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梟》第二卷 百花殺

第二十三章 大怒

第二卷 百花殺

第二十三章 大怒

不料,小太監的話還沒說完,景泰突然伸手入籠,一把把欺煙抓了出來,狠狠一甩把它摔成了一灘肉泥:「噩耗之雀,死了乾淨!」
小豆子挺開心,正想再巴結兩句,不料景泰突然有笑道:「對了,寶貝的那件事,他囑咐過我,誰也不能告訴的。」
說完話,景泰站起身來向外走去,小豆子急忙起身服侍,皇帝擺手而笑:「不用了,和你說會子話,鬱結稍解,還不錯。」
而笑聲未落,一個聲音清晰傳來,接著他的話說了下去:「要是兵死了,騎兵就什麼都不剩了。」
小豆子插了句:「萬歲爺是真龍化身,龍目洞徹天地、龍聽萬里弗屆,什麼事情也休想瞞過您。」
這種小事皇帝從不會關心,但小豆子瞭若指掌:「回萬歲爺,它叫欺煙,這是咱們大燕軍雀七巧之首,飛行如電性情靈巧,放眼中土就再找不出比它更快的鳥兒了……」
待他坐好,景泰才開口:「朕有一樣寶貝,被南理人偷走了,你說應該怎麼辦?」
「就是因為不知道是誰,所以朕才生氣。」景泰緩緩搖頭。
按照普通行腳速度,此處距離燕都鄒城只有十天的路程,途中會有「十次停歇」,所以大好城關得了個如此古怪的名字。
邊關上突如其來的戰事,讓赴擂奇士的行程足足耽擱了大半個月,到四月十八清晨,南理使團再度啟程,趕赴大燕。途徑折橋關時,自左丞相以下所有人,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五月初一,十停關。
小豆子愕然瞪大眼睛:「是誰乾的?」
太監、宮女逃到寢宮外,也不敢再遠走,個個嚇得臉色蒼白,幾天之前萬歲爺剛剛發過一場大脾氣,只不過那次他砸的是御書房……究竟是什麼事,會讓聖上接連大怒?沒人敢問。
半晌過後,披頭散髮的景泰出現在門口,狠狠將長戈扔到地上,發出了「當」地一聲大響,跟著瞪向一個小太監:「小豆子,把剛剛給朕傳回密報的雀子取來,快快快快!」
若是南理的內臣,一定會說「奴才站著就好」,但小豆子明白自家這位萬歲爺的脾氣,他說什麼就是什麼,當即從廢墟般的寢宮內找來一隻殘腿凳子,屁股就蹭著一個邊勉強坐下。
少女眉目含憂,找到左丞相:「灰兒撐不住了,再跑下一程多半會脫力而死。我先前估得高了,請大人恕罪。」
密林深處,押運「寶物」的南理武士被盡數屠戮,「寶物」下落不明,燕高手趕到時,只剩滿地死人。
景泰呵呵呵地笑了:「是啊,朕也是這麼想的。南理派人押運寶貝,一路都在山邊密林里潛行,自以為線路隱秘,卻不知行蹤早都被泄露了。」
蕭琪跟在小吏身後,牽著愛騎去找燕國的使官,這一程負責護送的燕國官員是個武將,姓李,官拜懷化郎將,五品官,在聽過南理使節所求之後,燕將笑了:「龍馬也有脫力的時候?還以為它能一路跑到天邊不歇。」
焚灰。
勃然大怒!
蕭琪自小吃苦,對此全無抱怨,就是有些心疼……心疼她的「灰兒」,這樣趕路的情形早在離開紅城時就能預料,她選的十匹好馬也大都留在了紅城,唯獨那匹最不起眼的灰馬,仍是被她帶來燕國,而每天只休息一個時辰的長途奔跑中,雖然日漸疲憊,但灰兒竟真的跟住了隊伍,對此所有人都嘖嘖稱奇,這匹馬當得「龍馬」之稱。
稚嫩哭號聲才剛剛響起就被利刃截斷,景泰繼續前行,喃喃自語:「憋在心裏難受,總得找個人說說吧……」這個時候,又一個內臣匆匆跑來,滿臉喜色道:「啟稟萬歲,剛剛接到大好消息,蘇大人回來了,正快馬趕赴京師。」
胡大人皺眉嘆息,施蕭曉慈目低垂,南榮面無表情,蕭琪眼含淚光,宋陽則把玩著紅袖愣愣出神、不知在想著什麼……
胡大人搖頭道:「能堅持到此,已經難能可貴了,不必自責,把它留在此處。」說著,眼看蕭琪面色不舍,胡大人笑了起來:「不是不要了,只是存養此處,回程時還要帶上的,這可是功勛驃騎,就算你想不要,老夫都不答應。」說完,安排使團中的小吏去辦此事。
小豆子不知「他」是誰,但能聽到,在提及「他」的時候,皇帝竟不再以「朕」自稱,正想拍著胸口保證不會泄密,但略略一咂摸萬歲的話、再一想到萬歲的為人之後,他的小臉陡然煞白!而景泰轉回頭沖他一笑,邁步而去,離開寢宮時,他的手輕輕一擺,對門前侍衛做了一個「斬殺」的手勢。
而他們出關十天之後,南理境內深處發生的一樁血案,也同樣讓左丞相始料未及。不過他若得知事情始末,可絕對沒辦法還能笑得出來。再三天之後,南理髮生的這樁血案,為燕帝景泰所知。接到密報時,他正斜倚在寢宮軟榻上吃杏子。
路上日夜兼程,投驛而不歇,換上新的馬匹與車夫,轉眼繼續上路。所有南理人吃、睡都在車上,每天僅有一個時辰「落地」,供洗漱、更衫。二傻大為不悅,不止一次的念叨著「我再也不來了」。
小豆子也跟著嘿嘿笑,手撓後腦勺,撒嬌賣寵:「奴才還沒長大,還是個『小人』,小人自然配了副小氣心眼……」
昔日拒北雄關,此刻滿目瘡痍,城中瀰漫著重重屍臭。幾天前才派駐過來的軍兵剛開始清理城關,正把城中屍體陸續投入烈火,焚屍的地點在郊外,但輕風無界,行走在關內,常常會迎上一陣細細的風塵。
燕將擺出一副愕然神情:「說死就死了?看來當真累壞了,既然不行又何必逞強。」說著,嘖嘖搖頭,口中換過話題:「騎兵之道不外兩處:人強、馬壯,有好馬就有好騎兵,可要是好馬死了,『騎兵』就只剩兵了。」說到這裏,哈哈大笑。
「少拍馬屁。」
說著,景泰隨腳踢開垃圾,坐回龍榻。
「我摔雀子你跪什麼,起來起來,」景泰不耐煩地揮揮手,轉身再回寢宮:「小豆子進來,再給自己端個綉墩,朕生氣,陪朕說說話。」
小豆子先是面露驚訝,憑他再怎麼動腦筋,也想象不出能「刨別家皇帝祖墳的寶貝屍體」會是個什麼樣子,但是在聽到後半句時,驚訝消散不見,換而怒形於色:「他們敢!大燕天威浩蕩……」
小豆子立刻收聲,翻起眼睛想著:「或者……萬歲先忍一時之怒,派出厲害武士先把那件寶貝奪回來,等寶貝回來了,想怎麼刨就怎麼刨。」
景泰赤腳跑到門外,怒聲咆哮:「拿戈來,拿戈來!」內廷侍衛急忙跪倒在地,把手中長戈高舉過頂,景泰抓了武器,吼吼怒嘯著轉身跑回大屋,隨即大響連串傳來,燕帝勢若瘋魔,揮舞著長戈把眼前的一切都砸了個稀爛。
在場之人都明白,送信的雀子要遭毒手了,可誰敢勸上一句。小豆子應了一聲,轉身就跑,不片刻的功夫,抱著一隻鳥籠跑回來,畢恭畢敬地遞到景泰手上。
小豆子嚇得小臉蒼白,咕咚一聲跪在地上,一個勁地勸道:「萬歲息怒、萬歲息怒。」
景泰哈的一聲大笑:「總算回來了,好得很。」
出關之後,與燕國接應的官員接洽,換過文書辦好手續,以後的行程就再不用南理人操心了,自有燕人安排。此去鄒城千里迢迢,距端午只差不到二十天時間,非得全力不可。燕人也早有安排,所有南理來人,連官員帶皇城三百禁衛以及「劉五」,統統被裝進馬車,浩浩蕩蕩向北疾馳而去。
宋陽走到近前,對著燕將點了點頭,伸手扶起了蕭琪,轉身走了。
小豆子雙眉緊鎖,恨恨道:「不論是誰乾的,歸根結底都是南理可恨,奴才聽說南理使團正在趕來,等他們到了京師,先每人打斷一條腿子再說!」
景泰的神情已經恢復正常,聞言略顯笑意:「這倒是個好主意,朕的寶貝是一具屍體,豐隆偷了朕的死人,朕就刨他祖墳,應景得很。」
說著,邁步上前,自下而上伸臂攬住了馬頸,一見他的姿勢,蕭琪大驚,伸手去掰他的胳膊:「這樣不行,會傷了馬。」憑著少女的力氣,哪能撼動對方,燕將理都不理,胳膊猛一用力。他是勇武之人、且懂馬,扼住的正是馬匹要害,灰馬早就疲憊不堪,根本守不住這一勒,悲鳴被盡數扼在吼中,身體一歪摔倒在地,四蹄抽搐片刻,轉眼氣絕。
而出人意料的,本來怒氣蓬勃的景泰,一見雀子模樣俊美,微微愣了一下,舉起鳥籠又仔細端詳了一陣,臉上的怒色居然漸漸消散了,轉頭問小豆子:「這是好鳥?」
同伴們都覺得驚奇,燕人就更加震愕了,南理使團帶神駒入燕的消息不脛而走,一時間被引為熱談,南理使團尚未入京,聲名就因「灰兒」漸漸響亮,這氣勢上的先聲奪人,讓左丞相在始料未及的同時,也忍不住撫須微笑。
小豆子挺起瘦小胸膛,假惺惺地義憤填膺:「給南理的狗頭皇帝傳一封信,讓他親自把偷走的寶貝送回來,再讓他自己去刑部領罪,他要不依,萬歲就點起百萬雄兵,刨了他家祖墳。」
景泰沒理會小太監的奉承,繼續道:「朕派出咱們大燕……不止大燕,是整座中土身手最強、最兇猛的武士去劫回寶物,本來萬無一失,」說到這裏,景泰的笑容不見:「可剛剛雀子傳訊,朕的武士去晚了一步,被人捷足先登。」
……
說著,景泰話鋒一轉:「要刨豐隆的祖墳,本來用不著百萬兵,只靠著那件寶貝就足夠了……可寶貝被偷走,再想刨他祖墳,就真得用大燕雄兵了。本來這事也不難,不過麻煩的是,大燕的兵去打南理,吐蕃、犬戎他們多半趁機來打咱們,朕光顧著刨人家的祖墳,難保朕的祖墳不會被別人刨了。」
籠中一隻黑色雀子,眸子晶亮翎羽豐密,懂行人一看就知它絕非凡品。雀子駿逸,但精神萎靡,別說普通的鳥兒,即便一頭真鳳凰,讓它連飛三天從南理深處趕回大燕鄒城,它也振作不起來。
景泰卻搖了搖頭,繼續笑道:「不是說你的心眼小氣,是你的想法太小氣,光打斷他們一條腿可遠遠不夠!」
景泰哈哈大笑:「未免太小氣了些吧?」
宋陽等人今日那一個時辰的「落地」,就在十停關內,南理的使節難得放鬆,人人下車,洗漱之餘抻腰伸腿,解一解車馬疲乏,唯獨少女蕭琪,連凈面都顧不得,專心照顧著自己的馬兒。灰馬精神疲憊,目光黯淡,四條腿子上的腱子都在簌簌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