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惡之城》卷一 群星閃耀之年

章三十六 參与

卷一 群星閃耀之年

章三十六 參与

而殺手本人卻並沒有像聲音那樣接近,在她話音未落時,一把暗淡無光的匕首從三、四步開外的虛無中探出,刺向李察後背。匕首是奇異的死灰色,上面塗抹的劇毒不要說刺中要害,只要能劃破肌膚,就可以在半分鐘內要了李察的命。而匕首快要碰到李察后心時,殺手的身體輪廓才隱約出現,如同是個半透明的生物。
「災刃」最可怕之處並不在於短刀本身的鋒銳,而是在於他精湛絕倫的刺殺藝術,以及詭異莫測的災厄詛咒。短刀每殺一個人,就會吸取對方部分的靈魂力量儲存起來,並以此作為發動災厄詛咒的力量。「災刃」共有6個災厄詛咒,雖然每天才能發動一次,但是中了詛咒的人卻幾乎無法察覺自己已經被詛咒了。所以被「災刃」盯上的人,時間拖得越久就越危險。
李察當機立斷以怪異的動作卧倒,隨後用蜥蜴爬行的姿勢貼地游移,頃刻間已閃到十米之外!這個決定無比及時正確,那個男人的反擊是一連串的,重斧已經接連三次從李察上方掠過,同時在不斷調整攻擊方位,一次比一次更接近,最危險時甚至已經劃開了他背後的衣服。
血鸚鵡依然保持著隨時可以出擊的姿態,可是納亞隨隨便便的站姿、舉動甚至有點街頭小混混般的粗俗和咋呼,在她的感知中,竟然四面八方沒有一絲空隙,既無法發動攻擊,更加無法逃走。一個十四級的殺手,居然是這般接近於全無還手之力的狀態,那麼納亞在全盛時期又該是何等威勢?
李察緊貼著牆根伏著,動都不動。他的胸口像是燒灼般的痛著,陣陣窒息感不斷襲擊著他的意識,就像上岸的魚,逼迫著他張大口呼吸。而李察卻克制著自己,強忍胸口如同裂開般的痛楚,以比平時慢上數倍的頻率緩緩呼吸著,以免被失去視力的戰士發現自己的行蹤。
早就發出聲勢浩大的響動,卻現在才到達真正事發現場的執法法師團終於出現了。
其實在做出決定的時候,李察想的十分簡單,那就是歌頓·阿克蒙德會怎麼做,他會畏懼嗎?答案顯然是不。歌頓不知道見過多少血腥程度遠超這件事的場面,更不知道親手製造出多少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血腥場面。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無論自己親眼所見還是聽媽媽口述,歌頓都是無所畏懼。
所以李察決定參与。
納亞臉色有些陰沉,灰矮人的粗暴態度是用可以摧毀整個城市黑暗世界的武裝力量作背書的。而且此行示威和警告的意味非常明顯,言下之意是不需要殿下出手,他們這些底下辦事的人也足以收拾一切心懷不軌之徒,不管這些人十幾年前或者在外面的世界有過什麼威風的綽號。這裡是深藍!殿下的深藍!
李察目光的焦點是戰士腳前的地面,只以餘光觀察著他的行動。這是黑暗世界的一個小技巧,可以避免眼光的直視讓被觀察的人產生警覺。李察同時默默計算著自己的魔力,身體近乎虛脫,之前又在極短的時間內使用過魔法,現在剩餘的魔力只夠發出一個正常威力的火球術。然而對付十級以上的戰士,10個能級以下的火球威力有限。
短刀上射出的暗紅光芒,入體后完全沒有任何感覺,可是女殺手知道災刃發動的必定是追蹤血印。這是災刃最廣為人知的災厄詛咒,功能是在三天之內隨時都可以獲知被詛咒之人的行蹤。
砰的一聲悶響,納亞的短刀奇迹般出現在血鸚鵡的後腦處,把她一刀拍暈。當血鸚鵡倒在地上后,納亞還伸腳踢了她幾下,確認昏迷后,才轉頭對李察說:「接下來我要好好的拷問她,過程會很刺激,也會很血腥。你可以在一旁看,甚至給我幫點小忙,這會對你理解黑暗世界的藝術很有幫助。但這不是必需的,畢竟這些內容對你來說可能太早了些,衝擊也許會太大。所以你需要自己決定是不是要參与接下來的過程。怎麼樣,想來嗎?」
納亞一臉訕笑,把灰矮人拉到一旁,壓低了聲音說:「我剛才不是在吹牛嗎?你看,李察現在都能獨自收拾四個殺手了,怎麼可能只是皮毛,完全是我多年心得體會的精華!所以學費收得是很合理的,而且上個月我可是交足了稅的。您帶這麼多人來,這是……」
李察應聲而起,卻不是用的普通方式,而是先橫移到牆角,再如蜥蜴般貼上牆面,然後立起。整個動作迅捷無倫,行動方向又刁鑽無比,如果在站起過程中有人突然襲擊的話,那麼多半會因為判斷失誤而落空。
那名戰士連續幾斧砍空后,明顯呆了一呆。他怎麼都沒想到自己的連續斬殺竟會全部落空,雖然眼睛已經瞎了,可是他的感知和技藝仍在。憑著對攻擊者最後方位的記憶,以及被偷襲時的感應,能夠判斷出對方的速度和迴避方向。他的連擊技分明已經封殺了一切可能的逃走路徑,其中一次甚至已經觸摸到了對方!竟然還是失敗了?除非李察是像蜥蜴一樣爬走的。
這並不是一把無名的短刀,恰恰相反,它詭異的連著血槽的刃鋒和標誌性的血色光芒在黑暗世界中有著不小的名聲。
納亞很不滿意地搖了搖頭,呸了一聲,說:「什麼叫全都教給他?呸,現在教他的最多只是一點點皮毛而已,根本談不上刺殺藝術!不過這小傢伙倒是學得又快又認真,時刻不忘警覺,很有那麼一點天份。但是親愛的血鸚鵡,你是在拖延時間嗎?你沒發現我也在拖延時間嗎?這裏可是我的地盤,你就是叫來再多的援軍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血鸚鵡的身體猛然震動了一下,卻依然不敢改變蹲踞伏地的姿勢。她發現自己只要稍有動作,立刻就會招致納亞致命的攻擊。而此刻巷道盡頭走出一個矮小卻極具氣勢的身影,正是灰矮人。
李察的動作讓納亞十分滿意,而血鸚鵡則先是驚訝,然後恍然,用沙啞難聽的聲音說:「災刃,你把自己的刺殺藝術全都教給了李察?難怪他們幾個會失敗。」
納亞完全沒有女殺手那種如臨大敵的態勢,反而雜耍般炫耀地耍了幾個刀花,然後以一副中年好色男人的猥瑣目光在女殺手曲線凸出而又充滿力量的身體上遊走,一邊說:「原來是你,你叫什麼來著?讓我想想,是血鸚鵡,還是灰麻雀……反正叫什麼都無所謂。一轉眼都十多年沒見了,沒想到你的身材還是這麼火爆呀!可是你的級別,嘖嘖,怎麼說呢,怎麼這麼多年一點沒變,還是十四級?難道這些年你都在忙著陪貴族老爺們上床,顧不上修鍊了?」
灰矮人用力一揮手,粗暴地打斷了納亞的話:「深藍的規矩就是老實交稅,沒別的了!好了,我走了,記得這個月的稅!至於其它的,我什麼都沒看見!」
噴涌的熱流終於告一段落,魔法火焰也若有若無,但是小巷深處那具半焦的身體卻仍然在扭動著,發出凄厲的也快接近尾聲的哀鳴。而就在這時,一個瘦削的男人自巷口出現,他伸頭向巷內望去,手中一柄和身材並不相配的重型單手斧則在閃著淡淡寒光。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李察的手心,正開始噴吐火焰的手心!
李察手一伸,抓住高飛的頭顱,然後俯身彎腰,像滾皮球般把它貼地推了出去。刺客的臉上還凝固著震驚與恐懼,就這樣骨碌碌地滾入小巷深處,停在一片濃濃的陰影前,而他一雙猶自圓睜的眼睛正空洞地看著陰影。
「災刃!」女殺手發出一聲驚叫,此時她的身形更加清晰,連面容都隱約可見。她驚愕地看到血色短刀上射出一縷暗紅光芒,瞬間沒入自己的身體,就此消失。女殺手瞬間想起許多過往關於災刃的傳說,雖然那都是塵封了十幾年的舊事,可是現在卻全部湧上心頭。
陰影彷彿被看得不安,終於輕微地扭動了一下,裂開了兩條細細的縫隙,如同野獸的眼睛,和刺客的眼睛對望了一下。這隻是一個非常輕微的變化,幾乎無法察覺。然而在李察的視野中卻是一組跳躍的數字。這片陰影和周圍的環境已然格格不入,立刻被李察分辨出來。
步戰騎士們拖著三具屍體,並且夾著兩個男人走來。活著的正是李察在納亞的小酒館中看到過的兩個男人,不過他們雖然處於俘虜狀態,反而顯得非常輕鬆。因為黑金居然真的只是來收稅的,而交稅都是納亞的事,他們可沒有收入。至於那三具屍體,就是血鸚鵡等待的援軍了,只可惜腦子不太靈活,居然敢出手反抗,於是立刻變成了屍體,而且沒能給灰矮人的部隊造成哪怕是一丁點傷亡。在正面戰鬥中,殺手和武裝到牙齒的正規軍相比,完全就是悲劇。
就在這時,遠方忽然傳來一個中氣十足、氣勢洶洶的聲音:「她的援軍都被我收拾了,你的也是!還有我要糾正你一點,這裡是深藍,是殿下的地盤!你既然站在殿下的地盤上,那就要交稅!」
其實灰矮人率領如此陣容前來,別說只是三個血鸚鵡的同夥,就是三十個納亞的夥伴也得落荒而逃,而且逃跑的陣容中還包括納亞本身。
整個對話過程,直至灰矮人離去,血鸚鵡都保持著屁股高高翹起的姿勢,就像有著什麼特殊嗜好似的。她伏著的地面早已被汗水浸濕一片,可是納亞的殺機始終鎖定在她身上,讓她無機可趁。而黑金率領的武裝力量,是比納亞更可怕的存在,她根本不敢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短刀的握柄處出現了一隻手,然後是一隻有些瘦削的手臂,再後來是一身普通甚至有點寒酸的衣裳,最後是一張平平無奇的臉,只是臉上的笑容卻顯得市儈而猥瑣。若不是那把猙獰恐怖的短刀,納亞完全就像一個困守于小餐館酒吧的老闆,只能靠著微薄的收入維持著填飽肚子,每日忙碌之餘依靠空想意淫美女來打發無聊時光。無論如何,都難以把他和十幾年前閃耀黑暗世界的英俊男人聯繫在一起。
李察沒有拔出鐵條,而是鬆開手,反而在殺手背後推了一下,讓他飛得更高更遠。而他自己則如影子般貼著殺手的身體移動著。殺手的四肢已經全部脫離了中樞神經的控制,但震驚中還能勉強思考,當他看到自己從小巷口飛過時,忽然想到了隱藏在裏面的同伴!
納亞雙眉皺得越來越緊了:「但這裡是深藍,一切以深藍的規矩為主……」
女殺手一個凌空后翻,悄無聲息地落在十米外,如一頭陰影豹般蹲伏在地,一雙無光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血色短刀。
他又怪笑了幾聲,忽然語氣一沉,收起誇張的粗鄙和猥瑣,冷冷地說:「血鸚鵡,就憑你們這種貨色,也敢跑到深藍里撒野?說吧,你後面的主使者是誰,說出來我就放你走。如果你想嘴硬的話,我也不介意練習一下某些已經很久沒用過的技術!喂,李察,你可以站起來了,不用那麼緊張,這裡是我的地盤,她動不了你一根手指頭。」
納亞皺了皺眉,說:「其實很棘手,我也沒把握能問出東西來。要不您也留下來看看?」
李察從殺手身後幽靈般閃出,赤手在那個從小巷中撲出的刺客頸后一劃,本屬於魔法師的手卻透出極為鋒銳的勁氣,刺客的頭即刻輕飄飄的飛起,而血如噴泉般從脖頸中噴射出來!
灰矮人一揮手,大隊法師和步戰騎士即刻把三具屍體和兩個男人扔在地上,簇擁著他滾滾而去。
灰矮人也壓了壓聲音,向血鸚鵡看了一眼,說:「我聽說這裡有點小麻煩,所以多帶點人過來看看,免得你應付不了,傷了殿下的小李察。誰知道來的都是些這種貨色!這個女人你打算怎麼處理?」
李察臉色略微有些蒼白,他已接受過黑暗世界知識的啟蒙,理解納亞嘴裏的刺激和血腥意味著什麼,但仍然堅定地點了點頭。李察做決定的速度讓納亞吃了一驚,這位在黑暗世界中縱橫十幾年的殺手也有些想不明白為何以李察如此顯赫的身世背景,卻對黑暗世界的藝術有如此堅定的追求,其決心之大,簡直讓人會懷疑李察天生就有些變態傾向。
當納亞的目光再次落到自己身上時,血鸚鵡終於知道再也沒有僥倖,狂叫一聲,和身向納亞撲來!
灰矮人的眼中閃動著危險的光芒,說:「你教給李察的只是皮毛,而不是刺殺藝術的精華?這樣都敢收1000金幣一天?你要知道,你最終拿的可都是殿下的錢!殿下的……錢!」
所以當灰矮人出現時,納亞臉上的笑容就真的變成了世儈而討好的笑容,只是顯得有些尷尬和苦澀而已。
趁隙偷襲的李察瞬間驚出一身冷汗,沒想到男人在眼睛遭到重創后竟還能做出如此迅猛精確的反擊,而且重斧上附加了澎湃的鬥氣,至少也是十級以上的戰士!
來自血脈的第一個能力,「爆發」的效力已經過去,短時間內迸發出平時數倍力量的後果就是如欲沉眠的疲累,哪怕是立刻飲用強效精力恢復藥劑也要半個小時才能緩過氣來。而在這半個小時中,李察幾乎沒有行動能力。
此時遠方已經亮起閃爍的魔法光輝,人聲喧囂嘈雜,急促的腳步聲迅速由遠及近,這裏的變故已經驚動了執法法師。哪怕是邊緣區,公然施放範圍殺傷性魔法也是禁忌。而火球術,就是範圍殺傷性魔法的典型。執法法師的到來顯然對李察來說是件好事,他情緒一松,一口熱氣就呼了出來。
「不不,我只管收稅,其它的事情與我無關!」灰矮人用力揮動著雙手,乾脆利落地拒絕。然後他忽然眨了眨眼睛,說:「而且我也不想聽到她說的內容。如果你問出什麼來,就自己處理吧。你們黑暗世界不是有自己的規矩嗎?」
呼的一聲,一顆燃燒的火球飛入小巷,然後炸裂!在半密封的空間中,火球的威力被疊加至數倍,接近五十個能級的魔法火焰對任何十級以下的職業者都可以一擊斃命。激蕩的魔法火焰中傳出一聲凄厲的吼叫,隨後一個燃燒的身影開始在烈火中狂舞。
熱浪撲面而來,即使在十幾米外,也顯得灼熱難當。而李察沒有避開,反而迎著熱浪走進小巷,然後緊貼著入口處的牆壁站好,收斂了全身氣息。他的右手緩緩抬起,手心對準了巷口。
男人退了兩步,忽然覺得腹側一涼,於是大吼一聲,重斧如電般橫斬出去,幾乎是貼著李察的頭皮掠過!
撲撲悶響聲中,兩把匕首同時刺進了殺手的身體。一把自肋骨縫隙間刺入心臟,另一把則自背後鑿入脊椎,出手狠辣精準,威力則是一擊斃命,可惜他卻是搞錯了刺殺對象。這是致命的錯誤。
黑金的氣勢來自於身後成片的執法團法師,數量壓根不止一打。而且法師們還被十余個重裝步戰騎士保護著。這些鋼鐵鑄成的大塊頭一個個力大無比,用的全是重武器,在街巷戰中威力無窮,就是納亞也會為之頭疼,更不要說身後還有數十個火力十足的法師。
看著李察開始泛白但是堅定的臉,納亞聳聳肩,說:「好吧,那就來吧。不過先準備個桶,大點,你會用得著它的。」
一縷火焰從李察的手中噴出,正好射在男人的臉上。男人一聲哀嚎,滿臉灼痛,眼前更是漆黑一片,踉蹌著向後退去。只有兩個能級威力的一階魔法火焰之手,原本是個雞肋般的魔法,在野外冒險中經常扮演生火之類的關鍵角色,但是使用恰當,卻也能發揮出巨大的威力。
可是她志在必得的一擊卻沒能得手,一把造型奇詭、通體纏繞著暗紅色血光的短刀憑空出現,並且后發而先至,擋住了她的匕首。
他屏住氣息,緩緩轉身,準備找出那個該死的小子藏身之處。可是身體稍稍一動,忽然腹側再度感覺到涼意,一條足有四十厘米長的裂口出現,血、腸子和其它說不清是什麼的碎塊嘩地一下傾瀉出來。戰士晃了晃,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手一松,重斧當的一聲落在地上,身體如倒空的麻袋般軟倒。
納亞卻沒有立刻動手的打算,而是依舊對血鸚鵡冷嘲熱諷,極盡挖苦之能:「哎喲,看看你這姿勢,屁股翹這麼高幹嘛?想要勾引我嗎?雖然我最近的確賺了不少外快,可是你是怎麼知道我有錢了?嘿嘿,嘿嘿……」
就在李察鬆懈的瞬間,耳邊忽然聽到一串沙啞低沉的笑聲,然後一個誘惑的女聲幾乎是貼著他的耳邊說:「你可以安心的去死了,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