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梟》第一卷 將進酒

第六章 利器

第一卷 將進酒

第六章 利器

出乎意料的大雨,宋陽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呃……原因自然是有的,你聽我說……」小捕快目光閃爍,左顧右盼了一陣,終於想到了什麼:「殺了人還不夠,還要碎屍萬段、真正的碎屍萬段啊!就算真有深仇,要分屍泄憤,也不會分得這麼勻稱,屍塊大小都差不多。」
小捕快不解,但暫時沒有多問,而是舉臂橫腿,模仿著跟前那具屍體的姿勢,片刻之後恍然大悟:「這是撲躍的姿勢!」
刀痕極細、薄如蟬翼,陰家棧里光線昏暗,再加之牆壁上濺滿血漿,先前小捕快從未注意到這面牆上的痕迹。
宋陽剛要開口,不料小捕快又伸手制止了他:「先別忙說,我先來猜猜看。」一邊說著,小捕快深蹲、雙手抱頭眉心緊皺,做出一副痛苦模樣。
「幾百道利刃瞬間割碎這群趕屍匠,餘力未消,又打在了牆上,留下了這些刀痕。不過,你再仔細看看,所有刀痕的深淺都差不多……這就古怪了,就算真有絕頂厲害的高手,能同時打出數百枚暗器,也不可能把力量平均分配到每一枚暗器上,留在牆上的痕迹,應該深淺不一才對。」
「山溪蠻體格強健、天生巨力,他們族中也有古怪技擊流傳,極難對付。何況趕屍匠又都是蠻子中的強者,如果不是靠著這樣一件厲害兇器,想要一舉狙殺十二個趕屍匠,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宋陽點頭:「看過後你就先回去,我……」話沒說完,他忽地閉上了嘴巴。不知何時,外面淅淅瀝瀝地小雨變成了滂沱暴雨。之前宋陽一直在專心幹活,就未察覺天色變化。
宋陽搖著頭說:「不是我把他們拼成這樣,而是他們死前瞬間,大概就是這樣的姿勢,那時候他們什麼樣,我拼出來就會是什麼樣……現在他們躺下了,看上去異常彆扭,但是在死前,他們可不一定都是躺著的。」
小捕快迷糊了下,嘟囔著「香燭?」,這才真正回過神來,橫了宋陽一眼,伸手指向裏面:「完事了?我去看看!」跟著從地上一躍而起。
宋陽站在門口,並沒跟小捕快一起走上前,他在這間屋子裡待了整整一個白天,所有的情形都以瞭然于胸:「石碴泛白,都是新痕……死前的撲躍姿勢、死時噴濺的鮮血,死後石牆上留下的刀痕,當時的情形也不難猜測了。」
跟著宋陽長吸了一口氣,徑自說出了自己的論斷:「千刀齊發,亂刃分屍!」
跟著,宋陽一指地上一堆堆屍體:「你再仔細看看他們,不覺得彆扭么?」
一直到黃昏時分,宋陽終於站起了身體。
拼湊完整后,隱約可見屍身背上的刺青,圖案古拙猙獰,正是山溪蠻的標記;每個人的左手食指根上,都磨出老繭,趕屍匠用這根手指來掛陰魂鑼,久而久之,自然出繭。
宋陽一點頭,又伸手指向房門正對的那面石牆:「你仔細看,那面牆上有什麼?」小捕快小心避開地板上的屍堆,走到牆壁跟前,這才勉強看清,牆面上橫七豎八,一道一道儘是尺余長的刀痕,細數之下不下數百道。
小捕快從凶屋裡轉了兩圈,再回來時,眼睛里滿滿都是敬佩之意:「你這個人油嘴滑舌,看不出做事情還挺仔細,居然真把屍體都拼出來了。」說到這裏,微微停頓,細細打量了宋陽一番,又繼續道:「更難得的,你的衣衫上都沒沾到血跡。我做不來,佩服之至。」
驗明正身,慘死於此的都是山溪蠻的趕屍匠。而且僅僅是趕屍匠,碎屍之中,並無他們所帶的屍體。在「拼圖」的時候宋陽仔細看過,碎屍的皮肉都是「新鮮」的。新喪的屍體和被藥物封鎮的老屍,區別大得很,對他來說不難辨別。
小捕快越說越精神:「看上去,倒更像個『儀式』,或許是他們山溪蠻懲罰叛徒的手段呢。再說也只有茹毛飲血的蠻子才會有這麼殘忍的手段,咱們漢人可做不出這種事。」
一番長篇大論,小捕快聽得津津有味,目光鋥亮不停點頭,見宋陽收聲他急忙追問:「還有呢,接著說啊。」
整整一個白天。
宋陽抱著雙臂,站在屍體前,垂目凝思……不久之後,他苦笑著搖了搖頭,轉身離開了這片血腥之地,回到前堂。小捕快抱著腰刀蜷縮在角落裡,已經睡了一個下午了。宋陽上前搖他肩膀,小捕快驚醒,目光迷糊睡眼惺忪,還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居然可憐巴巴地對宋陽說:「我餓。」
在他面前,擺放著一堆一堆被囫圇拼湊起的屍體,遇害之人一共十二個。
「我猜測,兇手手上,應該會有一件威力奇大的機括兇器,能在剎那釋放出幾百把只蟬翼快刀。也只有機括、綳簧、絞弦的力量才會分配得如此平均、留下深淺一致的刀痕;也是因為機括的緣故,射出的每一盞蟬翼快刀的間距相等,這才削出了一樣大小的屍塊。十二個趕屍匠,就死在這件兇器上了。殺人之後,兇手又把射出的利刃一一撿回,這才從容離開。」
「我倒真盼著事情是你說的樣子。」宋陽苦笑:「可惜……兇手九成九是漢人,這次燕子坪麻煩不小!」
宋陽眨了眨眼睛:「還有什麼?」
不容小捕快反駁、追問,宋陽就繼續道:「先看屋子裡的血跡,從屋頂到四壁,鮮血噴濺得到處都是,人死之後再被碎屍,血液絕沒那麼大的力量會噴到屋頂上。」
小捕快回了句「你不懂」,就不再理他,開始冥思苦想,半晌之後猛一抬頭:「是蠻子內訌!」說出結論,他的神情恢復正常。
宋陽笑:「餓了?這裏只有香燭,怕你吃不慣。」
宋陽笑著應道:「你也不一般,在這個地方還能睡得這麼香、還會覺得餓,我做不來,一樣佩服之至。」小捕快喜歡較真,但不會計較這種這種玩笑話,呵呵笑著說:「我天生就有這個毛病,困意一上來就非睡不可,肚子一餓……唔,不說這個,一說起來胃口就像著了火似的難受。」
而後宋陽聲音不停,一股腦地向下說道:「十二趕屍匠齊聚於此,突遇強敵,同時起身撲向敵人,對方卻一舉打出千百道利刃……這些趕屍匠還撲在半空時,就像一排注滿水的大缸,被人徹底擊碎,這才有了這樣一個血腥的現場。」
宋陽失聲而笑:「也不用這麼誇張吧?」
閑聊之中,小捕快找出幾根蠻子留在此處的香燭,點燃火光,又跑到宋陽跟前,伸手拉起他回到凶屋:指著現場問道:「忙了一個白天,有啥發現沒?」
小捕快說完,目光得意,望向宋陽:「案子雖然還沒破,但你大可放心了,是他們內訌,與咱們無關,蠻子不會鬧事,更不會來找燕子坪的麻煩了。」
宋陽不是怪物,也一樣不願在凶屋裡多耽擱,一番話說完,轉身返回前堂,這才繼續對小捕快說道:「薄如蟬翼,卻鋒利到割肉如豆腐的利刃,蠻子的鐵匠可鍛不出來;那種能同時綻放大批利刀的機括,不用問更是複雜到了極點,蠻子的木匠估計也沒那麼高的水平……這件殺人利器,一定是漢人的。先前說過,山溪蠻排外、斥漢,漢人的東西再好,他們也絕不會用的。由此也就能大概斷定了,兇手是漢人。」
這些趕屍匠死狀太慘,遠遠超出普通的仇殺、劫殺,把現場看成是一個蠻族的血腥儀式,倒也合情合理。只不過小捕快的斷案方式完全是顛倒的,別人查案,都是根據線索來推測結果;他則是直接「蒙」出個結果,然後再來找證據支持。
「案子啊,你看出死者是山溪蠻趕屍匠;斷出兇手是漢人;猜出兇器是一件霸道機括。還有沒有其他發現?」小捕快意猶未盡,應該是覺得這故事挺好聽的,打算接著往下聽。
小捕快應道:「我本來也在納悶,你怎麼把屍體都拼著這種怪模樣。」十二「堆」屍體,並不是「老老實實」的躺卧在地,都是四肢大張、腿歪肩斜,姿勢古怪得很。
「這就完了?總得有個原因、說道吧?」宋陽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