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外志》第一部 踐踏隴西

第四十回 二馬攻訐言惡必應 一將功成大勢已生

第一部 踐踏隴西

第四十回 二馬攻訐言惡必應 一將功成大勢已生

於是我就分派杜預暫統營中事務,自己和衛瓘一起,帶上鍾會和姜維的首級,領著禽獸等一千漢騎,離開成都郊外,快速奔向漢中。當然,事前我們先聯名寫好了奏章,派快馬送往長安司馬公駕前。
我離開老馬的病榻,吩咐從人說:「將馬礪先封了口,拘押起來。」
小馬跳將起來,指著老馬罵道:「你欲進讒么?」老馬冷冷地回答說:「是否讒言,使君自有思量。」我擺擺手,喝止他們吵鬧,然後望著小馬,緩緩問道:「你可有背後議論過我么?」
一,割雍州的武都、陰平,荊州的新城、上庸、魏興,並漢中五郡改置為梁州,任命相國參軍耿黼為梁州刺史。
衛瓘擺手說:「如今使君為三軍之帥,不可輕動,我去迎接賈公閭好了。」這狗東西,他的想法和我是相同的,我身處嫌疑之地,他自己難道不是嗎?好吧,我知道自己甩不開這個老奸巨猾的傢伙——「那就你我同去,備細陳奏鍾會之亂為好。」
我腦筋里瞬間轉過萬千念想,突然之間,身旁「撲通」一聲,衛瓘也有樣學樣地跪下了,忙得賈充扶起這個,還得扶起那個。「二位不必自責,此番鍾會謀叛,全靠你們攘平,晉公定有重賞,何罪之有?」賈充一邊勸慰我們,一邊招呼人安排我們下去洗沐用餐。
景元五年二月,我終於回到了闊別已久的長安城——此時司馬公已經離開長安,回歸首都洛陽去了——老馬、小馬等人全都出城迎接,並且擺設酒宴為我接風。大宴過後,當天晚上,我又召了這兩名心腹來官邸中對飲,細說南征之事。
伐蜀之役,即便毫無升賞也就罷了,因為我從中學到了很多東西。鍾會、鄧艾就是前車之鑒,我不能蹈他們的覆轍,同時還要想辦法把那可惡的賈充往這覆轍上引。嗯嗯,我即便不能做晉公的第一忠犬,也一定要做北平亭侯的第一忠犬,這樣才能保證自己的這政治的惡潮中一生不倒。至於身後之事,且不必論。
離開新都不遠,突然于路碰到了龐會和田續。我勒住馬,問他們說:「鄧太尉安在?」兩人嚇了一跳,目視衛瓘。衛瓘使個眼色,於是兩人假惺惺地抹抹眼淚說:「我等救援不及,可憐已為鍾會餘黨所殺……」都這個時候了,我也懶得演戲,吩咐他們說:「留下鄧艾父子首級,你們先回成都待命。」
經過新都的時候,毛亮出城迎接,但我們不敢停留,彷彿遲了一刻,自己的腦袋就會離遠腔子一寸似的——衛瓘也不再裝模作樣地擺監軍架子坐轎了,而改為騎馬。
又過了幾天,朝廷下詔,嘉獎我蜀中平亂之功,給持節,加都督雍州兵馬銜,並增邑三百戶,從征各將,也俱有封賞。我一直懸著的一顆心到此才終於放了下來,我知道司馬公不再懷疑我了,我知道自己的前途將一片坦蕩光明。
老馬大怒,當場抄起酒盞就要往小馬臉上擲過去,被我匆忙按住了。我轉向小馬,一字一頓地問他:「倘若應了,那又如何?」小馬用手掌在自己脖子上一比劃:「請斬我頭!」
我們就這樣帶著四顆腦袋繼續晝夜兼程,不久便進入漢中,來到樂城,拜見賈充。賈公閭是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因為他知道老對頭鍾會已經死了——一見面先笑笑說:「元宗來何遲也?」
鍾會抵禦不住,我就更抵禦不住。然而現在問題的關鍵是,我代替鄧艾和鍾會處在了這種大軍在外,權高遭忌的位置上,我能夠消除司馬公的猜疑嗎?我能夠重獲他老人家的信任嗎?我是否除了扯旗造反,就沒有第二條道路可走了?
二,任命相國從事中郎羊祜為益州刺史。
於是賈充當著我們的面寫了一封上奏呈給司馬公,然後保護著或者說挾裹著我們朝長安進發。沒過幾天,朝廷——其實是司馬公——的批複下來了,內容主要分為以下三條:
我聽了也不禁悚然一驚:「如此,是仲碌口稱『天降祥瑞』,然後鍾會才死的么?」小馬急忙分辯道:「哪有這種道理?況且鄧艾不是在此之前就被逮捕了么?」我朝他搖搖頭:「鄧艾也是你說了的第二日被殺的。」
小馬「嘿嘿」笑道:「世上之事,巧合甚多,且吃酒,且吃酒。」我和老馬卻都狠狠地盯著他:「誰還有心思吃酒?!」老馬說:「此人牙口甚毒,使君不可不防。子曰鬼神之事,存而不論,並非否定其有。倘異日此人口不擇言,妨到了使君,怎麼處?」
(第一部《踐踏隴西》終)
我並非一個毫無野心的人,有那麼一瞬間,我的頭腦突然發熱,想到自己也可以扯起反旗,就算不能平定天下,也有機會在蜀中當劉備。說到了,皇帝誰不願做?然而,我並非鍾會之類無謀之輩,我知道想當皇帝就必須和誰相對抗,不是洛陽皇位上那可憐的孩子,而是偉大的司馬公!
小馬指天劃地地賭咒,說他從來沒有背後說過我的壞話。老馬不失時機地補充道:「但言惡事,天必應之,但言善事,天必反之,馬仲碌之謂也。」小馬恨聲道:「好,我言你今月必死!」
三,召還伐蜀各軍,衛瓘仍歸洛陽為廷尉卿,我也仍舊回長安去當我的雍州刺史。
我越想越是冷汗涔涔,吃了兩口飯就無法下咽了。好不容易盼到諸將聚齊,我問大家說:「如今奈何?」我不必要把話說得太明白,明白人自然懂得我的意思,不明白的人,比如禽獸,他只會叫嚷說:「如何不入城去安坐,倒在這裏議事?」
仔細想想,也確實是巧事。諸葛誕困守孤城,他遲早是要完蛋的,而鍾會、鄧艾身處嫌疑之地不知避忌,頭斷身死,也是情理之常。從來草木隨風,人隨勢走,這個勢不是指某人之勢,就以今日來論,並不是指的司馬公之勢,而是天下大勢。天下大勢非一人所可成功,乃百千萬人共同造就,其勢既生,不可改變,逆勢而行,小馬不咒也是要死的,順勢而行,又有誰能詛咒得了?小馬就從來不曾提過司馬公么?怎不見在司馬公身上惡言必應,善言必反?
消息不算很好,我立了誅滅鍾會的大功,竟然毫無賞賜,原官原職,這說明司馬公對自己仍有一定的猜忌。不過不怕,看情況這種猜忌隨著我離開蜀中,離開最危險的嫌疑之地,是會逐漸消除的,目前只要得保首級,得保宦途大門沒有徹底關閉,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說著說著,老馬突然面色一變,問我說:「誅殺鍾會,是何日之事?」我不以為意地回答道:「正月十七。」老馬手指小馬:「這個就是你乾的了,一定是你乾的!」小馬搖頭笑道:「巧合而已。子不語怪力亂神……」
可惡,鍾會見了我也是這句話,你賈充見了我也是這句話,你們這兩條瘋狗都是一般貨色!但我當然不能發作,不僅不能給賈充臉色看,還得故作卑躬屈膝。衛瓘還在旁邊發愣,我心想做戲就做到十足,於是毫不猶豫地「撲通」一聲跪下,大聲說道:「鍾會謀反,仆不能預先查之,致使成都大亂,將吏傷損,罪莫大焉。賈公救我!」
見到我當面跪下呼救,賈充倒有點手足無措了,匆忙跑過來攙扶:「元宗,何必如此?」其實我說的話前半截都是虛的,後半截是真有用的,我又是尊稱「賈公」,又是要他相救,擺明了把自己歸到賈充一黨里去。其實我本來就是他賈充一黨,後來在殺高貴鄉公的問題上他想推我當替罪羊,我從此就生了異心,可終究沒和他撕破臉。如今這般親親熱熱地一叫,潛台詞是:「我是你的人呀,你可一定要救我呀,你可不要自斷臂膀呀!」
鍾會的部屬已經在動亂中死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杜預等六七個人。聽到我的詢問,杜元凱站出來建議說:「請使君速速北上,以迎賈公閭。」我把頭轉向衛瓘:「就請監軍在此勒束各部,穩定蜀中,我即刻北上,如何?」
我聞言大吃一驚,急忙跑去老馬家中探視。好在那傢伙只是摔斷了一條腿,緩緩蘇醒過來,拉著我的手,咬牙切齒地說道:「請斬某人之頭!」我問他:「殺他頭前,就不怕他再詛咒於你么?」老馬嗓子眼裡「咯」的一聲,眼珠子一瞪,嚇得又暈過去了。
當天晚上,兩人散去,我一個人站在庭中觀月,心中暗想:「當年征討淮南之時,小馬說諸葛誕剋日必亡,不是果然亡了么?正月十六,他又詛咒鍾會、鄧艾,鍾、鄧第二日便紛紛授首。世上果有如此巧事?」
我聽得一頭霧水,備細查問,老馬倒吸一口涼氣,回答道:「正月十六日晚,公務后聚飲,百僚說到伐蜀之役,有人不平雲:『鍾會做司徒,鄧艾為太尉,如何咱們使君卻無封賞?太也不公。』以是議論紛紛。仲碌卻說:『從來爬得高,跌得重,我料那鍾會、鄧艾,定然不得好結局。』眾人慫恿他詛咒二人,他吃多了酒,撒瘋指南罵道:『你們兩個,天降祥瑞,天降祥瑞!』是我呵斥他們:『如何敢妄議朝廷大臣?!』眾人乃散。」
其實要賈充救我,關鍵不在什麼「不能預先查之」,平定鍾會之亂,我本來就有功無過,關鍵在於司馬公別誤以為我也有造反的心,別以為我會步鍾會的後塵,姓賈的你只要幫忙說說這些話,那我就滿意了。
司馬公是一個多麼可怕的人呀,他未必不清楚鍾會篡改了鄧艾的上奏,但為了消除隱患,依舊下令鍾會去收捕鄧艾。同時,他又以平定鄧艾叛亂為名,親率大軍到長安,做好了二次伐蜀的準備,但這次目標並非蜀賊,也不是鄧艾,其實卻是引為心腹的主帥鍾會。現在賈充已經率領騎兵進入了漢中,等於卡住了巴蜀的咽喉,就算鍾會在成都造反成功了,他能夠抵禦住這二次伐蜀嗎?
數日之後,伐蜀各軍陸續離開漢中,雍州兵也各散歸本郡,李越、段瑕、鍾愛華等人領著我刺史直轄的兵馬回到長安。我派老馬去迎接他們,時候不大,就有一兵慌慌張張地跑來稟報說:「馬從事未出城門,突然墜馬,不省人事了!」
我並不是真想殺小馬的頭,我也怕他在臨死前詛咒自己——雖然對於他「天降祥瑞」的威力,我還在存疑,並沒有真的確信。我只關了他三、四天,等老馬傷勢一穩定,就把他放出來了,放他的時候還關照說:「汝口甚毒,非止害人,也會禍及己身,你且仔細了。」小馬自己捂著嘴巴,點頭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