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史上第一混亂
第十五章 騅不逝
大約半小時，我們來到了金家別墅門前。我一按喇叭，門上的監視器就吱扭亂轉，我忙把頭探出去給它，大門立刻緩緩移開。看來門衛還認識我，不認識我至少認識我這輛掛鎖的車……
金老太喝著茶，慢條斯理說：「別以為我不懂馬。好馬就跟好女人一樣，跟了你就不會再選別人。」
老頭看著我說：「你給多少錢？」
項羽急忙正襟站好，沖金老太深施一禮道：「多謝老人家，項某深感大德。」我在他耳邊低聲問：「是烏騅？」項羽篤定地點頭。
老頭道：「這匹就是那匹生的。」……
最後，我說：「其實……騎摩托不是一樣打仗嗎？」
我不等他說完就掛了電話，發動車子，掛檔。項羽問：「去哪兒？」
「可不是騎么？怎麼了老太太，捨不得呀？」
項羽跳下馬，牽著走回來，疼惜地摸著馬頭說：「這馬早該養老了。」
我說：「那你這馬租不租啊？」
「師師不讓露。她這樣拍也太抽象派了，我真擔心……」
金老太淡淡道：「看來我的小黑是保不住了。」
「是要騎啊？」
項羽親昵地在瘸腿兔子脖頸子上拍著，也不跟我們說話，忽然翻身上馬，指著眼前遼闊的草地急促地喊了一聲：「嘖！」瘸腿兔子兩個前蹄一抬，後腿一彈，轉眼間就射出去能有三四米。金老太在後邊著急地喊：「喂——大個子，馬鞍還沒裝呢！」
我一路飛奔往金家別墅跑，項羽說：「聽你話里意思好象是給我找了一匹馬。怎麼樣？」
我指著項羽跟她介紹說：「這是我朋友。」然後小聲道，「什麼事都不用瞞他，自己人。」
項羽道：「馬的血統好是一方面，還得是受過訓練的，否則也不能叫戰馬。」
老頭為了賺錢，快步走到馬後頭，沖項羽喊：「坐好了啊。」然後在馬屁股上一拍，那馬就晃晃悠悠地開始在場地里溜達。別說跑，走得都勉強，有好幾次差點就卧了垛。要不是項羽用腳幫它支著，估計腰都斷了。
金老太瞪我一眼道：「我就知道沒事你也不來，你個王八小子！又有誰想拍電影了？就這大個子？想演誰呀？」
金老太這時有點發傻。我更是目瞪口呆，老半天才問：「……你倆認識啊？」
我收了笑：「哎跟你說正事，那匹叫屢什麼屢什麼的馬真的被你買回來了？」
「我藉著使使。」
我說：「那怎麼辦呢？看來只能是從國外買了。一輛好點的車都得100萬，好馬沒個四五百萬怕是買不下來，這狗日的何老頭，給老子算的真細緻啊！」我這麼說是因為酒廠幫我推銷五星杜松酒迄今為
老太太大聲說：「今兒來了就別走了，正好我那柿子下架了，讓你們嘗嘗拿大糞澆出來的菜。」
金老太道：「就說是拍戲用的，再不行給我打電話。」說著老太太來到瘸腿兔子跟前，愛惜地摸著它的臉頰。
金老太好半天才從驚詫中恢復過來。她又看了一會兒，這才端起杯茶放到嘴邊，慢慢說：「我從來沒見小黑跑這麼快。」
金少炎笑道：「別鬧了強哥，你聽聽這動靜！」
我興奮得使勁拍項羽肩膀：「羽哥，我給你找了匹好馬，瘸腿兔子！」
我們正看著，忽然就聽身邊轟隆一聲響，項羽猛地拔身而起，把涼棚里的桌啊茶壺什麼的碰翻了一地。我抬頭想問他話，卻見他眼睛直直地盯著瘸腿兔子，手腳都微微顫抖著。我心說壞了，項羽該不是這時候被那匹大肥馬勾起饞蟲來了吧？我聽我爸說，我爺爺在困難時期3年沒吃過肉，後來在鄉下猛地見了豬就是這個樣子。
正說著，那傭人已經把瘸腿兔子牽來了。這馬現在可享福了，身上沒有馬鞍，籠頭也不戴，那傭人是用一條長長的毛巾小心地圍著它的脖子把它牽出來的。近距離看我才發現，這瘸腿兔子身形異常高大，一身純黑的皮毛溜光水滑，馬鬃也被修剪得很威風整齊，遠遠走來一步三扭，能滴出油來的皮毛微微顫動。真有點神駿的意思，彷彿一頭黑麒麟，給人感覺就像它只要微微一跺蹄子就會騰雲駕霧。可是再走近了就會發現，這馬大概已經過慣了無所事事的日子，步調顯得有些懶洋洋的，眼神也有點玩世不恭了，像個被慣壞了的小少爺。
所以，現在就買馬問題何天竇就已經給我製造了一個天大的難題。不管國內還是國外，只要是一匹善於奔跑的馬肯定價格不菲，四五百萬不一定夠，因為它們只要參加一場比賽贏了都遠不止這個數。
項羽走到其中一匹跟前，一邁腿就上了馬背，壓得那馬一忽悠。這還不算什麼，搞笑的是項羽騎在馬上不踩鐙兩腳也就在似搭地不搭地之間，真跟騎了條大狗似的。項羽沖我苦笑道：「這能成嗎？」
瘸腿兔子頑皮地把腦袋從項羽肩膀旁邊探出來向我們看著。金老太見此情此景，微微笑道：「只怕這隻是物歸原主吧——大個子，你以前是不是就認識小黑？」
項羽微微一笑：「我4歲就會騎馬了。」
公園的跑馬場我並不陌生——小時候照相來過，所不同的是小時候這裏只能照相，而現在還能騎著馬兜圈了，雖然那圈還不足30米。
老頭見
與此同時，瘸腿兔子也驚覺地立住了腳步。馬的警惕性是很高的，它大概已經覺察到了什麼，然後它略微偏了偏頭就看見了項羽……
老頭在他背上推了一把：「你騎一圈不就知道了？」然後跟我說：「騎一圈20啊——」
金老太聽他這麼說這才猶豫地吩咐傭人：「去，把我的小黑領出來給他們看看。」
我看了看項羽，說：「育才就可以，要地方有地方，要草地有草地。」
我把車直接開到樓前，金老太已經收到消息，搖著蒲扇迎了出來，嚷道：「小強你個王八小子，這麼久才來看我。」
項羽感激地看著金老太說：「以後就叫它小黑吧。」瘸腿兔子居然優雅地點了點頭。這畜生，真成精了！
「嘿……就騎幾天，完了就給您送回來。」
我抓狂道：「你有行駛證嗎？你有駕照嗎？被交警攔了怎麼辦？」
項羽道：「去看看吧，希望不大。要是別的還能將就，可這馬要不得力，十分本事就只能使出三分來。」
我跟項羽說：「能不能換個名字叫？一個字叫著也太港台了！」反正我一聽電視里有人含情脈脈地喊楓、凌、惠這樣的單名兒就一身雞皮疙瘩。再說——一個字的名字你湊字數也不方便啊。你看人家西門吹雪這是幾個字？你再看人家小澤瑪利亞是幾個字？你再看看人家左左木小次郎是幾個字……
瘸腿兔子鄙夷地看了我一眼，把頭轉向別處。我忙跟它打商量：「那要不叫小瘸瘸？小腿腿？小兔兔？」瘸腿兔子打個響鼻，低頭吃草。
「我們不拍戲。小金前段日子買回匹馬來在您這兒呢吧？」
項羽就那麼跨在光馬背上躥了出去，他一手扶在馬的肋骨上，另一隻手托住馬背，在看似顛簸的馬上居然平穩如常，像長在馬背上一樣。瘸腿兔子乍見主人，欣喜之下開始跑得還有點起伏，可是在轉過半圈之後越來越穩，兩條前腿一跺，後腿一蹬，就直直地躍開數米。最後頻率越來越快，在草地上頓蹄山響，飛馳如箭，每每經過我們眼前時就像一條黑閃電般一劃而過，華麗而雄美，馬上的項羽也已隱在了一陣風中……
「哦，你會騎馬？」
「……使使？」我的非常不專業的用語引起了金少炎的警惕，「你不是想讓它拉磨去吧？誰又跑你那兒去了，神農？」
我走過去說：「大爺，馬能騎嗎？」
回到車裡，我和項羽都垂頭喪氣的。我說：「咱要不去別的公園看看，
馬這種動物，怎麼說呢，我應該比一般人要熟悉，那時候我們大院鄰居就有一家養著一匹賣菜用的，每天套著車出大街，一到夏天就騷烘烘的。80后的那一代人應該有不少都見過街上跑馬拉的菜車。
我連忙沖項羽喊：「羽哥下來吧！那馬比你歲數都大，尊尊老吧。」
項羽只得點點頭道：「它的名字叫騅。」
項羽把那套全新的馬鞍放在馬背上，緊好馬肚帶，說：「我騎著去。」
我摸著烏騅的馬鼻說：「以前你叫屢敗屢戰，終究是不吉利。我給你起個名字叫瘸腿兔子，現在你腿不瘸了，就叫你兔子怎麼樣？」
等等，巨富，比賽……我頓時想起了那匹帶給我好運的馬：瘸腿兔子。又名屢戰屢敗還是屢敗屢戰來著？它不是已經被金少炎買回來正在金家別墅呢嗎？
老頭道：「它養老我怎麼辦？我養老還靠它呢。」
馬是最有靈性的動物，是人類最早豢養的家畜之一，從古至今在人類的發展史上發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一匹好馬，在戰場上可以救你的性命，在日常生活中可以給你帶來無數樂趣，它有時候甚至和你的家人還有朋友一樣重要。隨之而來的是，你要想得到這分樂趣必須付出昂貴的價錢，在現代城市裡養一匹馬幾乎是不可想象的。具體的例子就是：一個千萬富翁，他可以花100萬買一輛車，但一個只有一千萬財產的人絕不敢輕易買一匹馬。所以，擁有一匹自己的馬，如果不是巨富級別的想也別想——我那位賣菜的鄰居是例外。
我說：「那匹不用試了吧？」
金老太咂摸著嘴道：「別說，還真捨不得。平時也沒個人陪我，就我跟小黑說說話，拿它當我親孫子一樣——你倆誰騎？大個子啊？你別給我把小黑壓壞嘍！」瘸腿兔子又有新名字了。
一人一馬親熱了好一會兒，我才說：「行啦，老太太已經打算把兔子精送給你了。」
我嚇了一跳：「追誰？」
我驚奇地發現，這畜生的眼神居然也會變！它先是無辜地眨了眨眼睛，然後又微微低了低頭，好象有點驚喜又有點委屈，還帶著一點敬畏。它稍微地往後退了退，又往前挪了幾小步，像是想往前湊又有點不敢。
我也笑了：「你小子真沒得逞？」
我懷疑他說的不是真的。因為我聽說過蒙古馬體型瘦小但貴在有長力，再看那兩匹馬，瘦得跟狗一樣了，往身上搭點毛牽根鏈子拉出去說是藏獒估計也有人信。
「是啊。」
我勉強笑道：「是嗎？呵呵。」說實話我也沒見過，它贏比賽那次跟這次比起來真是
誰知老太太一聽這話頓時小心起來：「你們要借呀？」
金少炎笑道：「還問我幹嘛，直接牽去不就得了？家裡就老太太在，你又不是不認識。老人家念叨你比念叨我還多呢，也不知誰是他親孫子。」
我發現項羽對馬比對人好，包括剛才在公園對那兩匹老馬的痛惜。要是一個老頭被人騎著他肯定不管，我們當鋪旁邊就有一個老頭常年被他孫子騎著，他就從來沒管過。
我把金老太讓在小涼棚里，說：「老太太，今天我來是有事求你來了。」
項羽掃了另一匹馬一眼，搖頭道：「那匹看著比這匹小不了多少。」
項羽拍了拍瘸腿兔子的馬背：「騅，快謝謝奶奶。」瘸腿兔子靈性十足，似乎也意識到了分別在即，留戀地舔著金老太的手，依依不捨。
「一定是騎師不得力。人和馬是需要溝通的，如果連這一點也做不到，那馬的潛力根本發掘不出來。可惜人們只會評價一匹馬跑得是快是慢，卻很少去注意騎師是不是得法。」說到這項羽有點黯然，「世上多有孫臏那樣的用馬之人，卻少有伯樂那樣的識馬之人，也不知是人的悲哀還是馬的悲哀。」
我說：「行了，你繼續忙吧——宋徽宗還沒露臉吶？」
「你說屢敗屢戰？是啊。就在我家呢，你問這幹什麼？」
項羽又騎了十來圈，來到我們近前雙腿一夾，瘸腿兔子暴叫，氣如長虹，它的眼睛里，已經飛揚出無盡的喜悅和神采。項羽跳下馬來，攬著瘸腿兔子的脖子仰天長嘯，那畜生眼裡居然也淚光盈盈的。
老太太拍打著我沖我眨眨眼，小聲在我耳邊說：「還是經過事兒的小金子順眼。」看來金少炎回歸的事情她也知道了。
老太太也被我接頭暗號似的做派逗樂了，看了一眼項羽嘆道：「嗬，這大個子，比姚明不低吧？」項羽也笑了。
我和項羽：「……」
我不理他，直接一個長途撥到金少炎電話上。那邊接起來以後一片紛雜，看來正在片場。金少炎的聲音：「強哥嗎？」
我說：「賽馬場上爆過冷，撒起來跑那絕對快！」
項羽淡然道：「你外行，能跑的並不一定是好馬。一匹馬如果只會往前跑，離戰馬的標準還差得遠呢。」
「找兔子精！」
老頭眉開眼笑：「租！」
項羽把200塊錢塞到老頭手裡說：「把場子拆了以後就拍照吧，你這馬再跑非死不可。」
我認出來了：真是我騎過那匹。
瘸腿兔子聽他這麼一喊，頓時滿天歡喜地跺著小碎步向我們這邊跑來。它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頭撞到棚子里來，把馬頭擱在項羽肩膀上，與他耳鬢廝磨極
我說：「誰說只會往前跑，還會蹦呢！」我點了根煙，回憶往事道，「說也奇怪，這匹馬明明能跑那麼快，可不知道為什麼只贏了那一場比賽，最後差點被賣到馬戲團去。」
我說：「那你的意思是賽馬不中用？」
他這麼一說我心也沉了下去。那瘸腿兔子是匹地道的賽馬，應該從沒學過轉交錯的戰術，在馬戲團待了幾天也不知道學沒學會鑽火圈，可這有用嗎？林沖他們以前騎著拍戲的馬錶演過節目，也是湊合著用的，而這回項羽的對手那可是呂布啊。
我大喊：「查房！立刻拿出你和師師不在一張床上的證據！」
我笑著從車裡下來，先給老太太點根煙，說：「我怕您放狗咬我。」
項羽抱著膀子打量著那兩匹馬，猶豫道：「我看夠懸的，真能騎嗎？」
項羽呵呵笑道：「我也就是看看，多半不順意。不過就算我不騎也能幫您相相馬，幫著改改毛病什麼的。」
「那你們怎麼走？」金老太不放心地問。
和馬最近距離接觸是我9歲那年在公園騎著拍了一張照，因為有點害怕所以撇著嘴，像要哭的樣子。我對這種高大天生長著硬腳趾頭的動物有點天生的恐懼，因為就算兇猛的貓科動物利爪藏而不露的時候至少看上去毛茸茸的很可愛。
空地上只有兩匹馬，旁邊擺著相機的支架。那個看場子的老頭依稀就是小時候給我照過相的那位大叔，更為希奇的是：那兩匹馬也好象是我9歲那年騎過的那兩匹……
我說：「兩匹馬，一天給你一千。」
項羽躲著我的熊掌，納悶地說：「兔子？能騎嗎？兔子精？」
金老太嘆道：「我還找人給它做過一套精雕的馬鞍，不過一直也沒用，一併送給你吧。對了，你有養馬的地方嗎？」
項羽低著頭道：「不用了，這樣的馬就算口齒再輕也打不了仗。」
傭人走後，我們三個就坐在涼棚下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金老太打量著項羽問：「大個子你叫什麼名字啊——」
這一點我也想到了。一匹好馬，它得血統優良，經受嚴格的訓練。馬和馬也跟車和車一樣，在某些情況下是完全沒法比的。你想買一輛車，2萬和2千萬都能買到，而且它們看上去沒什麼不一樣，都是一個方向盤四個軲轆，可箇中滋味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項羽：「……」
項羽忽然厲喝一聲：「騅！」
我忙說：「您叫他小羽就行。」
金少炎苦巴巴地說：「我真沒想到師師這麼拚命，為了趕戲一天睡眠不足4個小時，你說我還有別的心思嗎？」
我粗略地把最近的事跟他說了說，最後道：「是羽哥，他現在需要一匹能跑的馬。給借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