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梟》第二卷 百花殺

第十七章 傀儡

第二卷 百花殺

第十七章 傀儡

宋陽指向腳旁幾具屍體:「要他們的衣服。」施蕭曉二話不說,除掉死者衣衫,裹成一個包補背在身後,宋陽微一點頭,抓起俘虜向著城外跑去……燕騎到時,宋陽就離開了軍戍守,旁人都不曾察覺,唯獨這個白袍和尚有所察覺,而且還跟了下來。
讓尤太醫身體完整、安詳入土,或許比著宋陽自己的性命更重吧。宋陽問她:「以前閑聊時聽你說過,巫蠱術有辦法把人變成傀儡?」
除非能把尊屍煉化成瘟疫的國師,否則又哪有手段把尤太醫泡製成毒源?
澇疫要靠屍體作為毒源,燕人掌握了這個方法,想要屠城試藥,大可以運進來兩具完整屍體,折橋埋一個、紅城埋一個。何必把他鋸開,兩城各藏一半?不外一個答案:能做「澇疫」毒源的屍體只有這一具,但燕人慾屠兩城,所以才把他一分為二。
宋陽點了點頭,應了聲:「交給我,等我一會兒。」說完,拎起燕國密使走進林子深處,不久,歇斯底里地慘嚎聲突兀響起、始終不斷……足足半個時辰,宋陽拉著妖僧回來了。妖僧身上並無明顯傷痕,也不知道他剛才為何會慘叫。
果然,取屍之人來了。
尤太醫曾說過,澇疫毒源能夠反覆使用,燕人不會放棄他們的「大殺器」,既然尤太醫是唯一,燕人一定會再把毒源取回來。
發現尤太醫屍身被褻瀆,宋陽恨欲絕、怒欲狂,情緒的激烈之處比起一年前尤太醫慷慨赴死時也毫不遜色,但冷靜下來、思索整件事後,宋陽先後生出兩處疑惑。
不是他果斷敢當,只因留不留這區區幾百個俘虜,于大局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施蕭曉趕忙搖頭,宋陽也不勉強,伸手從挎囊中取出黑口瑤送給自己的那隻紅色木鈴鐺,毫不在意其珍貴,仍在地上伸腳踏碎……等了大半個時辰,長草之中忽然響起了呼呼地蟲豸怪叫,一頭蜈蚣樣的爬蟲快速爬來,圍住被他踩碎的那隻木鈴來回打轉。
忽地一陣枝葉亂響,施蕭曉也從樹冠上躍下:「做什麼?」
咬了一口,宋陽閉上雙眼、嘴巴來回蠕動,很明顯他在品嘗著對方鮮血的味道,片刻之後,宋陽好像嘗出了滋味,施蕭曉從旁邊看著,只覺得光頭上一陣發冷。而宋陽又抓起了對方的手腕,這一次也不再是淺嘗即止,換做大口吞咽。連吞了三口滾燙鮮血,宋陽才抬起頭來,雙唇殷紅嘴角、下頜上滿是血跡,望向施蕭曉:「你要不要喝?」
三顆人頭落地。
紅芒繾綣,來自刀身的顏色,找不出絲毫殺氣只有垂垂溫柔;而這一刀盪起的氣勢,如虹、如虎、如雷霆一斬。截然相反刀光與刀勢,絕不應共存,可偏偏就同時出現。須臾間,紅芒變作血色,奔雷隨風消散。
燕國密使瞳仁猛地收縮了下,正想搭話不料眼前紅芒再現龍雀之勢賁烈,紅袖刀光委婉,宋陽又復衝殺而至。沒有厲嘯怒吼、不聞哀號慘叫,只有兵刃交擊的銳響和刀鋒割入骨肉的悶聲,七八個人在寂靜長街中悶頭苦鬥……一炷香的功夫,餘人盡喪,宋陽正反兩掌抽在了密使的臉上。
最先的疑惑是:為什麼只有「半個」。
大雨前八位奇士都被遠遠地送走,後來接到飛雀傳書,得知城中無恙就開始返程,不過他們跑得著實夠遠,燕騎殺來的時候他們在路上,直到天色破曉才剛進城。接到「千里不斷」,阿伊果迅速趕來,一見宋陽四肢完整、面色從容,阿伊果臉上的擔心立刻變成了心疼:「格老子,不是要死動啥子千里不斷?不知它珍貴咯!」
行巫走蠱,門外人不得旁觀,施蕭曉和宋陽在樹林外等待,宋陽心中陰霾,不願多說隻言片語,施蕭曉默默站在一旁,有時抬頭看看綠葉,有時低頭欣賞小草,目光明亮興緻盎然,彷彿這世上的一草一木,在他眼中都美極了……
或許,尤太醫知道自己的身體適合「澇疫」,猜到自己死後,有可能會被人製成毒源?
宋陽瞪她:「做不來,你以前吹牛?」
「半個時辰要得,先扒光個龜兒子!」
要施展兇狠毒術,不僅需要秘法,還需要特殊的「毒物」。即便燕人找到了早已失傳的秘法,沒有合用的材料也是白搭。尤太醫一生浸淫毒道,體內積攢劇毒無數,說不定他正是適合施展澇疫的「材料」。
密使的毒牙脫落、要穴被制,想自我了斷也沒有辦法,聞言森森怪笑著:「被重軍護著,你休想再取回來。」
宋陽也笑了,沒吱聲,抓起對方手腕看了看,隨即張嘴咬了下去!
宋陽眉心蹙起:「三成就三成吧……」話說一半,阿伊果就搖頭打斷:「剛剛我還莫得說完,人肉傀儡只能用瘋子來做,有了瘋子,才能提到那三根手指的機會。」
城守向胡大人詢問該如何處置這些俘虜,後者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剝掉衣衫,塗抹豬糞,押解巡城半日,待午時于城中處斬,一個不留以祭折橋關無數英靈!」
宋陽現身,隨手甩掉「紅袖」上的血跡,望著燕國密使:「你是首領?」這一行人訓練有素,即便倉促遇襲,仍保持不亂,護住密使後撤,卻也因此被宋陽看穿哪個才是首領。
到如今,事情終於坐實了,除非殺害尤太醫之人,否則又哪會有他的屍體?
沒有解藥,「澇疫」的威脅便如這天空中的沉沉陰霾,始終壓在南理的頭頂。
施蕭曉咦了一聲,詫異道:「是個和尚?」旋即臉色陰沉了:「褻瀆『慈悲』兩字,阿鼻地獄里會有你一個位置。」
路上有巡迴的南理士兵發現宋陽,出聲招呼宋陽理都不理,軍卒門不敢動手,當然也沒法攔阻,能做的只有上報長官……等左丞相得知兩位奇士無恙的時候,他們早已衝出北門,來到城郊的荒僻密林中。
阿伊果大是驚奇,望著宋陽道:「我曉得你娃會用毒,還有吃下去能讓人發瘋的毒藥?」
宋陽沒心思去給施蕭曉長篇大論地解釋,只回答了兩個字:「猜的。」跟著揪住了燕國密使的髮髻用力一拽。不聞嘶聲慘嚎,只有「嗖」的一聲輕響,烏黑茂密的頭髮不過是個發套,之下露出一顆圓溜溜光頭,還有九點香疤
不久之後天邊些許微光穿透雨雲,天色破曉。而此刻紅城中亂戰也終告結束,五千燕騎只有三百餘人被生擒,其他的盡數死於慘烈巷戰,奪山營都指揮使江案被五花大綁置於左丞相面前。
阿伊果的笑容陡然僵硬……聲音依舊清脆,可語氣了那份得意勁悄然消散了:「這個……人肉傀儡也不是那麼容易咯……」
「莫得吹牛皮,就是、就是這個法術高深的么,我才不到二十年子喲。」黑口瑤嘿嘿嘿地訕笑著,極其少見的,些許「不好意思」的神情出現在她臉上:「我還莫得試過,成功的機會么……三根手指頭嘞。」
而施蕭曉居然也有一身好武功,追在龍雀沖之後,雖然顯得有些吃力,但也勉強跟得上。等宋陽止步,施蕭曉額角見汗,喘息幾下后問道:「你怎麼知道,燕人會回來取走毒源?」
燕密使是被劇痛活活逼瘋的……阿伊果撇了下嘴角,神色複雜,分不清是不屑還是恐懼。宋陽則繼續道:「該你了,多長時間?」
宋陽的左臂中了一砍,傷口不淺,鮮血泂泂流出,他根本不看自己的傷口,收刀同時伸手捏住對方後頸。制住敵人後,宋陽回頭喊道:「下來幫忙。」
當初尤太醫說起澇疫的時候,並沒什麼異常,只是閑聊天的樣子,他也不知道澇疫解藥的配置方法,但他清楚該如何「鎮屍」、清楚該如何避免瘟疫,並仔細講解給宋陽聽……對於這樁失傳的毒術,他的了解顯然不算少了。可是同樣的,已經失傳的毒術,他又何必要給宋陽仔細講解?就憑他那副懶惰性子?
爬蟲後面,還跟著一個黑口瑤。
這場澇疫的「手法」,與當年燕國凶僧偷取山溪蠻十二尊屍的目的何其相似;而尤太醫與燕國師的莫名淵源、出現在燕皇廷的龍雀刀,早已讓宋陽懷疑舅舅的那個仇家,就是燕國師。
阿伊果傲然一笑:「山裡的瑤家神通廣大,人肉傀儡算得爪子么。」
對自己的後知後覺,宋陽再如何痛恨也無濟於事了,但幾乎可以肯定的是,對澇疫而言,尤太醫是唯一合用之「人」。
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不傷性命卻打落他滿口牙齒,一顆不剩,那顆藏了劇毒的臼齒也不例外。
宋陽搖了搖頭:「沒有讓人發瘋的毒藥,但我有讓人疼痛難當的毒藥,疼得狠了,不讓他昏、不讓他死,再往他耳中塞幾隻螞蟻、甩不開的巨響……總會瘋的,能堅持這麼久,他算不錯了。」
黑口瑤的「三根手指頭」就是「三成」的意思。
「幫我傀儡了他,我要他帶我去做一件事。」說著,宋陽伸手指了指燕國密使。
又見國師門徒,這次卻還有個朝廷密使的身份……宋陽緩緩呼出了一口悶氣,問對方:「另外半具屍體在哪裡?」
想通了第一重,第二重疑惑也就冒了出來:為什麼是尤太醫?
宋陽卻並不意外。
而明明白白的,妖僧雙目迷茫、神色痴獃,身體時不時的抽搐幾下,繼而或哭或笑,十足十的一副瘋子樣。
紅城大捷,軍民歡欣鼓舞,胡大人卻不怎麼開心。打勝仗是盤算之中的事情,但打這一仗的目的卻沒能如預期的那樣,在擒下的俘虜身上,他們沒能搜出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