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東方欲曉
第一百五十章 萬里往返只需一息
因為很多方面的考慮，京都與洛陽之間的原野，並沒有太多耕地，大部分都是原野。
數萬里之外的西寧鎮舊廟溪畔，那名僧侶忽然睜開了眼睛，向對面望了過去。
他的劍來自北方的雪原，寒冷肅殺到了極致的程度。
汗青盔甲上的銹痕，被那些小流星盡數擦掉，又被無窮無盡的海水沖洗著，變得極其明亮。
他那雙寧靜湛然的眼睛里，出現了一抹驚愕的神色。
汗青蒼老的面容上沒有任何情緒變化，就像是一棵被砍斷了數百年的老樹根。
計道人站在原野里，望著夜空化作的這條龍，神情變得凝重起來。
在夜穹的邊緣，隱隱能夠看到很多高速流動的雲絮，唯獨那處能夠看到些許銀色的光輝。
隨著她的身影一同來到神道下方的，還有數百丈高的狂瀾，那是冰冷的海水，是寂滅的死意。
他的道袍開始微微顫抖，尤其是袖口處顫的最是厲害。
夜空三分，一面是滿天流星，一面是滿天風雪，一面是滿天碧浪。
……
……
那朵小紅花很柔嫩，花瓣在夜風裡輕輕顫動，很鮮艷，花瓣上甚至還能看到幾滴露珠，有些濕。
那根手指也在同時消失，不知去了何處。
石坪與渠里的水上也出現了無數道拖著尾巴的星光，顯得格外美麗。
漆黑的夜色里，伸出一根潔白、晶瑩的手指。
當夜風靜時，她已經在溪畔消失。
有夜風輕拂林梢，也拂起了小溪對面那名絕美女子的衣袂。
天鳳真火能夠燒蝕世間一切物
她的神魂也在數萬里之外。
僧侶微微皺眉，輕拂衣袖，將手裡的那串念珠扔進了小溪里。
一道清光，從他的道袍深處溢了出來。
無窮碧望向某處尖聲喊道：「快逃！」
劍起，劍落，風雪大作。
那些在兩道氣息之間搖擺不停的血蓮花，受到這些佛珠的衝擊，劇烈地動了起來，如被無形的繩索牽引，緩慢而艱難地飄向對岸。
地上的層層水波瞬間便被蒸干，開始燃燒，火勢奇快無比地來蔓延到無窮碧的腳下，轟的一聲點燃了她的道袍下擺！
初秋的深夜，這些剛被暴雨澆過的原野，無比泥濘難行，比起白帝城東北的大沼澤也好不到那裡去。
神聖領域境界的戰鬥，想要獲勝，必然不能有任何留手，她一出手便是自己最強大的道法！
天海聖後站在溪畔，卻似乎又已經不在那裡。
她恐懼地尖叫著，衣衫劇振，在地面掀起陣陣如水波般的痕迹，借勢疾速向後退去。
轟隆！如雷般的驚濤駭浪聲，在天書陵里響起，無窮碧浪向著汗青拍打過去！
她的視線落在極遙遠的地方，數萬里之外。
無窮碧看著越來越近的那根手指，臉色一片死灰，絕望至極。
同時面對兩名神聖領域強者的最強攻擊，汗青的修為再如何深厚，也被迫處於了劣勢之中，眼看著已經進入險境。
盔甲的縫隙里緩緩流淌出來的鮮血，瞬間被低溫凍成血花，如血珊瑚一般。
那根
噗通一聲，念珠落進小溪，卻沒有沉下去，而是驟然散成數十顆珠子，向著溪水的四面八方疾射而去。
……
天海聖后終於在世人面前，展露出自己的最強一面。
夜空里，那條明顯是由道法幻成的黑龍身軀上出現了十余道裂，清光自內而顯。
一朵小紅花出現在無窮碧的眉心之前。
天海聖后就在陳長生的眼前消失了。
那根手指很穩定，很平靜，上面看不到任何火焰，然而，卻有著世間最熾熱的溫度，那是鳳凰的真火。
神道前方的夜空里，出現了無數道流星的痕迹，那些痕迹的最前端，都有一顆極其微小的星光碎片。
她沒有去往洛陽，而是如一道黑色閃電般，落在了神道下方的石坪上。
他感應到了些事情，所以不惜舍了這串隨身法珠，也要鎖住小溪四周的星輝，把她的神魂留在這裏。
他能夠做到嗎？
二十年前，他已經受過足夠多的教訓。
幽黑的鳳翼，揮扇了夜風，卻抹濃了夜色。
面對著兩位絕世強者最強道法的合攻，他依然還是拿著手裡的劍，非常端直地向前砍了下去。
他眼睛里的神情也沒有任何變化，就像是一口已經乾涸了數百年的老井。
即便她現在可以說處於兩百年前最弱的時刻，他依然不想與她正面戰鬥。
花瓣漸漸的軟了，然後枯了，顯得格外委頓。
這條黑龍的邊緣泛著銀光，給人一
然而，她哪裡避得開那根手指？
如果她的視線最終落在此間，如果她的神魂回到身體里，如果她來到了這裏，那麼他便不得不與她進行正面的戰鬥。
盔甲的表面映照著星光與海水混合之後極其複雜的光線，把天書陵上方的夜空，都塗上了一層幽然的顏色。
無窮碧的眼眸湧出慌亂的情緒，本來算得上清美的容顏，因為震驚與恐懼而扭曲變形起來。
那根手指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那名道姑的眼眸里。
天書陵神道前的世界，被三道高妙的氣息所分割，呈現為三種神奇的畫面。
輕柔的夜風落到溪面上，那些正在飄來的血蓮，再也無法前進，那些如星辰般散落溪面的佛珠，不知為何顫抖了起來。
天海聖後站在天書陵頂峰，無論神道下方的戰局如何激烈，她的神情都沒有一絲變化，甚至看都沒有看一眼。
那些繁密至極的細微流星，穿過那片暴烈的風雪，落在了汗青的身上。
他抬頭望向夜空。
風雪狂暴地吹拂著，要將那無數顆細微的小流星吞噬，要將那萬丈狂瀾直接凍凝。
……
汗青的劍，就像隆冬雪原上的風光一般，極其寒厲地進入了那片星光之中。
然而他沒有繼續向前，而是在原野里停下了腳步，看了眼手裡的沙漏。
一道極為清亮的鳳鳴，忽然出現在天書陵里，響徹夜穹！
嗤的一聲，道袍的袖口裂了，十余根極細的布絲被無形的力量抽了出來。
啪的一聲輕響。
神魂自萬里
他離開京都后，便一直向著東方行走，沒用多長時間，前方便隱隱可以看見那座雄城的輪廓。
那根手指繼續向前，平靜穩定，卻無比壯闊，彷彿就算前面有千山萬水，也要避讓開來。
對計道人來說，這算不得什麼。
盔甲縫隙里的塵埃被震飛，盔甲表面的銹跡，被星光碎片擊打的漸漸剝落，隱約還能看到一些殷紅的顏色。
這道清光極其高妙聖潔，根本無法用人間的語言形容。
啪啪啪啪，彷彿驟雨，彷彿風沙擊打著帳篷，那件古老的盔甲表面，頓時多出了無數細小的創口。
眼看著觀星客以星光入風雪，佔據了場間的優勢，無窮碧再也無法等自己的夫君先動手，滿含怨意地低喝了一聲，向那邊疾掠而去。
同時，她手裡的拂塵在身前拚命地狂舞，灑落一片又一片帶著死寂意味的浪頭。
沒有任何事物，能夠比她的速度更快，無論聲音、視線，甚至是思想。
……
她收回望向遠方的視線，也沒有望向洛陽，而是望向了腳下。
本來應該繁星密布的夜空，這時候卻看不到一顆星星，只能看到無盡的黑色。
嗤嗤聲響里，帶著死寂意味的浪頭，瞬間被蒸發成無數白霧，然後迅速散開。
那是一條無比巨大的黑龍，橫貫了整個夜空，就像是一座山脈般。
那是鳳凰的雙翼。
「沒用的懦夫！」
無數聲清楚的破裂聲響起，無數星辰被斬開，被切碎。
天海聖后唇角微揚，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也揮了揮衣袖。
黑光的邊緣切割著空間，發出極其尖銳的響聲。
在遠處，有朵小紅花在風雪裡、在星塵里、在狂瀾里時隱時現，鮮艷如前。
天海聖后的鳳眼變得更加明亮。
白色神道上忽然多出兩道似煙似霧的黑光。
……
然而，那朵在風雪後方、在星塵深處、在碧浪高空的小紅花，依然寂靜無聲地搖擺著，明顯沒有加入戰局的意思。
那根手指落在了小紅花上，花瓣微顫，露珠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蒸發，卻比先前那些水浪消散的慢了多。
別樣紅忽然抬頭，望向天書陵頂峰。
沙漏的上半部已經將要空了，落下的沙流很細，彷彿隨時可能中斷。
啪啪兩聲悶響，明亮的盔甲胸前，出現一道拂塵留下的痕迹，旁邊有一顆星辰模樣的花紋，深約一寸，險些穿透過去。
那些星辰並非真實，只是星光的凝結，雖然被汗青的風雪之劍斬碎，卻不會真的碎落，而是變成了無數顆耀著星光的碎片。
這聲鳳鳴是如此的霸道，除此之外，天地之間的萬物竟再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開戰至今，他終於被天海聖后確定了位置。
那些夜雲不停地彼此撕扯著，糾纏著，組合著，與中間的夜色，組成了一幅越來越清楚的畫面。
他甚至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天海的神魂正自數萬裡外歸來，天書陵頂的天海，也在收回視線。
最終，砰的一聲，消散於夜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