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梟》第二卷 百花殺

第六十九章 搶媽

第二卷 百花殺

第六十九章 搶媽

扛龕弟子修為精湛,移動迅捷,很快穿過長街,負責衛戍的燕兵哪敢阻攔國師法駕,紛紛讓路,大龕穿過半座廣場,在距離宋陽、羅冠等人不遠處,停了下來。
才剛說了兩個字,一支本來在廣場上負責維持秩序的百人禁軍隊,忽然轉頭撲向國師,帶隊軍官縱聲高喊:「奉旨,緝拿逆賊盛景和尚,包庇者罪同謀逆、反抗者九族誅滅!」
宮前千萬百姓,半數奉國師為仙佛,地位崇高無上,禁軍一旦動手,頃刻就會激起民變;
雖然可疑,但還不敢篤定他就是假的,不過景泰能肯定兩件事:其一,即便是假的,也不能當眾緝拿此人,燕民不知國師是被冒充的,就憑國師的威望,下面的燕卒一動,非得激起民變不可,只能讓他進宮再動手;另一,萬一國師是真的,自己動粗抓拿錯了他,他也絕不會和自己計較什麼。
本來信心百倍、早在來時就準備好大肆慶祝的燕民,此刻群情洶湧,後面推前面,人潮躁動一次次地向前沖,負責維持秩序的官兵已經漸漸有些彈壓不住了。
「國師」說:恭喜萬歲,此行南理大功告成,燕頂被碎屍萬段。
宋陽皺了下眉頭:「咱們,你也要逃?」
若真是他,不可能不打招呼……
國師和景泰,只有局內人才能感覺到的緊張對峙,宋陽就是局內人,之前在千萬燕人聲嘶力竭的喝罵中他都能從容大笑,可現在的寂靜,卻讓他握著龍雀的手掌冒汗……不過,即便緊張,宋陽一見蘇杭還是愣了下,表情古怪:「怎麼打扮得跟春麗似的?」
而這一會兒的功夫,也足以讓景泰變得冷靜一些。紅色寶龕是國師的專用乘駕,平日置於大雷音台、護送法駕的隨行弟子也都是留守雷音台之人。國師回來了,卻沒有提前告訴自己,甚至都沒有一封雀書,就直接返回寺里?沒這個道理的。
國師身邊就有三十多名高手弟子,一支百人禁軍根本殺不到正主,但他們打著皇帝的旗號、做了皇帝最害怕、最不敢做的事情。
果然,國師不肯入宮,他對內侍首領輕輕說了句什麼、又塞給他一件東西,隨即擺了擺手,示意對方趕快回去把話帶給皇帝。
和國師一樣,這個女子也沒有官兵敢阻攔——蘇杭。
太監高聲宣旨,傳國師入宮覲見,同時內侍首領腳步匆匆,趕到宮外法駕前,畢恭畢敬地接迎國師,景泰站在城樓,仔細觀察著國師的舉動。
而宋陽卻哈哈大笑,放開聲音對羅冠道:「前輩,你忘了,你的箭壺在我這呢。」
一直在外觀戰的胡大人,此刻激動地渾身打顫,連鬍子都快抖掉了。這是做夢都不會發生的情形,南理竟然贏了?等回到鳳凰城,此行就會變成天大功勛,左丞相為帶隊主官,自然居功至偉……老頭子恨不得現在就衝上城樓,抓著景泰的袖子說一句:「謝謝你放我們進籠子啊!」
事已至此、大亂再無可挽回……景泰的臉色蒼白如紙,唇齒、下頜、前襟浸染鮮血,聲音嘶啞難聽:「殺光……一個不留!」
雷音台在大燕經營數十年,國師威望早已深入人心,當他法駕出現,洶湧人群轉眼平靜,奮力向兩旁退開為大龕騰出道路,足足有三成燕人就勢跪倒,對著大龕頂禮膜拜,口中跟隨護法弟子一起低唱佛號。另外那些不算太虔誠的,也都躬身低頭,面色恭敬。
景泰身後有侍衛高手,反應何其迅疾,疾呼了聲「護駕」,一群人撲上來直接把皇帝按倒在地。羅冠的箭技誰敢小覷。
臉丟到鞋底子下面去了,景泰氣炸了胸肺,掄圓耳光怒抽撲翻自己的侍衛,口中咆哮怪叫;廣場中禁軍抽刀,羅冠蓄勢,宋陽迅速靠近準備幫忙……
話音剛落,不遠處忽然響起「咕」的一聲怪笑,國師轉頭望向了他們,目光里透著幾分好奇……
正暴跳如雷的景泰聽到這個聲音,臉上陡然升起狂喜之色,放眼大燕,能以法螺清道、能在行走中宣唱佛偈的,就只有一個人……他來了!在自己最無助、最委屈、最不知所措、只想發瘋發狂的時候,他來了,國師終於來了。
而宋陽還嫌不夠,又放開聲音,對滿城燕人笑道:「她是明日山莊莊主,蘇杭……我是宋陽,南理人。」
籠子破了,也不用再等開門,籠中人陸續走了出來。
當務之急不是直斥國師冒充,那樣只會惹出騷亂。無論怎樣,都要先散去百姓再說……他不在了,我便不能發瘋。景泰深深吸了一口氣,身體還在無法抑制地顫抖著:「傳旨……」
城樓中的景泰雙眼滿是血色,怒聲喝斥:「羅冠……羅冠!狼心狗肺,你怎能降!」
燕民之中認得蘇杭的人不多,看她身著奇裝異服、眾目睽睽下和一個男子又是貼身耳語、又是捏臉調笑,尤其可恨的是這個女子長相那麼好看、偏偏去和南理的狗子打情罵俏,所有人都在心裏暗罵。
認輸之後羅冠便已頹然,但他還有最後的心愿,總要再見恩師一面,說不定他老人家能清醒片刻,一掌要了自己性命。老人家報得大仇心情歡暢,自己死而無憾啊……這條命是要還給師父的,正因如此,現在絕不能死,對景泰搖頭道:「一品擂前,你我東主之誼便告結束,是萬歲親口留我、著我再打這一擂,曾有言在先不論輸贏……」
「不是要打架么,得像那麼回事,早知道不該剪頭髮……」少有的,蘇杭這次只貧了一句,臉上的神情就變得鄭重了:「誰都看得出,是你串通羅冠、奪下一品擂,憑景泰的性子,一定一定不會讓你活過今晚!現在連國師都到了,咱們還不逃么?」
推開身邊所有人,景泰奮力跳起來,傳旨要所有人都肅靜侍立,連緝拿羅冠的事情都先暫緩……佛法慈悲,國師到場不宜見血。該死之人一定要死,他們早被重兵圍困,誰也逃不了,等一等無妨的。
還有一件信物,內侍捧在手中,黑色的鱗皮手套,國師的貼身之物。
皇帝必殺自己,又哪還有什麼可辯駁的,羅冠怒極而笑:「景泰,要臉你就別躲!」聲震如雷,全場清晰可聞,大宗師還不等周圍士兵湧上,已取弓在手,遙指城頭燕帝。
景泰奮力向下張望,果然,長街盡頭,一座紅色大龕正在三十幾個盛裝僧侶的簇擁下急行而來。
蘇杭和宋陽的親昵,全都落在了景泰的眼中,皇帝終於知道她的心上人是哪個了,不自禁地桀桀低笑,可蘇杭卻忘乎所以似的,抱著宋陽的胳膊,揚手對景泰笑著招呼:「我喜歡他!」
他只是如實回應,卻根本就沒想,他的話對景泰而言,何異於一記響亮耳光狠狠抽在臉上。景泰怒聲大吼:「狗賊、國賊,你低頭認輸的時候,就忘記了朕會把你千刀萬剮么。」
國師擅毒,冒充他的人會不會也擅毒?會不會通過這個太監把毒傳過來……如果不是因為脾氣太暴躁,景泰應該算個細心人吧,喝退內侍,但又不想他大聲宣出對方的密語,只得命身邊的侍衛上前……前後五個人依次傳話,「國師」的交代終於傳到了景泰耳中。
而「國師」能來到這裏,說明他已經騙過雷音台的僧眾,若現在去緝拿此人,大雷音台便會盡出精銳,直撲皇宮,那就真的亂了。
蘇杭咯咯一笑,全不管別人的目光,抬手捏住宋陽的臉頰:「謝個什麼,別傻了!」
羅冠長聲應道:「戰前我便告知萬歲,不保勝、打起來看。」說完,他看了宋陽一眼,又繼續回答景泰:「本來有望大勝,若萬歲不把南理人也送進籠子的話。」
大龕四簾捲起,其中一個人,森冷麵具、白色長袍、黑色手套……
笑聲雖低,不過就在她們旁邊的二傻還是聽見了,下意識地把手裡的盾牌舉高了些,心裏琢磨著,奪媽之恨,這得是多大的仇。
此刻,無數燕人鼓噪,人潮湧動直衝廣場,民變初現。
盛景,就是國師的法號了。
景泰哪會聽他說什麼事先約定,不顧手掌劇痛,把身前箭垛拍得啪啪亂響,全沒了帝王風度,只有歇斯底里地大吼:「狗賊,朕不殺你便不是燕帝!」
景泰急怒攻心,再也無法忍耐,「噗」的一口鮮血噴出!
就這個時候,剛剛去請國師入宮的內侍首領跑回城樓,正想靠近皇帝說話,景泰忽然省起了什麼,暫時顧不得城下事情,厲聲何止內臣:「止步!後退!」
景泰急於想知道,這個「國師」究竟說了什麼,真恨不得派人下去用鞭子抽內侍,讓他跑得快點……可是正不耐煩地等待時,景泰臉色遽然一變,他又看到了一個「怪人」,古怪打扮的女人。
侍衛的聲音很輕,但落入景泰耳中,無異九天神雷!剎那裡怒火焚碎肝膽,胸口憋悶欲炸,可即便如此,他仍強忍著……不能傳旨拿下「國師」。
他永遠不會真的責怪我。
一百個睛城燕人中,有九十九個沒見過蘇杭,可沒有一個沒聽說過明日山莊,人盡皆知,蘇杭是奇女子,為景泰所傾慕,但聖上不以勢力強娶,送出萬千寵愛,靜待蘇杭改變心意……本來是一段佳話,任誰也想不到啊,這個南理小子不光搶了一品擂魁首的名聲,他還搶了萬歲爺的女人。
城樓景泰,聽到看到下面發生的一切,好不容易才平息少許的怒火再度燒疼了胸口,今天晚上短短一會兒功夫,被羅冠、宋陽輪番地猛抽耳光,登基二十余年,從未受過如此大辱。
羅冠揚聲笑答:「我沒忘,是萬歲忘記了……我有弓無箭。」
有弓無箭,羅冠不過是個虛勢。
「本來我不用逃跑,不過要救你,我就得和你一起逃!」說著,蘇杭踮起腳尖,在宋陽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宋陽先是面露詫異,跟著點頭而笑,對蘇杭道:「謝謝。」
六個字說完,身體晃了幾晃,重重栽倒、就此昏厥。
眼看搏殺將起,忽然一串法螺聲嗚嗚響起,平和、穩重卻不失嘹亮,即便在千萬人的喧嘩吵鬧中依舊清晰可聞。伴隨法螺傳來的,還有一陣陣莊嚴佛號,「南無阿彌陀佛」之聲低沉,卻又帶了一份飄逸,說不出的古怪,但直衝心底,讓人胸中一清,耳根一凈。
穿過人群,蘇杭腳步匆匆,一直奔向宋陽,其間還不忘對城樓上的景泰揮揮手。
轟的一聲,百姓間喧嘩再起,阿伊果小聲對南榮笑道:「陽娃子能幹喲,搶了皇帝老子的女人……是不是就等於搶了燕國人的媽?」
此刻國師已經走下大龕,帶領眾僧遙遙對著景泰合十施禮。景泰草草回了個禮,心中飛快盤轉著各種念頭,低聲對身邊侍衛傳令:「宮內設伏,準備緝拿國、國師……一入宮便將其拿下!記得,不可傷害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