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永不分離
第四章 悲哀，巨人的山谷
我還以為那是露水。
我終於忍不住了，放聲大哭，抱住了類龍的脖子。
……
……
「廢話，誰有這個閑工夫，憂鬱平原還等著我們去恢復呢。」
就在這個時候，在一堆岩石後面，發出了輕微地響動。我們都沒有料到這裏還有其他人，而且剛才鐵鎚敘述的那個故事的陰影還留在心裏，都嚇了一跳，回過頭，瞪著發出聲音的地方。
又是一聲驚呼，我向後躍開，蟒蛇的頭扎在地上，泥土被濺起來，又像雨點一般撒下。蟒蛇從地下抽出了頭，發出著嘶嘶的聲音，盯著我，那眼神叫人不寒而慄，紅色的信子游移不定。我一步一步向後退著，突然，感到背後一碰，什麼東西擋住了我，心頭一緊。沒有退路了！
「只要有心靈，都是一樣的。」
……
「又怎麼了？」
告別了平原，我知道，漫長的旅程快要到盡頭了。
「人類被拯救了，可是，這也意味著另一個種族要做出犧牲，巨人們開始潰退，直到這個山谷，最後的山谷，巨人的山谷。」
「是的，孩子，永不分離，永遠也不分離……」那女子抱住了我的頭，低聲說道。
「住口！」我突然喊道，「我是不會偏離弓之道的，永遠不會。」
「為什麼？」
「龍弓！」我顫抖著喊道。
黑暗中，一個美貌的婦人漸漸走近。手裡拿著一個水桶，正在水井邊打水。她穿著普通的農家服飾，但是那粗布的服裝依然掩飾不住她那苗條的身軀，黑色而濃密的長發高高挽在頭頂，偶爾有一縷青絲垂到面頰，更增添嫵媚。
在一聲劇烈的爆響中，兩股力量碰撞在一起，然後飛旋上升，從五彩的光芒中，飛升出一頭巨大的黑龍。它努力的向上飛著，掙扎著，但是依然逃脫不了那美麗的光。龍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吼聲，然後，在光芒中碎裂，消失……
「我要報仇，我要報仇！」我恨恨地說道。
我回過頭，只見一團東西如同旋風一般就到了眼前，我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開山破石弓！
這個時候，那個巨人慢慢的走了過來，在離我不遠處的地方停下了腳步，獃獃的看著我，一言不發。
「不嗎？」龍飛揚似乎並不驚訝，「那麼你就要付出代價，也許，因為你的關係，你的師父已經死了。」
他哈哈大笑起來，雙手抱著肩膀，抬頭向著天空大笑。天上的烏雲密布，雷一聲接著一聲，和著那狂野的笑聲，幾乎要讓人的靈魂發抖。
我明白鐵鎚的意思了，但是，在類龍面前不能提起，也不能讓類龍知道師父的事情。
「喊了。」
這個時候，天上傳來了一聲焦雷，滾滾的向遠方而去，不知道什麼時候，天色開始漸漸的變了。
我看著他，真不敢相信，傳說中的神弓居然是這麼個死法，太匪夷所思了。我想了半天，又問道：「那他，一直在念叨什麼？」
這回輪到我疑惑了。
「是啊，是啊。」鐵鎚點點頭，忙不迭地說道，「好象那個，那個巨人似乎看上去太，太……」
「弓……並不是一味追求強大，應該還有其他什麼……」
「這是怎麼搞的？」我問道，心想憂鬱平原的村民和精靈怎麼會去攆一隻龍？
「或許還有巨人爸爸，巨人爺爺一股腦的出來，到那個時候，哼哼……」
撲辣一聲，一隻小土鼠跳上了我的面孔，我能感覺到它的溫暖，毛茸茸的。大地一片安寧，遠處偶爾傳來幾聲孤單的，但是很好聽的鳥叫，在大地間低低的回蕩，消失在遠方。那土鼠胖乎乎的身體在我的鼻子上蹭來蹭去，弄的我的鼻子好痒痒，終於，我的淚水忍不住，從臉龐上滾落下來。
「來吧，孩子，」他說道，向我伸出了手，「你是屬於我的，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這裏才是弓的真諦，讓我們恢復龍弓的榮耀，讓大地再次充滿人類的慾望吧！哈哈，哈哈哈……」
「那幹什麼追我？你倒跑的挺快啊。」
兩個傢伙你一句我一句的開始相互埋怨起來，實在滑稽。
「果然是這樣嗎？」他的臉上充滿了嘲笑，「人類當然是這麼說，可是誰知道巨人是怎麼說的呢？看看這些壁畫吧，可憐的孩子，看看那些巨人用血刻上去的真相吧。我寧願相信是人類發動了這場可恥的戰爭，因為我太了解人類，就像了解我自己一樣。人類的內心總是充滿了貪婪和慾望，黑暗從來沒有一刻離開我們的心靈。也難怪……神為什麼會放棄我們這些醜陋的生物……」
「都給我閉嘴！」我大聲喝道。回聲不斷在震蕩著，傳來傳去，好象突然有無數個人喊叫一樣。不知不覺中，我們居然已經被類龍給帶到了那個山谷中，四面，全是筆直而陡峭的岩壁，環繞著這個山谷。
我……為什麼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你說什麼？」
「你長大就會懂了。」
「雷，是你？」
「師父……」
我愣愣的看了一會，開始動手刨那堆石塊。小巨人抓住了我的手。「不要打擾叔叔，睡在地上的人會很不高興的。」
我猛的一抬頭！果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在山谷那高高的陡壁頂端，站著一個人，那強烈的氣息，正是從他的身上傳來的。他穩穩地站在那裡，雙手交叉，抱在胸前，黑色的斗篷垂下來，莊嚴而肅穆。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神，他正在打量著我，冷冷的，但眼睛卻雪亮，如同可以射出電光一樣，那高高在上的神態，就好象自己是神一樣。
「我？」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為什麼？為什麼當我射出箭的時候，心如此的迷茫，好象迷失了方向？
「我明白了。」在黑暗中，我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不，我不要，我不要失去你！類龍，我害怕失去朋友，害怕失去我敬愛的師父，可是……我已經失去了一個朋友……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做錯了什麼！！」
為什麼我什麼都聽不到……
「有一天，叔叔顯得很高興，又好象有很多心事，他一個晚上都不睡覺，嘴裏不知道在念叨什麼。可是，到了第二天，他就死了，自己殺死了自己。」
「住手！」一聲猛喝將我從昏迷狀態中震醒過來。
你是誰？？
「很悲哀的一箭，」龍飛揚沉吟道，「為什麼要悲哀呢？為什麼要痛苦呢？為什麼要用悲哀來作為弓的力量呢？來吧，孩子，到我這裏來吧，擁有了龍弓，你就能忘卻痛苦。」
「看來我是跑錯地方了。」類龍喃喃地說道，「我們還是趕快回去吧。」
「為什麼？」
這都什麼和什麼啊！
「為什麼人害怕忘卻？」
「永不分離……」我抱住了腦袋，喃喃說道。腦袋好象要爆裂開來一樣疼痛，終於，我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好象有什麼東西正在內心中澎湃涌動，隨時會破堤而出。
「讓我再幫你一把吧，」說著，龍飛揚再次抬起了弓箭，指向地上的鐵鎚，「這次，我可沒有那麼仁慈了……」
當我再抬頭看的時候，那個人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啊？」我簡直不敢相信類龍會做這種傻事情，「原來你夾著的是一個人？」我從這邊伸出頭去，看另一邊被類龍夾著的那個人。他居然沒有死，朝著我笑了一下。
「但是也會死……」我有些哀傷地說道，「生命到底是什麼，為什麼而生，既然都會死……」
「雷，快回來，這個並不好玩……」
「書？秘籍？」
「那些巨人天生殘暴，又貪婪和懶惰。終於，他們窺視上了人類富饒的土地，開始搶奪人類的糧食、牛羊和財富……殘酷的戰爭爆發在這片苦難的土地上，巨人和人類的鮮血同樣是紅色的，同樣浸染了大地，讓天空都變成了那種血腥的顏色。原本美麗富饒的大地變成了人間可怕的地獄。」
最後一聲雷響過後，我感到了身上一陣冰涼。一滴，兩滴，寒冷的雨水開始噼里啪啦的落了下來，很快就變成了磅礴的大雨。
接下來的壁畫中，越來越多的龍加入了戰場。逐漸變成了龍和巨人的戰鬥，而更多倒下的，則是巨人們的身軀。那些巨人，在死亡的時候依然緊握著武器，臉上依然露出不屈的表情，眼睛張開著，不肯閉上，好象在向蒼天進行無聲的吶喊。
一個腦袋慢慢從岩石後面探了出來。
我的心中突然一動，慢慢將火把插到那灰燼的正中央，火光照亮了整個洞穴。
難道是神弓？
「人總是會死的啊，」小巨人抱著自己的膝蓋，看著那個墳堆，「巨人也會死，人也會死，只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師父……我到底做了些什麼？
我點了點頭。
鐵鎚雙手拄著半截斷弓，跪在地上，不住的喘氣，鮮血從他的胸口不住的往地上撒落，形成了一個小小的血窪，最後，他慢慢抬起了頭，那雙眼睛還是那麼明亮。
「不，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龍弓是邪惡的，師父說過的，那是不能使用的禁忌的力量……」我喃喃地說道，有些獃滯地看著他。
慢慢的，巨人的跳躍緩慢了下來，似乎有些吃力了。蟒蛇吃了幾次虧后，逐漸掌握了巨人的動作，當巨人向一邊躲的時候，突然從半當中攔了過去，幸好巨人的動作十分靈活，一矮身子，趴在地上，蟒蛇巨大的身軀擦著他的腦袋呼呼生風的掠過。不過，巨人開始漸漸處於了下風。
師父，最強的神弓是什麼……
「憤怒吧，再憤怒一些吧……」龍飛揚露出了獰笑，「讓憤怒解放你的力量吧，龍弓手。」
「搞什麼鬼，快放下我，你這個笨龍！」我試圖用腳踹它，但是卻無法動彈一下。類龍不斷的喘著，發出如同風箱一樣的聲音，好象嘴巴根本已經派不上其他的用場了。它的好看的藍色眼睛中流露出受驚嚇的樣子，連鼻涕都快掉下來了。
那是什麼？
「我就是龍弓！那個射傷你師父的龍弓。這個天底下最強的弓，龍飛揚！」
鐵鎚死了。
「永不分離。」
第一副壁畫，上面是一些奔跑的人群，雜亂而眾多，他們的手中都拿著武器。有的騎著馬，揮舞著長矛，高喝著向前賓士，那臉上亢奮的表情都栩栩如生；有的站在地上，拿著明晃晃的長劍，渾身閃閃發亮的盔甲，劍尖向天，嘴裏喃喃念著什麼，好象正在召喚某種神秘的力量；有的穿著巫師的長袍，臉遮蓋在陰影中，只露出兩隻眼睛，雙手合十，手掌心中正發出微微的光芒。還有弓箭手！那颯爽的英姿，左手持弓，右手拉弦，弓如滿月，箭指向前方，飽滿而欲出！他們的對面，是一群高大無比的巨人，每個巨人都只有一隻眼睛，那些巨人，正舉著斧頭向人類的兵團衝過來！
「那是，通常我遇到人類的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逃。可是，還有更奇怪的事情，當那些興奮的村民在追我的時候，經過一棵好大好大的樹……從那裡又湧出了一群精靈，他們，他們居然也興高采烈地加入了追逐的行列，而且，都拿著弓箭！」
「你們認識？」類龍依然夾著鐵鎚，回過頭來問道。
「不，不要！」我一躍而起，拚命地拉住鐵鎚，「快逃啊，鐵鎚，快逃！你會死的！」
猛的一下，我醒了過來，睜開了雙眼。
「師父，最強的神弓是什麼？」
「那就是叔叔。」小巨人說道，「是我埋了他，就像埋我的父母一樣。」
噗的一聲，那箭越過我的頭頂，徑直插入了鐵鎚的胸膛！
「當然是龍弓了。」鐵鎚嘴真快，「瑪格塔拉曾經說過破除龍弓的方法。所以，我們琢磨雷應
「你才是可憐而渺小的傢伙，只能靠別人的力量來充實自己空虛的心靈。你是寄生蟲，沒有靈魂的寄生蟲。」
……
我躺在她懷裡，非常溫暖而舒適。就像母親的懷抱。
一條龍出現在我面前。它長的十分可愛，胖胖的身體，圓圓的肚子，頭上頂著小小的角，身後是一雙小小的撲扇撲扇的翅膀。那是一條跑來跑去，永遠不知道停的龍，它的眼睛，藍色的，好可愛……
弓之道！
「我沒喊。」
「不要叫我小巨人，」小巨人微微撅起了嘴巴，「我就是巨人。巨人小的時候都很小的，可是隨著年齡的增加，會越長越高。我們巨人的壽命比人類長的多，可以活好幾百年，所以才長的那麼高大的。」
我驚訝地抬起頭，看著他。他沒有說話，只是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這是什麼？
「他只在重複一句話，那就是：我是誰？我是誰？我是誰……」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頭頂上，沒有了雨水，有什麼東西遮擋在我的頭上。我木然地抬起眼睛，原來是類龍，它站在雨中，伸出翅膀，替我擋著雨。
「我知道你會來的，叔叔說，你會來的。」
第三天。
「不會的，師父，我不會離開師父的。我和師父，還有類龍，我們永不分離……」
「永不分離？」突然間，我的嗓子一梗，淚水湧上了眼眶。這話好溫暖，真的……
類龍無語，也許這個問題，即使對一頭智慧的龍來說，也太深奧了一些。類龍就這樣靜靜的站著，任由我的淚水從它的脖頸上滾落。
忘卻之弓？我的心在跳，卻全然不明白。忘卻之弓……忘卻了什麼呢？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弓呢？
奇迹出現了，我的箭化成了美麗的七彩之光，絢麗而奪目，就如同豐富的人生一樣，包含著快樂、痛苦、興奮、失望，以及所有的感情。那光芒慢慢的向著龍飛揚飛了過去，籠罩著大地，所到之處，地面開滿了繁盛的鮮花。
「愚蠢的人……」龍飛揚嘟囔著，顯得怒氣沖沖，也有些沮喪，「壞了我的好事……也罷……三天後，你的師父就要死了，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再……」說著，他消失在了黑暗中，不見了。
「什麼破除龍弓的方法？」類龍全然沒有察覺，依然興緻勃勃地問道。
「師父說過，弓之道也是人生之道，如果在弓之道上迷失了，也就在內心迷失了……」
「最強？這個世界沒有最強的東西。也許今天強了，但是明天就弱了。」
「不，」我看著四面高高的懸崖，慢慢地說道，「就是這裏，就是這裏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站了起來。臉上還有些濕潤，用手一摸，手掌心中全是鹹鹹的水。
「為什麼？」
這個時候，月亮已經到了天空的正中央，大地被一片白光照的通亮，那光是那麼冷，那麼慘，讓人一陣的寒戰。突然，他抬起了雙手，向著天空，臉上露出了興奮的表情，而嘴角那蔑視的神情更加濃重了。
為什麼……我看到你，心裏就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我的心……為什麼充滿了惆悵……
「這些是殘留下來的巨人親手刻上去的，」他繼續說道，「歷史是不會說謊的。而真相就是，」他指著這些壁畫，緩緩地轉了一周身子，「這場戰鬥的起源，卻恰恰是人類引起的。」
雨水將我的全身都淋濕，可是我沒有任何的感覺，就這樣獃獃的站著，想叫，卻叫不出聲，想哭，卻沒有眼淚……
「然而，軟弱的人類無法和巨人相抗衡，無論是力量上，還是意志上……」神秘的男子繼續說道，「戰場變成了地獄……」
「因為心靈。」
……
「師父，最強的神弓是什麼？」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類龍突然一把將我抓起來，夾在另一個掖下，繼續飛快的跑起來，翅膀還在不斷的扇著，好象一隻受驚的鴨子一樣撲騰著向前逃命。
那是什麼人？
「那些人死命的追，我拚命地逃。幸好我腿快，終於漸漸和那些人拉開了距離。可是他們就是不死心，似乎非要把我抓到才甘心。其中有一個人跑的特別快，他的腿很長，到最後，看不到其他人了，就剩下我們兩個一前一後的飛跑著。於是，我靈機一動，突然停住了腳步，回頭衝著他吼了一聲。果然，他嚇得愣住了，於是我一把將他給抓了起來……」
……
「去找那個所謂的巨人。」
「住手啊——！」我的憤怒終於衝破了理智最後的防線。突然，我的背後一痛，好象有什麼東西從我的背部涌了出來，奮力的向上伸展著，張開。
龍飛揚背後的翅膀鼓動著，大地不斷傳來陰森的龍嘯，在最強烈的聲音中，他的箭也飛出，沒入了五彩的光芒之中……
「人類啊，可憐的種族……」他張開雙臂，好象要擁抱那些壁畫一樣，臉上露出了深刻的鄙夷，「為什麼你是這個世界的主宰，卻有那麼渺小？真是可悲，被稱為神的子民的我們，卻得不到神的眷顧，也許在很久以前，神早以拋棄了我們。」
巨人的山谷又恢復了平靜，還有那憂鬱。我埋葬了鐵鎚的屍體。
類龍的眼睛中出現了一絲淚花，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為什麼我的力量如此強大，如此可怕？
「師父……是不是……人總有分離的一天？」
「為什麼猶豫呢？」龍飛揚冷笑著說道，「來啊，用你的力量來殺死我啊。我傷害了你的師父，如果不殺死我的話，她就沒命了。她是你的師父啊，也是你的母親和父親，她死了的話，你就什麼都沒有了……」
在這個圖案上，有兩個高大的巨人。那兩個巨人的手掌張開，好象有什麼東西從那手掌中釋放出。而他們的對面，是人類的軍團，露出了恐懼的眼神，紛紛倒下。狂風席捲著整個大地，只有巨人還屹立著，眼睛中流出了悲哀的淚水。
他的線條剛毅的嘴唇向上微微的一瞥，笑了。那笑容沒有惡意，但是卻充滿了憐憫……
我到底做了什麼？
我失去了什麼……
「哦。」鐵鎚朝後一招手，「出來吧，巨人跑了。」從石頭縫中露出了一雙藍色的眼睛，然後是類龍那張開的，伸著舌頭的嘴巴。
他看了看我，轉身向前走去。我跟在他的身後，腳步蹣跚，就像被線牽的木偶一樣。我們就這樣一前一後走著，很快，來到了巨人山谷的正中央。四面都是高大而筆直的山壁，上面布滿了叢叢的苔蘚，東一塊，西一塊，落下斑駁而雜亂的陰影，顯得異常的詭異。人站在山谷中，就感到自己無比的渺小，好象山谷中的一粒沙石一樣。
我沒有停下腳步，前面哪怕是出現了地獄惡魔，我也要往前走，師父，我是不會就這樣認輸的。
小花消失了。
盡頭是什麼呢？從那本瑪格塔拉給我的書中看，應該在某個地方，那裡埋藏著弓的秘密，可以破除龍弓的最強之弓。可是，世界上真的有最強的弓嗎？是否像師父說的那樣，並沒有最強，即使今天最強，明天也弱了……
我的目光則被另一個石堆吸引了，在兩個巨大的石堆旁邊，則是一個小小的石堆，好象有什麼東西埋在裏面。
「我的弓！」弓掉在了地上。蟒蛇一擊不中，又抬起了身子，張來了大嘴，衝著我襲了過來。那強烈的腥氣撲面而來，幾乎要讓人窒息，我額前的頭髮都被這勁風撩了起來。
類龍嚇地哇哇大叫著，撲騰著翅膀，向後飛開，而鐵鎚則面如土色的坐在地上。我也完全沒有想到，這竟然是個蛇洞，一時間慌了，下意識的拔身後的弓，手顫抖著，卻拔不出來。蟒蛇看見了我，突然整個身軀向我砸過來，在他們的驚呼中，我就地打了一個滾，躲了開來，地面上出現了一條深深的砸痕，就連大地都顫抖了一下。
「弓之道，最強的弓，是忘卻之弓！」
我還沒有從剛才的失魂落魄中恢復過來，一愣。
……
「又來了一個臭蟲呢。」龍飛揚那冷冷的聲音響了起來。我抬頭看去，他收回了雙手，攏在斗篷中，盯著我的背後。
鐵鎚並沒有看我，只是用自己的身軀擋著我，看著龍飛揚。
類龍好奇地看著，裂開嘴一笑，說道：「看，快看，這就是你說的巨人？怎麼這麼小，比雷的個子還矮，真的是巨人？」
「是巨人！」鐵鎚喊道，試圖上前幫忙，但是空著雙手，只有干著急的份。類龍在哇哇叫著，好象在加油助威一樣，卻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看清楚了，果然是那個巨人，他只有一隻長在額前的眼睛，只是他的個頭很小，甚至比我還矮上一截，難道真的是巨人？
「這裏只有叔叔。」小巨人說道。我的失望浮現在了臉上。突然，小巨人一拍手，想起了什麼，說道：「叔叔的東西，好象還在。」說著，他很快消失在洞的一個角落，但是馬上，又出現了，手裡舉著一樣東西，上面布滿了灰塵。
「當然沒有。」類龍說道，「我只是有些不服氣，不知道到底哪裡得罪了那些人，只是想問個清楚。可是那個人就是不開口，於是我就索性帶著他一起跑。」
師父，師父……救救我……救救我……
「誰？誰在說話？」我猛的回過頭，四處尋找著，黑暗中，沒有任何的人影。
「後來呢？」我輕輕地問道。
好可怕的感覺……
彎弓，搭箭。
「師父，最強的神弓是什麼？」
「是的，是的。」他收回了目光，微笑著看著我，那種微笑卻讓我不寒而慄。「龍弓是比所謂的弓之道更早的修鍊之法。弓箭手獲得了龍的力量，而變成了這個世界中最強的弓：龍弓！那些所謂的什麼弓之道，在龍弓面前，簡直是不堪一擊。」
「是不是……永遠也不……分離？」
「忘卻的魔法……」老頭子說道，「也許我不應該引導他這樣……」
突然間，我感到有些異樣。
「龍？沒見過龍，所以很想抓一隻看看？」
「要是我鐵鎚在手，哪裡還用得著跑？」
小巨人的腦袋被我搖晃的一前一後擺著，好象掛在樹上快要掉落的果實一樣。他用力的掰開了我的手掌，咬了咬嘴唇，說道：「叔叔他，已經死了……」
「可是，我會很難過……我不要師父死，我還要和師父學一輩子的弓之道。」
「叔叔活著的時候，說過什麼嗎？」我問道。
「不，不，我不要！師父，師父！你在哪裡？救救我，救救我！」
我苦笑了一下，不置可否，繼續向前走，巨人就是消失在這個方向的。
最終章 忘卻！最強的弓
還有害怕……
還沒等我回答，鐵鎚就問道：「你和這龍……認識？」
一條幾乎無法辨認的小路，一直蜿蜒到山的腳下。
類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和鐵鎚跑著跑著，突然覺得不對……」
字跡結束了。下面又是新的一段，顯然是後來才寫上去的，也比較潦草。
我不由自主的仰天長嘯，那嘯聲，如龍吟一般，直衝雲霄。弓箭對準了龍飛揚！
後面的人也退了一步，哇哇大叫。我一看，是鐵鎚。
「叔叔很少說話，只是抱著弓，天天在懸崖上發獃。」
映入眼帘的是一張美麗的面孔。
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我的心如此紛亂，如此恐慌。無亂是面對多大的危險，身處多麼可怕的環境，只要弓在手，我的心就一片安寧。可是，現
「鐵鎚！」我狂喊道，撲了過去，可是鐵鎚摔在地上，口中狂噴著鮮血，兩眼緊閉，臉色蒼白，毫無生氣。
「什麼，自己殺死了自己？」我驚訝地問道。
「為什麼？」
我茫然地看著周圍，有好幾個人圍著我站著，其中有一個個子高高的，背上背著弓箭；還有一個文雅的年輕人，手裡拿著一本泛黃的書；另外一個老頭子，衣著華麗，手裡拿著鑲了寶石的杖子。
類龍終於停下了腳步，伸頭朝著背後的方向看了半天，還是心有餘悸的樣子。我從類龍的胳肢窩裡掙紮下來，跳到地上。鐵鎚被類龍夾著，屁股朝前，腦袋朝後，長長的脖子向下耷拉著，有些尷尬地看著我。
「巨人啊！」鐵鎚和類龍同時喊出了聲音，齊齊的轉過了身子，沒命的向後逃跑，此時的速度倒是不相上下，一瞬間居然跑的無影無蹤，只留下一溜的灰土。我哭笑不得，還沒反應過來，那個腦袋就消失在了岩石後面。
狂風在那個瞬間突然奇迹般的停止了，大地變得一片死寂。
「師父……」
「你不能理解，」鐵鎚說道，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手中多了一根棒子，「人類的美好感情你根本不能理解。除非我死，否則我是不會看著自己的朋友被你引誘到深淵的。」
為什麼？他會有弓的氣息？和師父一樣神弓的氣息？
居然是鐵鎚！
他輕輕地哧了一聲，好象在冷笑：「還應該有什麼呢？那都是騙人的假話。是正義嗎？弓是掌握在人手裡的，弓不會因為正義而強大，也不會因為黑暗而弱小，弓就是弓，再怎麼美化，實質上……還是不祥的兇器。」
乘著這個空擋，我拾起了弓。
……
「永不分離……」一個瘦長的高個子影象出現在我的腦海中，微笑著說道。
「一隻眼睛？」我突然想起了瑪格塔拉那本書中畫的插圖，的確有奇怪的長著一隻眼睛的人。隱隱的，我感覺自己快要找到答案了，突然興奮起來。
「是我……哎呦，不好！」
「我發誓！」我舉著那斷弓，向著天空喊道，「我以這弓發誓，以鐵鎚的血發誓！我要殺死龍弓，用自己的力量，人的力量！」
「為什麼要抗拒呢？人類在很久以前就開始使用龍弓了，所有的痛苦都是因為人的慾望，何不讓慾望滿足，讓我們忘卻痛苦？」
我的身體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疼痛反而使我有些清醒了。
等一下，類龍……好熟悉的名字……
忘卻之弓！
「類龍，讓我再看看你，以後……我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只要你還記得師父，師父就沒有死。師父會活在你的記憶中的。」
「傻孩子，這怎麼可能呢？師父總有一天會死的，難道你還睡在師父的墳頭？」
小巨人將手指放進嘴裏，一隻眼睛疑惑地看著我，還是搖了搖頭。
「巨人和人類一樣有心靈。心靈是魔法的來源，是力量的來源，我隱隱開始有些明白了，那是什麼樣的魔法，這也許就是我所要追求的最強的弓之道吧……可是，這樣的力量是會破壞心靈的。從巨人遺留的兒子身上，我知道這兩個巨人在戰爭后依然還活著，但他們已經完全失去記憶了。為了找回自己的記憶，就在岩壁上刻啊刻啊，那是他們夢中朦朧捕捉到的模糊片段……」
為什麼我感覺周圍是一片黑暗？
「雷，你要幹什麼？」
小巨人指著我掉在地上的弓，繼續說道：「叔叔有和你一樣的東西，你的姿勢和他一模一樣。」
「於是你就開始逃了？」
接下來的壁畫都是巨人和人的戰爭，每一場戰役，每一個瞬間，都被詳細的記錄在古老的岩壁上，那麼生動，就好象發生在昨天一樣。我不忍看下去，那壁畫中充滿了憂傷和罪惡。
「永不分離……」高大的弓箭手說道。
那個讓我日夜牽挂的類龍。它的嘴巴張著，舌頭歪歪的伸出來，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眼睛瞪得大大的，跑的上氣不接下氣，掖下還夾著什麼。類龍一看見我，先是一喜，然後又是一愣。
「如果你長大了，師父就老了。到那個時候，就算是師父想要留你也留不住了。」
「鐵鎚！」我拚命抱起了他，搖晃著。鐵鎚又是哇的一聲，鮮血吐出來，染紅了我胸前的衣襟。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射出那樣的箭？
「比如，弓？」
「巨人就躲在這裏面？」類龍悄悄地問道。
他是誰？
鐵鎚站著一動沒動。
美貌婦人直起了腰，用一直手擦著額頭的汗水，那手臂潔白盈潤，好象用最純潔的白玉雕成一般。她看見了我，微微一笑，紅唇張開。
雨下的更大了。
「你醒醒……鐵鎚……鐵鎚……」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風還是風，大地還是大地，可是，腳下的路已經消失了。指引我的弓之道終止在巨人的山谷，所有的謎題都揭開了，可是，這樣並不能讓我感到高興，反而，只有微微的悲傷。我從背後取下了弓箭。
這種氣息我太熟悉了！
弓之道！
呼的一聲，什麼東西砸到了蟒蛇的腦袋，蟒蛇的腦袋一歪，發出了憤怒的嘶鳴，轉過了頭。又是呼的一聲，這回我看清楚了，是一塊石頭，準確的砸在蟒蛇的眼睛上。那蟒蛇疼得閉上了眼睛，隨即又睜開，眼睛中全是邪惡的怒火。嘶嘶的怪叫聲更響了，尋找著目標。正在這個時候，一個身影出現了。他靈活的跳來跳去，手中不斷揮舞著什麼，一塊塊的石頭從他的手中飛出，準確的砸向那蟒蛇。蟒蛇試圖用身體去撞，用嘴去咬，都被他一一躲開。
漸漸的，越來越多的影象出現了，紛雜而混亂，就像泉水一樣噴涌而出。可是……我卻不知道那是什麼，好象又隱隱知道，心中一陣的煩躁，禁不住大聲喊叫起來。
風止了。
「那麼，叔叔是怎麼死的？」
「最後，人類意識到了龍的力量，並且成功的將這種力量融合到人的內心。於是，人再也不需要龍了，所有的龍都被人類用卑鄙的方法殺死，而人類，因此獲得了最可怕，最強大的力量：龍之力！」
可是，等我爬上岩石，那個巨人早已經消失不見了。我獃獃地站著，舉目四望，可是寂寞的山谷中什麼都沒有，甚至連一棵樹都看不到。難道是我看花了眼？可是，類龍和鐵鎚也都看到了？或許真的是一個幻影？還是彌留在這個有些悲哀氣氛山谷中的詛咒？
「因為心靈。」
「老輩的人曾經說過這樣一個傳說。以前這片大地上居住著和我們不同的種族，他們像山一樣高大，像獅子一樣有力，而且只有一隻眼睛，長在額前。」
「類龍呢？」
第二副壁畫，混亂而可怕的場面，巨人和人類混雜在一起，相互砍殺著。騎士的長矛紛紛投擲出，刺向巨人那隻獨眼；而武士手中的劍，閃爍著魔力的光芒，揮舞著，留下一道道光痕；魔法師張開的手中出現一個又一個的火球，如同流星雨一樣沒入巨人的陣形中；弓箭手那獨特的冷冷的表情，還有那一支支死亡的箭，每一支箭的射出，就意味著多了一具山一般的屍體轟然倒下。但是，更多的是人那如螞蟻一般堆積著的身體，毫無生氣，被踩踏在巨人的腳下……
突然間，我的身體不能動了，好象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將我束縛住。不僅如此，我的意識也漸漸開始模糊，好象自己已經不是自己了。
我閉上了眼睛，淚水在臉頰上慢慢滾落，巨大的幸福感包圍著我……
「今天是最後一天了。」他喃喃說道，抬頭看著天空，轉而看向我。
「你又錯了，龍飛揚。心靈是人類最強大的力量。最強的弓，依然產生於人的心靈。生活中的每一個瞬間，每一個激動的片段都保留在人的記憶中，形成了人的心靈，也是人最寶貴的遺產。我愛，所以我彎弓，我恨，所以我拉弦，我悲傷，所以我射箭，這才是心靈的力量！最強的弓會以人寶貴的記憶作為代價，釋放出心靈所有的力量。」我抬起了弓箭，「神弓不去使用它，並不是因為人類軟弱，恰恰因為人類不願意忘卻最美好的東西！」
他死的時候，依然沒有倒下，還是緊緊的抓著那半截弓，跪在那裡，弓尾拄在地上，深深的插入泥土，就像抓著魔鬼的尾巴一樣不肯放手。眼睛依然睜著，那眼中，好象有無數話要說一樣……
「所以我沒有跑啊。」我說道，「那個巨人看上去怎麼好象比我個頭還小，真的是巨人嗎？」
我急了，用力咬了它一口。類龍發出一聲怪叫，但是腳步依然沒有停下。
「或許是他們喜歡我這個龍吧。」類龍臉上露出洋洋自得的神情，但是很快就沮喪起來，「可是我馬上發現不對了，他們的手裡都拿著叉子棍子什麼的東西，反正不像有什麼善意的樣子。」
你在說什麼？
「是的，」小巨人點點頭，「他一直在喃喃自語，然後抱住自己的腦袋，好象很生氣，又很痛苦的樣子，最後，他從懸崖上跳下去，摔死了。」
那藍色的眼睛……
「心靈嗎？人類脆弱的源泉，為何要抱著軟弱的東西不放？忘記這無聊的東西吧，這樣，人才可以強大。」
我傻掉了，獃獃地站著，既沒有憤怒，也沒有痛苦，就這樣獃獃的看著。
我一愣，龍飛揚也沒有料到，鐵鎚居然頑強的站了起來！他半跪在我面前，將另一隻手也抓住了弓。他的臉上全是血，撒滿了整個面龐，只剩下一雙眼睛，還是亮晶晶的。這個時候，鐵鎚猛的發出了一聲大吼，兩隻手向外一拗，在那驚天動地的吼聲中，弓，竟然被他折成了兩段！裂開的弓反彈回來，扎入他的手中，血流不止。
「住口！」我顫抖著，抬起了弓箭，罡氣向四面八方散去，形成了巨大的龍捲風，天上的雷聲更加的密了，如同戰鼓一樣急促。
「那是比死更加痛苦的事情。」
「不——！」我的胸膛就像被什麼東西堵塞住一樣，難受的好象要爆裂開來。眼前是一片金星，渾身都在顫抖，體內一股無名的力量正在洶湧的澎湃著。我抱著鐵鎚的身體，突然回過頭盯著龍飛揚，嘴唇在顫抖。
「讓開。」
「你迷失了嗎？」他靜靜地問道，「你也許已經感覺到了，對，感覺到了……當你射出那一箭的時候，你已經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偏離了弓之道，那是另一種更為強大的力量。」
旁邊的篝火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熄滅了，一縷青煙有氣無力的向上冒著，很快，就消失在清晨那薄薄的輕霧中。我有些冷，不知道是因為一夜的寒氣，還是其他什麼原因，身體感到麻木，四肢僵硬，動彈不得。掙扎了一下，索性躺在略微有些潮濕，含著微微芳香的草堆上，我閉上了眼睛，集中著精神，驅散最後一絲夢魘。
「去吧，離我而去吧，我的心靈！」
「師父……」
「不，我不要……龍弓是邪惡的……我不要……師父，救救我，救救我！」我拚命搖著頭，痛苦的抱住了腦袋。
「那麼，來吧，雷，殺死我吧，為了師父，也為了你……」
蟒蛇發出了可怕的獰笑，高昂著身子，一扭一扭地向我靠近。我握緊了拳頭，手中沒有弓箭，心中沒有希望，臉色煞白。
師父……我不能讓你死去，不能……
「人類已經沒有了希望，掙扎在死亡與絕望的邊緣。可是，另一種生物加入了戰鬥
類龍滿臉委屈的樣子。「這回沒有偷，真的沒有偷。」它說道，「我只是剛剛經過一個村子，想要問問路。這個時候，有一個白鬍子老頭，還沒等我說話，他就激動地指著我大喊：『龍啊！』」
師父笑了，笑的那麼溫柔，伸出一隻手，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腦袋。
「確實很奇怪。」我忍住笑，點點頭說道。
「當然，強大的力量總是悄悄來臨，在你不知道的某一天，已經改變了。一切都改變了。」
終於，我一咬牙，從鐵鎚的屍體上奪下了那半截的斷弓。
「是龍！」我喊出聲來。
我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過身子，看著小巨人，問道：「你說過一個叔叔，和我一樣的一個人，他死了，死在什麼地方？」
我抬起頭，迷惑地看著他，感到自己軟弱無力，一直到靈魂深處。
「師父……」
我在哪裡？
風開始刮的猛烈了，飛沙走石，咆哮著，又好象在低低的哭泣，天邊，隱隱傳來了龍吟的聲音。慢慢的，龍飛揚的背後出現了一雙黑色的翅膀。
「類龍，是你！」
烈火狂焰箭！
「師父死了，可是你還能夠學到弓之道。」
夜裡。小巨人把大家都帶到了那個洞里，簡單的安頓下來。由於疲勞，鐵鎚的頭一沾著乾草，就發出了呼聲。小巨人仰面朝天躺著，小嘴巴張開，發出有節奏的呼吸聲。類龍不習慣這麼小的山洞，躺在外面，它的呼聲絲毫不比鐵鎚差，就像當初比逃跑的腳力一樣，你不讓我，我不讓你，一聲比一聲響。
「師父不會死的。」我鎮靜地說道。
類龍搶著說道：「怪了，怪了……你為什麼要追我？」
我使勁點頭。「放過他，龍飛揚，放過他，我要和你決鬥，神弓對龍弓！就我們兩個，公平的決鬥！」
為什麼？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為什麼在那個瞬間，我的心靈失控了？
我……感到寂寞……
「快說下去，快說下去！」顯然類龍比我還著急，全然忘了對鐵鎚的怨恨。
「我？我和你一樣，孩子，」他哈哈笑著，低頭看著我，眼中射出了閃電般的光芒，「讓我們拋棄人類最後的虛偽吧，讓人類的慾望衝出牢籠的束縛吧。人不是神的子民，而是魔鬼的私生子，既然是魔鬼，就索性讓魔鬼的力量爆發吧！」
我又好氣，又好笑，不禁想起了以前和類龍在一起的時光。
「鐵鎚，是你！」
「這都是為了你啊。」鐵鎚委屈的說道，活動了一下手腳。
小巨人搖了搖頭。
「什麼？」
我嘻嘻一笑，做了個鬼臉，說道：「原來你們也發現不對了？」
「我還是不懂……這比弓之道還要難懂……為什麼師父總是要說些讓我不明白的東西呢？」
「來吧，我不怕你。」鐵鎚揚起了手中的大棒。
腦袋上，只有一隻豎立在額頭的眼睛。
一個人影悄悄的出現在我的面前，看不清面孔，卻覺得他身材異常的高大，站立在那裡，一動不動，不由的讓人產生敬畏。
「心靈？師父……心靈是不是很重要的東西？」
「因為你是龍。」
「你搞什麼啊？」我喊道，「嚇死我了。」
「心靈？為什麼是心靈？」
深吸了一口氣，抽出了一隻箭。
我的嘴唇上浮現出一絲微笑。
「因為心靈。」
「別咬我，怎麼一見面就咬我？」類龍好不容易在兩個喘息之間擠出一句話，扭過頭，對著我一呲牙，「沒看見我在逃命嗎？」
「你沒傷害他吧？」我擔心地問道。
我迷惑了，甚至忘記了巨人，忘記了一切，只有強烈而熟悉的感覺包圍著我，讓我無所適從，手足無措。
「雷，你醒過來了，你醒過來了！我是師父，師父啊，還記不記得？可憐的孩子，竟然使用忘卻的力量……」說著，她的眼淚掉了下來，一顆顆，晶瑩而美麗。
……
「鐵鎚……」我輕聲的呼喚著，生怕吵醒他。
「我也是這麼覺得的，」鐵鎚挺了挺胸膛，好象很神氣的樣子，說道，「所以我回來了。」
我剛才做了什麼？
類龍和鐵鎚都笑了起來，鐵鎚笑的東倒西歪，搖搖晃晃地走上前去，用手拍了拍那個小巨人的腦袋，「巨人？哈哈……哈哈，真是巨人啊，那我不成了超人啦？哈哈，笑死我了。」小巨人那隻獨眼斜睨著鐵鎚，突然用一隻手抓起鐵鎚的胳膊，向後一甩。在一聲驚呼聲中，鐵鎚竟然被整個的甩過了小巨人的頭頂，飛的老高，細長的脖子向後彎著，麻桿般的四肢在空中徒勞的划拉著，一面哇哇大叫，撲通一聲摔了個老遠，漸起了一陣塵土。
當我茫然的向四處張望的時候，太陽的光線逐漸變得明亮起來。前方的霧氣正在消散，這個時候，如同拉開的帷幕一樣，在重重霧氣之後，漸漸出現了一群模糊的山巒。隨著最後一絲霧消失在陽光下，環抱著峽谷的山峰如同巨人一般聳立在我的眼前。那些山緊緊的挨著，高大而雄渾，而陽光正是從山巒間的一道狹縫中射出。
「很快就會習慣的……在恐懼之後，就是因為強大而產生的喜悅。」
「喂，你真的是巨人？」類龍伸著腦袋，問道。
我是誰？
我接過來一看，一陣興奮，居然是一張弓。正在激動間，那弓卻突然斷裂了，時間讓這弓已經變脆，風化，輕輕一碰，就毀壞掉。看來，這也不是我要找的東西。那麼，傳說中的最強的神弓是什麼呢？為什麼瑪格塔拉要指引我向這個方向而來呢？難道，只是為了讓我知道巨人和人類戰爭的真相？就像龍飛揚所說的那樣？我搖了搖頭，將這個想法撇在了一邊，決心不受龍飛揚的任何誘惑。
只有神弓才能發出這樣令人壓迫的氣息！戰鬥的氣息！
「早跑了。」我說道。
弓弦突然鬆開，發出響亮的震蕩聲，而箭，如流星般飛向遠方，連破空聲，都充滿了低低的惆悵。
「看吧，看吧！就在這裏，就在這個時刻！所有的真相，都展現在你的面前！」他高聲的喊著，莊嚴的如同神一般。
箭在弦上化成了一道耀眼的白光。那光芒呼嘯著，帶著強烈的勁風，劃破天際。在箭的周圍，形成了一道極度灼熱的氣流，劇烈的燃燒著，包圍著箭，箭撕裂著空氣，竟然發出了可怕的嘯聲，龍的嘯聲！
鐵鎚連叫都沒有叫出來，像是被巨錘擊中一樣，仰面翻倒。我感到脖頸中一熱，用手一摸，粘乎乎的，是鮮血！
我有些吃驚地抬起頭，看著它。
「可能。」鐵鎚打量著這個洞穴，「好大的山洞啊，那裡面的巨人個頭一定小不了……」
那應該是露水，一定是的。我努力不去想那個夢境，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東西，重新邁開了腳步，在土鼠有些驚異的目光中，向著前方走去。
不一會，我們來到了那個洞口。跟著小巨人往裡走，才發現這個洞內錯綜複雜，裏面竟然別有洞天。到了最深處，小巨人站住了腳步，指著兩個高高的石堆說道：「那就是我的父母，他們是最後的巨人，還有我……」
我懶得理這兩個膽小鬼，自顧自向前走去，搜索著地面上的蹤跡。類龍從背後追了上來。
「誰？你……是誰？你怎麼知道……」
他有些憐憫地看著我，一時沒有說話。過了一會，他嘆了一口氣。
隨著他的話語，天上又是一個響雷，霹靂就好象落在腳邊一樣猛烈，讓我不由得晃了一晃。
「那你跑什麼勁的？」類龍不滿意地問道。
「巨人呢？」他問道，小心翼翼的。
鐵鎚也有些傻，果然，站在我們面前的獨眼人，真的很小，他穿著破爛的衣服，蓬亂的頭髮，額上的眼睛轉動著，一會看看我，一會看看類龍，充滿了好奇的目光，原來是個小孩子。
「最強？這個世界沒有最強的東西。也許今天強了，但是明天就弱了。」
「沒喊！」
我有些恐懼，好象這個夢境是一種提示，預示著什麼，某種我根本不敢想的東西。我無力地發出一聲呻吟。土鼠吃驚的抬起頭，亮晶晶的黑眼珠盯著我，過了一會，繼續把注意力放在爪子間的乾糧上，發出咀嚼的聲音。
「這裏面有什麼？除了叔叔，有沒有其他什麼東西？」
……
「不，我不要，我不要……」我喃喃地說道，「這不是弓之道……我到底是怎麼了？」
我定了定神，朝著那個巨人的方向追了過去。雖然我也很害怕，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答案就在眼前！
「如果你長大了，師父就老了。到那個時候，就算是師父想要留你也留不住了。」
婦人的形象開始漸漸黯淡，消失。
那蟒蛇幾乎有磨盤那麼粗，從洞中探出碩大的腦袋，原來那兩點熒光，是它的綠色的眼睛。蟒蛇高昂著頭，吐出紅色的信子，扭曲著，惡毒地看著我們，發出了嘶嘶地聲音，異常地恐怖。
「因為心靈。」
「我把你的傳奇告訴了村子里的人，還有你尋找破解……哎呦，你踩我幹什麼啊？」鐵鎚抱著自己的腳跳著埋怨道。
這個時候，一張奇怪的臉擠了過來，居然是一頭龍，它的藍色的眼睛我好象在哪裡見過。
可是，我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風止了。
「來吧，來吧，孩子……」龍飛揚的手心中出現了一絲的亮光，「不要掙扎了，掙扎只會讓你的靈魂更加痛苦。何必要痛苦呢？釋放自己的力量吧，和你的龍融合吧，強大將讓你忘記一切的不快。你終究會發現，你是世界之王……」
「你胡說，你胡說！」我徒勞地大聲喊著，有些瘋狂了，抱住了自己的腦袋，「我不要再聽了，不要再聽了！」
「又開始吹牛了……」類龍吐了吐舌頭。它的舌頭特別長，幾乎要蹭到鐵鎚的臉。鐵鎚做勢要打。這個時候，洞里傳出了一聲響動，一鼓腥臭的風從洞中颳了出來，令人慾嘔。黑暗的洞中突然出現了兩點熒光，陰森森的。類龍和鐵鎚都同時停止了爭吵，吃驚的看著。
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天一直在做這個奇怪的夢。它頑固的出現在每個夜晚，讓我既害怕……但是，又忍不住渴望在孤獨的夜裡看到師父那張溫柔而自信的笑臉……
「不要……」我體內最後一絲理智在拚命抵抗著，但是在這如同狂風暴雨一般的憤怒中漸漸喪失，好象隨時會熄滅的火種一樣。
突然，毫無徵兆的，龍飛揚拉開了弓弦。我只感到了撲面的勁風，讓人幾乎透不過氣來。一聲尖銳的嘯聲，箭竟然急射而至！如雷轟，如電閃，沒有任何預兆，我根本無法反應過來。好快的箭！
露水浸濕了我的面頰。我醒了過來。
「我也去，我也去！」類龍興奮地跳著，翅膀呼啦呼啦的扇著，好象遇到了一件什麼非常好玩的事情。
那不是我的弓，不是我的箭，也不是我的心發出的力量……
那不是弓之道……
「不要再說了，這是一場誤會。」我岔開了話題，「這是哪裡，類龍？你是不是又到處亂鑽了？」
土地很堅硬，我只能用手挖出一個淺淺的坑，將鐵鎚勉強放到裏面，然後，用一塊塊的石頭堆在他身上。這是個寂寞而惆悵的過程，隨著一塊又一塊的石頭從我手中拋出，漸漸的，面前出現一個小小的石堆。到了最後，我突然猛的將所有的石塊都推了過去，煩躁不已。
「破解什麼？」類龍好奇地問道。
「大樹？還有精靈？」
「不要……」
蟒蛇軟軟的癱在了地上。它的身子早已經燒焦，橫
我的手在顫抖，我的心在猶豫，師父，請幫助我，拜託了，師父……我一咬牙，箭出！
「什麼？」
「等一下，」鐵鎚也跟了上來，「萬一其他的巨人出現了怎麼辦？或許還有大的巨人，像鐵塔一樣的巨人？」
「你又錯了，」類龍的腳步稍微放緩，繼續說道，「以前人看到我，都是渾身發抖，或者乾脆一屁股坐到地上，面如土色。但是，這個老頭看到我的時候，卻是異常幸喜的喊著：龍啊！我正在奇怪他高興什麼的時候，湧出了一大群村民，他們看到我，先是一愣，然後也是激動地喊道：龍啊！」
一直在刮的風止了。
那個神秘的人終於站住了腳步。他抬起了頭，看著天空。此時，月光撒在他的臉上，他的臉很蒼白，也非常英俊，細長而挺拔的眉毛直直入鬢，眼睛炯炯有神，好似本身會發光一樣，薄薄的嘴唇緊緊的閉著，勾勒出剛毅的線條，那嘴角，微微向上翹，好象在蔑視人間的一切凡物似的。就是他，那個站在懸崖頂端的黑衣男子，那個同樣散發著弓的厲氣的人！
師父笑了，笑的那麼溫柔，伸出一隻手，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腦袋。
火把搖曳了一下，洞中忽明忽暗。我繼續看下去。
小巨人站了起來，拉住我的手，說道：「跟我來。就在那個洞里。我的父母也埋在那裡，可是，有一天，一條蟒蛇佔據了那個洞，讓我不能見到自己的父母……」說著，他轉身跑開，我跟在他的身後。
等一下，我為什麼要這樣問……
「就是將龍的血……哎呦，你怎麼踢我的屁股啊！」鐵鎚痛的叫了起來。我有些內疚地看著鐵鎚，這些熱心的人想幫助我解救我的師父，找到對抗龍弓的力量。可是，可是……我的心情突然沉重起來。我不能，不能傷害類龍，哪怕是因為師父……
我走著走著，就漸漸失去了方向感，最後走到了一個很大的洞穴中。四面是光滑的牆壁，上面布滿了無規則的小洞，在火光的陰影下，顯得雜亂無章。我緩緩地看著四周，搖晃著火把，但是，牆上出現的只有亂七八糟的圖象。這個時候，我發現在洞的中央，有一灘黑色的東西，走近一看，原來是一團灰燼。
類龍嚇了一跳，又停住了腳步，猶豫地向四周張望了一會，如同受驚的老鼠一樣。
「就算師父死了，可是師父並沒有離開你啊。」
「你又偷人家的東西了？」我問道。
「害怕自己的力量嗎？害怕再次不小心使用了龍的力量嗎？」龍飛揚直直地站著，聲音如同冰一樣寒冷，「你的心已經迷失了，別掙扎了，孩子，龍弓將附著在你身上，伴你一生，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只要你一用弓，就會爆發出來。它在你的血中，它在你的靈魂中，因為你喜歡力量，每個人都喜歡力量！」
「你懂事了，雷。心靈，其實比弓更重要，比一切都重要……」
類龍笑得更加開心了，甚至拍起了爪子。鐵鎚呲牙裂嘴地站了起來，一隻手揉著屁股，滿臉的怒色，朝著小巨人沖了過來。小巨人絲毫沒動，滿臉的不屑。又是撲通一聲，鐵鎚再次飛了出去，不過這次是面朝地，滿頭滿臉都沾著灰塵，頓時失了銳氣。「果然是巨人……」他站了起來，煞有其事的點點頭，掩飾自己的狼狽像。
「心靈？我不懂……」
外面的月色很美。天上幾乎沒有星星，圓圓的月亮正在慢慢地爬上天空的頂端，一片白色的月光撒下來，顯得寧靜而安逸。此時，我卻沒有這個心情，信步亂走著，漸漸聽不到了類龍和鐵鎚的鼾聲。
又走了一會，翻過了好幾個小山丘，面前只有那巨大的岩壁了，聳立著，擋住了去路。我抬頭向上看，幾乎看不到那陡直岩壁的頂端。再仔細觀察周圍，很快，我就發現了一個洞穴。裏面黑黑的，沒有什麼動靜。
彎弓，搭箭。
「可不是嘛……」類龍做了一個苦臉，「村民和精靈擠在一起，追我，我不得不拚命跑，有好幾次，真的很危險，箭就貼著我的屁股飛過去了……」
土鼠美美的飽餐了一頓，舒服的趴在地上，得意地蹭著自己圓圓的肚子。這個時候，一縷柔和的陽光從東方照射了過來，大地上的霧氣開始消散了，只是那種空曠和寂寞的感覺靜靜的停留在空氣中，讓人有些提不起精神來。
「可是心靈呢？」我慢慢拉開了弓弦，「沒有心靈又會怎樣呢？人還是自己嗎？不，一定不是的，人可以失去很多東西，就是不能失去心靈！」
突然，一陣沉重的腳步從背後傳來，嚇得正在悠然曬著太陽的土鼠慌不則路的鑽進了洞里。
當的一聲，我的手一松，弓掉在了地上。我木然的站著，兩眼無神，心中紛亂。
我不要……不要成為龍弓……
「會有嗎？」
「想要射我嗎？」他嘲笑地說道，「來吧，讓我看看神弓都教了你些什麼可笑的東西。」
那麼，那個埋藏秘密的地方在哪裡呢？
我搖了搖頭。
失去了記憶？我暗暗想道，這是為什麼？
龍嗎……
一隻手搭在了我的肩膀，嚇得我尖叫了出來。
這是什麼？
「雷，雷？你真的什麼都忘了？連我也忘了？」它一副苦臉，好象隨時會哭出來一樣。「你說過的，我們永遠不分離的啊！」
為什麼……
「兇器……」我迷惑了，內心的掙扎和他的話讓我越來越感到恐懼，好象有什麼東西正要從身體內噴涌而出。
果然是類龍！
「我要殺了你……」我低聲說道，放下了鐵鎚軟軟的身體，抽出了自己的弓箭，最後的一絲理智正在慢慢消退，眼中看去，全是血紅一片，那個人，那個惡魔，他的翅膀是紅色的！
「先放我下來。」鐵鎚掙扎了一下，喊道。在我怒目下，類龍乖乖的將鐵鎚放了下來。
我一躍而起，抓住了小巨人的雙肩，拚命地搖晃著。「叔叔在哪裡，叔叔在哪裡？」
「當然是邪惡的，」神秘人的嘴邊又浮現出那種令人寒毛聳立的冷笑，「所有的弓都是邪惡的，人類本身就是邪惡的，人類的手拿著的不是弓，而是惡魔的翅膀。」
我和類龍都喘了口氣，鐵鎚那緩慢的語調感染了我們。
是什麼人在這裏點過篝火呢？
「是啊，可是人的心，不會分離。」
「我知道這是哪裡。」鐵鎚搶著說道，「祖上一直警告我們不要進入這個地方，因為，這是巨人的山谷。」
類龍，我們是好朋友嗎？
「弓的力量取決於人心，任何一個弓箭手都希望讓自己的弓提升到極限，無論是利用弓之道，還是其他什麼別的方法，最終的結果……還是一樣。」
「你又想跑了？」找到機會，類龍就挖苦鐵鎚幾句。
「我一直在疑惑，到底那場巨人的戰爭結果是什麼？」上面用整齊的字跡寫道，「傳說到此結束了，人類獲得了勝利。可是，當我來到巨人的山谷，卻發現巨人依然還生活在這裏。巨人不是在戰爭中全部被消滅了嗎？後來我努力研究巨人們留下的壁畫，才發現，實際上，在這可悲的戰爭中，沒有贏家，參与戰鬥的人也全部死了，包括那些擁有龍的力量的人。最後的這副隱藏在洞深處的壁畫揭示了這個秘密：僅存的兩個巨人施展了最終的魔法，戰勝了人類。可是……為什麼他們在最後絕望的時刻才使用這種魔法呢？從他們臉上的表情來看，是多麼的悲哀，那是什麼樣的魔法呢？」
風從耳邊呼呼的吹過，甚至刮的臉有些生疼。看來，成長后的類龍其他沒有什麼變化，倒是腿腳越來越利索了。不過這對我來說卻是一種折磨，耳中灌著風，嘴裏吃著沙，身體被類龍緊緊的夾住。
土鼠對我的臉研究夠了，失去了興趣，跳了下來。很快，它發現了新的目標，衝著我吃剩下的乾糧跑了過去，發出歡喜的吱吱的叫聲。
我抬頭看去。此時，奇迹出現了。隨著月亮升到了天頂，撒下的月光在陡峭的懸崖上竟然形成了有規則的陰影。那些看似雜亂的苔蘚此時的陰影卻形成了一副副壁畫，巨大的壁畫！那些壁畫從懸崖的腳下一直延伸到頂端，整個山谷都被壁畫環繞著，就好象進入了一個巨大的畫室。那些壁畫是那麼宏偉，只有衝天的巨人才能夠製造的出來！
第三副壁畫，到處都是屍體，各種各樣的面孔充斥著整個壁畫，那些人類的面孔都在扭曲，喊叫，苦痛的表情蔓延在臉上的每一塊肌肉上。無數張臉都張著嘴，發出著無聲的喊叫，形狀可怕，好象是世界的末日一樣。
「最強？這個世界沒有最強的東西。也許今天強了，但是明天就弱了。」
……
一陣狂風突然襲來，大地開始了微微的顫抖。他繼續在大笑著，將雙臂展開，形成一個大大的十字形，風劇烈的吹動著他的斗篷，好象在狂舞的妖怪一樣。一聲驚天動地的炸雷，天空橫過一道雪亮的閃電，妖艷的蜿蜒著，如同魔鬼手中的叉子一樣。在閃電的映照下，那個人的背後出現了一雙巨大的翅膀。黑色的翅膀，張開著，像兩邊伸展，末端微微彎曲，就好象飽滿的風帆一樣。
龍飛揚的眉頭向上一挑，臉上布滿了煞氣，眼睛射出了電般的光芒。
突然，我從夢中驚醒，火把已經燒盡了，黑暗包圍著我。我感到自己的冷汗在背脊上流過。
「都是你不好，」鐵鎚很不服氣，「誰讓你嚷嚷：『巨人啊！』，嚇得我魂飛魄散。」
「你也發現了？」類龍驚訝地看著我。
師父笑了，笑的那麼溫柔，伸出一隻手，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腦袋。
類龍的眼睛還是那麼藍，那麼美，充滿的平和和智慧。
「師父……」
「為什麼要報仇呢？」蹲在一邊的小巨人悄悄地問道。一直沒有說話的類龍只是黯淡地搖了搖頭，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啊——！」我的力量全部聚集在雙臂之間，大地在震動，遠方穿來了神秘的聲音，隱隱的，好象有無數的生靈在低低的和著，念動著最古老而神秘的咒語。
「人類啊，真是可憐，總是抱著美好的幻想，以為自己是多麼偉大的生物。清醒吧，看清楚自己吧，人類脫掉虛偽的道德外衣，剩下的只是貪婪和兇殘的本性。」
類龍被嚇住了，不再走了。
龍消失了。我的面前出現了一個瘦長的男人，他的脖子很長，胳膊也很長，樣子很可笑……
這兩個愣頭青，全然不給我說話的機會，你一句我一句爭吵起來，我越聽越糊塗，越聽頭越大。
奇迹出現了，原來不規則的圖案，此時竟然排列成了一副圖畫，就像月光灑下的山谷中的圖案一樣。我平屏住了呼吸，靜靜地看著。
「你想找什麼，雷？」類龍看著我說道。
「神弓，神弓最後的力量。」我說道，「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說著，我的眼裡不由露出了恨恨的表情。類龍無奈地搖了搖頭。
「又怎麼了？」
「感到很恐懼，是不是？」
「你先說。」我對著鐵鎚說道。
「雷，我都知道了。」類龍輕輕地說道，異常的柔和，一反常態，它彎下了脖子，摩挲著我的面頰，藍色的眼睛看著我，「師父她是不是……」
「
我為什麼要用弓？
「為什麼？」
不，不，回來，回來！你是誰，你是誰？
我暗暗疑惑，心裏覺得不對，好象師父並不是這樣說的。
於是，我獨自走在前面，而那兩個膽小鬼，鬼鬼祟祟的跟在我身後，還不是回頭望望，準備隨時撒腿就跑。
我根本沒有注意他在說什麼，甚至都忘記了他的存在，只是獃獃地看著鐵鎚。
我靠近前，看的更清楚了。
下面還有文字。
晨曦中，類龍張著嘴巴，流著口水，繼續呼呼熟睡，顯得天真無邪。我狠了狠心，轉身離開。太陽在背後升起，光灑在地上，透亮透亮。
「這個……」我支吾道，「是因為，因為……」
小巨人沒有理他，只是一直看著我，最後終於開口說道：「謝謝你，你終於來了。」
「我明白了！」類龍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是修鍊弓之道，對不對？」
我輾轉了半天，被他們兩個的呼聲弄得心煩意亂，索性爬了起來，照著鐵鎚的屁股就是一腳。鐵鎚翻了個身，咂咂嘴巴，繼續熟睡著。我無奈地搖搖頭，走出了山洞。
我突然抬起了頭，看著他，眼裡充滿了恐怖。
（卷二完）
自從我離開憂鬱平原，一路上，都有一簇一簇的小花盛開，指向遠方，就好象美麗的路標一樣。我知道，那時寬容而慈愛的生命之樹給我的禮物。沿著那些小花，我走出了憂鬱平原，直到高大的生命之樹看不見為止。平原似乎正在復甦，綠色向著四面八方蔓延，充滿了生機。我為生活在這個平原上的人們感到高興，也為那些精靈。但是，終於到了平原的盡頭，而最後一簇小花，也在戀戀不捨的向我開放。
此日早晨，我獨自一個人悄悄離開了巨人的山谷。類龍還在睡覺，我看著它，心中湧起了悲哀，想抱抱它，卻害怕驚醒了它。
「幾百年前，人類和巨人爆發了戰爭。」那個神秘人慢慢地說道，聲音低沉而悠長，好象在輕吟史詩一樣，「殘酷的戰爭，大地為之顫抖，天空為之遮蔽。而這戰爭，一開就持續了一百年……」
「巨人的山谷？」我和類龍異口同聲地問道。
後面的壁畫，在和巨人混戰的人群中，多了一些生物。它們夾雜在人群當中，有的高高的盤旋在天空，長著寬大的翅膀，長長的脖頸，尖尖的角和銳利的牙齒，口中噴出濃烈的火焰，掃蕩著大地。
那白光指向巨蟒，瞬間，蟒蛇被刺穿，同時猛烈的火焰在蟒蛇身上燃燒著，蟒蛇痛苦的擺動著身軀，抽搐著。白光穿透了蟒蛇，好象它是用蠟做的一樣，那高昂的嘯聲，隨著白光一直衝向遠方，消失在天邊。過了一會，大地傳來了一陣又一陣的轟鳴，震動著，動人心魄。
「人類並不像你想象的那樣，我們同樣善良，同樣可以和其他的種族共存。」一個聲音從我的背後傳來，隨後，一個瘦長的身影慢慢的走了過來，擋在我的面前。
「太小了，是不是？」我問道。
「忘卻？忘卻一切嗎？忘卻所有的痛苦和歡樂嗎？忘卻曾經的朋友和夥伴嗎？」
這不是弓之道……
鐵鎚掙脫了我的手，又向前邁了一步。我撲到了鐵鎚前面，張開了雙臂，大聲喊道：「龍飛揚，要殺，你就殺我吧！快來吧，快來吧！」
「放了我？我沒聽錯吧？是我抓了你啊！」
那股力量終於從我體內爆發而出，一瞬間，我的身體被強烈的氣流包圍著，那氣流甚至蓋過了呼嘯的狂風，圍繞著我的身體盤旋上升，大地間一片飛沙走石，氣勢驚人。
龍飛揚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呆了，不知道該怎麼辦。
「邪惡嗎？」他又冷笑了一聲，「未必。否則，你到這裏來幹什麼？」
「可是……師父，如果你死了，我應該怎麼辦？我不想師父死……」
「心靈是源泉，有了心靈，就有了弓之道。」
龍飛揚沒有說話，看著我手中的弓。那根本不能算是弓，只是用樹枝粗粗綁著一根繩子。
「忘卻，是比死更加痛苦的事情……」我喃喃地說道。
「弓之道嗎？追求弓的最高境界，恐怕沒有一個神弓知道那是什麼。所謂弓之道，不過是人類自己欺騙自己的東西罷了。由於後來的人已經喪失了和龍融合的力量，才用弓之道這種下三濫的東西來掩蓋自己的罪惡感。弓難道可以使弓箭手變成聖人嗎？不會的，人類在追求暴力的同時，早已經變成了魔鬼！」
小巨人看著類龍，然後手插在腰上，挺起小小的胸膛。「我當然是巨人了！」
類龍怕我難過，岔開了話題。
在我意識的最後時刻，感覺到整個身體都漂浮在半空中，而那個龍飛揚，正在念念有詞……
「那麼說，你已經知道了……」他冷冷地說道，「你的力量正在慢慢的變強，那是一種截然不同的力量。你的師父是不會擁有這種力量的，其他的神弓也永遠不會擁有這種力量，那是因為你，和龍生活在一起而逐漸產生的力量，比弓之道更加可怕的力量，龍弓的力量！」
龍飛揚呵呵冷笑了兩聲。
晚上，我睡不著，獨自一個人拿了火把，在洞中轉來轉去。越走久越黑暗，也越空曠，好象走到了寂寞內心的深處一樣。這裏，曾經也有一個神弓在尋找，在探索，以求找到弓的真髓，是否，他像我現在這樣的彷徨呢？
小巨人又搖了搖頭，不說話。我感到很奇怪，問道：「你不知道？」
「不用擔心，我和你是一體的，用我的血來拯救師父吧。我的靈魂和你在一起，守護著你的心靈，讓你不會迷失……」
「好厲害……」鐵鎚悄悄地說道。
「如果我長大了，是不是就要和師父分開了？」
「如果我長大了，是不是就要和師父分開了？」
……
「我？」我更加糊塗了，「叔叔？你認識我？」
「嘿，又見面了。」
最後一副壁畫中，龍已經消失了，可是出現了一副奇特的畫面。在這副壁畫中，只有一個弓箭手，沒有其他的景物，既沒有巨人，也沒有龍。那個弓箭手正拉開弓，箭頭遙指著遠方，最奇怪的是，在他的背後，隱隱顯現出一雙翅膀，一雙黑色的巨大翅膀，向兩邊伸展開來，微微彎曲著，好象飽滿的風帆一樣。
「你們怎麼又回來了？」
我到底做了什麼……
「你也喊了。」
這次，箭竟然歪歪扭扭地飛了出去，有氣無力的，偏了好遠，軟軟的插在地上。
次日，雨停了。
「奇怪啊……」龍飛揚淡淡地說道，「你很在乎他的生命，甚至超過你自己的生命嗎？」
我軟軟地倒在了地上，就像失去靈魂一樣，在失去意識的最後那一刻，看見龍飛揚那突出的，由於恐怖而扭曲的眼睛……
「事情變得很有趣啊。」龍飛揚邪惡地笑著，「既然你這麼在乎這個人，那樣的話……」
「多美啊……」龍飛揚有些陶醉的眯起了眼睛，「龍的翅膀……」
「我是誰……」我的心一沉，難道，所謂的神弓，最後也迷失了自己嗎？
「你胡說，」我反駁道，「鐵鎚說，是巨人想要佔領人類的地盤，掠奪人類的資源，所以才有了巨人之戰。鐵鎚是不會撒謊的，不會的……」突然，我感到自己是那麼無力，如果鐵鎚錯了呢？我不敢想下去。
「是我，是我！」我的傷感一掃而光，雀躍得一蹦老高，「原來是你，原來是你！」
師父說過，一個好的弓箭手，當他握著弓，拉開弓弦的時候，就會感覺到信心，勇氣，還有力量。而我，在將箭搭上弓弦的時候，還有另一種感覺，特別溫暖，好象有一隻纖細而潔白的手臂在我背後伸過來，幫我一起拉開弓一樣。
我後退了一步，緩緩的從背後抽出了弓。
「我也很奇怪，一邊跑，一邊琢磨，而且還不時回頭喊：『我的肉不好吃，真的……』」
我……是誰？
弓之道！
「你們……怎麼干這無聊事情？」我看著他，搔了搔腦袋問道。
天上又響起了雷聲，滾滾的奔向了遠方……
「永不分離……」年輕的魔法師說道。
我嘆了一口氣，抬起了頭，看著前方。那裡有一個身影，一直靜靜的屹立著，好象已經等了很久。他雙手抱在胸前，渾身黑色，斗篷迎風飄揚，顯得十分威武和飄逸。
我渾身顫抖著，他的話正好擊中了我內心深處的秘密：當我射出那一箭的時候，感覺到的，正是龍的力量。終於，我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由於我和類龍長期的廝混在一起，成長在一起，它的龍的魔力影響到了我，就像是生活在毒蛇旁邊的蟋蟀一樣，也會漸漸有毒的。而且隨著類龍的不斷成長，我的力量也在增強，而今，終於爆發了出來。
空氣中充滿了一種躁動，一種正在彌散的力量，看不見，卻能感受到，就在周圍，越來越強烈，包圍著我，並且似乎在擠壓著我的胸膛。我的呼吸急促了，手不自覺的放到了背後的弓上面。
「小巨人，你的父母呢？也死了嗎？」
我拔出了箭，彎弓，搭箭。
「後來？」鐵鎚的表情變得輕鬆起來，「當然是我們人類勝利了。巨人們被迫退守到了這個山谷，他們最後的根據地。在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戰役中，全部葬身與此。從此，大地恢復了和平，人類又過上了快樂的生活。但是這個巨人的山谷卻變成了禁地，因為據說這裏充滿了巨人惡毒的詛咒……」
師父說過，當你快樂的時候，就射箭，當你悲傷的時候，就射箭。因為，對於弓箭手來說，只有弓是可以慰籍心靈的東西。
那熒光越來越大，就像小燈籠一樣，在一陣強烈的勁風下，呼的一聲，竄出了一條巨大的蟒蛇！
「你是不是龍啊？怎麼只會跑的？如果你不是龍，我們倒是可以放了你……」
「鐵鎚……你不會死的……」我想伸手去碰他，卻不知道為什麼，有些不敢。這個時候，圍繞在我周圍的風消散了，雷聲沉悶了下來，在我背後的雙翼，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
「今天是怎麼了？」類龍慢慢走過來，尾巴在地上一擺一擺的，「儘是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雷……」他慢慢地，斷斷續續地說道，「不要……不要迷失……自己……永遠也……不要……」
突然，有一隻手猛的抓住了我的弓，一隻沾滿血的手！是鐵鎚！
「是嗎？」鐵鎚靜靜地說道，又向前走了一步，「也許早些時候，我還會相信你的話。不過，自從和精靈們發生了衝突，又消融了隔閡，努力的生活在一起，我才認識到，雖然人類有些笨，有些偏見，但是，人類還是善良而美好的種族。如果說人類有陰暗面的話，那就是因為有你這樣的人存在，有你這樣的瘋子。」
龍飛揚哼哼了兩聲，抬頭看著天空，突然爆發出了一陣狂野的笑聲。他背後的黑色雙翼在扇動著，這個時候，龍飛揚再次伸出了雙手，手中，多了一副弓箭。
我終於忍不住，撲哧笑出來。「真是的，我還以為你已經習慣人家看見你的時候大驚小怪了。」
藍色的眼睛……
我哈哈笑了起來。
「快停下，快停下！該死的，再不停下我要吐唾沫了啊！」
「我說，」龍飛揚的聲音低沉了下來，咬牙切齒的一字一句說道：「讓開！」
「看吧，孩子，」他靜靜地說道，「繼續看吧，這就是你要追求的東西，真相，力量，還有龍弓的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