不能助慕容七殺敵，但于星象方位的認辯卻是行家，白朔一行，他早在出發之前就將地圖爛熟於心，因此兩人沒走什麼彎路，兩天後的傍晚，一座已風蝕得看不出本來面目的古城便遠遠的出現在視線中。
魏南歌也不惱，只是淡淡道：「遺言恐怕還用不上。」
她咬了咬牙，便要衝出去，衣角卻被魏南歌死死拉住，只好揚聲道：「季澈呢？他在哪兒？」
「聽說鳳宮主的母族是什雅皇室，這麼大量的火油真是用得一點都不吝嗇。」魏南歌沿著水道走了幾步，由衷的嘆道，「看來他是一定要將我置於死地才肯罷休了。」
「既然魏大人尚有體
慕容七握著短劍的手不由一緊，終於，還是到了與她正面為敵的一刻。
於是這個漫漫長夜，她于這般矛盾的心情中與對手廝殺，直到最後一個追擊者倒在劍下，直到旭日映紅身後的黑暗沼澤。
慕容七急忙上前一步拿起，玄鐵黑纓，正是季澈的雷錐。
獨自引開追兵的季澈，此刻又在何方？
兩人走進城中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天邊有大片的烏雲，眼看著又要下雪了。
他的泰然自若讓慕容七略顯焦躁的心情慢慢平復，她輕輕吐了口氣，在他身邊坐下。
牆壁與牆壁之間剛好形成了一個死角，擋住了風的聲音，因此在那個角落中，另外一種聲音在靜夜裡聽起來分外清晰。
「多少吃一點。」魏南歌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季少幫主還不知何時能到，你要保存體力。」
「兩位真是好耐性。」
慕容七不得不轉身護住魏南歌，等她料理掉那些近身的刺客，四周已不見季澈的身影。
這是這一座建造在河邊高地上的小城，城牆早已坍塌，經過百年的風化侵蝕，只能依稀分辨出城中縱橫的街道和幾道黃土壘砌起的矮牆，城中心的塔樓也只剩下一個矮矮的土墩。
雷錐是天下名器，季澈從來不離身，如今怎會落在風間花手裡？
穿城而過的河水已經結冰，兩人走過河面上只剩石板的小橋，進入了塔樓底部，這裡是整座遺迹中
慕容七沉默了片刻，接過乾糧啃了幾口，突然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他一定會來的。」
這個地方怎麼會有水聲？環繞著遺迹的小河很淺，已經全部結冰了，她和魏南歌也曾仔細檢查過，這片山坡並沒有其他水源。
風間花突然笑了笑：「公子為了去天河城尋你，不惜得罪惜影帝姬和汗王，卻不知你早已不在，好一招金蟬脫殼，果然早該斷了他這份妄念才是。」
天光破曉，又一個黎明姍姍來遲。慕容七看著最後一個對手在眼前倒下，長時間握刀的手微微發顫，終於忍不住一個趔趄。
魏南歌深深的看著她，倏爾點頭微笑道：「對，他一定會來。」
後半夜，天果然下起了雪，凜冽的寒風捲起大片雪花，在遺迹中無數殘破的洞口間穿梭，慕容七突然毫無預兆的醒來，可側耳細聽，耳邊卻只有肆虐的風聲。
遠處傳來水聲、衣袂破空的聲音、夾雜著兵刃之聲，她清楚的知道此刻此地的平靜只是短暫的假相，那是他為她，為他們創造的機會。
——水的聲音。
她的臉色頓時變了。
燃起火堆，取冰化水，身體終於漸漸暖和起來，奔波多日的疲憊也一齊涌了上來，慕容七靠在冰涼的石壁上，一動都不想動，連魏南歌遞來的乾糧都懶得接。
她迅速繞著塔樓走了一圈，並未發現什麼異樣，正要回去，卻突然在一堵殘牆前停了下來。
她轉過頭去，發現魏
魏南歌聞言卻睜開了眼睛，道：「風統領這麼快就追上了我，雍和軍果然不容小覷。」
計劃是在極短的時間內製定的，短得以至於慕容七根本來不及提出異議。
風間花！
「魏大人既然已經知道我是誰，那便準備好遺言吧。」風間花的聲音又近了一些，顯然正在步步靠近。
「七七！」一邊的魏南歌急忙扶住她，擔憂道，「你沒事吧？」
「我自然是相信你們的。」魏南歌輕輕一笑，徑自往地上一坐，乾脆閉目養神起來。
她咬了咬牙，一把扶起魏南歌，朝反方向而去。
風間花聽到她的聲音，顯然吃了一驚，很快，火牆的另一邊出現了一道窈窕的身影。
「事到如今，魏大人的定力還是這麼好，是否還等著鴻水幫的季澈會再來救你一命？」風間花的聲音也很淡定，卻更加迫人，「我想，你恐怕是白等了。」
等風間花看清了這一頭那個滿身灰塵血污的人真的是慕容七的時候，眸中神色幾番變幻：「慕容姑娘，真的是你！」她的目光漸漸變冷：「這麼說，前幾日與季澈一同幫助魏南歌逃跑的人也是你了……那如今在天河城的十二王妃又是誰？」
從巨澤到紫霞關這一路的脈脈溫情終於消耗殆盡，但她並不後悔，若是眼前這個女子以及她背後的那個人膽敢傷害季澈分毫，她一定會叫他們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