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梟》第二卷 百花殺

第十六章 選擇

第二卷 百花殺

第十六章 選擇

急行途中江案意氣風發,衛戍側翼的游騎幾次傳報,途中發覺有隱蔽的南理哨站,他都沒去理會,也不用理會吧,就算哨站發出信雀通報紅城又能怎樣?紅城早都已經死了!
胡大人則轉回頭,對宋陽點了點頭:「多謝先生指點。」
身邊幾個親隨始終身著商人服色,此際也不用易裝,緊隨在密使身邊,一起向城中心的方向衝去。
想得深一步,今天發生的事情,絕不止是兩座城關的爭奪,而是大燕手中出現了一件可怕的「大殺器」,無論從哪個角度來想,南理都要找到克制的辦法、必須要找到解藥,否則以後的日子真正沒法過了。
左丞相沒多客套,又問出另一件關心的事情:「折橋關已經重疫肆虐……這個……非得解藥、或者多長時間……」
可虎符代表軍權,密使的話便是軍令,江案除了大聲領命之外,全沒說話的餘地。最後密使交代了句「少安毋躁、等我號令,此事機密,絕不容向外界透露以免走漏消息,就是你家破字七營的總官大將軍也不許說」,就回歸商隊再度啟程去往南理。
「分內之事不敢居功,何況若非丞相進駐紅城,末將早已命歸黃泉。」
話音落處,刀光乍起,從樹冠中倒卷而下!
密使也派出這一支小隊深入城中,江案明白這不是自己該知道的事情,只傳令麾下全力配合。不久之後回報傳來,折橋關的軍旗已自城頭扯下、關中的南理軍印也從軍戍守中找到,此時直屬密使指揮的小隊也折返回來,他們帶回來了一隻包裹,鼓鼓囊囊看上去不小,足以裝下半個人。
一把暗紅顏色、弧度圓潤、鋒刃修長的短刀。
破曉未到,紅城在望。
不過再如何小心規避敵軍,也免不了幾次與南理士兵迎頭遭遇,衝殺、逃跑……憑藉著出色武功和南理士兵把重點挪向江案的亡命之師,密使總算有驚無險,在身邊人手不斷折損的同時,他終於來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江案做夢也想不到會是這樣一番情形:南理雄關鐵門虛掩,一具具手扼咽喉、雙目血紅的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卧在泥濘中……放眼望去滿城皆是如此。天上驚雷滾盪、身邊大雨浩蕩、周圍還有大隊軍馬急行的腳步隆隆,完全是亂作一團的響動,江案卻只覺得寂靜無聲,仿若置身森森幽冥。
關門落鎖,軍卒登城,面對輕裝急行、連攻城器械都不曾攜帶的幾千燕騎,想要守住紅城不過是小事一樁,幾乎可以肯定,這一仗將不戰而勝……燕騎連試都不會試,一見紅城衛戍森嚴,吃驚之餘撥馬便走;
南理人不知道景泰的狗死了,自然也想不通大燕為什麼會突然向折橋、紅城下手,不過宋陽、左丞相等人倒是大概能猜到,這次邊關的慘禍中,至少藏了燕人「試藥」的目的。
剛剛宋陽說的,只有兩個字:解藥。
紅城中兩位大員交談之際,大燕密使藉著夜色與建築的掩護,迂迴縱躍,向著紅城中央逼近。這一行人數雖少,但個個身手矯健,落足無聲潛行如風,顯然身負精深修為。
城守眼中喜色閃爍,當即傳令身後校尉:「提獄中死囚、城中燕人,換裝后盡數扼殺,記得,是扼殺,不能見血見傷!」死城需要死人來裝扮,戰時沒有無辜,這城中的燕人先被燕國舍了,再被南理殺掉又何妨!
兩個選擇。
此間哪是寂靜幽冥,分明烈火煉獄!江案大驚失色,轉頭望向身邊的密使:「大人放心,末將誓死護送御使衝出紅城!」說完,正準備招呼周圍殘兵突圍,不料密使漠然搖頭:「不能退。有一樣東西,一定要帶回去的,請將軍掩護。」
先是哨尉小隊進城查探,片刻後傳回訊號,城門附近全無異常,不見活人只有死屍,隨即哨尉策馬馳向城中深處查探,江案卻沒再等……折橋關的時候,他曾著探哨仔細查探,當時密使已經面露不屑,奪山營越小心,就顯得越信不過密使。
即便明知時間不多,不容耽誤,左丞相還是舉棋不定,直到宋陽走上前,用只有他能聽到的聲音,低低地說了句什麼,胡大人這才恍然驚醒,下定決心,對城守道:「折橋關之仇不可不報。開門、熄燈、扮屍誘敵,敵將要活的,普通軍卒放手去殺!」
密使點了點頭,吩咐身後的親隨:「一萬八千人份,去辦妥。」跟著又望向江案:「出征前需服食藥物,此事還要將軍配合。」
……
奪山無防、紅城有備;燕人驚慌失措、南理士氣衝天;騎兵不擅巷戰、城戍熟知地形,且人數相差三倍、燕人隊形分散、體力消耗、先遭箭雨臨頭……完全是一面倒的屠殺。
紅城北門內外匐屍遍地,陰雨沉沉的夜中瀰漫無盡肅殺,一派大疫肆虐的慘狀。
胡大人露出了一個森冷笑容:「跳牆的瘋狗,打死算了,只要記得留下狗頭。」隨即笑容又變得溫和了,對城守道:「將軍此戰,建絕大功勛,老夫當呈報天子為將軍請功。」
雨仍未停,折橋關和紅城都是「疫區」,燕軍敢來就說明他們不怕這場「澇疫」,究其原因不外事先服食了能夠對抗瘟疫的藥物。
仍是化整為零、仍是密使小隊單獨行動,可這一次……才進城不久,一聲炮號震徹死城,弓弩如蝗遮目蔽夜,數不清的南理健卒手執利刃,不知從哪裡冒出、蜂擁殺來,轉眼間喊殺之聲響徹紅城!
宋陽並未居功:「我不提醒,胡大人也會想到的。」
密使隨從商隊車上卸下了一箱貨物,其中盛著滿滿的黃色辛辣藥粉。藥粉被溶於水中,分與所有參戰士兵飲下……等沙漏中最後一粒沙落下,軍令即刻傳出,奪山營發動,直撲折橋關!
就憑著他這一個大營,麾下軍卒再怎麼精銳,想要強攻折橋關也是痴人說夢,這還不算完,密使居然還要他在打下折橋關后再取紅城。
一時間措辭不好,但宋陽能明白他的意思,答道:「雨不停,疫毒就不會消散。如果日出天晴,仍只要六個時辰,疫毒就會不攻自破,再去那個地方就無妨了。」
大半個月前,一支燕人商隊忽然到訪,商隊的首領長得麵糰團的和氣相,不過他的手裡捧著聖旨,懷中藏著虎符。奪山營指揮使江案不敢怠慢,急忙請密使上座,躬身領命。可是等密使說明來意之後,江案呆住了……要奪山營準備出戰、獨自一軍攻打折橋關,且全無補給、後援和輜重調配?
還有那個施蕭曉也不在,應該是和宋陽一起離開了吧。胡大人皺了下眉頭:「請將軍告知城中手足,留意施、宋兩人,當朝奇士,不可被戰亂傷到。」
折橋關足以證明密使的手段了得,而眼前的紅城與折橋關如出一轍,情形再明白不過,實在用不著再探,江將軍一聲令下,大隊人馬進城。
三天前,密使從南理返回大營,仍是讓大軍等待,有關軍務密使並不插手,所有的準備都交給江案。直到昨日清晨暴雨來襲,密使面露喜色,取出早就準備好的沙漏開始計算時間,同時傳來江案問道:「出征軍卒,一共多少人?」
燕軍只調動了一個大營,不是來滅南理,更像是揚威……這樣的話,第一種選擇中規中矩,反正折橋關已經完了。但南理挨了一巴掌,咬牙忍下的確太窩囊了;可第二種選擇,揮手還大燕一巴掌,鄒城裡那位景泰皇帝,怕未必會當成「大家打平手」來看待。
城中惡戰基本集中到了北門、江案所在這兩個地方,與此處相隔較遠……店鋪里的商、仆早都疏散,空蕩蕩的長街透出一份古怪的蕭條,密使加快腳步,直奔日前發覺尤太醫半截屍身的那棵樹下而去,但就在他們跑到地方,還沒來得及挖掘的時候,頭頂上忽然傳出一個聲音:「別找了,不在這。」
擒敵將、搜解藥……
施蕭曉破廟所在的、宋陽察覺澇疫先兆的、紅城內最最繁華的那條大街。
按照事先的準備,奪山營大軍化作小隊,在長官帶領下穿插大街小巷掠劫全城。
「燕賊投毒,欲殺滅全城,幸得左丞相及攜下奇士識破陰謀,紅城才得以保存」;「前方的折橋關卻沒這麼好的運氣,已經全軍覆沒」;「燕人得意忘形,正趕來紅城」。一連串的消息早在南理軍中傳散,在獲知真相后,軍兵心中驚、怒、且恨,哪還再用長官激勵士氣,心裏只有一個念頭:燕人來得大好。
城中混戰,怒吼與慘叫交雜一片,胡大人與城守穩坐于軍戍守內,聽著不停傳入的戰報,在得知江案整理殘部向軍戍守全力突進時,紅城城守對左丞相說道:「大人放心,憑他們,全沒看到這大屋圍牆的機會。」
江案則大吼:「軍令當頭,好兄弟隨我殺,兵進南蠻的軍戍守!」數百燕騎,奪山營中最最精銳的一支精兵,齊聲叱喝追隨主將向另一個方向的軍戍守殺去……
胡大人一笑:「將軍謙遜了,宋陽和你,各有各的功勞,都不容抹殺。」而他提到宋陽時,才恍然發覺,他已經離開了自己身邊,不知何時走的、不知去向哪裡。
江案如實回報:「兩千人留守本營,一萬八千精銳隨時出征。」
城守當即傳令,除了要搜索兩位奇士,他還另外命令,城中軍卒加緊圍剿敵軍首將,對方是衝著軍戍守來的,雖然城守篤定他們掀不起什麼風浪,但亂軍之中難免出個「萬一」,早拿下早省心。
是低估,但也是高估。重騎的可怕之處自不必說,可他們不擅急速奔襲,都被留在了大營沒帶出來,撲向紅城的燕騎只有五千之眾。
密使揚手再度亮出虎符,冷冷道:「江案聽令。集結餘部,猛攻紅城軍戍守。」說完,翻身下馬,回頭對自己帶來的幾個親隨低叱:「隨我來!」
最重要的幾樣東西都已經找到了,密使不願再等,低聲對江案交代了幾句……很快軍令傳下,奪山營一分為二,騎兵部集結于主將周圍,離開折橋關全速急行趕赴紅城,步兵大隊留在原地繼續搜掠。
四門大開引燕軍入城的話,城守有把握讓來犯燕騎全軍覆沒,但城內開打,少不得殃及百姓,但更重要的,南理敢這麼做么?
但很快,驚愕變成狂喜、恐懼變成亢奮。原來一切早有安排,他江案不過是適逢其會,平白接到了一個從天而降的大功!
燕南七營均以「奪」字為號,從營字上便能輕易看出燕對南理的心思了。而七座兵馬大營中,最精銳那支,莫過距離南理最近的「奪山營」。
紅城城守對燕奪山營的騎兵有過一個預估,在數量上他的猜測異常準確,奪山營不多不少,恰有六千騎兵;可是在質量上,紅城城守低估了對方——奪山精騎之中,還有一千鴻矛重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