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梟》第二卷 百花殺

第四十九章 走狗

第二卷 百花殺

第四十九章 走狗

帛先生先是恍然大悟,連連點頭:「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跟著又現出憨笑,不停搖頭:「不是考教,是真心請教,我是真想不通。」
這倒真是個好消息了。
「說到放火、買賣房屋,多少也有些講究,買下房產之後,總要有人入主,才能暗中準備,可京師重地,所有宅戶交易都要到官家造冊,買方若是外地人士,還要核查出身,手續又繁複又嚴格,可巧,這道官事里也有謝家走狗。另外,在準備中、放火時,我們也能提供些人手。畢竟睛城不同別的地方,對民間監察異常仔細,李大家身邊的人不太夠用,再加上我們就沒問題了。」
「跟著李大家又和我提到了放火的事情,想要找我們幫忙。欠了李大家還不清的人情,又有小姐和姑爺的關係大家都是親人,何況燒得還是王八蛋的王八窩,要不出力我都不配做人,更不配做走狗,當時帛胖子就把胸口拍得梆梆響,答應了李大家。」
燕四大重臣「文武仙蛇」之中,「蛇」被除在「文」之前,當年謝胖子離奇暴斃,家眷莫名失蹤,昔日里驚懼天下的常廷衛先是被清洗,最後乾脆都取消了番制,煙消雲散再不見痕迹。
葉非非口齒清脆,先把前面的事情大概說了下。跟著帛先生咳嗽了一聲,介面說了下去:「老爺出事之後……哦,我家老爺就是謝大人了。老爺出事後,夫人、公子和家眷就離開了睛城,出城不久和舊部匯合,被護送著趕往老爺生前就安排好的隱居之處,不料還是走漏了風聲,所有人都死了個乾淨。從那個時候起,老爺唯一的骨血,就剩五小姐一個人……哦,五小姐就是付丞相的兒媳婦,本名謝孜濯。」
「姑爺」之類的稱呼,宋陽不放在心上,也懶得去矯情,望著帛先生問:「你是……」
說著掌嘴,他卻伸手從桌上拿起杯茶,潤了潤喉嚨后,繼續道:「幸好,以前老爺麾下的好狗子還剩下幾個,偏巧有一條從上到下的整線在刑部大牢,總算老爺在天有靈,有驚無險救出了小姐……哦,對了,雖然有『一條線』,但能力實在不夠,充其量也只能救一個,我們做下人的當時也為難得緊,按道理應該去救付家主母,可我們歸根到底還是謝家的走狗……姑爺千萬體諒、千萬體諒。」
「救不出小姐,枉稱謝得九門下走狗,做不成謝大人的走狗,也實在不用再活了。」帛先生還是笑得那麼沒脾氣,即便他說的事情是為主盡忠、甘心赴死……謝得九謝大人門下走狗,他們這樣稱呼自己,謙卑之後,藏著潑辣自豪。
又再幾年,一夜間付丞相被景泰拔起,三天內落罪,所有男丁一個不留,女眷被貶為奴,但主母、嫡女、正室妻子甚至得寵的妾房這些重要女眷,根本沒有一個能活著走出大牢,謝孜濯也在其中。
宋陽神情一喜,轉目望向葉非非,後者點頭:「你那位神醫朋友前陣趕到睛城,有她出手醫治,譚歸德已經醒來了,雖然還不能下床行走,但神智無礙,已開始聯絡親信手下。」
帛先生則繼續道:「救出小姐后又等了一陣,等丞相的案子風頭平穩了些,我就找到李大家,我是這麼想的,現在大家都是那個、那個反賊,倒不妨多親近些,不是說大夥就此合夥,不過有啥消息多通通氣,萬一誰家一時手短、缺個錢少個人啥的,就彼此幫幫忙,互相有個幫襯,日子才能越過越好,您說是不是這麼個理。」
帛先生彷彿說話上了癮,一股腦地向下說道:「姑爺死而復生,又有欺天之才,我們這幾條狗子都打從心眼裡的歡喜,這可真是老爺在天有靈,哦,不光是老爺,還有付大人也一樣有靈,五小姐和姑爺都還活著,這下一家人團聚,當真再好不過了。」
宋陽明白了,點了下頭。
「小姐隱居長林,哦,姑爺剛到燕國怕是還不熟悉,長林是座城,在大燕西南,距離睛城遙遠。本來安全太平,她聽說姑爺回來了,就非得要來睛城與你相會,誰也攔不住啊。可沒想到,才離開長林不久,不知怎地泄露了身份,被人盯上了,一路逃一路打,最後還是被國師的手下給捉了。」
「小姐是一定要救的,我明白,李大家的人手也不多,但我沒別的辦法,只有厚著臉皮再找她借兵,同時獲知姑爺會途徑此處,李大家說姑爺心思活泛、手段了得,這件事不妨來請教下您老,看看您能不能給我們這些蠢狗指點一條好路。」
帛夫人用力點頭,回答得斬釘截鐵:「對!」
宋陽望向葉非非,小丫頭點點頭,示意帛胖子此言非虛,宋陽又把目光轉回到帛先生身上:「那你們現在的打算呢?有沒想出什麼辦法?」
對於自己的身份地位,帛先生打了個「比方」:「這樣說,您看,您麾下不是有位李明璣李大家么?你就幫我當成五小姐的李明璣就是了。」
「要說這幾年,也的確得了李大家不少照顧,咱們這些謝門走狗……哦,不是咱們,是我、是我們,您是姑爺,不是走狗……我們都感激得很,天天就盼著能有個什麼機會,給李大家幫個忙、卸一卸胸中的愧疚。」帛胖子的話嘮嘮叨叨,處處透著假惺惺的客套,不過這一點沒說錯,這些年裡在銀錢上李明璣沒少接濟他們。
宋陽「死」后第二天,謝胖子就把女兒送到了付家,從那以後謝孜濯就在付家長大。
含糊解釋了句,他又把話題拉了回來:「姑爺的作為又何止奪山營,您到了睛城沒幾天功夫,就把鎮國公搶到了手、還請來高人治好了他,又算計著一場大火……」
帛先生說話不是一般的啰嗦,但他自己絲毫不覺,語氣和善笑容滿面,不急不緩:「當時小姐還在付大人的府上,錦衣玉食萬事無憂,我們這些人已經變成了『反賊』,大夥商量著,還是不打擾她了,就這樣也挺好。可萬萬沒想到的,付大人也遭了昏君的毒手。唉,本以為丞相府是瓊瑤地,哪成想居然是萬骨冢……哦,我這麼說姑爺千萬別怪罪,我這個人心思直、嘴巴笨,掌嘴、掌嘴。」
宋陽點了點頭,對方的這番啰嗦中不過一個意思:沒有他們這把火就放不成。
說到這裏宋陽忽然抬頭,直視對方。在邊關時他做的那些事情大燕無人知曉,就連景泰都不知道他才是「罪魁禍首」,眼前這個青蛙似的帛胖子竟一清二楚。
「謝小姐以前從牢中逃脫過,他們是怕你們再有內線幫忙,所以換成了國師的人布置此事。」宋陽給他解釋了句,隨即笑道:「帛先生其實也不用這麼急著就來考教我的。」
前半句純粹鬼話,宋陽當然明白。犯不著去駁斥這些,做了個手勢示意帛先生繼續。
而謝家出事後,也不見有什麼心腹門下來找過謝孜濯。
自稱走狗,點頭哈腰,但或許是宋陽五感敏銳,他明明白白地察覺,這位帛先生在說到「謝大人門下走狗」時,語氣中、神情里、目光內都藏了一份只能用「潑辣」來形容的自豪。
這個時候李明璣恍然大悟,就如付家倒台了但還有殘黨一樣,謝胖子身後,也不是什麼都沒留下。
百歲宴時,常廷衛主官謝大人、景泰皇帝駕前的那條「蛇」,把自己的女兒當作賀禮送給了付丞相……用來抵命的兒媳婦,謝孜濯。
帛先生咧開嘴巴,笑了:「剛不是說了么,我不過是條狗子……常廷衛都指揮使謝得九謝大人門下走狗。」
帛先生明白宋陽的意思,趕忙笑著說:「姑爺您忘了,老爺以前是做什麼?當年常廷衛刺聽天下,上至朝堂下到民戶又哪有什麼事情能瞞得過我們?那時候要是謝大人突然來了興緻,想知道萬牲老號里的羊群明天晚上會叫了幾聲,我們可都能數得一清二楚……現在么,比起以前是沒法說了,但總算還剩下幾條走狗,鼻子還在,偶爾也能聞到些味道。」
宋陽當真有一個媳婦的。
宋陽實在沒耐心再聽廢話,擺手苦笑:「說她怎麼被抓的吧。」
而帛先生又把話題兜轉回來:「他們要把小姐押回大雷音台,這一路萬里迢迢,沿途我們幾次出手都沒能解救她,到後來乾脆丟了他們的蹤跡……不過還是有消息的,此處是他們入京的必經之地,短則十天,長則半月,押解隊伍會抵達十停,將暫住城內的須彌禪院,此處已近睛城,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了。」
大燕境內共有須彌禪院二十一座,直接歸屬大雷音台統轄,每一座須彌院都是國師的苦心經營,本身就是龍潭虎穴,何況十停關又是燕國重鎮,兵多將廣衛戍森嚴,一旦須彌院遇襲,不出片刻就會有大軍殺到。帛先生說的壓根不是個「辦法」,乾脆就是取死之道。
帛先生卻露出了個疑惑的神情:「這個……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會是國師的手下抓人。」
說著,還怕宋陽不信似的,轉回頭望向他老婆:「我真不懂,對吧?」
帛胖子笑了:「想來想去,只有一條路走,盡量集結人手,屆時強攻十停須彌禪院、搶人。」
「不久之前,我忽然接到李大家的傳訊,聽說姑爺您還活著,小人又驚又喜,開心得我恨不得拎著刀子出去把街坊鄰居全殺乾淨……我還聽說,姑爺胸懷錦繡手藏雷霆,才一到大燕就毀掉了整整一座奪山營。」
見宋陽點頭,帛先生挺開心的樣子:「再就是我家小姐了,她聽說姑爺還在人間,做夢可都笑醒了幾次……哦,這我是聽說的,不過不會假。一定笑醒,一定笑醒。」
所有人都道此人已死,可付丞相倒台後過了一陣,李明璣忽然得到了一個消息……謝孜濯還活著,在下牢后被人救了出來。不是強攻、劫獄,而是內應幫忙調包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