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晚上我破天荒春心蕩漾的失眠了。

有個教官拍著大腿大笑：「果果，你這打擊報復面也太廣啦。」

我看著他，金色的光線下他像會發光一樣，柔軟的善良的光。

我這才知道板磚黑臉小張教官的名字叫張眠，我乾爹乾媽真是文化，目字旁邊一個民字，意思就是要看著人民，天生就是個當解放軍的料兒。茶過三巡，張眠同志喝得眼睛眯著一條縫，我趁熱打鐵：「哥，我以後算是軍人家屬了吧？以後能去你們學校找你不？」

而後他像個小孩子一樣乖乖坐在那裡，什麼都不說，挺能唬人的。

「唐果同學，悠著點，雖然說現在烤瓷牙做得比真牙還好看，但是還是原裝的好用吧，別咬了，都快咬碎了。」小張教官咧開嘴，「別這麼看我啊，這半個月不就罰你做了一百個仰卧起坐嘛。」

我仇視了紙老虎半天，終於泄氣了，嘟嘟囔囔抱怨：「算了，是我罪有應得。可是那天葉榛教訓我，你犯得著那麼高興嗎？」

我四十五度憂傷望著天，才一會兒功夫就從唐果同學變成果果了，炒盤菜也沒這麼快啊。

「你……變小了……」他困惑地看著我。

「你要真想追他，張眠哥哥給你當內應，早看他小子不順眼了。」

他把手放在我頭頂揉了揉，笑著抵住我的額頭，眼對著眼，我聞到了他皮膚上混著酒氣和新鮮竹葉的氣息，大腦頓時轟然炸開。

車快開時，葉榛走過來伸手揉了揉我的頭頂，我嚇了一跳，他微笑著：「唐果，以後要好好學習，你還小，以後喜歡你的男孩子多著呢。我祝你幸福。」

那時我無比堅定，我會幸福。

張眠同志眯著眼睛：「果果，誰惹你啦？」

我走過去，想趁他神志不清的時候跟他坐一會兒。我發誓我就是想坐他身邊，什麼都不用說，反正說了他醉醺醺的也記不住。

我立刻諂媚地抱住紙老虎的胳膊，眼淚汪汪的：「你是我親哥！哥，什麼都不說了，以茶代酒了！」

同學們都癲狂了，灌倒一個去灌另一個。

我這樣矜持的少女矜持一晚上也就夠了，乘風破浪地衝過去，對著鬨笑的教官堆瞪著眼。

大家都很歡樂，只有我悶悶不樂，唉，離愁啊離愁。

次日早上本姑娘榮升國家一級保護動物，黑著兩個大眼圈去食堂吃早餐。昨天葉榛那神奇的發酒瘋的舉動估計我親哥已經跟他彙報過了，此時他正和我親哥面對面吃早餐，我往食堂門口一站，頓時心靈相通四目相對，葉教官虎軀一震，仰脖子把粥灌下去，一抹嘴跑了。

吃過早飯接我們回去的大巴也到了，同學們依依惜別了半天，我坐在車窗口看葉榛。他正帶著招牌的笑容目送同學們上車。我把下巴磕在窗邊上，耷拉著耳朵自我安慰，短暫的分離是為了重逢時更加甜蜜。

離開的前一晚，食堂里加餐，每個餐桌上都加了一碗排骨和一隻燒雞。男生們鬧著要喝酒，教官們像模像樣地虎著臉拒絕了一下，最後還是沒掖住把準備好的啤酒抬到食堂。平時挺嚴厲的教官們其實都是軍校的學生，暑假來部隊實習，高中軍訓是他們的任務之一。卸下教官的職責，他們也是學生，玩起來也是很瘋的。

最後葉榛還是喝多了，我軍內部搞分裂打擊報復，被教官同志們合夥灌醉了。

因為葉榛祝我幸福，而我，也會讓他幸福。

可是葉教官突然扭過頭直勾勾地盯著我，漆黑的瞳孔又大又亮，閃著水光，嘴角掛著饕餮滿足的笑意，像我在動物世界看過的蓄勢待發的非洲野貓。我的心急劇地狂跳，被這麼隨隨便便看兩眼就心潮澎湃了，卻沒想到小葉教官做了件讓眾人石化的事。

看他們這麼歡樂，我還是很傷心的。

張眠豪爽地拍了拍我的肩，差點沒把祖國的花朵拍折了，樂了：「當然算啊，你隨時可以打著來找哥的名義圍追堵截小葉榛。」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張眠同志真是裝傻都不會。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回過神來，哇啦啦地叫著推開他往外跑。這人會妖術啊，我徹底被收服了！完蛋了！我完蛋了！我他媽的完蛋啦！死葉榛！臭葉榛！混蛋葉榛！你他媽把我唐果當成誰了啊！

葉榛表面上笑眯眯的不動聲色，有人敬酒他就喝，眼看著班上的男生都灌了一輪兒，他還是斯文乾淨沒出半點丑。有兩個調皮的男生拿著三根筷子當三炷香，跪下喊：「原來您就是傳說中的無量天尊，收了小的們當關門弟子吧！」

想到明日一別，葉榛在軍校，我在高中，要去找他還要隔大半個城，而且葉教官不定期下部隊，我就記恨田美女沒早生我幾年。我坐到門口看我的葉教官被女生們圍著，妻妾成群的架勢，笑得像朵花一樣，跟我裝什麼貞潔烈夫？

四周那個靜謐，連個喘氣兒的都沒有，什麼都沒有，我也沒有了！

我一個個指著他們的臉：「剛才誰笑他來著，我可記住你們了，你們把各自的女朋友看好，我可不是什麼好人。」

張眠一拍大腿：「你這妹妹我認下了，果果啊，以後你就把張眠哥哥當親哥使吧。」

「什麼高興啊，我是激動！你是不知道葉榛鐵齒銅牙，平時怎麼欺負我們的。他的嘴就是衝鋒槍『叭叭叭』一通掃射，沒見過個還能喘氣兒的。你是他的剋星，你不知道看見他每天跟過街老鼠似的，我們真有點翻身農奴把歌唱的暢快啊。」小張教官把凳子又拉近了一點，口水橫飛，「我說果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