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緣》卷一

章二十八 變局

卷一

章二十八 變局

一見懷素,紀若塵登時想起了那場浴室之戰,想起了她招招致命的狠辣。一回想起當日情形,他不由得又想起她白得耀眼生花的赤裸胴體,於是一縷熱流不知不覺地自心底湧起,攪動得紀若塵焦躁不已,忽生出一種衝動,要將她衣服撕開,重看看那雲衣羅裳下的胴體。
見紀若塵疑惑不解,紫陽真人又道:「清閑真人是借你之口,將自己閉關方式說與我們聽。嘿,這份回禮可也不算小了,難得那座雲中金山也會如此大方。嗯嗯,看來今日時運不錯,須得找人來下上一盤,說不定能贏。」
接下來師徒二人閑談了一陣。言談中,紫陽真人倍加留意雲中金山的一舉一動,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甚而連他居處的擺設、方位、雕紋都不放過,就差讓紀若塵繪一幅巨細無遺的畫了。
「這……這可如何是好!仙子救我!」李安有些慌了。
孫果當即道:「貧道求的是三件事,一為人,二為地,三為財帛。」
他身下女子輕笑一聲,直笑得整間卧房都似在搖蕩不休:「王爺勇猛可也是世間罕有呢!人家的心都讓你給弄得酥了。不行,你須得賠人家!」
這一問登時令紀若塵吃了一驚,道:「娶你?為何要娶你?」
直至此刻,紀若塵才明白顧清讓他修鍊三清真訣的真意。細細想來,自己已修了近六年三清真訣,顧清不過是翻閱了一遍三清真經,自身所修應該仍是雲中居的玄黃寶錄。但僅是這樣就能有如此認識,可見她在修道上的天資。且她年紀與紀若塵相若,道行上的差距卻不可以道里計,又兼胸有天地,諸法皆通,何以天地之間會有如此人物?
那女子一個翻身,已伏在李安胸膛上,嗔道:「小氣!這還沒開口要你東西呢,就先打上退堂鼓了。王爺,你今日定力可要較以往遜了三分,可是有什麼心事嗎?」
但此時再看到這等卦象,紀若塵卻是一笑置之,不以為意了。
送走雲風之後,紀若塵又回到了足不出戶的日子。
西玄山一片祥和,長安城則是陰雲密布。
懷素有些慵慵懶懶地道:「我可沒問你當初是不是有心,我只是想問你,何時準備娶我進門呢?」
然則此時李安光赤的脊背上布滿了豆大的汗珠,虯結的肌肉不住跳動,正在奮力衝殺。但是狂風驟雨不終朝,他猛衝猛打了一回,動作就有些遲疑了。哪知兩條雪白的長腿忽從錦被中飛起,盤繞在李安的腰上,略一用力,就斷了他所有退路,將他生生壓了下去。
從紫陽真人處出來,紀若塵重新回到了屬於自己的院落。小院中仍保持著他離去時的樣子,所有的東西都一塵不染,顯然天天有人在打掃著。
若論近身偷襲,赤手相搏,懷素哪可能是苦修棍術多年的紀若塵的對手?以己之短攻敵之長,自然一招間即已受制。
李安哈哈一笑,笑聲雖然爽朗,中氣卻有些不足:「仙子要本王賠些什麼,儘管道來!只是本王能拿得出手的,想必也難入仙子法眼。」
紀若塵心中微微一凜,雖然他已知道懷素身上必有古怪,但自己定力也不該如此不濟,想來或許是凶星入命之法的原因。他心念一動,一道冰線自眉心玄竅處湧出,直落下腹,瞬間平息了慾火,然後道:「懷素師姐,當初那件事我是遭人陷害,此事諸真人已有定論,又有何怎麼辦的?」
孫果不急不忙地道:「陛下有所不知,這道德宗乃是道中有數的大派,人多勢眾,極是不易對付。他們立基於西玄山中,該山綿延千里,險絕高峻,又有諸多洪荒異獸出沒,大軍是開不上去的。該宗幾位真人道法通玄,縱是我真武觀也有所不及。」
紫陽真人將神州氣運圖收好,又仔細地看了看紀若塵的面色,再替他號了把脈,沉吟許久,方才言道他用過兩次凶星入命大法,本當是萬劫而不復。只不過一來他自幼煞氣滿身,雙手染血,二來連用兩次大法本應引入兩顆凶星,然而卻不知為何居然將四大凶星引入命宮,如此一來,凶煞對沖,反而消了他不少劫數。這當中清閑真人又為他鑲過命宮,使凶星不致太厲,如此這般,他方能至今無恙。
紀若塵可是深知二位天君道行深湛,然而他們當年卻被雲風玩弄于掌股之間,雲風道行由此可見一斑。再思及雲風道長平素里謙和沖淡,在宗內從不與人相爭,又為自己做了許多本應由下人們做的事,卻分毫看不出他有分毫怨懟之意,整天只是笑呵呵的。這份修為涵養,可遠非他所能企及。
紫陽真人微笑道:「紫微掌教飛升之後,自會留下新的信物。」
紀若塵靈覺何其敏銳?這靈覺不光是長在觀元辨氣上,就是人心世故,也遠非那些時有下山走動的修道弟子可比,至於尋常不下山門的修道弟子則更難望其項背。是以懷素雖安然站在那裡,含笑望著他的眼,然她那一分始終掛在他下體上的心神,可瞞不過紀若塵去。瞧她眼見自己下身悄然立起,俏臉立有些微得色,笑容也冷了幾分。但見他轉眼間即已平復心神身體,又令她眼中顯過一絲隱約的失望。如此細微的神情變化,一一落入紀若塵眼底。
一盞價值百金的青花茶盞在白玉階前摔得粉碎,淡明黃色的茶湯濺得四處皆是,一時間滿殿皆是異香撲鼻,令人精神為之一振。這一盞茶沖泡的是茶中絕品「雪峰蓮香」,每歲所得不過三斤而已。
「什麼?」這一次輪到懷素大吃一驚,她猛然一咬牙,惡狠狠地道:「妻不成,妾也可以!你給我等著吧!」
說話間,她真元急提,叱聲中一個定身咒已然發了出去,同時左手如電般扣向紀若塵咽喉。哪知她全身忽然一顫,那定身咒失了目標,根本沒發出去,反而沖亂了自身真元,左手也抓了一個空。
李安沉吟片刻,只是長嘆一聲。
洛陽烈日高懸,一片劫后之景。
景輿先是一聲驚呼,然後嬌笑不已。
「這不是我宗掌教的信物嗎?」紀若塵大吃一驚。他沒料到聘禮竟是如此之重,難怪那座雲中金山會笑成那樣。
書房中一切擺設皆如他離去之時,只是椅中端坐著一個女子,旁邊焚著一爐檀香,正自悠然讀著道書。聽聞腳步聲,她盈盈站起,轉過身來,一張秀美的素顏落入紀若塵眼帘。這是一張明麗中透著剛毅的臉。無論是皎皎若月般揮灑冷輝的眸,還是如黛色般烏黑秀直的眉;抑或是細巧挺秀的鼻、弧線優美的唇,皆像是用大理石雕刻出一般清晰深刻,處處顯出剛毅與堅定,卻也透著一絲冷意。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懷素。
匆匆間七日過去,紀若塵又恢復了過往那等不計日夜的修道生涯。經歷過數次生死之劫后,這等平靜而緊張的修行對他來說就已是仙境。不知是否因為命宮中四顆凶星的影響,他再施展出的道術威力均進了一籌,但也變得不易控制。特別是丹鼎之道更受影響,幾乎是十爐九毀。偶爾他也會為自己卜上一卦,依舊是大凶,有血光之災。
第一次雲風道長離去后,紀若塵仔細想了數個時辰,才發覺幾乎以自己所能想到的任何情況,雲風為他搭配的藥物咒符都應付得來,這可要遠遠強過他自選的方案了。依紀若塵所選,無非是鬥法爭雄中有利而已。看來在江湖爭鬥經驗上,紀若塵還是與雲風相去甚遠。
三清真訣有如地基,每一分增高,都會將整棟房屋抬起一分。
懷素突然笑了起來,分毫無視紀若塵扣在她喉間之手,向後一倒,完全靠在了紀若塵身上,懶洋洋地道:「若塵,我可沒和你開玩笑。當初那件事你準備怎麼辦呢?」
高力士面上笑容不變,伏下身去,一點一點收拾著茶葉碎瓷。這麼一來,明皇怒氣倒是瀉出去了不少。
得此時機,楊國忠當即上前一步,沉聲道:「陛下,臣此次身居洛陽,親眼所睹妖物出世之景,可謂晝夜顛倒,樹啼河枯,城垣傾頹,萬民塗炭。臣等輔佐孫國師及壽王浴血一線,眼見得就要斬殺妖物,奪回神物,為我朝千載繁盛奠定根基,哪知有化外妖道橫施陰手!妖道來得突然,又人多勢眾,孫國師拼力死戰,終還是未保住神物。還請陛下降罪!」
孫果一揖到地,道:「陛下如此隆恩,破敵自不待言。待得諸事謀定,需得三年時光。三年之後,即是潛龍出淵之時!」
懷素轉身盯著他,忽然暈紅上臉,重重在他肩頭咬了一口,怒道:「當然就是……就是那一天!你自己好好想想!」
紀若塵雖不解懷素何以分外關注自己的下身,卻又立時想起浴室中她記記狠招盡往禍根上招呼,不閹了自己誓不罷休的那股狠勁。一念及此,他面上微笑立時有些尷尬。但今時已非昔日,即使此時懷素道行已比紀若塵高了兩層,然而洛陽生死一戰歸來,紀若塵的膽識見地又自不同了許多。況且兩人距離如此之近,他念動間即可繞到懷素背後,又怕什麼?懷素雖是主修仙劍,但主要仍是以劍氣遙遙傷敵,近身格鬥哪裡會是紀若塵的對手?
良久,李安方長出一口濁氣,喃喃地道:「真是欲仙欲死!仙子果非凡人啊……」
紀若塵雙眉緊皺,向後微退半步,仍不肯放開扣死她咽喉的手。哪知懷素全身猶如沒了骨頭一般,順勢向後倒來,整個人都靠在了紀若塵身上。紀若塵對她的無賴束手無策,又感覺她嬌軀如火,緊緊地貼在自己身上,鼻中又沖一陣幽香,立時下身微起。懷素立有所覺,不光沒有閃避,反而更加貼得緊了。
明皇當即怒道:「好大胆子!國師可曾知曉這道德宗山門宗廟在何處,聚積了多少妖道?若要盡數剿滅這伙妄為之徒,又需發多少軍馬?國師不必顧忌,儘管道來!」
孫果身份超然,在白玉階前有一個座位,這可是連楊國忠都不曾擁有過的殊榮。他先是向殿中十余位文臣武將望了一眼,方徐徐站起,向明皇一拱手,道:「這神物名為神州氣運圖,應洛陽大劫而生,與本朝氣運息息相關,然則于修道長生並無多少用處。這一關節貧道已向道德宗群道分說明白,他們卻置之不理。依貧道來看,這道德宗搶奪神州氣運圖,其志當在天下!」
看到這座院落,紀若塵心中立刻湧上一陣溫暖。原來道德宗各位真人並未計較他在洛陽的不辭而別,還為他保留著這間居處。
紀若塵倒是不知當日聽了清閑一番訓斥,居然不知不覺間已被鑲過命宮,除了心中油然而生的一番感激之外,又隱隱震驚于清閑真人的驚天道法。
果如清閑真人所料,見紀若塵回山,紫陽真人非但沒有責怪於他,反而溫言撫慰了一番,稱讚他在洛陽時智勇雙全,遇事處置得當。當紀若塵取出神州氣運圖交上時,出乎他意料,紫陽真人先是微微一驚,然後輕輕撫摸著這塊神物,面上沒有分毫喜色,反而落寞地嘆了一口氣。
明皇道:「細細道來!」
明皇也沉吟了一下,然後道:「萬事以社稷為重,此事准了!」
茶盞破碎之聲雖輕,但在這景明殿中卻有如一記驚雷,駭得眾人皆不敢喘口大氣。
孫果一撫長須,道:「道德宗根深枝繁,可溯源三千年而有餘。對付他們只能徐圖,不能急進。當絕其外援,斷其枝葉,斬其莖幹,斷其根脈,如此方能永絕後患。陛下承天之運,本朝氣運正隆,道德宗縱想插手廟堂之事,謀奪社稷山河,也只會落得個鏡花水月,空忙一場。只是雖然大勢如此,但當前也不能任得道德宗如此張狂,否則本朝顏面何存?貧道明日即會動身周遊四方,延請幾位歸隱已久的祖師出山,以助陛下一臂之力。只是若要請得這幾人出山,且要絕了道德宗這一後患,還得請陛下格外恩准幾件事。」
明皇沉聲道:「難道就任他們謀奪朕的天下不成?」
啪!
一念及此,紀若塵登時出了一身冷汗。他深吸一口氣,向雲風道長一禮到地,道:「多謝雲風師兄指點!」
景輿哼了一聲,道:「不說就不說罷!誰還稀罕什麼嗎?」
景輿一番話登時說中了李安的心事,他臉色有些蒼白,但仍強自鎮定道:「本王乃宗室血脈,諒那道德宗也不至胡來。何況若真有事,本王還可向當年授我道法的王世仁真人求助。王真人斷不會袖手不理。」
李安一聲虎吼,登時抽動不已,軟軟地倒了下去。
紀若塵心中驚疑,加快腳步,走進了書房。
紀若塵當下一拱手,道:「不知懷素師姐此來所為何事?」
景輿嘆了口氣,道:「罷了罷了,若今後你有什麼事,我請山中幾位祖師擔待著就是。我們止空山雖也是小門小戶,可也非王世仁可比。」
隨著三清真訣修為上的點滴進步,紀若塵越來越發覺廣成子所遺這門飛仙正法的大威力,大神通。每當三清真訣有所進益,紀若塵所通的各種道法威力均會有所提升。另外他過人靈覺本是得自於解離仙訣,但三清氣成長后,靈覺也隨之愈發敏銳。諸如丹鼎卦術等方面,則也因靈覺進益而有所進步。三清氣越是強大,紀若塵對於天時地氣的感應也就愈是透徹,棍術本身雖不因此而有所進步,但一來他對對手本身道行修為把握更准,出手也就更為有效,二來一棍擊下,雖然不動真元,但威力不知為何也多少會有所提升。因此棍術威力也隨之驟增。
景明殿中一時無人應聲。
紫陽撫須,呵呵笑道:「這還差不多!我早就料定以他雲中金山的貪財本色,斷不會拒絕這份聘禮的。」
外面雖是酷暑難當,但李安的卧房中卻是涼風習習,這自然是道法之功。
他推門入院,隱約感覺到院落中有一縷幽香,清而不膩,嗅上去十分的舒服。這陣香氣非蘭非麝,倒似是女子的體香。
另一樁幸運的是他道行實在低微。若他道行入了上清之境,對凶星煞氣感應將數以倍增,到時不用遭劫歷險,單是凶星入宮時所產生的凶厲煞氣就足以引燃他全身真元,事後不死也是道行全失。
因此當雲風第三次來時,紀若塵深深一禮,謝過了雲風的好意。雲風呵呵一笑,只道不過舉手之勞而已。紀若塵於是又問起白虎龍象二天君之事,說到二位天君對他仰慕得緊,定要自己將問候帶到。
此時立在明皇一側的高力士戰戰兢兢地捧過來一碗新茶,細聲細氣地道:「陛下稍息怒氣……」
懷素轉頭,幽怨地盯了他一眼,然後道:「難道你壞了我的身子,就可以這麼算了不成?」
哪知紫陽真人閉目沉思良久,方才緩緩道:「清閑真人原來是如此閉關法,佩服,佩服!」
每思及此,紀若塵都又是慚愧,又是恍然,又有些覺得不可思議。想到三月後的定親及三年後的婚事,直似在雲里夢中。
雲風聽了不禁莞爾,言道當年下山歷練時,正遇上二位天君也是初次出山。他們當時一心想要闖出一番名頭,於是就輟上了出自道德宗的雲風。其時雲風正自洛陽前往東海,于修道人來說,這段路途並不遙遠。就在這段短短路途上,雲風三度生擒二天君,又隨手給放了,大約二位天君是念著這段情份,才會對自己念念不忘。
懷素心驚未定之際,一隻冰涼的手已從后摸上了她的咽喉,然後紀若塵的聲音幾乎是貼著她耳邊響起:「懷素師姐,這種玩笑可不好亂開啊!」
明皇面色登時和悅了許多,捻著柳須道:「如此就煩勞國師了。待大功告成之日,朕當再親自謝過國師。」
「修道之士首重衣缽傳承,因此貧道請陛下恩准真武觀可廣選天下良材美質,以實宗脈。這幾位祖師若得良徒,則可無後顧之憂。此為人。其二洛陽大劫后,地脈動蕩,有波及國運之危,因此貧道決心選六六三十六處風水寶地設壇作法,布一個天罡華蓋陣,以佑本朝之運。只是這些風水吉所依天時而行,非止是固定一處,有可能位處深山大澤,也有可能潛在鬧市華都,甚而有可能在當朝某位大人府上。因此貧道斗膽請陛下恩准可在各處隨意征地。」
景輿白了他一眼,笑道:「真不知道那楊國忠與孫果許了你什麼好處,能讓你如此昏了頭腦。」
明皇重重地哼了一聲,他當然不會真的降罪于楊國忠,只是怒道:「那是何方妖道,如此大胆?」
又是一雙雪白柔荑從李安身下翻上,輕輕揉捏著他的背肌。
這女子肌膚如雪,腮帶桃花,眼若春波,麗而嫵媚,正是景輿。
李安大喜,一個翻身將景輿壓了下去,一邊道:「且讓本王好好謝謝仙子!」
紫陽將玄心扳指又交還給他,微笑道:「聘禮就是這玄心扳指,你和顧清一人一枚。」
「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明皇終按捺不住,重重一拍扶手,大喝一聲。
只因他尚未做好準備。
紀若塵鎮定下來,稍理了理思緒,當下微笑道:「懷素師姐,有一事你有所不知,那即是真人們已然為我定了一門婚事,成親怕是不行的了。」
紀若塵目瞪口呆。道書中不乏合籍雙修之法,他自也是熟讀了的。如今細細回想當日情形,也不是沒有破身可能,但怎就會是這般巧法?
「也就是說,事關本朝興衰存亡的神物已然落入他人之手?」明皇隆基徐徐地道。他語氣和緩,但那張白凈細嫩的麵皮不住在輕微顫抖,顯然已怒到了極處。
「王世仁?」景輿冷笑一聲,道:「他那點微末道行都還不放在我止空山眼裡,你當他敢去招惹道德宗嗎?」
紀若塵一一答了,最後忽然想起世傳雲中居掌門數十年來一直在閉關,可是幾日相處下來,那尊雲中金山每日只是彈琴、繪畫、下棋、看雜書,要不然就是坐在懸台上不知釣著什麼東西,從未見他修行打坐過。看來閉關傳言有誤。
李安忙笑道:「我不過一介凡夫,能得月下五仙之一的景輿仙子垂青,還敢隱瞞什麼嗎?實不相瞞,洛陽劫后,楊相和孫國師找到本王,言道徐澤楷裡應外合,助道德宗奪了本朝神物,實是罪不可赦,強行將他提了去,聽說很是受了些拷打,現下想必已將他提到長安了。本王每念及此事,總是心有不安,覺得愧對澤楷先生。」
明皇當即望向了孫果。
雲風先是一怔,然後呵呵一笑,將紀若塵扶了起來,意味深長地道:「若塵,既然你已經明白了這一層意思,那我這做師兄的就多說一句。你今日向我行這一禮,想必是因為我那一點微末道行。若我本是一介常人呢,你又當如何待我?」
孫果此言一出,滿殿文武皆默不作聲。任擇三十六處吉地設壇,實是莫大的利益,且這孫果並未說明每壇佔地多少,說一里也是他,說十里也是他,不論是大是小,這大陣一布,方圓地皮還不都成了真武觀的產業?有幾位素來與孫果不睦的,當下心中更是打鼓,唯恐孫果假公濟私,將自己的私宅給充了公去。只是孫果說得大義凜然,天罡華蓋大陣在他口中就是本朝氣運之基,誰又敢多言一句?
她面前空空如也,紀若塵早已不知去向。
到得最後,紀若塵交還了玄心扳指。紫陽真人卻並不急於收起,只是望著紀若塵,似是在等待著什麼。紀若塵猶豫一下,終將清閑真人所述定親之事說了出來。
半月之後,紀若塵重登西玄山。雖然山仍是山,樹依是樹,然而他此時心境已頗有滄海桑田之感。
「什麼聘禮?」紀若塵忍不住問道。
轉眼間又是七日過去,紀若塵只覺體內三清氣滿而將溢,行當有所進境。他倒未曾想過進境會如此之快,實有頗多不解之處。想來是在洛陽連番混戰中趁亂中解離了不少法寶兵刃,為他補充了許多真元之故。
雲風又道:「若塵,玄心扳指取物只在動念之間,此等至寶普天之下也無幾個,功用可絕非是裝裝東西,省些行囊而已。若有閑暇,你不妨仔細探究一下。至於那龍象白虎二人,若今年你再遇上他們,就說道德宗十年一次的開壇講道,他們也可上山來聽聽。」
※※※
楊國忠立刻道:「臣也心中疑惑,何以這些妖道消息如此靈通。事後臣細細排查,發覺壽王府中幕僚徐澤楷形跡可疑,當即擒下拷問,他果然是妖道安插於壽王身邊的內應。據他供稱,掠走神物的妖道出自一個名為道德宗的化外邪派。這等事還是孫國師說得明白。」
明皇一揮手,道:「只要能得幾位老神仙之助,國師有何要求,但講無妨!」
此時高力士見議事已告一段落,悄悄上進一步,在明皇耳邊輕輕地道:「陛下,烈日炎炎,暑氣濃重,不宜過度辛勞。楊妃可已三次差人過來,問陛下何時下朝呢!」
「何事?」懷素纖腰款擺,緩緩行到紀若塵身前,胸前雙峰幾乎觸到了他的身體方才停下,仰首望著他,忽然笑道:「自然是為你這無膽色鬼當年做的好事!」
孫果微微一笑,道:「這第三件就容易得多。設壇立觀,備符煉丹,在在需要財帛,待與道德宗大戰一起,更是花錢如流水,實不亞於與外夷爭戰。」
明皇當即道:「此事好辦。有需要財資器物之處,國師與國忠商議即可。不必來煩朕了。」
紀若塵一時呆住,反覆思索起來。
景輿訝道:「你把徐澤楷給交了出去?!王爺,你可也是修道之人,怎會不知道德宗乃是當世第一大宗派?道德宗紫微真人飛升在即,當世有誰能敵?這些且都不論,那道德宗行事素來狠辣,目中無人,王爺你將他們的弟子交了出去,他們又如何肯善罷干休?」
這期間雲風道長來過兩次,一次帶來了諸多適於他用的咒符,一次則帶來了各種丹藥靈液。這些東西再加上赤瑩,剛剛好好將玄心扳指中添得滿滿的。依紀若塵本意,葯要選療傷補元,符要選攻敵防身,見雲風拿來的東西中還包括了諸多的解咒化毒神行遁甲之類用途的咒符丹藥,心下不禁頗有些不以為然。
「退朝!」高力士細而悠長的聲音直透出景明殿外,久久不散。
明皇暫時去了一件心事,心情正佳,聞言雙眉一挑,一雙細長鳳目登時眯了起來,左手輕輕在龍椅扶手上一扣。
李安呵呵一笑,顯得有些尷尬。
明皇正在怒火上頭,聞言一揮手,將茶盞打翻在地。
看著匆匆離去的懷素背影,紀若塵木然立了半天,忽然搖了搖頭,微露冷笑,暗忖道:「懷素師姐……不論是妻是妾,我是斷不會讓一個心有殺意的人過門的。」
大劫雖已過月余,洛水仍是一片慘碧之色,散發出陣陣惡臭,中人慾嘔,兩岸數十丈內已完全無法居人。沿河而居者不得不遷居別處,又或是露天而宿,以待洛水恢復正常。城中另有大片民宅被毀,那些居民只能在斷壁殘垣中暫時存身,日復一日的重行蓋屋。好在李安頗為愛民,遣了兵卒助城中百姓修屋,又每日里發些粥米,助人度日,如此方沒釀成大亂。
如今他除了勤修三清真訣外,每天又用二個時辰專門修習棍術。這一門本是源自黑店悶棍的招法一無口訣,二無真元提聚之法,有的只是千萬個分解開來的動作,一遍遍練得熟了,到時自然而然地會因應當時情勢場景重新組合起來,化成一記悶殺。所以他每棍一擊出,均是千變萬化,絕無一棍相同。當年龍門客棧數年勤修,早將這棍術融入神識深處。此時每一棍之生,都是自行在他心中浮現,完全不需思索。
紀若塵這一驚更甚,忙道:「這話可不能亂講!我何曾壞過你的身子?」
這陣衝動甫生,紀若塵立刻一驚,心念微動間,已將衝動壓伏了下去。然而這縷熱流來得不光突兀,且極為兇猛,僅僅是轉瞬即逝的功夫,已經令他身體有了一點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