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天記》第四卷 東方欲曉

第一百四十九章 白月光

第四卷 東方欲曉

第一百四十九章 白月光

必然還會有神聖領域強者隕落。
這不僅僅是說他的死亡顯得過於平淡,更在於,看到他死亡時,很多人的情緒反應並不是那麼誇張。
朱洛慢慢地搖了搖頭,慢慢地把手裡的斷劍收回鞘中,慢慢地抬起頭來,望向前方。
從他胸腹間那道傷口裡溢出的鮮血,忽然漸漸變了顏色,變得晶瑩起來,彷彿裏面混了很多晶石的碎屑。
今夜是他的最後一夜,這一劍想必應該是他的最後一劍,那麼當然會是他的最強之劍。
在天海聖后眼裡愚蠢無能近乎白痴的她,畢竟是神聖領域的強者,道心偶爾受挫,並不能完影響到她的心境。
他可以把這些動作做得更瀟洒些,但他沒有,只是做得非常認真而緩慢,因為他知道,這是自己最後一次收劍了。
這也就意味著,這是聖後娘娘最可能被擊敗的時刻。
那些晶瑩的血遇夜風而化,變成無數光華。
……
觀星客看了他一眼。
他的臉色很是蒼白,手裡的劍已經斷了。
輪椅的旁邊,已經沒有了觀星客的身影,只有雨水裡的一頂笠帽。
來到天書陵的強者們,沒有誰會忘記這位傳奇人物的存在,只不過人們已經習慣了把他看做是雕像或者是象徵。
他的身體也隨之變成無數光華,就像幾百年前魔族雪原上的那片明亮。
天海聖后尚未出手,是誰的劍意如此強大?
這是天海聖后帶著陳長生登上天書陵頂峰之前,對他的交待。
堅硬的黑色石坪上出現無數道筆直的劍痕,深刻入地,約有數尺之深。
雖然他先後兩次慘敗在南方聖女和蘇離的手下,但他終究是神聖領域的至強者,人族的大宗師。
然而今夜,人們才知道,他居然早就已經破境了!
只是不知道是八方風雨,還是天書陵頂那位聖人。
朱洛的身體微微顫抖,彷彿下一刻,便會被夜風吹倒在地。
鮮花的小花在尾指下端輕輕搖擺,其間自有韻律,把夜風盪成好看的模樣。
無數凄厲的切割聲,充斥著天地之間,顯得異常恐怖。
……
一聲輕響,他衣衫的前襟裂開,現出一道清晰而深刻的傷痕,血水漸漸溢出。
然而……如此強大高妙的一劍,卻沒能進入神道,更不要說抵達天書陵的峰頂。
在這座涼亭下坐了六百余年,今夜終於站了起來。
朱洛感慨說道:「也對,連我在潯陽城裡都破了星空之誓,對王破出手,又怎能苛求於你?」
無窮碧的神情看得出來很是緊張,眼中偶爾閃過一抹懼意,最終卻是被狂意所取代。
汗青手裡的劍鞘落在了腳邊,濺起些許雨水。
但再難接受的事實,都已經發生了,該做的事情,終究還是要繼續。
緊接著,雲散星現的夜空里,出現了一抹潔白的光團,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假的,但望上去卻又是那般的真實。
說完這句話,他慢慢地坐回到輪椅里,然後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
……
三位風雨已經隱隱感知到,天海聖后的神魂已然去了別處,這時候站在天書陵頂的只是她的人,而且她這時候剛剛因為替陳長生逆天改命而跌墮境界,又因為陳長生並非昭明太子的事實而受到精神衝擊,可以說是兩百余年間最弱的時刻。
這正是數百年前,朱洛在極北雪原看到魔族月亮后悟出的最強劍法。
他就是憑藉這套劍法,直接斬殺了當時的第二魔將,奠定下此後的不世威名。
這道光比朱洛帶來的月華更加明亮,更加潔白,更加肅殺。
朱洛看著那邊,感慨說道:「沒有想到,你居然已經這麼強了。」
一道劍意,兩道月華,前起而後續,如同潮水。
看著轟然倒塌的涼亭,看著煙塵里的那道身影,人們很是震驚,神情變得極其凝重。
一聲極其刺耳的金屬斷裂聲響起!
除了朱洛、觀星客、別樣紅這些神聖領域強者,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情,也沒有人明白,為何太宗皇帝陛下臨死前,會要汗青發下這樣的誓言。
朱洛的身影驟然消散。
而且別人不知道,他們卻很清楚汗青那個最大的秘密,他們甚至更想汗青去死。
「上神道者,死。」
就在兩道月華隨劍意而起的那一瞬間,天書陵下方忽然暴起了另外一道光。
無論世人對他有怎樣的評價,尤其是在潯陽城那場夜雨之後,他終究是大陸的大人物。
不是因為得到了凈化,而是對光線的折射。
「當年的老人,陳舊的誓言,都不重要了。」
一道無比皎潔的光華,出現在天書陵的下方。
而汗青說的話如果是真的,他踏入神聖領域不過兩年,按道理來說,對天地法理規則的了解與掌握,應該遠遠不如朱洛。
淺渠里的水變得無比明亮,白的有些刺眼。
道強大至極的劍意,就此相遇。
他站在神道之前,左手握著劍鞘,右手握著軍劍,雖只一人,卻彷彿千軍萬馬。
如果放在平時,像他這樣的大人物死去,必然是會震動整個大陸的大事件。
淺渠里的水如同沸騰一般跳躍著,向著夜空里噴出無數顆晶瑩的水珠,然後被斬成兩半。
大陸第一神將,汗青。
觀星客沉默地看著空無一人的輪椅,笠帽不知何時已經解下,露出了他那張平實無奇的面容。
風雪大作,夜空里的月華被吹的支離破碎,神道前的月華也隨之湮滅無聞!
守陵六百余年,大陸第一神將汗青得到了整個世界的敬意,即便是八方風雨,也不敢對他有任何輕視。
滿天星辰,若真若虛般來到天書陵里,隨著那道身影,卷向汗青站立的位置。
渠里渾濁的水隨之跳躍而起,然後落下,歸於寂靜,不敢再動。
他就是天書陵的守陵人。
這聲音是從盔甲里傳出來的,彷彿被盔甲表面的灰塵與銹跡塗抹了足夠多的時間味道。
下一刻,他回到了自己的輪椅前面。
汗青微微抬頭,被盔甲遮掩了六百余年的幽暗面容,終於被星光照亮。
……
那是一張無比蒼老的面孔。
他們不能錯過現在這個機會。
朱洛死了。
「兩年前,荀梅赴死求道,對我有所觸動,那一夜,我決定破境,從那時起,我就已經這麼強了。」
今夜,他的死亡卻顯得這般尋常。
整座天書陵都被月光所照亮,這位天涼郡的不世強者,在重傷未愈的前提下,把劍意催發到如此境界,真是令人感到敬畏。
那也是一道劍光。
一道聲音,也從盔甲之下的幽暗處,傳向天書陵四周。
朱洛沒有理會胸腹間那道越來越深的傷口,盯著汗青說道:「如今你破了誓言,將來有何顏面去見陛下?」
花白的頭髮在夜風裡輕輕飛舞著,不時有幾莖斷落。
究竟是那兩道月華能夠驅散風雪,還是風雪最終能夠掩住月華?
這道光華來自於朱洛手裡的劍。
就連秋山家主明顯都不知曉內情,一臉若有所思的神情。
這個事實,讓他們很難接受,心情有些沉重。
給人一種感覺,似乎滿天的星辰,距離地面更近了些。
一片安靜,沒有人說話。
從潯陽城到萬柳園,朱洛連續遭受了兩次打擊,已經不復最盛之時,但他出劍的時候,依然還那位神聖領域的強者,自有風雨相隨。
別樣紅沉默不語,沒有聽從自己妻子的話。
那道如風雪般的劍意漸漸消散,隱約露出神道下方的畫面,能夠看到那裡有座涼亭。
這意味著,所有人都隱隱有某種心理準備,這樣的事情還會繼續發生,這樣的畫面還會出現。
……
雨早就已經停了,雲開星現,忽然間,滿天繁星似乎變亮了些。
雖然說朱洛重傷未愈,但他畢竟是八方風雨之一。
白玉砌成的神道也被照耀的無比雪白。
涼亭里坐著一個人。
話音落處,灰塵漸起,然後響起了一陣金屬的摩擦聲。
然而,他只用了一劍,便斬死了朱洛。
「太宗陛下回歸星海之前,你曾經發下誓言,此生不入神聖。」
如風雪般的劍光,在極短的時間之內,籠罩住了神道下方的世界。
緊接著,涼亭倒塌,煙塵大作,其間有一座如山的身影,若隱若現。
今夜,果然是非常可怕的一個夜晚。
汗青沉默不語,沒有回答朱洛的話,頭盔的陰影遮住了面容,不知道此刻上面有怎樣的表情。
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不是立誓守陵的緣故,他或者在很多年前,便已經進入神聖領域。
今夜的暴雨下了很長時間,到了現在,還有很多雨水從山陵里向下流淌。這些雨水匯入白色的淺渠中,渠里的水漸漸渾了。
他是被那道如風雪般的劍意,直接逼退回來的。
別樣紅臉上的神情很是凝重,無窮碧站在他的身旁,擱在臂彎里的拂塵,已經垂到了腰側,她的手握的極緊,隱隱可見蒼白。
一道古老的聲音從涼亭下方起。
兩道深遠的目光,從盔甲之下的幽暗處,向著天書陵四周望去。
啪的一聲。
他畢竟是絕情宗宗主、天涼郡閥主、八方風雨。
「汗青一定受了傷,這是機會。」她對別樣紅厲聲道:「趕緊上!」
光華漸被夜風拂散,向著四面八方飄去,直至無蹤。
想要登臨神道,與天海聖后交戰,首先他們便要戰勝神道下方的汗青神將。
忽然間,那些渾濁的渠水變得潔白了起來,如雪屑一般。
他年輕的時候,數次北上雪原,立下過極大功勛,能詩能酒,極其瀟洒,是很多人的偶像。
夜空里也同時生出一道月華。
他抱著必死的決心,向著天書陵斬落此劍,無比決然,自然不會選擇後退。
一道月華,隨之而動。
朱洛的劍向著天書陵斬了過去。
只剩下一張空空的輪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