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五 命令

然後，所有人就看到李察突然飛上了天空！

流砂幾乎要瘋了！她死命掙扎著，可是連吶喊的聲音都發不出來。因為她從內到外，從意識到靈魂，身體的每一分力量，都在永恆與時光之龍的控制之下。

時間與空間，是浩瀚無垠的兩種法則，凡生根本無從測度其中的所有奧妙。在這塊連時空之力都被屏蔽的土地上，流砂以為自己能夠騙過永恆與時光之龍，可沒想到意圖卻輕而易舉地被識破，從而觸發了契約的力量，將她釘在了半空中。永恆與時光之龍根本不會允許她擋在李察之前，因為以她現在的力量，那註定是毀滅的結局。

奈幽快速檢查了一下龍法師的傷處，她身上多了十幾處洞穿的傷口，看來是魔力涌動爆發衝散了死亡光柱的大部分威力，但是一道道漏網的光柱就足以洞穿她的身體，讓人寬心的是，麗娜還有呼吸，臉色也還紅潤。洞穿的傷口雖然看起來頗為恐怖，可是在能夠復活的奈幽手下，再可怕的傷口都應該能夠痊癒。只是麗娜的心臟已經被徹底擊毀，所以雖然她的身體還殘留著生機，卻只能使用復活術了。

李察平靜地面對著死亡，做著最後的準備。這是垂死的掙扎，卻是冰冷的，高效的，而不是大多數人那樣的胡亂掙扎。

奈幽伸手拉開李察的衣服，準備查看他身上的傷勢，特別是心口處的那塊致命傷。如果李察的心臟也是全毀，那就讓她真正為難了，畢竟復活術一天只能使用一次。

在這一刻，李察本來可以想很多，甚至去實現那些保命的方法，他卻出奇的什麼都沒有去想，而是簡單地憑著自己一貫的信仰下達了最後的命令：

龍法師出現得是如此突然，以至於李察都措手不及，來不及移動位置，帶動那片死亡的光芒偏移開來。

可是在最後一刻，一個如火般的身影突然闖進了李察的視野，蠻橫地遮擋住了奔涌而來的死亡光線！

龍法師和李察的身影再次出現，他們還保持著剛剛一瞬的姿勢。龍法師上身微微後仰，雙臂張開，以整個身軀擋向射來的死亡光柱。而李察則上身前傾，伸手去抓麗娜。可是只差了不到一米，他就沒能抓到麗娜。在李察這種層次的強者眼中，一米的距離瞬息可至，只要再給他眨眼不到的時間，就能抓住麗娜，把她拖到自己身後。可是，就是差了這麼一米，李察就沒能抓到麗娜，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在自己面前涌動並爆發了全部魔力，以燃燒的生命抵消了死亡光柱的大部分威力。

追隨者們這才如夢初醒，有動的，也有才失聲大叫的。流砂身上的時光束縛不知何時已然消失，可是她依然獃獃地凝停在空中，已經咬破了下唇，自己卻猶然不知。

「所有人原地待命！」

他可以用構裝騎士甚至是追隨者去擋，當光柱威力下降到一定程度，他的命就保住了。

空中的李察眼中已經只能看到一片白茫茫的光，濃烈的死亡氣息刺得他全身都在抽痛。可是李察卻依舊有條不紊地給自己加持著一個又一個的防禦法術，從最有效的到次有效的，雖然李察知道這些法術哪怕是再多一倍也擋不住撲面而來的光柱，卻依然在不停地釋放著。奇迹產生的前提，往往是明知絕境卻依然在奮鬥著。

死亡是一切輝煌的終結。

「他們怎麼樣了！」奈幽身後突然傳來流砂的聲音。神眷者也失去了一向的從容鎮定，忍不住追問起來。

李察自己都沒有想到，在死亡降臨前的一刻，自己居然依舊能夠如此冷靜。在絕域戰場的一年，他的內心和意志已經變得前所未有的強大，但直到此刻才充分顯現。然而一切都將結束了，李察將註定在這道光芒的衝擊中灰飛煙滅。他的天才，他的構裝，都將成為一個傳說，並漸漸為人們所遺忘。

麗娜是背對著李察的，其他人又都在地面，所以沒有看得到她這一刻的表情。可是魔力在她體內奔騰涌動的巨大威勢，卻足以牽動每個人的心。龍法師竟然在一瞬間就把魔力涌動到了極致！

一切本都如春天般美好，沒想到僅僅一瞬間的事，就走到了絕冬的邊緣。如果李察死了，所有美好的一切都會煙消雲散。

而李察身上同樣有數量眾多的貫穿傷口，其中射穿了龍法師心髒的那道光束，同樣也轟穿了李察所有的防禦，射在他的心口處。

光芒已化為光柱，無聲無息地劃過天際，落向李察。

這個命令，李察既是通過意識下達的，也是利用魔法力量喊出來的。在過去的歲月中，李察通過無數戰鬥與事件在追隨者和戰士們心目中積累了巨大的聲望，所以驟然聽到李察的命令，他們已經習慣先去遵守，而不是先去思考。

「麗娜！你在幹什麼！」李察厲聲喝道，可是他的口中卻根本沒有發出聲音。不是李察沒有叫出聲，而是和雷鳴般的魔力涌動時產生的轟鳴相比，他的聲音實在太小了，小到根本分辨不出。

奈幽瞬間想到了流砂和李察之間的關係，手微微一顫，隨即以淡然冰冷的聲音說：「我需要先檢查一下。」

戰死於休蘭，李察那所謂聖構裝師的前景也將終結於此。人類歷史上終是沒有再出現一個聖構裝師。李察再如何驚才絕艷，人們記得他的，也只是做出過生命誅絕這樣的作品而已。嚴格來說，連生命誅絕都不算是真正的四階構裝。

遠方的光柱拉出一道明顯的弧形軌跡，再次調整了方向，依舊對準了李察。光柱的調整幾乎是一瞬間完成的，而且根本不影響速度加快的過程。李察哪怕速度再提高一倍，也根本避不開這樣的攻擊。

紅龍卡羅立刻醒悟，俯衝落到地上。如果說治療，再也沒有什麼人比精擅復活的奈幽更加值得信賴。就算麗娜真的死了，奈幽也能復活她！卡羅剛一落地，阿西瑞斯就已踏上了它的後背，俯身抱起麗娜，幾個閃瞬已出現在奈幽的身前。

說著，她就緩緩拉開了李察的胸衣。

一定會死？李察的意識卻瞬間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奈幽抬頭叫道：「把他們送過來！快！」

乳白色的光柱悄然淹沒了麗娜與李察，然後繼續向前。然而就在此刻，光柱中部驟然鼓起，瞬間變成一個直徑百米的光球，然後無聲炸碎，一片片乳白色的光如精緻的瓷器碎片，紛紛揚揚的飄落。

天空中響起一聲悠長而又悲愴的龍吟，紅龍卡羅振翼而起，想要接近麗娜，卻又不敢靠近。可是它的長吟還是打破了世界的寂靜，麗娜的雙臂無力地垂下，後背上忽然噴出十幾道細細的血柱，無助地向地面墜落。李察猶睜的雙眼也渙散了神采，頭一低，也向地面墜落。他的前胸後背處也開始瀰漫大片的血跡。

人類的歷史上總有數不清的天才湧現，但只有活下來的天才，才是真正的天才。

幾乎所有人意識中都是一片空白，他們獃獃地看著這驟然的變化，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麼。流砂卻是不同的，她已騰空飛起，卻突然凝停在半空，臉上浮現出極為痛苦的表情，更像是在掙脫著什麼。數道時光之力乍現，如繩索般將她牢牢地束縛住，不得寸進。那既是時光之力，亦是無比強大的契約力量。那是和永恆與時光之龍的契約，在達成契約之前，她並不是完全自由的，有許多事情都不能去做。比如說她眼下想要做的就是其中之一。

在李察手上，阿克蒙德的實力正在火箭般的躥升著，暴發二字甚至都不足以形容李察創造財富的速度。而在當下，所有阿克蒙德、以及追隨者們都對未來充滿了信心。就像森馬，她豈是會為了區區一件鎧甲就改換門庭的人？真正的原因，是她對李察有了信心。

卡羅一個盤旋俯衝，又再拉起，已將麗娜輕輕接在自己的背上。李察則有追隨者給他加了緩落魔法，更有森馬全速飛至，將他接住。

李察無聲躺在地上，生死不明，最終的命運如何，就要靠奈幽的手來揭示。

死亡光柱悄然消失，碎瓷般掉落的光片也在空中湮滅，就像從來都不曾存在過。

周圍的追隨者同時屏住了呼吸，對於他們來說，這是關乎命運的時刻。曾幾何時，李察為他們勾勒出了一幅無與倫比的前景，並且逐漸開始展示出一個合格首領應有的全部素質。李察在領軍作戰上、在構裝上都有著不可思議的才華，並在個人實力方面急起直追，雖然他還不是大魔導師，可是所有人都知道李察是在壓制著自己的實力，以求磨礪自己。這樣的人只要不死，最終都會成為相當有名的強者。而且關鍵的一點，是李察還非常年輕，年輕就意味著更為寬廣的前程和更多的提升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