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南錄》第七卷 逐鹿

第二百四十九章 風暴(十 上)

第七卷 逐鹿

第二百四十九章 風暴(十 上)

戰事不順,又找不到百姓供自己搶掠屠戮的蒙古武士們鬱悶異常。偏偏此刻天公亦不作美,終日陰沉著個臉,熏風吹得人的汗都出不出來,皮甲全部都粘到了身上,臭味大到能熏死蒼蠅。
他猶豫著,不知道該如何為自己爭取有利位置。如果這次親政行動從開始就上了陳宜中和伯顏的當,自己這個當皇帝的確夠愚蠢,將來即便再有機會親政,也不會找到太多的人支持。
「可,可……」趙昺喃喃地嘟囔著,他突然想起趙朔早晨帶入皇宮的一封信,在泉州北方南安小鎮接受整訓的一支破虜軍新兵被趙朔的父親說動,幾個即將帶隊趕赴江南西路的將領答應一旦城中有事,立刻回師保衛皇宮。
趙昺拉著鄧光薦的衣角,像當年讀書時一樣,戀戀不捨地送恩師出門。小太監樂清揚幾次想阻止,都被趙昺喝退了。看著鄧光薦跳上馬背,帶著十幾個侍衛遠去,雨傘下,趙昺滿是懊悔的臉上,輕輕露出一絲笑容。
「這就是鄒某人的高明之處,他只守不攻,這連綿群山間,咱們短時間內怎能弄清楚哪段地域是駐紮的破虜軍主力,哪段地域擺的是湊熱鬧的民軍。況且咱們沒足夠的重炮,硬攻的話總是吃虧。」伯顏抬起眼皮向地圖上掃了掃,帶著幾分佩服的語氣說道。
「朕,朕是大宋皇帝,天下百姓對朕親政無不翹首以盼,朕登高一呼,整個福建的百姓都會聽朕的調遣!」趙昺明知道鄧光薦說得句句都是實話,卻不肯服軟,仰起脖子,氣哼哼地喊道。
樂清揚被鄧光薦逼得額頭冒汗,憑剛才從侍衛手中借來的腰刀,他完全可以將鄧光薦直接刺死。但對方身上那凜然正氣壓得他舉不起手來,一顆心突突狂跳著,好像自己身上所有見不得光的秘密都被鄧光薦一眼看穿了。
「他只是一點火星而已,只要落在乾柴間,無論多大,都會冒起煙來。」伯顏眨了眨眼睛,非常自信的說道:「不需要等太久,賭局已經開始了,沒人能把他停下來!」
「萬歲簡直是在拿大宋的國運豪賭,這麼多年來,文相何曾辜負陛下?大敵當前,萬歲卻相信別有用心之人的挑撥,自亂陣腳,難道陛下想重蹈當年崖山覆轍么?」
「等!」伯顏微笑著說了一個字,閉上眼睛,享受了片刻帶有美人體香的徐徐涼風,低聲補充道,「等新附軍來了,讓他們去攻堅。等李治亭的行動有了結果,等拿著咱們金子收買民軍的使節送回消息來。本來咱們大軍進入江西,只是為了不給破虜軍修整時間,把鄒將軍的兵馬調動了,咱們的目的就達到了。剩下的,就是靜待戰機了!」
如果守在自己面前的全是破虜軍,雙方人數相當,蒙古軍兵器鎧甲俱不如人,諸將還勉強咽得下這口惡氣。可經歷上次贛州會戰,鄒某人手裡剩下的破虜軍士卒最多不會超過兩萬。要是被人知道對方以兩萬兵馬加上十幾萬草賊流寇就能把大元百戰之師「欺負」到如此地步,軍中諸將今後怎能在人前抬起頭來?
正如杜規等人所擔心的,伯顏永遠不會是一個坐等戰機的將領,在鄂州修整半個月後,他突然發力,帶領大軍沿江而下,由磁湖、大冶直撲永興。守衛在永興的民軍將領鄭一恆抵擋不住,在鄒洬的命令下,逐次放棄白雉山、回山、銀山等尚為完善的防線,退過富水。
「那?」格根一時語塞,伯顏對他青眼有加,所以他亦竭盡全力輔佐伯顏。眼下憑著如此優勢兵力,卻趴在山下跟敵軍耗時間玩,這種局勢實在讓他覺得沮喪。
靖安小城方圓不足十里,但此城東接堰原山、潦溪,西接華林山、飛霞山,利用周圍華林、飛霞、黃櫱、八疊、堰原等五座大山形成的封閉地勢,如同一個大門般,牢牢扼住了元軍由此南下的路線。
雖然已經有了自己的主見,對於自己這位博學多才的恩師,趙昺還是心存幾分敬畏,吩咐人打來洗臉水給鄧光薦凈面,一邊親手捧起毛巾伺候,一邊低聲替自己的行為辯解:「不是師傅教導我說,『人不可一日無首,國不可一日無君么?』。朕已經長大,文相卻任何事情不與朕商量,拿朕當傀儡。朕有心親手恢復祖宗基業,自然要想辦法把權柄取回來!」
「轟隆隆!」鄧光薦的話夾雜著天空中的霹靂,一聲聲敲打在趙昺的心窩上。在此之前,趙昺盼星星盼月亮般盼鄧光薦早日趕回來,能在關鍵時刻給自己撐腰並出謀劃策。萬萬沒想到鄧光薦自從進入皇宮就沒給自己半分支持,所有的話加起來只有兩個字,「反對」堅決地「反對」。
他終於知道誰給了陳宜中這麼大胆子了,從始至終,這個熱衷權力的前丞相就墜入了伯顏的圈套。或者說,陳宜中一直不甘心在權力爭奪中失敗,而伯顏的議和使節,給了他風險最小的投機可能。
伯顏得了永興,隨即大舉南下,各路民軍、破虜軍山地旅逐次抵抗后,因為眾寡過於懸殊的原因,不得不放棄武寧、分寧、建昌三座剛剛奪回沒幾天的城市,撤向筠州。
「要是多點出擊……」格根猶豫著問。這是一個沒辦法的辦法,藉助優勢兵力在全線發起猛攻,總有一個地方能探出敵軍的虛實來。
鄧光薦抬起頭,警覺地上下打量樂清揚。從進宮之後的感覺來看,趙昺身邊這個小太監絕對非一般人物。趙昺在歧途上走到今日,至少有一半「功勞」要算在這個小太監頭上。
格根按著伯顏的指點仔細考慮整個戰局,越看,越發現伯顏的判斷越準確。帶著對老將軍的幾分敬意,他虛心的請教道:「眼下側翼無法著力,依大帥之見,我軍最佳應對之策是什麼?」
這是一場精心設計的賭局,賭的是大宋君臣能否親密無間。大宋的學者、官吏和新崛起的貴族們,能否在誘惑面前保持理性。
靖安城,蒙古人的中軍。
鄧光薦看看趙昺蔫巴巴的樣子,心裏泛起一股柔情,走到他身邊,幫他整了整衣領,然後俯下身體,低聲安慰道:「趁現在一切還可以挽回,陛下給大都督府寫一封信,然後下詔罪己吧,承認自己受了霄小之徒蠱惑,也承認自己年幼無知。發誓不會再做違背約法的事情,也發誓在完全驅逐韃虜之前,永不再提『親政』二字。文丞相當年能在危急關頭派船救你,而不是選擇另立新君,就說明他心裏放不下陛下。只要陛下主動認錯,有文丞相、陸大人和微臣在,那些試圖另立新君的人也翻不起風浪。忽必烈已經消滅了乃顏,北元不日就將以傾國之力南下,大宋經不起這麼折騰了,陛下大了,也應該替國家多想想了!」。
傑格勒等人知道偷襲作戰失敗,不敢再按原計劃分兵劫掠。把兵馬撤離到羅霄山、萍鄉一線,試圖北上謝山,從側翼呼應伯顏主力。待大軍集結完畢,疲憊不堪地殺到謝山附近,卻發現本來算不上險要的謝山、萬載等地,憑空出現了無數座圓形的石堡。一座座石堡遙相呼應,剛好卡死了蒙古軍的迂迴路線。
「有句話臣今晚一直忘了跟陛下說,陛下千萬記住,沒有實力相佐,權謀看上去越精妙,越像一個大笑話!」
「如果大宋此刻內亂,讓蒙古人尋了機會,陛下丟得豈止是一個皇位?恐怕整個漢家江山,還有性命都得丟掉?」陳宜中再度俯身下來,扳著趙昺的肩膀勸道,「陛下若能懸崖勒馬。臣,臣立刻就出宮聯絡陸大人和張大人,然後去途中攔住文大人,無論如何也要保住陛下周全!」
這樣,他既可以保住皇位,又可以不讓這次支持自己的皇族成員寒心。將來長大了,進退之間也能從容得多。
「大胆,你眼裡還有陛下么!」被鄧光薦突然舉動嚇傻了的小太監樂清揚跳將起來,手指著鄧光薦怒斥。
傑格勒等五員悍將看準機會,由醴陵直撲萍鄉。本打算殺鄒洬一個措手不及,卻沒料到迎頭碰上了林琦這個殺星。
那些石堡顯然是匆匆搭建的,石塊的稜角都沒磨平,彼此之間的縫隙中,泥漿下流的痕迹清晰宛然。但這種臨時打造的石頭堡壘卻極其結實,以蒙古軍簡陋的攻城器械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內將其搗毀。更讓傑格勒等人頭疼的是,守衛石堡群的民軍毫無武者之風,任憑蒙古人怎麼叫罵,都躲在堡群和圍牆后不肯出來野戰。蒙古軍耗費千余兵力攻破了最外圍兩座石堡,向北一看,同一個方向上居然還有幾十座石堡攔在前面。更遠處,成千上萬的流民們喊著號子,用一系列古怪的工具還在不斷地壘著新的石頭牆。
伯顏聞訊,知道其木格這個草包上了破虜軍悍將苗春的當。趕緊下令,嚴禁各路兵馬再做過湖準備,大軍一邊掃蕩鄉間余匪,一邊整飭沿江渡口,以便把淮南西路的大批新附軍調過來助戰。
伯顏對此早有準備,一邊將重兵駐紮在靖安城內吸引鄒洬注意力。暗中卻派了得力屬下傑格勒、噢合勒、把圖答拉、格日樂土、哈拔拉等人自鄂州進兵,繞路而行,從荊湖南路的醴陵殺入江西。諸各領五千兵馬,分頭去騷擾破虜軍的大後方。
趙昺並非一個愚蠢之人,先前受了陳宜中的蠱惑,又錯算自己的實力,認為陸秀夫、張世傑、鄧光薦等人理所當然地會傾力支持自己親政,所以才大力支持陳宜中的行動。眼下張世傑態度曖昧,陸秀夫人已經主動與陳宜中劃清界限,如果鄧光薦再用力攪和一下的話,趙昺極有可能翻然悔悟。陳宜中的行動失去了皇家的支持,也就達不到讓大宋內亂的目的。對於樂清揚來說,這就等於辜負太子真金的一番信任,他在大都的家人,弄不好都會受到牽連。
如果讓鄧光薦去聯絡陸秀夫、張世傑在文天祥和大都督府面前替自己說情的話,這個消息還要不要說與恩師知道呢?還有樂清揚的師父唐影出了十萬銀幣,自己用他買通幾個警備軍低級將領做內應的事情,要不要告訴鄧光薦呢?
輸了,伯顏輸掉的全部賭注不過三、兩個月的時間。而大宋君臣的賭注卻是整個國家和民族的命運。
「陛下相信伯顏的議和誠意?陛下難道不覺得,伯顏派來的這個議和使節,來得太蹊蹺么?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陳宜中準備製造事端時,他來告訴你元宋可以議和,讓你放心大胆去籌劃複位?」鄧光薦笑了笑,拍著趙昺肩膀問道。
「你的辦法可行,但得改一改。每天清晨的時候,派小部分人馬輪番去騷擾敵軍,根據各方向炮聲的密集程度和羽箭質地的差別,多試驗幾次,就能分辯出除了奉新城之外,破虜軍主力都在哪。然後謹慎準備,找機會從羽箭質地最差那個地段向前突,必然能在鄒某人的防線上戳出個窟窿。但鄒將軍既然敢用這樣的辦法死守,肯定早就準備好了退路。他憑著這段山地消耗盡咱們銳氣,憑著贛江再把咱們的兵馬擋上十天半個月,到時候他在贛州城下以逸待勞,身後還隨時能得到福建、廣南兩地破虜軍的支持,咱們到了那裡,就成了達春第二,想撤都撤不下來了!」
「福建百姓會聽你的調遣?」鄧光薦又發出一聲冷笑,「陛下,你真該出宮去看看百姓心裏到底向著誰。臣當初的想法與你當初一樣,可這幾年臣在外邊看到的、聽到的卻截然相反。百姓們知道你是他們的皇上,但他們也清楚地看見了,蒙古追殺他們時,整個行朝都在海上漂著。幫他們阻擋北元兵馬,殺韃子報仇的是文大人,免他們農賦,讓他們有口飯吃,有地方賣力氣的也是文大人。讓他們被貪官欺負了,有機會彈劾對方,有可能把委屈找回來的,還是文大人。換句話說,百姓們只在乎誰能保護他們,能讓他們吃飽飯,才不會為了幾個陰謀者口中的大義和馬隊炮艦拚命!」
至於如何治理國家,諸葛亮那篇出師表裡說得好,「親賢臣而遠小人……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一國之君只要掌握好用人之道,自然可以使國力蒸蒸日上。卻疏忽了鄧光薦所說的「細枝末節」同時,也幼稚地認為以大宋目前國力,換了誰都能領軍與北元一戰。
伯顏的心腹愛將格根光著膀子,在地圖旁晃來晃去。絞盡腦汁試圖尋找一個可能的突破點出來,雙腳把地板踩出汗來了,仍然一無所獲。
他心情過於激動,每問一句,就向前踏上一步。到了後來,直接把趙昺逼到了牆跟上,依舊不顧皇家尊嚴,用眼睛瞪著對方逼問道。
趙昺被問得滿臉通紅,從鄧光薦的笑容里,他知道自己犯了一個極其愚蠢的錯誤,搖搖頭,訕訕道:「師傅曾經講過,議和這種事情,只有雙方彼此忌憚的情況下才可能達成。眼下元強宋弱……」
答應跟陳宜中一起發難將文天祥逼退的文臣、武將還有皇族加在一起有幾十個,趙昺也知道這裏邊肯定有人只是為了圖自身富貴,對皇家沒有半點兒忠心。但是,年幼的他認為欲成大事,必須模糊一些小節。待奪回了權柄后,自己必然有機會分辯群臣之中,哪個是奸臣,哪個是君子。
「師傅……」趙昺試圖把樂清揚留下,又想不出阻攔的理由,整猶豫間,馬背上的鄧光薦低下身,在趙昺耳邊說道:
「對了,況且伯顏只是一國之相,怎可能替忽必烈做主戰和之事!」鄧光薦欣賞地點點頭,說道。「陳大人也不可能領兵打敗韃子,第一,破虜軍不會聽他的號令。第二,他也無此才能。當年他手裡嫡系兵馬不下二十萬,尚被達春、索都打得揚帆出海。如今,他無一兵一將,憑什麼與伯顏對陣!」。
想到這,鄧光薦厲聲質問道:「這位公公好大胆子,居然事事能替皇上做主。難道內宮之中,已經沒有法度了么?」
所以,樂清揚無論如何不能讓鄧光薦得逞,跳出來,一邊訓斥陳宜中君前失禮,一邊大聲招呼,命內宮侍衛上前護駕。
他剛從廣南東路的治所趕回來,滿身滿臉的泥漿還沒洗去,就匆匆闖進皇宮進諫。試圖勸阻幼帝趙昺結束這場毫無意義的胡鬧。
皇宮內,帝師鄧光薦大聲怒斥道。
「長大?」鄧光薦從趙昺手裡扯過毛巾,胡亂抹了一把,然後重重地丟進銅盆里。「陛下長大了,好,敢問陛下,你知道滿朝文武哪個是真心忠於你,哪個擁戴你還政只是順口答應,哪個叫喊著誅殺奸賊只是為了他自己取而代之?你知道伯顏近二十萬大軍進入江西,而大宋真正能與元軍野戰的人馬有幾何么?你知道這幾年忽必烈為什麼連一個乃顏都收拾不下,沒有精力大舉南顧么?你知道陳吊眼為什麼帶著幾千兵馬就過江找韃子拚命,根本不在乎馬革裹屍而還的原因么?你知道新政實施前,大宋國庫有銀幾何?新政實施后,大宋歲入幾何,官員和健兒的月俸翻了幾倍么?:
趙昺有些猶豫了,沮喪地揮了揮手,命令侍衛們退出去。他雖然頭腦發熱,卻還沒熱到分辯不出來鄧光薦話里的關切之意的地步,耷拉著腦袋在屋子內踱了幾圈,低聲問道:「事情已經這個樣子了,師傅說,朕,朕該怎麼辦!」
「朕,朕聽人說,伯顏,伯顏已經派人來聯絡,準備和宋元議和。陳,陳丞相還曾向朕保證,他,他能帶領兵馬擋住元軍南下!」趙昺還有些不甘心,把對自己有利的條件都擺了出來。
二十幾名出身皇族的侍衛應聲而至,一半圍住趙昺,另一半利劍出鞘,死死把陳宜中看在圈內。
破虜軍對火炮、戰車等重型裝備依賴性大,不擅長野外遭遇戰。蒙古軍皆為騎兵,轉移速度快,但缺乏攻堅設備,不擅長攻城拔寨。雙方各有短長,一時間誰也奈何不了誰。
他知道鄧光薦心裏對自己好,所以想把這些條件擺明了,讓鄧光薦替自己找一條除了下詔罪己之外,更好的退路。或者以進為退,利用陳宜中這把刀,擋住文天祥這把劍,給皇家爭取多一些權力。
「為君者,善於因勢利導……」鄧光薦當年的教導言猶在耳。趙昺抬起頭,望著自己的老師,怯怯地請求道:「朕知道錯了,理應下詔罪己,外邊雨大,師父休息一晚,明日再去找陸大人、張大人聯繫替朕善後事宜吧……」
伯顏苦候奇兵戰績無果,不得已,分出一支兵馬向東去收復失地。這路兵馬總算戰績巨大,從德安、瑞昌、德化、到南康,數座大城不戰而下,附近甭說破虜軍,連用來砍頭冒功的百姓都沒抓到幾個。領軍的蒙古萬戶其木格貪圖戰功,不肯告訴伯顏附近百姓已經逃散一空的事實,把兵馬駐紮在南康城內,製造木筏,準備尋機過湖擴大戰果。木材砍了一大堆,正打算依次過湖,誰料某夜突然失了一場大火,幾百個紮好的木筏盡被燒去不算,城中的士兵也被燒死了一千有餘。
「不可!」沒等趙昺回答,小太監樂清揚搶先說道。
林琦在袁、吉二州與元軍周旋多年,對每一座山、每一條道路都熟悉異常。見元軍到來,從容布置,利用羅霄山脈錯綜複雜的地形給元軍布下了無數道陷阱。兩萬多蒙古騎兵自從進了袁州地界就沒得到安穩,不是突然間遭到了一頓炮彈和手雷的轟擊,就是不小心走入了地雷陣,被炸了個人仰馬翻。本計劃以閃電般的速度衝到破虜軍側后,給江南西路各地造成不可承受的破壞,結果順著山路挨了十幾天痛打,連袁州城的影子還沒看見。
摸清敵軍動向後的鄒洬立刻率大軍前迎,把中軍帳直接扎到了飛霞山上。敵我雙方在奉新、靖安之間稍事接觸后,蒙古軍無法突破破虜軍的戰車火炮防線,後退十里。江南西路的正面戰線遂在靖安小城附近再次穩定下來。
這種把自己陷入套子的事情,趙昺不想干。他裝做懊悔的樣子低下頭,心中反覆考慮自己的出路何在。
「臣立刻就出宮,以免再生事端!」鄧光薦見趙昺終於答應認錯,心中非常高興,恨不得馬上出宮去,找到陸秀夫、找到張世傑,告訴他們幾個大夥當年並沒有擁立錯人。趙昺依然是個可以輔佐的有道明君。
「外邊風雨急,師父慢行!」趙昺望著鄧光薦的身影,動情地喊道。
「這就是陛下的全部家底么?再加上一個像他這樣,狐假虎威的小太監!」鄧光薦氣得連聲冷笑,指著樂清揚等人向趙昺問道:「你可知道這泉州城內外,駐紮著多少警備軍兵馬。警備軍中,有多少人只要許夫人一聲令下,就可以殺向她指著的任何地方。可知道流求蘇家的艦隊三日時間就可以開到泉州城邊上,閩鄉侯早就看不慣你這小孩子皇帝,一直謀划著擁立新君,以便有資格與文丞相爭權?就你手中這幾個人,就算加上全皇宮的太監,還有陳府的家丁,夠水師戰艦轟幾炮?還是夠許夫人的馬隊踩幾遭?」。
急速而行的駿馬被鄧光薦拉住,感動之餘,這位帝王的老師好像又想起了什麼,帶馬跑了回來,指著小太監說道:「為取信於人,臣需要此公公陪同一行!」說罷,也不管趙昺是否答應,命令一個高大侍衛直接把樂清揚拎起來,橫放在馬背上。
「可李,李治亭將軍……?」格根終究還是覺得牧仁李這個名字彆扭,結結巴巴地說道。
「末將,末將只是,只是不甘……」已經升為了上萬戶,格根依然對伯顏非常尊敬,對方戲稱自己為小子也不懊惱,喃喃了幾句,提高聲音說道:「末將只是不甘心,破虜軍兵力不到咱十分之一,那些民軍剛剛放下鋤頭,連握刀的位置都弄不對,偏偏……」
「薛良格部的小子,別找了。鄒洬打了這麼多年仗了,即使他是個笨蛋,也會長出點見識來,豈能輕而易舉地讓你找到破綻?況且他麾下的將領大多是本地人,不用地圖,也知道該把防禦重點放在哪?」伯顏倒是看得開,半躺在太師椅上,由荊湖豪門剛剛獻來的兩個美妾給打著扇子,樂滋滋地享福。
「陛下啊,你好生糊塗!」鄧光薦看到趙昺的目光像受驚的小鹿般在自己的陰影下躲閃,心中終於不忍,後退幾步,仰天長嘆。
伯顏老謀深算,不看地圖,也能把鄒洬的布置猜個八九不離十。他求的是一戰而靖全功,而不是短時間內的勝負,所以根本不打算按常規方式行動。
說罷,鄧光薦雙腿一夾馬肚子,迎著風雨雷電而去。
「朕只怕,只怕文丞相不肯原諒,會和其他人一起,逼朕退位!」趙昺輕輕拉了拉鄧光薦衣角,求救搬嘟囔道。
「好啊,這麼熱的天氣,趁你疲憊不堪的時候我集中兵力反殺回來,看到時候誰吃虧。當年劉琦將軍就用這招擊敗的完顏宗弼,你想重蹈金軍覆轍么?」
皇宮之中,從沒有人這樣跟趙昺說過話。即便是當年苗春給他找得武學教頭,手下雖狠,嘴上也是輕言慢語,從不敢高聲讓皇帝受驚。趙昺被逼得喘不過氣來,「朕,朕,朕,朕……」連連支吾了幾個朕字,一個肯定的答案都給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