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滾滾把窗戶朝著花園的房間給我住，花園是荒廢的，隨意長著張牙舞爪的薔薇。我只帶了一個小小的行李，放在床頭，沒來得及收拾。晚上我沒吃飯就睡了，屋子裡因為長期沒住人而泛著淡淡的霉氣。

他看著我，我很久沒這麼仔細看過他的臉，還有他眼睛里那鍥而不捨的疲憊的愛情。

「落凡！」我嚇了一跳，看見陰暗裡模糊的人影。

「課本，不不，是衣服。」

我心裏一痛，慢慢伸出手抱住他。

「落凡，先換個衣服好嗎？」

「你在 那裡做什麼？」

只怪我們愛得那麼洶湧，愛得那麼深。

也許今夜我不會讓自己在思念里，沉淪。

我推開門，本來天氣就不好，又是窗帘緊閉，屋子裡很黑。可是床上沒有人。他不在家。我有點愣怔。他昨天回來又出去，連門都沒鎖嗎？他沒在家睡嗎？

他的聲音很奇怪，地上的水是從他的身上滲出來的，整個房間都泛著冰冷的雨汽。我慢慢蹲下身，小心地湊過去，一直湊到他的面前。這麼個冰肌雪膚的美人像走火入魔一樣，眼白是紅色，眼珠是綠的，嘴唇沒有血色。

如果當初在交匯時能忍住了，激動的靈魂。

……

反正……我只是來拿衣服的。

他握著拳，全身發抖，從牙縫裡罵我：「辛月萱，你這個混蛋！你就是想離開我，還找什麼理由！我怎麼會喜歡上你這麼討厭的人，又蠢又好騙，心裏還總想著別人！你是不是天生就石頭腦子，你就不能喜歡我嗎？我比那個人能差在那裡？！每次你走投無路的時候，都是我在你身邊，你瞧瞧你多沒用！你這麼沒用我都肯要你，誰都不要你了，我還是要你，你還要怎麼樣！你不知道我多討厭你這種沒腦子的女人！」

他仰起頭，還是那種惡狠狠的眉眼，臉上卻是有淚痕的。我頓時慌了手腳，我好想誤會了什麼，他好像真的沒有喜歡上別人。因為我的不告而別，所以他委屈成這個樣子。我的心又痛了，同時又隱隱約約地高興起來。

我不知道該不該走過去，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只能站著沒動。

「誰？」角落裡傳來個嘶啞的聲音。

他掙扎了一下，我用力抱住他。頭髮是濕的，這個人全身都散發著清冷的香。那一刻，我突然相信，這個人或許永遠都不會拋下我。

我心裏一緊，想要摸他的臉，卻被他厭惡地躲開。我只能訕訕地收回手說：「你怎麼全身都濕透了，快去換衣服洗個熱水澡，否則會著涼的。」

「你以為我這裡是汽車旅館嗎？我是牛郎嗎？你高興了就來光顧？老子不幹了！你快點給我滾！」落凡突然抬起頭來吼，「滾啊！」

「衣服？」滾滾愣了一下，嘿嘿笑；了，拿著鍋鏟蓬頭垢面的樣子很像個巫婆，「那就快去吧，寶貝兒，小心你的衣服被別人穿走了。」

不知道為什麼，胸腔里有什麼東西像被刀絞一樣痛起來，連呼吸都痛得可憐。我真的……只是恨他嗎？我從床上跳起來，頂著一對熊貓眼，連臉也沒洗，換下睡衣對滾滾說：「我得回去拿點東西！」

我像泄了氣的皮球，一下子坐在床上。

於是夢醒了擱淺了沉默了揮手了，卻回不了神。

小院的門開著，屋門也開著，車也在。他還沒出門。我走進屋，客廳里很安靜，難道在睡覺？我走到卧室門口剛要推門，突然猶豫了。電視里都是這麼演的，妻子出差早回來一天給丈夫驚喜，結果一推卧室門，床上睡著另一個女人。我心裏惴惴不安地想著。雖然說外國人做事講究效率，可是也別那麼快吧。

「是……是啊……」我看著角落裡散發著陰暗氣息的他，不自覺地有點沮喪，今天好像不是說話的時候，我在床上坐了一會兒，嘆口氣說，「那我先走了。」

他沒回答我，只是淡淡的問：「你不是走了？還回來幹什麼？」

「你不是恨我嗎，你不是巴望著我死嗎？」

我有點後悔自己這麼不管不顧地搬了出來，感覺像落荒而逃。

「什麼東西非這個時候回去拿啊？」

「對不起。」

其實我就是落荒而逃，他明明跟別的女孩子那麼親熱，我們這算什麼？

我被堵了一下，小聲說：「拿……拿衣服……」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外面在下雨，這裏的天氣比小孩子的臉還不好琢磨。全世界的雨都落盡了大地的眼睛里。我睜著眼望著窗外，想起身邊少了一點溫度，便覺得冷。我翻來覆去睡不著，數綿羊，數大象，數鯨魚，天漸漸地發白。我用一整夜的時間整理我們的過往。我確定我從沒回應過他的感情，一丁點也沒有。我只是說我恨他。滾滾起床鬧出很大的響聲，然後廚房裡傳來煎蛋的聲音，她用破鑼嗓唱著蕭亞軒跑掉版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你快滾，我的死活跟你沒關係！」

「對。對不起……我好想連話也不會說了，結結巴巴的，「我以為你有了新女朋友……只是怕不好跟我的父母交代……所以我去了滾滾那裡……不讓你為難……」

他沒說話，靜靜地坐著。從暗影里看見他微微抖動的身子和漆黑的頭髮。我想過去看他，又怕他推開我。所以獃獃站了很久，像是在厚顏無恥地賴在這裏。直到我看見地板上有意小塊反光，是水。

他冷哼一下：「你好像帶走了很多衣服。」

我少有撒謊的時候，一下子就被拆穿了，窘迫得臉都紅了，卻也顧不得。以前我得體力很好的，現在跑兩步就氣喘吁吁。本來不遠的路，我中途歇了兩次才跑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