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遊》第十四卷 論法篇

第166回 煙塵鋪仙路,霧鎖凝翠崖

第十四卷 論法篇

第166回 煙塵鋪仙路,霧鎖凝翠崖

風君子:「也勉強算個答案,至少你說出了『與自己相處』這句話。至少嬰兒的心境到了。你還記得我在善結大會上也提到嬰兒心境了嗎?」
風君子:「書背的倒不錯。這些都是也都不是,你還漏了一處。丹道中的『嬰兒』也稱『赤子』。《老子》第五十五章開篇是什麼?」
風君子一直指點我修行,還從來沒有談過他的修行,今日是第一次聽聞。看來平時他的困擾不少,尤其是三戰七葉不下之後,這小子想的更多了。我沒法指點他,只能安慰:「修行這種事情,就是遇事做事,欲速而不達,你成天這麼想恐怕也用處不大,還不如不想順其自然。」
風君子:「你有不解之時,可以問道于師。而我心中有不解,卻不知問于誰,只能問于天,可惜老天爺不曾開口。」
風君子:「所謂世間神通,無非是人平常五官知覺以及行為能力的延伸。在嬰兒境界中,等於全新自我的初生、成長,有全新的五官以及行為能力,它超越了平常人的知覺範圍與能力,那就是有了種種神通。此時如果心智失控,舉止失常,就會落入到舊的輪迴中。這就是兇險所在,甚至不是他一個人的兇險,而是周圍很多人的兇險。」
「你又搞封神的把戲,你封果果做了什麼神?總不成是煉丹峰的山神吧?」
「當然記得。你說了天下人對我的十六個字評價,又說了我對自己不是這番評價。我在想哪一個才是真正的自己,後來又想到其實那都是我石野。」
風君子:「話雖這麼說,但有悟性的人可以觸類旁通,比如御物、御器之術丹道修行到一定境界自然就會掌握,師父也就順水推舟教了。但還有一種人,就是一心求大道不問神通,但到了嬰兒境界,神通自然而然就有了。所以很兇險。」
風君子:「話是這麼說,可太難了!實話告訴你吧,自從上次在昭亭山背誦半卷天書之後,快一年半了,我的修行境界沒有尺寸之進,遲遲不能有任何突破。……想那七葉,雖境界未到,但情況與我是差不多,不知他此次閉關會有什麼收穫?」
「你怎麼會想這麼多?碰到問題了?」
果不出我所料,風君子說了一大串:「你我不認為他是英雄,但天下人認為他是英雄,他自己也認為自己是英雄,他不會認為自己做的事是錯的,原因就在於此。他的修為精進,在他那條路上越走越遠,原因也在於此。」
「好像那些神通道法,丹道本身中無。」
風君子:「哦?她什麼時候想要仙人血,跟我說一聲就是。恐怕至少要等好幾年吧?」
風君子卻沒管我怎麼回答,接著自顧自的又問了一句:「那你為什麼不殺人?」
這是風君子在菁蕪洞天中仰天背手,口中念念有詞在背一首古詩。是他約我來此的,要傳我四門十二重樓中第三門第八重樓「嬰兒」的口訣與心法。很反常,他沒有用陰神出遊傳法,而把我約到了絕對沒有外人打擾的菁蕪洞天。這是一個星期日大白天,我到的時候他已經在了,但就像沒看見我一樣在那裡背了很久的詩訣。
「唐老頭好像講過蘇格拉底的一番話,我還能記住。我們必須與自己相處,而且一生不能與自己相離,所以我們不願意殺人,因為我們也是人。我們不願意與一個可能也會謀殺自己的人共度一生。」
風君子:「我要傳你『嬰兒』的心法與口訣,境界突破之後,面對苦海天劫,自己就會明白。……其實我若是你,我早就明白了,只不過你身在其中而已。別告訴我你自己想不到,只是你不願意去想,因為沒有證據。……你的苦海天劫我清楚,可我的下一重天劫卻沒有人清楚。近日總覺惶惶不安,看不透天劫以後。」
煉製丹藥講究君臣配伍,其中有四位君葯最為難得,分別是十三枚朱果、九串仙人不留果、七朵黃庭雪蓮、五錢邪櫻花蕊。朱果與仙人不留果本是很難收集齊全,可有了菁蕪洞天以及仙人不留神果果,對於韓紫英來說成了十分容易之事。至於黃庭雪蓮,是一種叢生的黃色雪蓮花,生長在高山雪線附近。據說十分罕見,但于蒼梧說海天谷弟子曾有遇到,他回大漠之後會幫忙找一找。剩下的就是邪櫻蕊了。
風君子:「其實嬰兒境界的心法起手時也不複雜,與一陽生時守丹田類似,只是境界不同。講究以眼觀眼,以耳聽耳,以鼻調鼻,以口緘口。外無聲色之牽,內無意我之累,自然方寸虛明,萬緣澄寂。而我本來赤子安處其中漸漸成長俱足。……你聽明白了嗎?」
這個名字很古怪,應該是「仙人不留——神」,但乍聽上去總能讓人誤會為「仙人——不留神」,風君子一不留神就封了果果為神。細問之下才搞清楚事情始末——
「什麼叫神通自然而然就有了?」
我接著反問:「那為什麼不殺人呢?或者說不隨便殺人呢?除了法律或戒律之外。」
「那你教我的四門十二重樓,自己到底修鍊到什麼境界?」
風君子終於轉身對我說話:「和尚說的『菩提即煩惱,煩惱即菩提。』在這人世間有業力就有煩惱,縱有一身神通,也只是相比普通人可憐的自由。」
風君子:「藥方我當然不知道,其中幾味主葯我還是知道的,好好的去采邪櫻蕊幹什麼,分明就是要煉九轉紫金丹。其實我聽果果說了,韓紫英向果果求九串仙人不留果,我就知道她有這個心思。……還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你不要告訴旁人,在正一三山會之後我封果果為神。這事現在只有你和我還有果果知道。」
「那我不問了,但守正真人曾經說過一句話——丹道越往上修,境界越難突破,幾十年沒有更上一層樓的情況也是很常見的。你小小年紀,一年半時間沒有突破一層境界也很正常。」
我答道:「含德之厚,比于赤子。毒蟲不螫,猛獸不據,攫鳥不搏。」
「兇險?」
風君子笑了:「只要你略有小成,就可以去問韓紫英那紫英衣的口訣,可以帶她一起飛天。至於你自己想做一隻鳥,恐怕還要費些功夫,到時候自己就知道不必問我。」
韓紫英的確對九轉紫金丹動心了,但她不是那種將他人之物居為己有的心思,而是想自己煉一爐。自從和丹霞夫婦交往之後,她就將九轉紫金丹的藥方求了過來,自己去收集藥材。九轉紫金丹一共有三十六十五味藥材,最後還要加一道藥引。
風君子:「說的好,可以傳你嬰兒的口訣了。我問你——《老子》這本書中,共有幾處提到嬰兒的概念?」
上次的那一爐九轉紫金丹,一枚讓丹紫成用了,一枚讓柳菲兒用了,一枚讓風君子拿去留在了忘情天宮。世間僅剩一枚在忘情宮,而風君子已經放出話來要用呈風節來交換,恐怕打這一枚的主意是千難萬險,抱椿老人就因此喪命,連整個玄冥派都讓七葉給端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誰會莫名其妙殺人?」我摸不著頭腦。
我有點疑惑地問道:「這段文字你教過我,接下來還有一句就是『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和而朘作,精之至也。』那不是我未入門前你教我的『安神守竅一陽生』的口訣嗎?」
聽到他念出那幾句詩,我終於忍不住打斷他:「風君子,你到底有什麼煩惱?怎麼今天發出了煩惱魔空的感慨?以前可從來沒聽你說過這樣的話。」
風君子:「是的。很多人只修大道,不修術法,也不追求神通。比如我教你的四門十二重樓丹道,如果只教這些沒教你別的東西,你會用那些神通嗎?」
在正一三山會上我和風君子鬧了那一出事,仙人不留果花精果果現在天下人皆知。雖然有忘情宮仙童的名稱罩著,現在又做了軒轅派的護法童子,人們不敢輕易去打她的主意。但保不齊這天下有心計陰險之輩暗中去害她。能看得出來風君子特別偏愛果果,從正一三山回來就悄悄把果果領到句水河邊那座小山上封神。
「你說什麼,你指的是誰,湯勁還是付接?」他這句話讓我大吃一驚。
「老天,從飛升之後的境界從頭開始,那你怎麼沒飛升還在人間?」
風君子:「那是兩回事,修為無法突破總還知道路如何。而我今日是身後有餘卻眼前無路,想另闢溪徑又無從下手。」
風君子:「我要面對的,叫作『世間劫』,隱約知其大意,卻不知究竟如何。……算了,想也沒用,歷劫渡劫就是了!現在,我要教你心法與口訣了。按規矩,你跪下,我要問你幾個問題,這些問題我沒有答案,只是考你現在的心境能否傳法。」
韓紫英要煉九轉紫金丹,此事說來話長,甚至她早有就有這個心思——當得知這世上真有藥引之後。九轉紫金丹的藥材雖然難以收集,但也不是不可能,丹霞夫婦就曾做到了,最難的就是那一味藥引「千年仙人血」。
我答道:「她出門採藥去了,要去一個叫凝翠崖的地方去采一種靈藥邪櫻蕊。」
風君子:「你是不是擔心我教錯了?這你不必擔心,我教你的丹道修行次第是絕對不會有錯的,但真正的天道如何卻非我所能授,那最後一步飛升超越要靠你自己。等你修完了三門九重樓,遲早也要面對。」
「什麼天劫?」
後來風君子給了一種血,據說是綠雪的千年靈血,但韓紫英發現不對,那就是風君子自己的血,奇特之處還能一爐成丹三枚。有這樣難得的藥引就在身邊,而且想求能夠求得到,她如何能不動心?
他這是要考我引經據典的功夫嗎?這句話一般人還真不容易答上來,不過我沒問題:「總共有三處,第一處在第十章中『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第二處在第二十章中『眾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我獨泊兮,其未兆,沌沌兮,如嬰兒之未孩。』第三處在第二十八章中『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溪。為天下溪,常德不離,復歸於嬰兒。』……這些就是『嬰兒』的口訣嗎?」我已經了解他的語言習慣,丹道口訣總是從經典中信手拈來,所以有最後一問。
我聽明白了,所謂「以眼觀眼」不是左眼看右眼,而是以嬰兒之眼觀我本來之眼,在移換爐鼎后再移換神識,重歸純凈的狀態,像嬰兒那樣去成長,其意妙不可言。如果說這一步有兇險的話,兇險之處就在於這個孩子要好好護持,不能受傷害也不能學壞,當然這隻是一種形象的說法。我問道:「突破嬰兒境界,到達苦海天劫,需要多長時間?」
「身同夢幻非真有,事比風雲不久留。既能洞達須剛斷,煩惱魔空過即休。……」
風君子:「她的心愿是要了結了。你呢?你有什麼心愿?」
「等等,你說修完三門九重樓就是世間丹道的盡頭,那最後還有一門三重樓是怎麼回事?」
我不明白封神是怎麼回事,又是什麼樣一種神通?風君子的修行怪異之處太多了!但果果從仙人不留果花精成了仙人不留神,有了不少好處。首先第一點,她有穿行世間的能力,只要有仙人不留果生長的地方,她都能知道,而且心念起時都能出現在那個地方。這相當於修行人夢寐以求的神境通遁術,只是不能隨意施展,只能穿行到有仙人不留果生長的地方才行。這是最好的逃生之術,如果遇險時想逃,瞬間可到千里之外,一般的高手根本抓不住她。
風君子:「你問我我問誰?要不是當年天月仙子告訴我,我這一生一世都蒙在鼓裡。你是我的傳人,有些話我遲早會告訴你的,但現在還不是時候。你問也沒用。」
煉那一爐九轉紫金丹,付出最多辛苦的是韓紫英,然而她卻一無所得。風君子曾把那一枚九轉紫金丹就留在菁蕪洞天,韓紫英天天進出伸手可得的地方。後來綠雪約我見面,要我提醒韓紫英那是風君子在考驗妖女心性,如果韓紫英能夠面對靈丹不動心將是一生福緣的開始。
風君子:「這件事早已說的明白,我也不想再多說什麼了。如果嬰兒境界大成,有青冥鏡在手,你自有辦法對付緋焱,到時候你自己選擇吧。……對了,這幾天沒有看見韓紫英,她幹什麼去了?」
風君子仍然沒管我的回答,接著問:「七葉是英雄嗎?」
「我總算可以了結紫英的心愿了。這嬰兒口訣學的正是時候。」
綠雪也告訴了我九轉紫金丹對韓紫英的莫大用處——讓她真真正正成為一個人。她雖然聽聞了風君子的半卷化形天書,得到了人身,但那也只是不需法力維持的一個身體而已,畢竟還沒有真正成為一個人。至少按照綠雪的說法,韓紫英不能為我生兒育女,而據風君子偷聽她與阿秀的談話,她是有這個願望的。
風君子:「那是我的修行,與你無關。今天對你說罷,這四門十二重樓雖然是我所創,開始的三門九重樓我自己根本就沒有修鍊過,你是世間修習這門丹道的第一人。我的修行與這世間其它所有人都不一樣,是從飛升之後的境界從頭開始的。第四門第十重樓境界為『問天』,我突破這層境界而創四門十二重樓,第十一重樓的境界為『忘情』,我達到這層境界而創世間三夢大法。但是進入忘情境界之後,卻遲遲無法更進一步。」
「還有阿秀呢,阿秀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第二個好處就是保命,她能夠神識不散,就算現在的肉身毀了還能帶著神識記憶重新修行化出形體,只要天下的仙人不留果沒有滅絕,哪怕還有一處生長,果果在這個世上就不會消失。對於修行人來說,消失的概念不是身體,而是這一世的神識與修行根基。果果還是可能會受到害傷,但可以重頭再來,神識與根基不損。風君子可是給了她天大的好處,就不知道這樣做對風君子本人有什麼影響或害處。
「羡慕我?這話從何說起!」
(本章標題與文中藥田借用了《仙路煙塵》書名與《邪櫻》的書名及作者名。偷懶取巧,呵呵,開個玩笑。)
風君子:「你為什麼要殺人?」
風君子搖頭:「煉丹峰的山神我可不敢封,我封了她做了一類草木之神,就是仙人不留神。」
我跪下道:「你問吧。」
風君子:「是的,我羡慕你。」
「我聽說進入嬰兒境界就可以御器飛天,我什麼時候可以飛?」
「好像有人說過。修行到最後,都要問道于已。」
「仙人血?你猜到她要煉九轉紫金丹。你是怎麼知道藥方的?」
風君子:「到我這種境界,已經隱約可見過去未來許多事。你說能看見,插手好呢還是不插手好呢?不插手,我的修行也無法再進一步,如果插手試試,又違反了很多東西。」
「你如果真的能見過去未來,就告訴我,我的親生父母是誰?」
……
風君子:「劫數何時來臨誰也不知道,有可能立刻就來,有可能最終方至。只有徹底經過了才算突破這層境界。古人有雲三年哺乳,基本上到陽神出現最少要用三年。這就叫『含養胞胎需十月,育嬰哺乳要千朝。片晌功夫修便現,老成須是過三年。』你老老實實修行便是了。」
風君子:「這是一個老問題了,如果在世俗間,人們會告訴你兩個理由,一個是宗教,一個是常理。宗教會告訴你那樣要下地獄;常理會告訴你因為你自己不願意,你也是一個人,也不希望自己被殺。假如你不相信地獄也不在乎被殺,那這兩個答案都行不通。你能給我第三個答案嗎?」
風君子點頭:「不錯,後面就是『一陽生』的口訣。丹道修行轉了一大圈,你又回來了是不是?此時的一陽生已非彼時的一陽生,而是神陽出現前的嬰兒。過玄關而胎成,再經歷換骨天劫,你已經求證了返回先天的一種存在。那『毒蟲不螫,猛獸不據』的意思就是這種存在已經是一種超越,它是發自純粹的內省;而另一個意思就是當你重新以混沌之眼再看世間時,要小心護持,不要再入輪迴迷失。……丹道修行,以此最為兇險。」
「你說呢?」我覺得風君子問話古怪,他嘴上說沒有答案,其實心裏一定有想法,分明是正話反說的意思,所以我來了一句反問。
風君子:「這一句才是口訣。」
「我明白了,所以師父往往教弟子種種術法,提前學會各種神通,而不等到嬰兒境界中自發俱足。這樣不至於一時之間心智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