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緣》卷一

章四十二 不歸

卷一

章四十二 不歸

為首道人大叫一聲,只踏前一步,就立在了原地。不光是他,其餘三位道人也已看出雲玉早已生機盡斷,連輪迴的可能都沒有了。
高力士忙上前一步,回道:「老奴在!」
道德宗若六道聚齊,上下一心,多半死戰不降。現下他們擔心同門安危,情勢又有不同,降了的可能大增。若真是動起手來有了什麼傷損,與道德宗必成不死不休之局,那也非是孫果願意看到的局面。他雖誓保本朝社稷江山,但也不可能以本門香煙不保作為代價。
那人向懷素望了一眼,笑道:「不必驚慌,我對你身體道法的了解,肯定比你自己要清楚得多!」
此箭狠毒無比,一箭引發了雲玉身中所有禁制,頃刻間將他所有腑臟都炙成了焦炭!
她正思索著,猛然間全身一僵!她只感到有一隻冰涼之極的手正在撫摸著自己的後背,並且順著脊椎一路向下,直至捏遍了她整個脊柱為止。
可是懷素心中非但沒有絲毫喜悅,反而完全被無止境的恐懼添滿!這人竟然能夠逼使她自動運出道德宗秘法,這又是何等手段?
饒是孫果道行高深,也已不及反應,剎那間只覺得手足一片冰涼!
不片刻的功夫,那男子忽然睜開了雙眼,嘆道:「筋骨未松,資質平庸,練的是些三流道法不說,還走入了歧途。唉,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沒的髒了我的手。嗯,道德宗乃是天下正宗,看來或許只有他們的弟子還能合我的意,唉。」
這枝箭似緩實快,飛行中不顯氣息,除了孫果外,真武觀再無人能夠發覺此箭行蹤。黑羽箭一過院牆,忽然聲勢大振,速度更是快了一倍,帶著攝人心魄的厲嘯,一箭將道德宗雲玉帶得飛起,生生將他釘在了正堂牆壁上!
道德宗留守的六名道人任務十分不易,他們要在長安城中找出一塊八方靈氣匯聚的寶地出來,修一座道觀,請來宗內諸般法器鎮壓,如此一來,就可將這長安鎮得如銅牆鐵壁一般,外宗的修道之士一入長安,等閑不敢再向道德宗生事。此事本來並不如何困難,但長安乃是帝都,最顯而易見的風水吉地自然被皇宮佔了去。而真武觀位置也很有講究,另據了一塊要穴,與皇宮成掎角之勢,互為奧援。
店小二又在門口偷偷瞧了一眼,不知為何,這人那看起來頗顯曖昧的動作,此刻卻顯得極為陰森詭異,小二隻覺得似有一隻冰涼若死人般的手正在自己後頸中撫摸一般,當場驚出一人冷汗!他不敢再偷看,匆匆下樓去了。
「你這無恥淫徒,有種就將姑娘一刀殺了!」懷素叫道。
夕霞如血。
一聽到這個聲音,懷素已知背脊上的那隻手非是幻覺。她心中一陣絕望,道心終於失守,一縷冰寒順著脊柱漫延,瞬間擴散至全身,懷素身體一軟,已倒進身後那人的臂彎中。
就在此時,她身後忽然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含煙,你這麼坐著可是會有損道行的。」
蘇姀悠然立著,並不催促。反正她已這麼站了幾百年,也不在乎多站這一時三刻。
可是懷素就是不明白為何會對這個名為虛無的男人怕得如此厲害,但顯然,現在這已是不重要了。
正堂中諸道只憑感應也知是同門歸來,只是本該兩人一起回來的,怎麼現下只有一人進院?
「瘋子!」懷素顫抖著罵道。她知道自己已是不能倖免,但仍揮不去心中的恐懼,就連叱罵都是底氣不足。最差的結局是什麼?不外乎被他活活凌遲而已,她怎會怕這個?
那男子悠然地道:「紀若塵初時顯得十分愚鈍,資質不過中上而已,但他修道之速竟比姬冰仙還要快上許多,實是大智若愚。此番回山之後,我看他氣度風範已有不同,恰如一塊璞玉,正漸漸地顯出了光芒來。你刻下想必也在後悔當初未能在他身上多下些工夫吧?你心有掛牽,自身修為進境休說與紀若塵、顧清、姬冰仙等人相比,就是李玄真、尚秋水也比你強了許多。再論師門出身呢,丹元宮積弱已久,玉玄真人雖然天資驚人,可惜宮內本就人丁稀少,玉靜玉真又是不成器的,事事都要她一人撐著,哪有可能與別脈一爭雄長?就算景霄真人出了意外,可是太璇宮自星藍夫人以降,同輩師兄弟還有十一人。我看今後五十年內,丹元宮仍會是最弱一脈。含煙,你雖是女子,可是心卻不輸任何男子,是想要作一番事業的。這點我再清楚不過了。可是論道侶論修為論師門,你都不如別人遠甚,還靠什麼出人頭地?玉玄真人所做的決斷對錯各有多少,究竟有沒有這個才幹出任一脈真人,其實不用我說,想必你自己也清楚。」
當懷素策馬進入襄州城之時,已是第三天了。三天前發生的詭異事件,街頭巷尾反反覆複議論了兩天,也就談不出什麼新鮮花樣來了。於是百姓們迅速淡忘了此事,轉而議起其它的話題來。懷素又急著趕路,是以她雖然感覺到襄州城內有一絲非同尋常的陰寒氣息,也並未往心裏去過。
襄州城一條大道橫貫東西,穿城而過。城中最大的酒樓醉歸樓就在這條大道旁邊,四層高的酒樓幾可俯瞰全城。此刻四樓雅間處,一個臨街的窗戶半開,內中坐著一個道裝打扮之人,正一邊望著往來行人,一邊慢慢地飲著酒。
那人也在鷹喙上與含煙並肩而坐,與她一樣眺望著東方雲海,並不回答她的問題,只是道:「紀若塵與顧清午時出發,乘的是雲霄鶴,這會大概快出了西玄山了吧。想當年你日日與他在這裏同賞日出,後來又花費了許多心思,現在還不是落得個一場空嗎?」
為首道人沉聲道:「各位師弟休要驚慌,待我先出去看看孫果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麼葯,竟然如此囂張!三位師弟試試看能不能解得開雲玉師弟的禁制。」
說話之間,懷素只覺得一道冰流自后腰處侵入自己體內,循著經脈運行一周,恰是那傳訊秘法所需行的線路。還未等她反應過來,一縷毫光已自她眉心飛出,穿入天際,將訊息傳至道德宗內去了。
言罷,他身影漸漸變得模糊,就此憑空消失。
他面容清秀,一雙鳳眼略顯些女子的嫵媚,極度蒼白的膚色給他整個人添了些許病態。他雖做道裝打扮,但一雙腳高高地擱在了桌子上,舉止極是不雅。小二偶爾自門口經過,都是不以為然之色。只是這人點了滿桌的酒菜,乃是得罪不得的貴客。
自從遷進了道德宗的仙長后,長安東城的鐵木巷近日地價驟升。這裏距離宮城不遠,向來是富貴人家聚集地,左鄰右舍既然不用為溫飽發愁,自然就會考慮風水升遷長生之事。與修道的神仙們住得近了,說不定也能沾染上一點仙氣。
為首道人哼了一聲,道:「雲玉師弟,孫果說沒說如此舉動所為何來?」
那人也不停留,抱著她騰空而起。懷素只看到周圍景物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向後退去,然而耳邊卻不聞任何風聲。單以這馭氣飛行的速度看,挾持了自己的這人道行就不比玉玄真人稍遜。
「下流事?」那男子哼了一聲,冷冷地道:「就你這一身皮肉,也配?」
山風自她柔嫩的面龐上撫過,只不知在那雙眸中雲霧深處藏著的,是失落,還是迷茫?
那女子見了他這等通玄手段,登時大吃一驚,哪還敢衝上酒樓追查行蹤?可是要就此咽下這口氣,又實是心有不甘。她正猶豫間,忽然聽得全身上下喀喀連聲,十余根骨頭突然斷裂!她從馬上一頭栽下,倒也不覺得如何疼痛,只是再也動彈不得,也說不出話來。
「依你之見,這道德宗會降嗎?」
他一領寶劍,騰身而起,當先向院外殺去!其餘三道也各取法寶,運起真訣,緊隨著為首道人殺出!
襄州地處四方要衝,自古即是兵家必爭之地。本朝久無戰事,盛世已久,襄州也就日漸繁華起來。
一隻完美無瑕的素手以同樣完美無瑕的動作,輕輕劃過她頸上那一道奪目的紅線。玉指過處,紅線就似是畫在她頸中的一樣,消失得乾乾淨淨。
他在含煙身邊這麼一坐,山風立刻吹不進二人三尺之地,漸盛的水煙逐漸將含煙隱沒。含煙忽然道:「師叔,我想吹吹風的。」
含煙所修功法與眾不同,身周繚繞不散的水煙實是她本身元氣所化,被風吹散得一點,她的道行就會損毀一分。尋常山風自然吹不走她身周水煙,但這莫干峰頂的山風格外強勁,她若非有意運功抵禦,水煙就會被風徐徐吹散。也正因如此,含煙在三清真訣修入上清境前,不能下山歷練,這又與其他弟子有所不同。
酒樓中男子閉起雙眼,右手虛握,一節一節地向下捏著,就似面前立著一個無形的人一般。
噩夢還遠遠未到盡頭。
「高翁。」明皇喚道。
那人此刻左手端著酒杯,右手頎長白皙的五指則在輕輕地撫摸著紅木窗檻,有如在撫摸著情人的肌膚。
明皇轉過身來,催促道:「快講!」
「殷殷的魂魄,一分一毫都沒有留在人間,換句話說,她已經死了。」蘇姀溫柔地道。
他倒是走得乾脆利落,可是一如這數年來無數個日夜,鷹喙上又只剩下了含煙一人。
至此諸道皆知真武觀乃是有備而來。
當的一聲,明皇手中杯盞落地。
高力士猶豫半天,方小心翼翼地道:「據孫國師言道,修道之人求的是羽化飛升,最重同門之誼。既然孫真人已抓了二名道士,那餘下四人多半會降。到時再以這六人為質,讓道德宗承諾不插手本朝俗務,再把紀若塵交出來,當是可行之舉。在孫國師看來,此事該有七成把握。」
此時石室中寒霧瀰漫,景物變幻,蘇姀現出了真身,身後九根長尾被九枚暗色鋼釘牢牢地釘在石壁上。鋼釘粗如兒臂,其上早已是銹跡斑斑,釘頭各鑄著一頭異獸形狀,分別是龍之九子。
連續飛了幾個時辰之後,懷素已不知到了哪裡。在黃昏時分,那人將她帶入了一個山洞。山洞並不深,但很高大開闊,一道清泉從一角湧出,蜿蜒出了石洞。石洞正中有一座石台,顯然是新制而成。
含煙並不回頭,只是淡淡地道:「師叔怎麼也來了?」
虛無取過一片長方形的石刀,用左手一擦,石屑紛飛之中,一把精緻而又鋒銳的石刀已成了形。
身旁一名弟子答道:「還沒有消息。不過我觀此刻已成泰山壓頂之勢,諒他們不敢不降,師父儘管放心。」
就在他面前,一枝黑色羽箭無聲無息地飛過,在空中一個靈動無比的轉折,越過了高高的院牆,飛入了道德宗群道所居的庭院之中。
眼見那些登徒子不住向這邊望來,她心中焦急如焚,眼前一黑,已然暈了過去。
黃星藍自幼在道德宗長大,十八歲時與張景霄結成道侶,可說是一切順風順水。在江湖行走時,她道行已是不弱,道德宗又是出了名的人多勢眾,還有張景霄在身後撐腰,自是從未受過什麼委屈,是以眼光頗高,時常不將天下修士放在眼裡。如上古仙妖大戰等等傳說,黃星藍只當它們是些故事而已,直至此刻面對蘇姀,她才算切身體會到了這些前代大妖魔的可怕。
「師弟!」
蘇姀頓了一頓,方嫣然一笑,道:「你就不怕我破關而出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拆了你這太上道德宮?」
那人陰笑道:「是嗎?我知道你們道德宗有一門秘法,可以將敵人音容道法等方面特徵傳給宗內,以備日後尋仇。這一次你措手不及,未能運使這個法門。不過沒關係,你也不用苦尋機會了,我幫你一把就是。」
這句話一入耳,懷素更是心驚,怎可能不慌?
「我這鎮心殿可不是誰都能隨意進出的地方。你不要以為自己進得來,就一定能出得去。」蘇姀柔柔地道。她就算是在惡狠狠地威脅,也是如此的溫柔若水,縱是黃星藍也興不起怒意或是恐懼,就像是在聽著一位關係非同尋常的閨中密友竊竊私語一般。
此時當街行來一匹高頭大馬,馬上坐著一名年輕女子,以面紗遮去了容貌,但光看上佳的身段,也可知容貌必不會差到哪裡去。襄州城中登徒子本來不少,但看到這女子身後背著的長劍,都不敢上前輕薄招惹。
她動彈不得,胸脯不住起伏,眼淚無聲無息地落下。
鐵木巷正中的一座大宅院即是明皇賜給道德宗群仙的居處,內中僕役下人用器一應俱全。正堂中置著一座香壇,壇上擺放一塊羅盤,四名道德宗道士正聚在壇旁,聚精會神地看著羅盤,感應著其中的風水地氣流向。
馬上女子抖得更加厲害了,呼吸越來越是粗重。她嗆啷一聲抽出長劍,帶著戰馬不住在原地打著轉,想要找出那隱於暗中施法的無恥之徒來,可是倉促之間哪裡找得到?但衣內那隻冰冷之極的無形之手依然在不停地遊走著,一寸一寸地撫摸揉捏著她的肌膚,哪裡都不肯放過了。
「報!」一名執事太監高叫一聲,小跑到臨清池邊,撲通跪倒在地。
再等了片刻,孫果雙目不抬,緩緩地問道:「他們降了沒有?」
這一晚的黃昏格外的長,半天的晚霞也紅得十分刺眼,落日餘暉給整個長安都塗上了一層血色。
酒樓中那人遙遙望見這女子,慵懶的臉上終於有了些神采。他右手抬起,五指輕張復攏,就似在空中撫摸著什麼無形的東西。
「我叫虛無,可不是什麼無恥淫徒。」那男子低沉地笑了起來,他的笑聲似乎也在透著狂野的火焰,只是這火焰也是冷的。
「瘋子?」虛無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轟轟隆隆的笑聲在山洞中不住回蕩。他大笑道:「沒錯,在你們這些名門大派的眼中,我就是一個瘋子!可是瘋子與天才,聖人與大偽間不過是一線之隔,甚而有時候根本就是一體!你這種只知道循規蹈矩的人,又哪裡分辨得出來?!大道茫茫,你能看清楚什麼?」
二人衣袂飄飄,風姿如仙,一路遠去。
傳說之中,蘇姀一身本領全在操控人心,震懾魂魄之上。黃星藍既然道心失守,那麼見微而知著,此刻實已命懸蘇姀之手。
「七成把握……少了點吧吧。」明皇沉吟道。
黃星藍這才想起面對的可非是什麼普通的妖怪,而是當年統領天下妖族的天狐蘇姀!
黃星藍看著釘頭那猙獰的獸紋,斑斑銹跡的釘身,以及柔軟光潔狐尾上大塊大塊的深褐色血斑,不由得握緊了拳,一縷鮮血從她指縫中滲出,不知不覺間指甲已刺破了掌心。
酒樓中又響起一片驚呼,一個店小二走著走著,忽然就此僵在了那裡。
懷素旋即感覺到頸中一涼,又有一種張開了的莫名感覺。
蘇姀抬起頭來,以一雙如水星眸靜靜地望著黃星藍。她的目光雖柔,但內中藏有一點冰寒,隨著目光度進了黃星藍體內。黃星藍道行雖只比諸真人低了一線,卻抵受不住蘇姀這隨意的一望,剎那間面色慘白如紙,後退了兩步,口中呼出的已是一縷寒氣。
此刻在正對面的一座宅院里,本朝國師孫果正居中坐于主樓三樓之上,雙目微垂,形似神遊天外。他身後兩名小道童分捧香爐仙劍,左右各立著四名得意弟子。雖然此戰已經勝定,但孫果心中殊無多少喜意。
他一邊自語,一邊吹出一縷極淡的真火,炙在自己右手上,燒了一會,才熄了內火。
含煙淺淺一笑,道:「師叔既然已經知道含煙是個水性楊花,朝秦暮楚的女子,為何還要來這裏呢?」
嗆啷一聲,道德宗為首道人抽出長劍,運足真元,厲聲喝道:「真武觀孫果狗賊聽著,你害我雲玉師弟道果,貧道今日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誓與爾等死戰到底!」
「陛下大喜!孫國師傳來吉報,此戰大捷,五名妖道惑亂人心,已盡數伏誅!」
本在神遊的孫果突然睜開了雙眼!
如同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下,懷素通體冰涼,那隻手所過之處一片麻木,早已令她動彈不得。她不斷地提醒自己,這不過是幻術,萬萬不能道心失守。可是這種感覺如此逼真,又怎麼會是幻術?若真的是幻術,那施術人的道行之高,她已不敢想象!
黃星藍本已有了些退縮之意,但一看靜卧于蘇姀身前的殷殷,勇氣重生,道:「我既然來了,就沒打算活著出去!我只問你一句,殷殷還有沒有救?」
紀若塵與顧清結伴下山之時,西玄山晴空萬里,清風習習,十足一派黃道吉日的模樣。紀若塵修道也算有小成,雜學更是懂得不少,于這塵間所用的黃道曆法並不如何看重,但能擇個吉日出門,心下也自有些歡喜。何況還有顧清在側相伴,縱是窮山惡水,也成江南春光。
黃星藍心下不禁駭然,鎖于鎮心殿中的蘇姀,所有狐尾都已被道德宗先人以九龍釘釘死在這面玄仙石上,一身道行能用出的百中無一。可是就算這樣,蘇姀竟也能在黃星藍道心上打開一道缺口,影響了黃星藍的神識,其鎮心訣的威力由此可見一斑。
那男子笑笑道:「我只是看你失了方向,胡言亂語幾句而已,別放在心上。你今後若想成什麼事,最好自己有些決斷,不要事事依從師命。看你那個懷素師姐,就是個有心機的,我聽聞她已與紀若塵有過夫妻之實,也不知道是真還是假。不過最近她比你要得寵,這總不是假的吧?嗯,幾天前我就看到她下山,不知玉玄真人派她去做些什麼。啊,我倒是忘了,你還有堪稱絕色的容貌。只可惜紀若塵身邊女子,如顧清,青衣,甚而是景霄真人之女張殷殷,哪個都不差了。好了,時辰不早,我也該回去了。」
看著懷素赤裸健挺的身體,那人眼中的火焰越燃越烈,他似是不堪承受內火煎熬,一把脫去了身上道袍,精赤著上身,開始一寸一寸細細撫摸起懷素的肌膚來。他十指冰涼,所過之處如有針刺,懷素只覺得又是涼,又是麻,又是癢,又是痛,說不出的難受,可偏偏又分毫動彈不得。
※※※
此時日頭早已隱沒,只留下一片餘暉映紅了小半邊天空。整個長安城中炊煙裊裊,好一派盛世景象!
此時長安宮中,明皇立於臨清池畔,心事重重,早無心去欣賞美輪美奐的夕霞水景。
那女子猛然全身一震,胯下馬一聲長嘶,人立而起!她忙平復了驚馬,全身顫抖不已,不停地四下張望著,右手已反手握住了背後寶劍。
那男子先是一怔,悄然間已撤去了禁制。
他也不起身,直接向前一縱,頭下腳上,筆直向下方茫茫雲海墜去。堪堪沖入雲層中時,他周身方亮起光華,改下墜為平飛,轉眼間去得遠了。
那年長道人沉吟一下,知現在己方實處於絕對劣勢,於是先吩咐速將訊息傳回宗內。結果傳訊的道人面色極為難看,言稱真武觀早已布下陣法,隔絕了與西玄山本宮的訊息往來。
此時院門處傳來下人的招呼聲:「神仙,您回來了!」
懷素駐馬回首,遙望著遠方的襄州城,暗思是否在城中錯過了什麼。
四位道士一齊抬起頭來,望向門口,見進來的果然是出去探風水的同門雲玉,只是他面色蒼白,氣虛體弱,真元已弱得不成樣子。
那人將懷素放在石台上,開始給她寬衣解帶,轉眼間就將她剝得一絲不掛,仰天置在石台上。
四位道士互望一眼,均面有訝色。年長的一位就問道:「雲玉師弟,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回來了,雲儀師弟呢?還有你的道行怎麼損耗得如此厲害?」
這一下道德宗眾道均是大吃一驚,面面相覷,實不知真武觀何以會如此大胆,做下這等絕不留餘地的大事來。要知長安乃是真武觀大本營,而道德宗之所以敢在長安只留下六名道人,實是因為修道各派間很少會有不死不休的局面,縱是敵對多年,也會留有一線餘地。且道德宗實力遠甚於真武觀,孫果就是將六道殺光,也損不了道德宗實力。而道德宗事後以雷霆手段報復的話,則真武觀很有可能就此斷了香煙。
一頭青絲如瀑般灑落在青石輔就的地面上,仰卧在這冰冷青石地上的女孩曾經的風采不遜於紀顧二人,然而如今的她,卻只有無休無止的長眠。看上去她似只是在沉眠著,甚至細膩的肌膚下隱隱的血脈仍在緩緩地流動著,可是她周身已感應不到一分一毫的生氣。
含煙淡淡地道:「師叔想要說些什麼呢?」
蘇姀凝望著黃星藍,這一次黃星藍竟可在她的目光下支持不退。她輕輕一笑,登時笑得黃星藍面色又是一陣蒼白,然後方道:「殷殷此刻半分生機也無,這是魂魄已入地府之相。本來呢,我和殷殷怎麼說都是師徒一場,不應該如此見死不救。可是你也知道我九根狐尾盡數被釘在這塊玄仙石壁上,道行被封,根本離不得此室半步,又哪裡去得了地府,尋得回殷殷的魂魄呢?這是其一。其二呢,我雖不是如何有名,但過去一些往事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你就真有那麼大的膽子,敢拔起這九枚龍釘,放我出關嗎?」
就在她竭力與心頭的恐懼抗爭時,一個悅耳的聲音幾乎是貼著她的耳朵響起:「真是一根好骨頭,當得起上上之資!這幾十年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好的骨頭呢!」
世間人登臨絕頂,極目遠眺,多選擇清晨又或是黃昏時分,好能坐看朝陽晚霞。但莫干峰上風光卓絕,雖然此刻是正午時分,但極目遠望,儘是茫茫雲海,海天成一色,當中點綴著朵朵青峰,別有風味。
虛無不再讓懷素說話,將她的頭推向外側,以左手食中二指輕輕壓了一壓雪白滑膩的肌膚,石刀一揮而落!
雲玉搖了搖頭,道孫果只是讓他通知四道投降,並且只會給他們一刻時光,過了時辰,則要動武拿人了。
她就那麼坐著,任由強勁的山風不斷拂走她身上水煙。她雙眼中水霧瀰漫,望著東方雲海,嘴角掛著一絲淡淡的笑意,也不知在想著些什麼。
坐于含煙身旁的男子看上去二十七八歲年紀,生得十分高大,劍眉星目,面如刀刻,一頭黑髮隨意潑灑下來,只以一根髮帶束住,看上去狂放不羈。聽得含煙如此說,他只是笑笑道:「含煙,你所作所為,有哪些是奉師命行事,有哪些是發自本心,你自己應該知曉,並不需我多說。」
他面上諂媚笑容仍與往常無二,然而生機早絕。
風又拂散了她身上水煙。
「我當然知道!我來這裏可不是為了說這個的!殷殷怎麼說也隨你學藝經年,這一次魂游地府,你就一點辦法都沒有嗎?」黃星藍已失了鎮定,向著蘇姀叫了起來。
她勉強轉了轉頭,這才算看清了那人面容。這張臉清奇中有陰柔,頗似女子的嫵媚,然而那雙眼中卻是在燃著熊熊的火焰!
在這種形勢下,選址立觀就很是考究風水功夫了。這座觀一立,不光要保證道德宗自身的靈氣風水,還要斷了真武觀的靈脈,且不能傷及皇宮的氣運龍脈。最難之處在於這種手段還不能讓孫果等人看了出來。是以此次道德宗留守都是風水星相的好手,鬥法道行倒是在其次。即使這樣,連日來道德宗幾位道士也累得頭暈眼花。只是他們重任在身,不敢稍有偷懶。現在兩位道侶外出探查地脈,按時辰推算很快就會回來,到時六人合議之後,又要分頭前往長安各處探查。
莫干峰後山石鷹鷹喙上,不住升騰起淡淡水煙,又隨風化去,如此周而復始。偶爾水煙稍淡,可以隱約看到水霧當中正坐著一個窈窕女子。
她大略用了點茶水點心,就繼續上路,不片刻功夫已離開了襄州。出了襄州城后,她只感覺心頭的那絲陰寒之意有增而無減,但這縷寒意來自於哪裡,她可就說不上來了。
「無恥淫賊,你做下這等下流事,就想走了不成?」此時那女子已定下心神,終於發現了酒樓上正欲離去的男子。
懷素又驚又羞,面對著行將到來的奇恥大辱,她心中的確是有羞恥感覺,可是遠遠不如驚懼來得強烈。懷素性情剛烈,並不是貪生怕死之人,然則在這等時候,她怎麼會怕了眼前這人呢?
她該如何決斷?
他張口吹去刀鋒上最後一點塵屑,才以左手溫柔細緻地撫摸著懷素秀麗的面龐,笑道:「你放心,你是我這幾十年來得到的最好材料,我絕不捨得把你隨意浪費在一些虛無縹緲,又或是無關緊要的計劃上。我會用你來進行一個至關重要的實驗!這幾十年來,我已經反覆思索了上千次這一實驗的每一個步驟,只是苦於尋不到一塊合適的材料。可是現在我有了你,就至少有了三成成功的把握!你明白這意味什麼?這意味著一旦我的構想能夠成功,將在這塵間開闢一塊全新的領域!不不,你不會明白這當中的意義,你只需要知道,我們所做的事是前無古人的,這就足夠了。而從此以後,我虛無的名字將列入道典,與歷代飛仙同列!」
孫果哼了一聲,並未做答。
懷素勉強鎮定,叫道:「我乃是道德宗丹元宮門下弟子,本師乃是玉玄真人!你又是何人,膽敢挾持於我?若速速將我放下,還可不予追究。不然的話,我們道德宗可不是隨便什麼人能惹得起的!」
不知是誰叫了一聲:「仙女要殺人啦!」圍觀百姓一片驚呼,轟然而散。
雲玉面呈青灰色,直行到香壇前,才沙啞著嗓子道:「下午我與雲儀勘察風水時,真武觀的人突然出現,打傷了我和雲儀。現在雲儀被他們押回真武觀去了,孫果則給我下了禁制,要我過來勸降你們。現在真武觀已經將這裏圍了,孫果就在外面!」
十月初九,大吉,利出行,起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