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外志》第一部 踐踏隴西

第二十五回 群英雄會聚長安城 雙豪傑密會散關口

第一部 踐踏隴西

第二十五回 群英雄會聚長安城 雙豪傑密會散關口

等到了日子,我就騎一匹快馬進了那片林子,看準四周地形,琢磨好逃跑路線,單等劉宙到來。「破陣營」屯駐的故道距離散關很近,他想混出關來本就是很簡單的事情。
時候不大,劉宙終於出現了,我抬頭細觀,嗯,那個綽號確實起得很好。只見此人身高七尺,肩寬也是七尺,上頂一顆碩大的頭顱,長是尺半,寬也尺半——身體和臉都是方的。方臉上一對眯縫小眼,如同貪睡不醒,鼻下一張薄唇闊口,微帶三分笑意。頜下無須,唇上卻有兩叢短髭,左右炸起,比臉還寬——這分明就是貓須嘛!
我檢討自己往日所為,幾乎每晚都冷汗涔涔,幾不能寐。我想抱司馬公的粗腿是錯誤的,司馬公身旁狗子無數,哪條狗子能容忍別人再伸手?只要我展現了自己的才能,司馬公自然會伸手出來拍我的頭,我若自己先湊上去,說不定眨眼間就被那群惡狗給分食了。
若要做外官,最好還是隴上。一則我在隴西多年,無論郡內還是羌中都有根底;二則隴上近敵,有功可立;三則雍州距離敵國和洛陽都近,進可入洛漁利,退可逃亡蜀中,地理位置再好不過了。
第二天把劉睿叫來,再次向他詳細打聽蜀中近況,然而那傢伙只是滿口八卦,毫無新意,更無絲毫利用價值。我只好自己絞盡腦汁,找問題來問他:「那隻大貓,現在何處?」
於是我收斂起往日的嘴臉,繞過本以為很親近的賈充、張華、許璞、盧炬等人,劍走偏鋒,好不容易才求到了雍州刺史的職位。當然,其中出力最大還是北平亭侯,我悄悄對他說:「雍州為國之屏藩也,諸葛緒素與安昌侯性情相得,一般怯懦,豈可鎮于雍州?」北平亭侯真的很精明,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沒隔兩天,老馬、小馬、禽獸、水缸他們就跑來了,連劉睿都雇乘漂亮馬車,親自護送辛氏,從他狄道都尉任上受召來到了長安。舊友新賓,相見唏噓,小馬習慣性地諛詞如潮,並且代表大家懇求說:「隴上苦貧,長安古都,大人還是把我們調到您身邊來吧,也方便晝夜服侍。」
當晚設宴,把眾人全都灌醉,然後與辛氏小妾久別繾綣,真是其樂融融。或許因為知道了她身份的高貴,再加上妻子的妒意,我竟油然產生了一種跟著小馬去光顧私娼般的新奇衝動……
女人傻點不是壞事,男人犯傻就讓人不能容忍了。嚴岸這廝就勸我說:「不知是誰要把君侯趕去外州呀,不如以金錢賄賂朝中大老,使變更旨意,如何?」雖然我也不希望手下人太過聰明,可還是對這種屁話感到非常厭惡,我朝嚴岸瞪眼睛,呵斥道:「錢都花完了,哪裡還有?!」
我在心中暗笑:「汝尚在夢中也!」親眷這種東西留在身邊是很危險的,尤其是內親,我才不會把你扯到身邊來呢。況且妻子還留在洛陽,小妾辛氏即將由劉睿送到長安來,我怎麼可能把這劉家的眼線放在身邊呢?
從來私庫我都是自己掌握的,一丁點都不給門客或者屬吏插手,他們根本搞不清我究竟有多少錢。
花了很大腦筋,跑了很多門路,我才終於搞到這個好職位——擱在兩年前,我肯定不把雍州刺史當好職,我那時候巴不得削尖腦袋鑽到洛中去,鑽到司馬公身邊去呢。是曹髦之死讓我幡然悔悟,現在洛中就是一個無聲的戰場,賈充、鍾會之斗不用說了,楊駿、張華、王沈、裴秀等人也莫不在暗中較勁,水深無比,貿然躍入,一個搞不好就會沒頂。
我這番心思,不足為外人道也,也最好別被什麼人看出來。就連老婆也不知道我究竟是怎麼想的,聽說我要重回隴上,她哭得這個傷心呀,說:「妾身不幸,唯得一女。尚無子嗣,丈夫如何又要去看顧那辛氏?」我心說:真是鼠目寸光的女人,你以為我離開洛陽去雍州,就是要去陪小妾嗎?你以為只要給我生下個兒子,自己就能穩如磐石,否則正室的位置就很危險嗎?
劉宙眨眨眯縫小眼,詭異地笑一笑:「君侯說要入漢?不知是魏軍入漢,還是晉軍入漢呢?」聽聞此言,我不禁吃了一驚,沒想到這隻大貓還有如此見識,當下油然而生英雄相惜之意。我回答他說:「分久必合,三分歸於晉公,此乃天意也。漢宗切莫逆天而行。」
我召集幕僚商議,老馬皺眉說道:「恐是奸謀,使君不可妄涉險地。」我回答他說:「蜀漢自秉正統,自諸葛亮執政以來,用兵便不見其奸,姜維何人,而能用此計耶?」閻岸也勸阻說:「即非姜維謀,亦恐是黃皓之謀也,皓雖無能,的是奸滑。」然而禽獸突然跳出來支持,一拍胸脯:「老爺親將百騎衛護,定不教使君落於敵手!」
當然,我的行跡不能太過明顯,心意只要讓北平亭侯明白就好,不能被賈充、鍾會等人看穿,他們不會想不到靠攏下一代,為自己預留退路,他們如果看到有誰和北平亭侯或者安昌侯走得太近,一定會心生妒嫉,甚至會下毒手的。
劉睿這傢伙動作還真快,或者不如說,「大貓」劉宙也早有背反之心,才過了不到一個月,就有信使從狄道來,傳劉睿的信說:「貓有更主之意,但心懷猶豫,欲與明公面見詳談。」地點就定在散關以北的一片密林里。
我眼皮一跳,腦中突然靈光閃現,於是問劉睿說:「使金帛動之,邀為內應,可乎?」劉睿稽首回答:「且待下官嘗試之。」
想抱賈公的粗腿更是錯上加錯,我跳得那麼歡,朝中大老人人送禮,瞎子都能看出來我的目標是司馬公,我要做司馬之狗,終不能做賈氏之狗,則賈充只會提防我,哪裡會真心待我呢?
我可想不到,劉毅那小子竟然也跟在他們太守身後朝我大禮參拜,一口一個「君侯」,比毛亮毫不遜色。嗯,我懂得了,這傢伙是在提醒我,既然我外放做了刺史,不如把他召到身邊來吧,在長安做刺史幕僚,總好過在臨渭做太守幕僚。
重歸長安,和諸葛緒交割清楚了,然後屬下各郡太守來拜。廣魏太守毛亮也帶著大舅子劉毅巴巴地跑了過來,一見面就撂袍跪倒,口稱:「君侯呀,明公!」我趕緊扶住他:「子濯何必如此?」毛亮腆著臉回答說:「昔為同僚,今為君臣,豈不可大禮參拜?」
看我沉吟,小馬咳嗽一聲,就待有所「芹獻」。我急忙招呼人:「叉了出去!」這可不能讓他開口亂說話,一個搞不好,「天降祥瑞」,原本沒事也要出事。隨即我仔細研究了一下會面地點的地形,叫秦銳領三十名精壯刀手跟隨,鍾愛華以羌騎兩百伏在林側,以策萬全。同時我還叫劉睿撒下無數探子去,提前五天就瞄準了散關,看看到底出來多少人,有無惡意。
景元元年十月晦日,閨女還沒滿月,我就整束行裝,離洛西行,去接替諸葛緒當雍州刺史。
時近正午,探子來稟報說:「劉宙已經出城,所攜百人而已。」而已?而已個什麼而已?我這裏兵數僅僅是他的三成,萬一動起手來那可危險得很,於是急命鍾愛華所部秘密而謹慎地向我靠近。
我知道毛子濯此人,在拍上司馬屁方面最是精明,昔日我做隴西太守,兩個人較著勁兒地討王經和諸葛緒的歡心,我還每每落在下風。現在身份改變,他拍我的馬屁唯恐不響,也在情理之中,於是我笑一笑,由他自拜,轉頭去和大舅子打招呼。
敷衍一番,打發了毛亮、劉毅等人,我讓嚴岸寫信把老馬他們全都叫過來,同時問李越說:「那個結巴,現在在什麼地方?」李越回答說:「鄧征西駐兵鍾提。」我聞言嚇了一跳,鄧結巴好好的長安不呆,又跑隴西西面那鳥不生蛋的地方去幹嘛?難道他料定姜維還會來侵,並且會走臨洮一線?我趕緊寫一封書信,一方面詢問蜀賊的動向,一方面表示說若有戰事,我將全力配合,然後派李越送去鍾提。
我只有一條腿要牢牢抱住,並且要不動聲色地抱住,那就是北平亭侯。現在鍾會、賈充之流都在北平亭侯和安昌侯這哥兒倆中間搖擺,不明確表態支持誰,北平亭侯是個聰明人,正在用人之際,此刻我搶先依附過去,就是第一條忠犬,異日北平亭侯繼位,我的地位才能穩如泰山。
這兩年裡,根據劉睿不時遞來的蜀中八卦,我對劉宙此人的性格頗有把握——往往那些瑣碎小事中才見一個人的真慾望,真性情。我料此人想設計害我,一則無謀,就算謀了也不得周全,二則無膽,就算真梗著脖子幹了,也隨時都會退縮。所以我才打算冒這個險去和他見一面。
老馬果然是聰明人,聽了我的話立刻屈膝拜倒,口稱:「願隨使君,萬死不辭!」我「哈哈」一笑,決定把他們全都留在幕府里——當然,劉睿除外,他還得回去狄道都尉治所呢。
我心中自覺好笑,這班贓官蠹吏之中,從來以老馬最有見識,想不到現在眼光變得如此短淺。我提醒他說:「馬氏唯卿,非卿不足以定隴右乎?馬氏志止隴右,不敢想望雍州乎?」我的意思很明確,你老兄別再挂念著對羌走私貿易啦,讓家族裡換個人去干,你跟我留在長安,還怕沒有更大的生意可做嗎?
肯定是長久沒仗打,這禽獸手痒痒了,他巴不得這是對方設下的陰謀,好趁機大殺一番。你別扯了,如果劉宙別無異心,你帶著一百騎氣勢洶洶的過去,肯定把他嚇跑,如果他有異心,就這百騎管個屁用呀?!
總而言之,這京城我是呆不下去了,我前此行跡太顯,多遭人嫉,已難縮手,如果繼續呆在京城,就算從即日起洗心革面,已經結下的怨仇也不會自然消解。當今之計,只有暫避一步,離開洛陽,去做幾年外官,遠遠地望著都中群狗廝咬,再找個機會來收漁人之利。
其實我有一點心思和禽獸是相同的,那就是手癢皮乏,沒事兒找事兒。長安城裡獃著實在氣悶,政務都有幕僚們去操持,我整天不是摟著辛氏不出內室,就是騎馬出城去遊覽秦宮漢闕。我很想找點非同一般的,有點風險可又不太大的事情去耍耍,這也是多年浮浪子弟所養成的習慣吧。換個真正養尊處優的世家子弟,大概巴不得塵埃不起,波瀾不驚,他好躲在書齋里讀種種沒有實際用處的前人怪論。
兩人相見,隔著將近一丈遠抱拳答禮,寒暄幾句,說說天氣,談談樹林,卻誰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進入正題才好。不過,終究是我先派劉睿去賄賂他的,那麼這話還是由我來開頭吧,於是咳嗽一聲,提醒說:「蜀中疲敝,姜維無能,而我大魏兵馬強壯、糧秣充足,不日便將破關入漢。漢宗何不順乎天意人心,共迎盛世呢?」
我所說的乃是蜀漢破陣營督劉宙劉漢宗,此公因為黨與黃皓,而黃皓素來愛貓,蜀人就蔑稱其為「大貓」。劉睿聽我問起,想一想,回答說:「此貓正在姜維麾下,駐守散關西故道古城。」
晝夜服侍?白晝還則罷了,現在辛氏在旁,晚上你就免了吧,自己去光顧暗娼,我就不必再勞煩您大駕了呀。我逐一掃視眾人的目光,大家全都流露出可厭的期盼的神色,就連那假充漢人的秦銳和一身羌骨的鍾愛華都不例外。嗯,倒有一個人與眾不同,垂著眼睛,面沉似水,那是馬騁馬信翔。
劉宙問我說:「然而劉某此時斬將出關,便領全營來投,不見功勞,晉公能給我什麼好官做?」我點點頭,告訴他說:「若姜維北侵呀,便請漢宗預先遞個消息;若晉軍南下呀,便請漢宗斬開關隘。立此大功,必得好官。」
劉宙深深一鞠:「劉某全仗使君關愛。某與朝中大老商議,定不教姜維豎子再妄動刀兵,專待王師入漢。」我不禁愣了一下:「朝中大老?你是說黃皓、董厥么?他們牽制姜維,就不怕國家覆亡,死無葬地?」「切,」劉宙撇一撇嘴,「朝中大老但想保全祿位,國家興亡,關他們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