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之道》卷二 永不分離

第一章 傷!神弓對龍弓

卷二 永不分離

師父說過,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第一章 傷!神弓對龍弓

「只有一個辦法,那必須靠你,雷,」金石盯著我的眼睛,「龍飛揚是衝著你來的,雷,這就是你師父為了保護你才受傷的。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你也是龍弓!」
「一大早出去了,太陽還沒有升起的時候。」
「師父,您保重……徒兒去了……」
「你走吧,不要再回來,永遠也不要再回來。我,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徒弟……」師父的臉在陰影中,看不清楚表情。
「黑暗之道,往往是便捷之道,龍弓受到某種邪惡的誘惑,有著神弓無法比擬的黑暗力量,所以,你的師父會敗在龍弓之下。」
「如果,我是說如果,想象一下。」
「我在做一會。」
類龍嚇了一條,連忙搖頭,「沒有啊,我很老實的,自從你們出去,到那個什麼城市去,我就一直很乖的待在這裏,沒有跟著你們去……」
朦朧中,眼前漸漸模糊了,然後,又慢慢清晰起來,我看到了熟悉的藍天和白雲,微風山谷遍布著青青的綠草,是那麼安謐和諧。我能感到自己似乎飛了起來,看不見自己的身軀,輕飄飄的,如同鳥兒一樣。我努力尋找著,終於,那座熟悉的小屋出現在我的眼前,我的心頭一熱,視線移近了,可以清楚地看見小屋的上空,悠閑飛翔的鳥。它們似乎並沒有發現我,停在小屋的頂上,懶洋洋地梳理著自己雪白的羽毛。師父呢?我想到,目光所及,什麼都沒有發現,類龍也不知去向,整個微風山谷空曠而平和,沒有一絲動靜。師父也許還在睡午覺吧?我暗自想道,想進到屋裡看看,融化在空氣中的我,可以自由來去,但是又有些猶豫,生怕打擾了師父的美夢。
類龍想了一會,說道:「我會很難過,雷你呢?」
我打定了主意,就算是師父會生氣,就算是師父會責罵我,就算是師父打斷我的腿,就算是師父會將箭射我的心窩,我,雷,師父的徒兒,也要回到師父的身旁!我還是師父的徒兒,即使師父不願認我這個徒弟,在我心中,師父的位置是沒有什麼人可以取代的,尤其是這個時候。我的腳下生風,黑夜中,似乎一切道路都看的清清楚楚,絲毫沒有猶豫,我突然明白了,師父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永遠也不能捨棄的指路明燈。我越跑越快,越跑越輕鬆,疲憊一掃而空,取代的是焦急的心情,真恨不得插上雙翅,馬上飛回到師父的身畔。
「師父!」我驚叫著,突然猛的一掙扎,手抓了個空,身體如同從萬丈懸崖上跌落下來,一聲驚叫,醒了過來,才發現是一個夢。眼前的景物又恢復了夜色的面目,靜悄悄的,只能聽見我自己粗重的呼吸聲。我似乎還停留在剛才夢境的最後一刻,那箭,閃爍著強烈的光芒,天上響起了滾滾的雷聲,氣勢驚人,閃電劈開了天穹,箭化成了一條威猛無比的巨龍,直撲師父的胸膛……我不敢再想下去,閉上了眼睛,使勁甩了甩頭,想將那個幻像從腦海中驅逐出去。可是,那個夢太真實了,又那麼可怕,我的背脊涼颼颼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汗水早已經濕透了全身。
「沒,沒什麼……」我慌了,向後退了一步,手藏在背後。
「哦,下次不要這樣了。」她輕描淡寫地說道,徑自走開,去打水了,留下了我和類龍有些錯愕的傻在那裡。
「可是,那個龍飛揚為什麼要傷害師父?龍弓又是一種什麼樣的弓呢?」我的問題像連珠炮一樣。
我又驚又喜,心中燃起了一線希望,幫著金石,一個抬頭,一個抬腳,將師父弄回到屋中,放在床上。
「下個冬天呢?你始終要穿衣服的啊,師父乘著空的時候,還可以幫你縫縫補補的,等到以後,你可要自己照顧自己了。」
沒有辦法,我回屋裡睡了,臨到門前,我回頭看了看類龍。類龍也無奈的搖了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整個晚上,我睡得並不踏實,好象總是在做著一些奇怪地噩夢,夢見師父,還有類龍……當我又一次從夢中驚醒的時候,發現師父依然沒有睡,在昏暗的燭光下一針一線縫著,縫著……
突然,門外的類龍喊了起來。「師父,你回來啦!」它的嗓門非常地高,故意說給我聽的。我一驚,沒想到師父居然這麼快就回來了。
我搬了一把椅子,坐到了金石的身邊,燭光一晃一晃的,金石臉上沒有了往日那中神采飛揚的神態,好象有著什麼心事。
我的心情更沉重了。
正在我胡思亂想之時,屋內咕咚一聲,好象有什麼東西倒在了地上,我吃了一驚,猶豫了一下,伸手推開門,闖了進去。只見金石倒在地上,我連忙上前,費力的將金石扶了起來,他好重,想沒了力氣一樣,軟軟的靠著我,勉強扶著牆壁,坐到了椅子上,臉色蠟黃,汗珠滾滾而下。
金石看著我,疲憊已極,過了一會,才開口道:「雷,來,坐到我身邊來。」
「師父!」我顧不得渾身的泥土,頭上的傷痛,也不管頭上一股熱流慢慢淌到我的脖子中,只是一個勁拚命向前爬著,淚水如泉涌。
師父之前的異常行為,還有師父為我準備好的衣服,這一切,並不是突然發生的。我慢慢理著思路,回想著,清涼的夜風也讓我滾燙的額頭清爽了下來。師父早就想讓我離開了,並不是由於我的過失,一定是這樣的,否則師父不會連夜替我收拾衣服,還把她最喜歡的頭飾悄悄塞在我的包袱中。可是,師父為什麼要讓我離開呢?她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為什麼要這麼絕情的驅走我?有什麼原因不能讓我守在師父的身邊呢?這個時候,我突然想到了一個詞語,讓我渾身發冷:避禍!
「好吧,好吧,」類龍咧了咧嘴,作出一副怪樣子,「我是跟了,可是,可是……我沒有跟到底,只是遠遠看到了城市的影子……」
師父笑了,輕輕撫摩著我的頭髮,眼裡有些傷感。
「以後?師父,為什麼……難道以後你不再幫我補衣服了嗎?」
「雷,你長大了,翅膀也硬了,可以不聽師父的話了。」師父無力地說道,語氣蕭條。我的心如刀割,寧願師父生氣,也不願意師父這麼傷心。
我的心在砰砰跳,知道這樣做是大大的不應該。師父說過,在學弓之道之前,一定首先要學會做人之道,走光明之路,我知道,現在我偷看師父的私信就不是做人之道,但是,為了解開心中的那個謎團,顧不上那麼多了。我一咬牙,從裏面將那個捲成一卷信抽了出來,展開。
「雷,你在擔心什麼呢?」類龍有些憂心沖沖地問道。
「不要說了,雷,什麼都不要說了。」師父的眼睛望著別處,「從現在起,我不能再做你的師父了。」
「師父……」我喃喃說道,站起了身子。不知道現在師父怎麼樣了,可是那個夢……不過,那畢竟只是個夢……
金石喘了一口氣,頓了一下。
我不敢進去,害怕打擾他,心急如焚,如同熱鍋螞蟻般在外麵糰團轉。
我愣住了,獃獃看著地上那斷箭。類龍見我不再掙扎,輕輕鬆開了爪子,擔心地瞧著我。過了許久,我終於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突然放聲痛哭起來,跪在地上,手裡緊緊抓著斷箭,淚水和我的血染紅了青青的碧草。
「拿來!」師父又跨前了一步,柳眉高豎,臉色煞白,目光如刀。我從來沒有看見過師父如此生氣的樣子,知道自己闖大禍了。在師父那無比威嚴的目光下,我開始有些發抖了,慢慢從背後伸出了手,手裡還緊握著那封信。
金石看了我一會,我發覺他的目光相當奇特。終於,他看了一會,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只是說道:「雷,你的師父現在只是暫時安全了,但是,她還是有生命之憂的。」
「師父!」我高喊著,已經不像是自己的聲音,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上,連滾帶爬地向師父掙扎過去。
「你手裡拿著什麼?」師父低沉地說道,語氣異常的嚴厲。
「師父,我……」
我有些內疚地低下了頭,說不出話來。
我的嗓子已經哭啞,血絲從我的嘴角滲了出來,可是,小屋的門始終緊緊關閉著。我終於知道,師父這次是真的不要我了,我那個善良和藹的師父,此時是如此的決情,為了維護弓之道,竟然如同剛石般不為所動。
一天,師父接到了一封來自遠方的來信,開始有些不安起來,心神不定,師父這種樣子我倒是頭一次看到,憑我的直覺,似乎出什麼大事情了。
草地上,師父側握在那裡,臉色蒼白,毫無血色,雙眼緊閉,弓落在一旁,在她的身旁,是一灘鮮血,染紅著周圍的草地。
師父放下了手中的針線,看著我,在月光下,師父的眼睛盈盈發亮,如同湖水一般美麗,我從來沒有看見過師父這樣溫柔。「孩子,終歸有一天,你會長大,而師父,也會慢慢邊老,變醜,沒有力氣,不能幫你做任何事情的。」
「離開?」類龍不解的抓抓腦袋,「為什麼要離開呢?」
「不要再喊我師父!」突然,師父像清醒了一樣,猛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把扯住我的領子,她的力氣大的驚人,一下子就把我摔到了屋子外面。
門還是沒有動靜,屋裡靜悄悄的。類龍同情地看著我,點了點頭。我長嘆了一聲,抽了抽鼻子,背上了包袱,一步三回頭的慢慢朝著遠方走去。類龍一直站在那裡看著,伸著脖子,看我走遠了,還戀戀不捨地向前走著,看著,直到我翻過一座小小的山包,類龍那惆悵的面孔才消失在地平線下,而我的心,此時也是空落落的,悲從心來,眼淚再次不爭氣的滾落下來,遙望四處,大地雖然寬廣,可是何處才是我的歸宿呢?
第二天,等我醒來,早已經是天光大亮,師父早以不見了蹤影。我出了門,發現類龍正蹲在門口等著我,有些急不可耐的樣子。
「雷,你出去,讓我來。」金石下令道。
終於,一陣又一陣的疲勞向我襲來,在身體和內心的雙重疲勞下,我就地躺下,感到渾身向散了架子一樣,每塊骨頭都如同碎裂開來,眼皮沉重,總想粘在一起。儘管我知道不能這樣睡過去,在荒野上毫無保護的睡著是十分危險的事情,但是,終於抵抗不住睡魔的誘惑,漸漸失去了意識,陷入了半昏迷,半睡眠的狀態中去了。
「可是,可是,」類龍猶豫了一下,說道,「這樣不太好吧?」
「沒關係的,雷,我想今天就做完。」
「什麼?」我跳了起來,「那該怎麼辦?」
金石苦笑了一聲,微微搖了搖頭,似乎連說話都很困難,輕輕說道:「我沒關係,剛替你師父輸入了法力,精力有些不濟了。」
「沒,沒有……」我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一半是後悔,一半是有些委屈。我畢竟是擔心師父才那樣做的啊。
「師父,」類龍終於忍不住了,有些可憐巴巴地說道,「是我錯了,我不應該偷偷跟著你們,沒有聽你的話,師父你狠狠懲罰我吧。」真是稀罕,它居然主動要求懲罰。
我撲到師父身前,渾身的血液在此時都凝固住了。師父身上,赫然插著一支箭!
「這是怎麼回事?」我問道,「是誰,是誰傷了師父?」
「師父說,做弓箭手之前,必須要做人,做正直之人。」我低聲說道。
「師父!」我用力搖著師父,師父的身體軟綿綿,冰冷,沒有任何反應,雙目依然緊閉。突然間,我感到天塌地陷,世界都崩潰了,眼前金星亂冒,胸口一熱,口中一甜,一口鮮血猛的噴了出來,灑的胸襟上全是斑斑點點。
此時我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但是,一股不知名的氣支持著我,讓我腳下不停,只奔微風微風山谷而去。當我翻過山頭的時候,太陽已經完全升起來了,但是,令人感到萬分奇怪的是,初生的太陽被一片烏雲遮蓋住了,我的心頭掠起一陣不安,又想起了那個可怕的噩夢,風變得冷了,吹得我頭皮發麻,夢境中的一切正在慢慢重現,那風,那烏雲,還有那陌生的弓箭手……
師父劈手奪過了信,依然看著我,沒有說話,空氣像是凝結住了一樣,靜的讓人感到窒息。
「笨蛋,」我怒氣沖沖地說道:「師父很小氣的,而且最討厭人家不聽她的話,肯定是這件事情惹惱她了。」我哼哼了一聲,繼續說道:「你就等著被師父剝皮吧,讓你不聽話。」
正在徘徊間,突然,停在屋頂的鳥兒像是受了驚一般,紛紛撲喇喇飛了起來,急沖沖向遠方飛去。這個時候,一股冷冷的風刮過山谷,連天色也陰暗了下來,烏雲密布,在風聲中。草兒低下了頭,低低的嗚咽著,讓人心頭一冷。這個時候,小屋的門開了。
「雷,你聽著。」師父恢復了平靜的語氣,但是卻隱隱有一種冷若冰霜的感覺。
對於少年的我,煩惱就是整天和類龍鬥氣,不停的劈柴,被師父打罵。這可能就是少年不識愁滋味的道理吧,生活是那麼無憂無慮,輕鬆愉快,天也是藍藍的,風也是輕輕的,這一切,都是因為師父,有師父為我擋風遮雨,呵護著我成長,為我頂著一片晴朗的天空。可是,這種日子能持續多久呢?
終於,傍晚的時候,當太陽沿著山脊滾啊滾啊快要落將下去的時候,小屋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師父從裏面走了出來,我和類龍都抬頭眼巴巴看著師父,但是師父好象沒有注意到我們的存在,手裡拎著一隻水桶。
「我,」我低下了頭,「我不知道……」類龍和我都沉默了,各自想著心事。我從小就無依無靠,一直跟著師父,打心底,我早師父認做了我的母親,現在才發現,我對師父是那麼依戀。如果師父離開我……我不敢往下想了。突然,我想到了那封信,有了主意。
「師父!」我真的驚訝了,感到事情不妙,渾身的血液都開始發冷,身子忍不住顫抖起來,如同被秋風吹動的樹葉一樣。
師父又向前跨了一步。
類龍看了看那小屋,又看了看我,沒有說什麼,只是將包袱默默的遞給了我。我看著,渾身顫抖著,遲遲不肯接過去。
「可是,我……」
「喂,類龍,」我悄悄對著類龍說道,「師父好象不太正常啊。」
天色將明的時候,我遠遠看到了微風山谷的山頭。
「師父……」
「我也希望是這樣的,」類龍喃喃說道,「這樣太奇怪了,還不如讓師父揍我一通來得痛快。」
這個時候,門開了。我滿懷希望的看著,只見師父面無表情的出來,然後將一個大包袱扔在了我的面前,一句話沒有說,又返身回去,門再次在我的面前緊緊的關上。
「雷,師父在氣頭上,」類龍耐心地輕輕說道,「你先避上一兩天,等師父氣消了,我再和師父說說……」
類龍聳了聳肩膀。「你聽到師父的鼾聲了嗎?龍的聽覺一向很好的,我聽到師父睡在床上,翻來覆去,壓的床嘎吱嘎吱響,就是沒有鼾聲。」
過了許久,師父終於長嘆一聲,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用手撐著額頭,顯得相當疲憊。
我有些奇怪地看著類龍,問道:「咦?你怎麼知道師父沒有睡覺?難道你能透視不成?」
師父有些心不在焉,想著心事,聽到類龍這樣說,抬頭看了看它。
「師父!」我真的害怕了,趴在地上,淚水已經模糊了我的雙眼,用膝蓋爬著,掙扎到師父面前,用力抱住她的雙腿,喊道:「師父,徒兒知錯了,請懲罰徒兒吧,打我,罵我吧,千萬不要趕我走。」
師父拿出一支箭,當著我的面,將箭慢慢舉起,然後,一用力,那箭被折成了兩段,發出清脆的破裂聲,那聲音,如同刀割在我的心頭一樣,讓我劇痛無比。
「類龍,我想看看師父的那封信。」我說道。
不知哭了多久。
類龍想了想,沉默了,搖了搖頭。
「師父呢?」我問道。
「可是,師父,」我囁嚅道,「冬天才剛剛過去啊。」
「龍弓?」我好奇地重複道。
我的心一沉,感覺到事情不妙,還從來沒有看見過師父如此鄭重的裝束,難道有什麼強敵出現了嗎?我順著師父的眼光看去,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一個身材高大的人遠遠的站在小屋前,渾身服飾鮮艷異常,華貴而不可仰視,但是,那個人的身上總是散發著一種奇怪的氣氛,讓人莫名其妙的感到寒冷。靠的近些,才發現那是一個臉色蒼白的男子,歲數比師父略大,劍眉入鬢,英氣逼人,只是在額頭、眼角有一層若隱若現的黑氣,使他顯得更加陰森而妖異。
「師父,我來了!」在黑暗的曠野中,我縱情地大喊著,「師父,我來了,不管發生什麼,我也要回來!」
「說!師父是怎麼教導你的!」師父突然大喝了起來,震的我的耳朵嗡嗡直響。
「可是……」我說了一半,又說不下去了。我很了解師父,師父決定的事情,是很難改變的。
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師父認為她保護不了我,所以還不如讓我遠走高飛,又怕我不肯離開,才硬起心腸這樣做的。可是,身為神弓的她,會懼怕什麼呢?我的腦海中又閃現出了剛才的一幕:那箭,那我從來為見識過的箭,那異常妖異強大的箭!我猛的站起了身子,胡亂將衣服塞進包袱中,將師父的頭飾小心地放進懷中,背起了包袱,堅定的邁開大步,在夜色中辨明了方向,飛奔起來。
「信?為什麼啊?」
「師父是怎麼教導你的?」師父慢慢說道,那聲音冰冷,師父彷彿瞬間變了一個人似的,那麼陌生,那麼可怕。
「傻孩子,去睡覺吧,天色不早了。」
「去吧,待在這裏,只有礙手礙腳。快去燒些熱水來,還有柴火,快啊!」
「拿來。」
類龍一直在旁邊聽著,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它也嚇傻了,束手無策的站著,不知道該怎麼辦。它看到我摔了出去,驚叫道:「雷,血,血!你的腦袋流血了!」
「師父,我……我錯了。」
「明天在做吧,師父,我怕你把眼睛弄壞。」
「師父!」
我的腳下都是路,可是我的心卻已經迷失,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如同被拋棄在荒野的嬰兒一樣無助,一樣恐懼。不知不覺中,黑夜就這樣悄悄降臨了,不知怎麼的,我只是感到害怕,四周不在充滿蟲兒美妙的低鳴,樹搖曳的嘩嘩聲,夜的安謐,取而代之的,是黑暗的壓抑,在夜色中瀰漫的,只有寂寞和孤獨,寒風瑟瑟,我縮著身子,抱緊雙臂,徒勞的瞪大著眼睛,卻什麼也看不到。現在我才知道,我快樂,因為是有師父,我自信,是因為有師父,我的箭充滿力量,也是因為有師父,無論我在做什麼事情的時候,總能感到背後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支撐著我,有一雙溫暖的眼睛在看著我,那就是我敬愛的師父。雖然師父有時候很不耐心,有時候很小氣,有時候會任性,隨意打罵我,可是,我知道,師父是真心對我好,呵護著我,每當我需要幫助的時候,師父總是會出現……
這個時候,他開口說話了,可是,我只是看到他的嘴唇在動,卻根本聽見不見任何聲音。風依然在吹,樹林依然在搖曳,但是,任何聲音都不再出現,所有景物如同隔了一層透明的紗一樣開始逐漸變得模糊起來。師父也開始說話了,我努力地聽,卻什麼都聽不清楚,只能幹著急。就在這個時候,我好象不由自主的開始移動了,越飛越高,越飛越遠,如同斷線的風箏一樣,兩個人的身影也模糊起來,像湖水的漣漪一樣擾動著。
「雷,你長大了,有些事情,也應該讓你知道了,」他喘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以前你師父不告訴你,是因為害怕擾亂了你修行。她太過自信,相信這種事情不會發生,可是,它還是發生了。」
「弓之道的是絕對的光明之道,修鍊弓之道的人也必須是純潔之極的人。任何一點污點都不能出現,任何一絲的陰暗都將引誘修鍊之人走向歧途,很多人都失敗了。當年,我的師父,也是因為一點小事情而趕走了金石,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弓之道的純潔。你去吧,弓之道,不適合你。」
我抬起腳來,狠狠踢了一下它的屁股。類龍望后縮了一下,委屈地爭辯道:「這種事情不會惹師父生氣吧,我只是小小的跟了一段……」
我的腳下,包袱已經散亂開來,一定是在我昏睡時不斷的掙扎,弄散了包袱。我彎下腰,收拾著包袱中的衣服,又是一愣。包袱中,整整齊齊的碼著我的各種衣服,我隨手拾起一件,上面留著細密的針腳,每一個破洞都被小心的補好。在衣服下面,赫然是一件師父的首飾,黃金打造的鳳釵,做工精美,我知道這是師父最喜歡的頭飾,常常捨不得戴的,更不用說給我看一看。我突然直起了身子,感到事情不妙,心中糊塗,腦海混亂。
「就這麼辦。」
這個時候,一隻大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我猛的一回頭,一愣,突然向他撲了過去,好象找到救星一樣。
「師父教過你偷看別人的信件嗎?」師父冷冷地問道。
「師父……」我剛想說什麼,師父卻突然抬手制止了我。
「射傷你師父的,是一個叫龍飛揚的弓箭手。」我突然想起了那封信。
「雷,」類龍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跑回了我的身邊,悄聲說道:「我感覺好象沒有那麼簡單,師父今天太異常了……」
「就看一眼,只看一眼,你不想知道信中有些什麼嗎?」類龍沒有說話,又默默點了點頭。
「雷,」類龍也有些傷感地說道,「聽我的勸好不好,師父一定會後悔的,她遲早會讓你重新回到這裏來的,相信我。」
「怎麼了,金石?你,你不要緊吧?」我驚慌地問道。
「她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金石說道。果然,師父雖然還是昏迷,但是,在微弱的燭光下,師父的臉上開始出現了一些紅暈,呼吸也平穩了。我終於鬆了一大口氣。
這是沒有目的的旅程。
「熱水,快!」
「滾!」師父又是一腳,我仰面朝天,又摔了出去,後腦勺結結實實的碰到了石頭,頓時頭昏眼花。
終於,當我看到小屋的屋頂時候,天上的烏雲已經散開來,晴朗如初,小屋遠遠望去,還是老樣子,沒有什麼變化。隨著我越跑越近,小屋漸漸從地平線上升了起來,這個時候,我突然停住了腳步,愣住了,所有的血液都衝到了頭腦,又瞬間回到了身體,臉色蒼白的如同白紙,踉蹌了一下,幾乎摔倒。很快,我又飛奔起來,想喊,可是嗓子被什麼東西堵住似的,眼淚卻像決堤一般涌了出來。
「你想師父離開我們嗎?」
「站住!」師父向後退了一步,「再過來一步,我親手了斷了你!」
我沒有理它,繼續看著小屋。已經好幾個時辰了,小屋還沒有什麼動靜,往常這個時候,師父也該起來了,但是,今天就是有些奇怪,連四周都靜悄悄的,讓人壓抑,愉快不起來。說實話,我倒真的希望是類龍的不聽話讓師父生氣,但是,總覺得不是那麼回事,心情總是有些沉重。一定是那封信,一封由牧羊人從遠方帶來的信,那是用一個塗著紅漆的小木桶子裝著的黃色綢緞信紙,顯得雍容華貴。當師父一看到那個木桶的時候,臉色一下子就變了,變的有些蒼白,怪可怕的。當她從木桶中抽出信的時候,臉色是那麼凝重,雖然師父不動聲色的看完了信,有將信塞回了小木桶子,繼續自己該乾的事情,但是,我還是感覺到了師父那種緊張的情緒,她的手有些發抖,這讓我相當的不安。
我點了點頭,看著小屋。過了一會,我又問道:「類龍,是不是你最近闖了什麼禍啊,惹得師父不高興?」
我下定了決心,乘著師父不在,瞧瞧信,反正師父不會發現的,我快被好奇心憋死了。於是,我又返回了小屋。師父的重要東西都塞在一個角落中,但是,這瞞不過我。我扒開了牆角的稻草,手伸進去探了探,感覺抓住了一個圓桶狀的小管子,拿了出來,正是那個塗著紅漆的小木桶。
「師父,師父!」
「沒有去哪裡啊,她手裡拿著斧頭,可能是砍柴去了。」這倒是很希奇,砍柴一向是我的事情,我通常都要砍很多柴,拿去換生活的必須品,師父是從來不碰這種粗活的。不過,我還是鬆了一口氣,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瞧,類龍一不小心說漏嘴了。我看著類龍,看得直到它發毛為止。
我加快了腳步,眼看就要看到小屋了,這個時候,突然,天上,響起了一個炸雷,震的大地都在顫抖,讓人肝膽俱裂!我被嚇的停住了腳步,不由自主地縮起了脖子,臉色蒼白,想起了夢境中發生的一切,心跳不止,繼續狂奔起來。
「師父,」我半跪在師父面前,手放在師父的膝蓋上,「你永遠也不會變老,變醜,沒有力氣,師父永遠是我年輕的師父,美麗的師父,強壯的師父,我要向你學習一輩子弓之道呢。」
類龍真的害怕了,連忙上來抱住我。我掙扎著,卻怎麼也掙扎不出類龍的懷抱,恨的我對類龍又打,又踢,又撕又咬。類龍的爪子上全是我咬出的血印,但是它就是不放手。
金石皺著眉頭,粗大的眉毛擰成了一團,喃喃道:「我,糟糕,我還是來晚了……」說著,他推開了我,跪在地上,輕輕將耳朵放在師父的胸口,小心的傾聽著。我屏住呼吸,看著他。好象過了有一個世紀那麼長的時間,金石吁了一口氣,說道:「雷,你師父還沒有死!快,幫我一把!」
「是啊,」類龍點點頭,看著虛掩著的茅屋小門,贊同道:「的確有些不大對勁,師父好象都一次沒有睡午覺呢。」
「到哪裡去了?」我急切地問道。
「你想啊,」我解釋道,「都是那封信,自從師父收到那封信,就變了,一定是那封信有什麼重要的內容。」
此時,師父突然抽出了箭,彎弓。我努力分辨著,越是想看清,就越看不清楚,滿頭大汗。那個人也抽出了弓箭……
晚上,吃過晚飯後,師父一直很少說話,只是在月色下縫補著衣服。月亮好圓,將一片清冷的月光撒向大地,夜色一如既往的安逸,而此時,卻靜的讓人有些心煩意躁起來。我和類龍也沒有向平時一樣說個不停,在草坪上玩耍,只是偷偷瞧著師父的一舉一動。月色下,只見師父穿針引線,手法熟練。
但是,這一切,已經不存在了,唯一留下的,只有孤獨的我。
金石接過熱水,二話沒說,連忙進了屋子,關上了門。我焦急地在門外等著,不一會,金石又急沖衝出來,手上全是鮮血,滿頭都是汗。
「不錯。」金石繼續說道,「你也許很奇怪,為什麼師父從來沒有向你提起過龍弓。這個世界有白天,也有黑夜,有光明,也有黑暗,所以,有神弓,就有其反面:龍弓。如果說神弓走的是光明的弓之道,而龍弓就是一條黑暗之道,是一種極端邪惡的弓。」
「他不是一般的弓箭手,而是一個龍弓。」
我回頭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師父。
「師父!」
「金石,金石!師父她,嗚嗚嗚……師父她……」
我點了點頭,撒腿跑開,去準備金石要的東西。這個時候,我環顧了一下四周,卻沒有發現類龍,真是奇怪,在這個節骨眼上,類龍卻不知道到哪裡去了。
類龍真的有些害怕了,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小屋,悄悄地跑到了更遠的地方,偷偷張望著,好象師父隨時會出來剝它皮似的。
是師父,沒錯,是師父。我能清楚看見師父鬢角上的每一根秀髮,在風中微微舞動著。師父此時華服高髻,長裙倚地,眉目秀美,略含煞氣,眼睛爍爍放光,眉頭微皺。她的一隻胳膊裸露著,如同白玉般光潔,更無半點瑕疵,另一隻胳膊藏在長袖中,手中,握著淡黃色長弓,如臨大敵一般。
我抽泣著,可憐巴巴地看著那扇門,「師父……」
「雷……別哭了,師父她……」類龍擔心地說道。
「上天啊,可憐可憐我師父吧,」我喃喃說道,舉眼向天,「天上的諸神啊,你們能聽到我的請求嗎?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用自己的命來換師父的命……求求你們了,讓師父平安度過難關吧,讓我受什麼懲罰都可以……只要師父可以好起來……」
「怎麼辦?」類龍沒了主意,看著我,問道。
我仔細打量手中的那個東西,似乎是竹節的一段,表面非常光滑,被精心打磨過。握在手裡的時候,感覺到上面有一些細微的划痕,我藉著屋外的光線,看見上面雕刻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龍,活靈活現,做工精美。在竹桶的頂端,是一個塞子,我小心翼翼的拔開了塞子,露出了裏面的黃色紙絹。
我沒有回答它,反問道:「類龍,如果師父離開我們,會怎麼樣呢?」
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聽著,知道一個大秘密將從金石的嘴中吐露出來。
夜色中,傳來了不知名野獸的嚎叫聲,那聲音是那麼凄厲,我停住了腳步,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向前走。冷風刮的臉生疼,我的心依然是那麼冰冷。
令我感到吃驚的是,那上面只有寥寥幾個字,遒勁有力:妹阮白雲:久未得妹之消息,兄甚為挂念,飯不思,茶不飲。聞妹收一徒,兄甚喜,約三日後拜訪。萬望妹勿要推辭。
我該怎麼辦呢?
「肯定是的。」我說道,不知道是說服類龍,還是在說服自己。
兄龍飛揚拜上我看了半天,對那文縐縐的東西不是太懂。看來看去,好象也沒有什麼大事情,不過是個叫龍飛揚的什麼自稱兄的人要來看看師父,語氣也相當的客氣,本來這是好事情啊,可是師父卻為什麼那麼緊張呢?我又看了一遍,依然不知所以然,只是那個龍飛揚提到了我,又怎麼了呢?難道,這個信中還有什麼隱藏的文字是我沒有看到的嗎?我對著陽光反覆看著,越看越奇怪。
「給你縫衣服,」師父頭也沒有抬,專註著自己手中的活,「你冬天穿的衣服都破了,需要好好補一補了。」
「那師父你呢?」
「讓開!」門外傳來了師父的聲音,顯得非常不耐煩。一個黑影出現在門口,擋住了陽光。我急忙轉過身,將信放到背後,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師父衝進了屋裡。
「說!師父有沒有教過你!」
「師父,你在幹什麼?」我輕輕問道,不敢大聲,像做錯了什麼事情的小孩一樣。
我搖了搖頭,看著師傅逐漸遠去的身影,心裏那種不安的感覺的卻越來越強烈了,好象有一塊大石頭壓在心頭,沉掂掂的。
「師父!」我喊道,感覺整個心都冷了,骨髓都要凍僵了。
就這樣,我換了一盆又一盆的熱水,每次都換出一盆紅紅的水,我知道,那是師父的鮮血。終於,金石換出來的血水顏色越來越淡,最後一次,盆子中多了一截斷箭,金石關上了門,就再也沒有出來過。天色也不知不覺再次暗淡了下來。
也沒有別的辦法了,我再次看了看小屋,咬了咬牙,跪了下來,恭恭敬敬地向著小屋磕了三個頭。
「從今以後,我們再沒有師徒之情,如同這斷箭。你走吧,如果你還念著我曾經是你師父的話,就永遠不要靠近這裏,如果讓我發現你,這箭,將插在你的胸膛。」說著,師父將斷箭拋在了我的腳下,轉身,回到了小屋,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