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直到世界盡頭
章一三四 命運的迴廊
李察僵硬地晃了晃，終於站了起來。原本歌頓所在的地方，只留下那一副盔甲。李察低著頭，最終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李察的手開始顫抖，但他卻絕不敢拔出月光。只有李察自己才清楚，剛才那一記破滅是何等威力，那是最極致的毀滅，無論刺中什麼，都會讓它徹底湮滅。這一刀之威，足以滅掉一個神國。
李察保持著一手虛握一手微抬的姿勢，彷彿已經凝固成了翡翠魔鐵。
巨劍也宛若有了自己的生命，在空中飛舞著。它大開大闔，每一下斬擊都如開山裂地，一時間氣象萬千。
男人玩味地看著李察，說：「為什麼不呢？」
這是一個讓人震驚的猜測。就連李察自己也沒有在力量上真正達到極限，其它屬性其實也是一樣，都只是無限接近世界規則的極限而已。他在這次交鋒之前，一度認為世界規則的極限也會遵循普通規則，也就是說，無限接近卻不可能相等。
男人忽然大笑，然後一揚巨劍，說：「少說廢話，來打過不就知道了？」
就在李察眼前，視野仍然是一陣模糊一陣清晰，只有歌頓的面容越來越淡，一陣微風拂過，他就化為片片飛砂，隨風而去。
那是一張威嚴，卻又有著無盡生氣的臉，粗獷中透著難言的魅力。這個人，這張臉，曾經讓李察記了很久很久，然後不得不埋入心底的最深處，與自己的母親並排放在一起，並生怕再隨著記憶的渦流重新翻起。
歌頓的目光停留在李察的臉上，聲音漸漸轉輕：「真像……唉，真想再看一
歌頓越說越是精神，哈哈大笑幾聲，又重重拍了下李察的肩膀，繼續贊道：「好小子，真有你的，居然把浮世德都開到這裏來了，比你老子我能幹多了，哈哈，哈哈。」
當餘波漣漪掠過時，整個浮世德都在忽沉忽升，一些底層的浮島無聲無息地化灰而去。浮世德上的追隨者們個個臉色蒼白，不時有人鼻中嘴角滲出鮮血。浮世德內的暗夜精靈則成片死去，他們雖然有接近聖域的實力，可是在真正巔峰強者的戰鬥中，卻毫無抵抗餘地。
下方那個男人忽然笑了起來，說：「和那天……一模一樣……」
忽然間，兩個人就毫無徵兆地分開，相對而立。百米距離，對普通人來說十分遙遠，但是對李察和這個男人來說，就算是千米萬米，也是瞬息可及，根本沒有區別。
李察穿越了巨劍的攔截，瞬間出現在那個男人面前，月光當胸沒入，又從盔甲後背中透出。
每一刀落下，都會在空間中留下一道劃破的裂隙。瞬息之間，就有數以千計的空間裂隙圍繞著男人。但對男人或是李察來說，這些空間裂隙完全可以無視，真正致命的，還是月光的刀鋒。
他回首望向那高大而猙獰的黑甲武士，說：「你是……莫德雷德，不過，為什麼會這樣？」
男人笑了幾聲，對李察說：「小子，你確實還嫩了一點。」
他的手心中早已凝聚了一團純凈的光球，那是最純粹的生命力量，甚至可以讓剛剛死去的人復活
月光已經徹底毀了，殘破的聖刀再也承載不住蒼藍之劍的毀滅力量。連月光都破碎了，那麼人呢？
李察點了點頭，凝聚了強大生機的左手怎麼都不敢按下去。
僵持一瞬，李察就向後倏然飛出。這次是他被斬飛千米，噴出的鮮血在空中拉出一串點點閃耀的艷紅珠鏈。
他的右手虛握著，但手心中已經沒有刀柄。月光早已化灰而去，歌頓卻完好無損，胸口連傷口都看不到了。
現在連月光都出現了損毀，這隻能說明那個男人手中也是一把擁有不可損毀屬性的神器，而且他的力量已經無限接近世界規則的極限。
聽到這個聲音，李察臉上忽然褪盡血色，他甚至沒有發現自己左手放開了月光，急促地伸過去一把推起男人的面甲。
那個男人似乎怔了一怔，巨劍揮起時有了一絲不可覺察的遲疑。然而在這種巔峰對決中，哪怕是一點點失誤都會被無限放大。
這場戰鬥的餘波，竟然波及數百公里，除了浮世德之外，所至範圍內，萬物盡毀！
歌頓又重重拍了下李察的肩，說：「小子，你老子我其實早就死了，要不是跑到這個見鬼的地方，還見不到你呢。別婆婆媽媽的，我們阿克蒙德經常流血，哪見過流淚的？對了，你要是有心，那就幫我把欠的債還了。這事我一直惦記著呢。」
巨大的衝力讓兩個人急墜大地，在轟鳴聲中，又給大地增
李察臉上也浮出笑容，說：「也是。」
李察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月光緩緩收至胸前。忽然，他的頭頂浮現一輪無比巨大的蒼藍圓月，而李察已和月光合為一體，化為光，化為電，化為毀滅，撲向對手，一往無前。
那些巍巍綿延彷彿沒有盡頭的山脈絕峰突然無聲無息地湮滅，化為灰泥，被推向遠方。大地則不斷向下沉陷，出現了一個數百米深的天坑。
這個男人，是歌頓。
其實李察知道，早已經晚了。
也許下一次全力的交擊，這兩把擁有不可損毀屬性的神器就會徹底毀壞，從此成為歷史書中才會出現的名詞。
「是嗎？力量上比你差了一點，就叫嫩了？」不知道為什麼，李察很想反駁那個男人，他也這麼做了。
「很好。」李察第一次用雙手握住月光，身周浮現了巨大的正四面體，無數面容正在上面生生滅滅。那是把自身存續與李察綁定在一起的無數靈魂。
此時那個男人也在看著手中的巨劍。巨劍劍鋒上也出現了一個缺口，明顯比月光上的要大得多。看來這把巨劍的品質依然不如李察手中的精靈聖刀，但是相差也極為有限了。如果這兩把武器不是在他們兩個手裡，那麼也不可能發生這種相互損傷的情況。
這是一個直徑數公里的巨坑，在深坑之內，李察的雙手牢牢握著月光，依然穩定如恆，可是臉色卻是不斷變幻著。
李察面沉如水，抬頭望向遠方的男人。
「為什麼，是你？」李察終於說出了一句話。
這是極
「差一點也是差。極致巔峰和無限接近完全就是兩回事。」
「當我醒來的時候，就已經與深淵的意志合而為一。我就是深淵，深淵就是我。我的天然職責就是守衛這裏，維護世界最基本的……秩序。不擊敗我，你就無法從這裏走過去。不過，你很好，不愧是我歌頓的兒子。」
直到這個時候，一圈無形的漣漪才以兩人為中心，向周圍擴散開去。
可是李察茫然地看著眼前這個依然飛揚如烈焰的男人，動了動嘴唇，卻發不出聲音。他的視野慢慢模糊起來，眼球有點刺痛，然後淚水滑落。
李察好不容易止住后飛的頹勢，重重咳嗽了幾聲，再咳出幾口鮮血，這才深吸了一口氣，望向手中的月光。在月光的刀鋒上，竟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缺口。
李察從容地說：「如果真是這樣，那你早就在這個世界里呆不下去了。這個世界中，不存在完美。」
李察沉著有力地說：「那隻能說明我們走的路不同。你在力量上是達到了極致巔峰，而我只是無限接近。但我在任何方面都是無限接近這個世界的極致，你呢？我不相信，除了力量之外，你還能夠在其它方面也站到極致的巔峰上。」
男人毫不在意，用力揮了揮巨劍，身周漸漸出現蔓延的岩漿，在虛空中宛若依附著實地般擴展開來，說：「小子，來吧，最後一擊。」
男人站在原地一動未動，看到李察飛遠，這才
月光有著不可損毀的神器屬性，但所謂的不可損毀當然也是有極限的，意味著在這個世界的規則體系下，很難有力量能夠損毀它。然而這個極限當然不可能真正達到世界規則的極限，只能無限的接近。
男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巨劍，劍鋒上到處都是缺口，凄慘無比，已經從一把罕見的神器變成了大鋸。而李察手中的月光也沒有好到哪裡去，雖然每個缺口都不算大，可是原本就不長的刀鋒上多了十幾個缺口，也顯得殘破不堪。
李察心底忽然泛起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難道他不是無限接近，而是真正達到了極限？
李察身影忽然消失，同時在男人身後出現，月光的速度已經超出人們感知能夠捕捉的範圍，一瞬間就向男人斬了成千上萬刀。
這一刀，再無保留，這一刀，絕無防禦。
他的笑聲轉眼間就被劇烈的咳嗽所代替，這次他的話不再是深淵規則具現出來的符號，而是真真實實的在說話。那是，諾蘭德人類通用語。
巨劍和月光時有交擊，大多數時間只是交錯而過，但就是這樣，巨劍劍鋒上的缺口也是越來越多。可想而知，月光的刀鋒一定也好不到哪裡去。
不知過了多久，另一隻戴著猙獰手甲的大手拍了拍李察的肩，說：「頭兒已經走了。」
原本預計的兩敗俱傷並沒有出現，而是變成了這樣的完勝。李察本是想用身體更強一些的防禦與恢復力爭取一線生機，再用以撒真名的力量復甦。可是所有的計劃，現在都用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