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百花殺
第二十二章 常春
胡大人又繼續道：「那一路行程不近，路途也談不上平坦，我想請問先生，有什麼需要謹慎在意的事項。」
到了後世南理，「常春尉」的頭銜依舊保留，漸漸變成平民出身，又為國家建立絕大功勛之人的專屬賞賜。
「雖然是虛銜，卻有實惠，封邑歲入著實是個好進項，且『常春尉』是高崇無比的榮耀，說他見官大三級或許誇張了，但即便是老夫，從今以後見了宋先生，也要按同執敘禮，不能講究上級下屬這些俗禮了。」胡大人呵呵地笑著：「話說回來，宋先生此番立下的功勛，除了常春尉之銜，也實在沒有能抵得上了。」
出乎意料的，宋陽並沒有出言反駁，他對「毒源獻于朝廷」的說辭，全沒有任何反應。
宋陽轉過頭，靜靜望向胡大人，半晌之後淡然說了句：「道理我懂的，多謝大人。」
「屍身封鎮妥當了，顛簸些倒無妨，但需小心兩重：其一，他禁不得曝晒；其二，疫毒在藥性上厭木，穿林而行，會有鎮毒的效果，比較穩妥。」
常春尉不是實銜。
三百秀指的當然是奉宋陽為首的三百山溪秀，后四個字小九也只略作尋思就明白了，紅家醜……紅波府家的醜人秦錐。
而這七天里，軍情往來、紅城軍戍守中忙得亂成一團，疏導百姓、囤儲輜重、整備軍伍，隨時準備應付燕騎入侵，甚至都來不及去「收拾整理」前面的折橋關，紅城暫時就成了南理的拒北第一關。但大燕那邊
聖旨宣讀完畢，胡大人親手扶起宋陽，笑著說道：「聖上以密旨嘉獎於你，這其中可含了一份愛才之心，恭喜宋先生。」宋陽還要以奇士身份出使大燕，要是大肆封賞，讓天下皆知他破澇疫、毀燕軍、奪毒源，他也就別想再從大燕返回南理了。
胡大人笑而點頭，宋陽也笑了笑，幾天里他都在等對方這一問。
等從客棧返回驛館，胡大人上門拜訪，開始一番寒暄、嘉獎，不外宋陽為國立功，先救全城百姓、后奮勇殺敵，功勛彪炳朝廷定會重獎云云，說過了前面的功勞，胡大人面帶笑容，不著痕迹道：「尤其難得的，宋先生甘冒奇險，從燕賊手中搶來了澇疫毒源獻于朝廷，這才是真正的不世奇功。」
雀子親近人，翅膀一振跳進了小九的手心裏，啞巴在一旁看得咧嘴大笑，喀喀兩口吃光了蘋果……小九解下信雀腳上的紙條，上面不過寥寥幾個字：三百秀，待紅家醜。
這個說辭其實也在意料之中，燕國雖然遠勝南理，但它有它的禍患，真要傾力南侵多半惹來惡果……至少從這份雀書上來看，燕國的態度已經很明白了，此事到此為止。當然，無論是左丞相還是紅城城守，誰都沒傻到就完全信了對方、就此撤去防備，他們該怎麼加
又過了幾天，鳳凰城中也有旨意傳來，自紅城城守之下，各班校尉都有封賞，不過對此役中功勞最大的宋陽卻隻字未提……嘉獎之後，聖旨中還另外提到一件事：南理奇士準備啟程，繼續赴擂一品。打了一仗但並未正式宣戰，兩國之間的臉皮都還留著，前面訂好的事情，後面還要繼續去做。
當場翻臉、氣極而笑、搖頭否認……在登門之前，胡大人想過種種宋陽可能會有的表現，無論怎樣他都有應對之詞，獨獨沒想到對方會「全無反應」。
山大王心意堅決，皇帝不再勉強，最終賜下「常春尉」頭銜，封邑三十里。
胡大人嘆了口氣，語氣沉沉：「我知道，亡人當是你的親屬，可天大事情也擋不住四個字：國事為重。還請放寬胸懷，既然是親人，他見你有了一份錦繡前程，必會含笑九泉。」
胡大人也不再贅言，又寬慰幾句、囑咐宋陽好好休息、安心養傷，就此告辭。隨後的七天，由左丞相親自出面，托請城內高僧在尤太醫落葬之處高搭法台、大辦法事，日夜不停超度亡魂。
聖旨駢四儷六，辭藻繁華，但歸根結底，還是一張嘉獎狀，對宋陽於此役中諸多功勛一一褒獎，除了豐厚賞賜之外，還賜下了一個官職：常春尉。
等到第八天頭上，燕國忽然以飛雀傳書，總算給了南理一個說法：燕境內突顯前朝逆匪，不久前襲擊邊關奪山營，后逃往南理方向，著南理小心
當太祖平定四隅一統南理、坐上龍椅時也不曾虧待這位山大王，裂土封王以謝其功，山大王又叫草頭天子，但是封王不能叫「草頭王」，春時草長，春常在則草長青，由此封下了個「常春王」的爵位。這個稱呼有些許玩笑之意，顯出太祖皇帝對山大王的親切；也含了一份吉祥寓意，表明皇帝對山大王的感激之情。
現在的宋陽看上去，已經和平時沒多少區別了，眉宇間的漠然散去，目光又復昂然，臉上的傷也收了口開始愈合，點頭笑道：「還要請教丞相，常春尉是個什麼官職。」
使節團準備再度啟程，而胡大人又來到了宋陽的房間，進門后笑道：「聖上還有一道密旨給你，要老夫代為宣讀，宋陽，接旨吧。」
無論三百秀還是紅家醜，都是只有自己人才能看懂的消息，要用隱語傳令，足見事情機密、重大，小九不敢耽擱，帶著啞巴趕往鎮外密林，去找木恩集結手下、準備辦差……
就在左丞相、常春尉互致微笑的同時，置身於千里至外小鎮燕子坪的啞巴，正歪著腦袋，滿臉納悶地看著院牆。
救下了整整一座紅城的性命；奪回、「獻上」澇疫毒源，隨便哪一樣都是了不起的大功，但是在豐隆皇帝眼中，更重要的卻是：宋陽殺人……幾乎撲滅了大半座燕奪山營。少年皇帝，最怕南理會被人家瞧不起，誰替他揚威，他就給誰重賞。
任小捕
日前那場雨水中發生的一切，似乎都已隨陰霾散去，連痕迹都剩不下多少了，也沒誰打算再去追究……只是燕國那些了解自家皇帝為人的重臣都明白，暫時放一放罷了、這件事景泰絕不會善罷甘休；同樣，任小捕、顧昭君這幾個清楚宋陽心性的人也敢用自己的腦袋打賭：對宋陽而言，距離「了斷」還早得很。
「那具屍身的重要之處所有人都明白，不用我再啰嗦，是天子勢在必得之物……瞞不過、留不住，與其拖延著，還不如表現得主動些，主動獻上去吧。老夫用這條老命擔保，一定為你請功。」胡大人停頓了片刻，繼續道：「何況，這具屍首，燕國一定會想辦法再奪回去，憑著一己之力絕保不住它，你要強留，反倒會惹禍上身。」
但這個時候，又顯出那位山大王的見識了，居然上書皇帝，拜辭封號和領地，直言皇帝若真要賞賜，就賜下個不用幹活的官職，再多加些俸祿就好。山賊做了王爺，惹天下嗤笑；麾下有了封地，惹百官嫉妒，在朝在野都落不得好處。當初落草為寇是為了吃飯，今天打下江山也只求份安穩富貴……
一頭純白色的雀子，正在窗欞間跳來跳去，小九隨手把大半個蘋果扔給啞巴，一雙漂亮小手做虛捧狀，口中「戳戳」有聲，換著雀子。
一時間胡大人有些不知說什麼才好，屋裡的氣氛略顯尷尬。
宋陽
小九啃著個蘋果，從屋裡走到院子：「啞巴，看什麼呢？」說著，順著啞巴的目光望過去，隨即咦了一聲：「這是頭信雀。」
片刻后，胡大人還是摒棄了那些虛誇說辭，緩緩開口：「邊關戰事，來得太突兀也太嚴重，朝上會落實、核查每一個細節，沒有什麼事能瞞過去，那個毒源……那具亡人屍身也不例外。」
誰人押運、運往何方都是機密，胡大人不會說，宋陽也沒多問，只是點了點頭。
這個「尉」不再品級之內，只是個虛銜；三十里封地也非列土而治，其中的官職任免、軍衛防戍全由朝廷安排，「主人」根本沒有插手的份，不過當地的稅收歲入，盡歸常春尉。說穿了，就是皇帝拿出一個城來養活他。
南理的太祖皇帝，百多年前起事時，曾遇大敗，與部署失散逃亡深山，幸得一夥山賊收留、幫忙，逃過了被追殺的厄運，山賊首領倒是個有識之士，從此追隨於太祖身邊，先助他召回舊部又隨他平亂四方，立下無數功勛。
「是要等你還朝才封下的，屆時少不了一場儀典，至於封邑具體何處……可能會列出幾塊富庶地方來給你選，哈哈，這件事老夫倒是能幫上忙，保管幫你選一塊最有前途的好地方。」胡大人把「前途」兩字咬上了重音。又隨口說笑了幾句后，忽然把話鋒一轉，神情也隨之凝重了些：「還有件事要和你商量……朝上另有旨意，著那具屍首啟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