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山中侯
第十章 生意
值得一提的，任初榕此行，特意叫上了小捕一起。
蘇杭不在，所以沒人能明白宋陽為何會笑得如此開心。
這天里，宋陽正和小九、二傻吹牛閑聊打發時間，忽然山莊僕從傳報，左丞相胡大人來訪。
任初榕那頭忙到不可開交，本來不忍心還打擾她，可是宋陽最擔心的是，這些和尚會和燕國大雷音台有什麼牽連，不容得他不重視。幾天之後，接到承郃的雀書回信，只有寥寥八個字：我會留意，安心養傷。
山莊里，兩位大宗師師徒間關係……陳返不記得羅冠這個人，但心中還殘存著對這個後生的親近感覺，而對羅冠來說，現在這個樣子正是他最期待的，雖然沒機會相認，至少能守在師父身邊，平時里隨聲說笑，偶爾被他教訓幾句，都讓人覺得說不出的開心。
暴亂之後，燕頂和景泰還要接著把戲演下去，他們打算坑誰？
施蕭曉笑了，搖著頭走了。
鎮西王暴怒之下砍得那一刀太狠，傷及內臟，修養起來著實緩慢，等到了二月中，宋陽才能下地行走，但還不能劇烈跑跳、更毋論打鬥。其間任初榕不斷傳回消息，正如她先前料想，阿伊果出面后石頭佬很快就順服了，現在已經進入封邑，而開礦、建場等事也都進展順利，燕子坪周邊一片紅火忙碌，但並未打擾小鎮的安寧。
只有施蕭曉來向辭行，明言要回去紅城一趟，過一陣再去燕子坪找宋陽。
小捕心眼好，既怕老顧賠錢，又怕挫折他的興緻，小心翼翼地提醒：「燕子坪挺偏僻的，怕是沒誰會專門去那裡賭錢。」
宋陽點了點頭，道謝過後就此轉開話題，閑聊起來，等胡大人走後，宋陽傳書承郃，請她對和尚們的古怪動向也留意一下。
宋陽笑了下，沒再多說什麼。
說這話的時候，小九正好來奉茶，聞言微微一愣，隨即面露古怪，抬頭看了主人一眼……連小丫頭都知道，最近南理國內，最出風頭的、最新出爐的、會「厲害法術」的那個人是誰。
宋陽擺手道：「甭管是啥了，你打算要建大賭坊？」
「而賭字，講究的是氣。氣勢、氣派、豪華奢侈、遠遠一看便要感覺它撲面而至……」顧昭君說起了自己的生意經，宋陽插口道：「燕皇宮？」
宋陽挑了下眉毛，既要幫皇帝安撫民心穩定大局、又要表現出神權與皇權分裂對立的樣子，兩件事根本相互衝突，不知國師是如何辦到的。
對此顧昭君並未解釋，宋陽也無意追問，他才不管細節，皺眉思索了一陣，忽然問道：「我記
顧昭君不以為意，也不再雲山霧罩，說出了自己的意思：「你的封邑，就是這樣的地方……這筆生意，有沒有興趣？」
尤太醫留下來的大箱子珍寶盡數變現，除去「燒掉」的和傭金，只剩下不到半成，顧昭君的手下奉上一隻木匣，宋陽打開一看，除了剩下的銀票，還有一沓沓的地契、屋權。
宋陽皺眉，老顧說的話沒毛病，不過態度不對勁，以前他不說什麼，但態度很明顯，攛掇著自己去燕國、對付景泰；這一次他居然有了些「息事寧人」的意思，勸宋陽好好休養。
顧昭君臉上又恢復了笑容，話鋒一轉，有些突兀地問：「還記得以前和你說過的，我小時候有過兩個大夢……」
施蕭曉明白他的疑惑，解釋道：「在蠻荒時，我應了琥珀前輩一件事：留下來幫你三年……等我再回來時開始算起吧。」
「偶爾一趟經這麼說，沒什麼奇怪；全國里十幾場公課都提到此事，便可疑得很了。和尚們也只說到『正覺正視聽』，既未明言針對何事，更沒說出妖人是哪個，不過……」胡大人笑了下：「應該是沖你來的。」
讓宋陽意外的，回鶻使節還沒到，顧昭君就先來探望他了。說句心裡話，見到老顧比著去見回鶻兒，感覺親切多了。
經過上一次出使，宋陽和胡大人算是結下來一份交情。老頭子心思細密，明白交情要經常走動，才會變成人情……雖然胡大人自己也沒想過，將來會需要宋陽做什麼，不過維持住這份人情，總是不會錯的。
「何止賭坊。十歲的時候我就想好了，賭只是個題目，這個題目之下，聲色犬馬、酒色財氣一樣都不能少！初建時，就得以『城』待之……我要做的，是一片繁華之地。」
「那不賣！不光不賣，還得在這些地面上蓋房子。」宋陽也開心大笑，任小捕陪他一起見客，看兩個人笑啊笑的，俏臉上莫名其妙，還是宋陽提醒她道：「等景泰把宮殿蓋得差不多了，咱還能再燒他一次。」火道人放火天下一絕，燕人根本沒察覺九月八當夜的大火是有人故意而為，只道是暴亂而起。
很快小捕也回來了，她是要嫁給王駕的公主，回鶻使團到時哪能不在。
顧昭君滔滔不絕，好一番長篇大論，越說越興奮，幾次都險些把手從袖子里揮出來，最後總算給出了結論：「奇峰莽林，山川無盡，周遭儘是原始模樣，獨獨正中一片輝煌小城聳立，蠻荒可畏而人
宋陽琢磨了一陣，也覺得想不通。對這種連猜都沒法去猜的題目，聰明人都不會過多糾結，胡大人也只是來把事情告知，提醒宋陽多留意些，最後說道：「我會試著查一查，如果有發現隨時告訴你。」
和尚要走並不意外，可他還會回來，就讓宋陽覺得有些奇怪了，納悶問道：「你還會去燕子坪找我？」說完，又笑著解釋：「莫誤會，我當然盼著你能來找我……」
一邊說著，胡大人一邊觀察著宋陽的神色，待確認他對此毫不知情后，老頭子微微皺起眉頭：「你該留心一下的。」
懵懵懂懂的任小捕，又一次無意中點破真諦：「賭……城？」
這件事本來胡大人也不知道，但他的夫人虔誠信佛，沒法分身趕赴各地去聽課，就命人去旁聽、抄錄課本回來自己苦讀，能陪著左丞相風雨一生的誥命夫人，自然也有精明之處，把各地的課本收集一起后，很快就看出了端倪。
顧昭君道：「這個事還要問問你，睛城一把大火，燒毀了屋子但燒不掉地面，這些地契都還能再賣，你要打算變現，就交給我去辦，老規矩，還是一成傭金，不過……我倒是覺得，最好先別賣。」
以前世的認知，顧昭君是典型的遺老遺少，「大清國」完了、家敗了，每天就只能喝一碗粥了，但出了門、見了人，還得穩穩地端著，架子再怎麼沉，手都不帶一絲哆嗦的；身上再怎麼累，他自己心裏樂意……付老四結婚，他人得到、禮更得到。
兩年不見，啞巴胖了不少，扛著獨腳銅人左顧右盼之際，更添威風，走在路上人人繞著他；老太婆木恩臉上也添了些皺紋，一張老臉仍是成天陰測測的，沒一點笑容，進入驛館后和宋陽打了個招呼，也不理會旁人，自己找了個大樹爬上去了；小九則長得高了些，顯得亭亭玉立，見了宋陽又哭又笑……
大笑之中，賓主落座，宋陽先問起了大燕的動向，顧昭君把自己了解以及推測的狀況和盤托出，國師燕頂逃回睛城后，先穩定住了蠢蠢欲動的二十一座須彌院，重整大雷音台的同時，也助景泰穩定了燕國民心。但是如果不了解內情，單從表面上看，一品擂暴亂過後，國師與景泰的關係進一步惡化。
京中官吏不斷來訪，攜帶重禮來給諸位奇士道喜，當然，他們大都是衝著常春侯來的，不過奇士們都在一起，沒有隻恭喜一個
不知琥珀用了什麼辦法，能讓施蕭曉這種出世脫俗之人，答應留下來幫忙，唯一能肯定的是，留在蠻荒深處的那個「娘」，對她和尤離共同的兒子，當真是在意的。
臘月初八，宮中聖旨降下，出訪大燕一品擂的南理使團人人都得了嘉獎，十位奇士的封賞正如任初榕日前所說的樣子，並沒有什麼出入，宋陽也如願得到燕子坪的封邑。
佛門高深開壇講課，為信徒解經釋疑，本來沒什麼可奇怪的，只是最近這些場佛家事，在最後都會有一項專門的功課：正覺正視聽，以戒定慧三無漏學破除邪魔誘惑。
一句話，顧昭君就聽懂了頭一個字，眨著眼望向宋陽：「啥？」
其實承郃小心翼翼地過分了，小捕不是心裏能放下事情的女子，當初那點小小的委屈，不經意間就不知道飛散到哪去了，她純粹是跟著姐姐出去玩的。
宋陽點頭道：「看來你還是有錢。」
新年過後，燕國方面仍沒有動靜，宋陽放鬆心思，安心養傷，暫時不去想其他事情。
三個人里，木恩最辛苦，到了鳳凰城只待一天，又啟程往回趕，她得了宋陽的囑託，要去和山溪蠻商量給開礦隊伍讓出一條同路。憑著宋陽和山溪蠻的交情，讓路不過是小事一樁，全不用擔心什麼。
一直以來，國師和景泰都在「對立」，明爭暗鬥不休，時時都會犧牲身邊大將，連燕朝重臣都信以為真。而在一品擂當夜，反賊們的連串設計，乾脆就讓「國師」和皇帝真刀真槍地打殺起來了……從這個角度去想，那場暴亂，反倒更「坐實」了國師與景泰的「勢不兩立」。
雖然小捕什麼忙都幫不上，但封邑畢竟是宋陽的，承郃有特殊的心思，她怕自己對所有事情大包大攬，會讓小捕有「被排斥」感覺，會不開心。
小捕被他說得一頭霧水，可宋陽不禁失笑：「操，山地版拉斯維加斯！」
字跡清秀，落然眼中讓人感覺暖暖的舒服。
顧昭君搖了搖頭：「還在查……這個事情，我和帛胖子、李紅衣、譚老爺子都碰過了，暫時找不到火上澆油的機會，等等看吧。其實這樣也好，他們也沒心思來對付南理，借這個機會休養一下，養養自己，沒壞處的。」
老顧對小捕客氣得很，先點點頭示意感謝，而後又搖頭笑道：「只要味道對，就不怕偏遠……而想要『味道對』，就一定得偏遠才行，要不哪來的氣勢？遠，不怕。我可以負責路
到了下午，宋陽又迎來了另一件高興事，一直守在燕子坪的小九、啞巴，趕來鳳凰城與主人相聚。與她倆同行的，還有山溪秀木恩。
……
說著，老顧的臉上露出了一份笑意，顯得有些陰損，宋陽看著他的神情略略一琢磨，忽然也笑出了聲：「景泰修燕宮……是不是還在原址？」
大家曾共患難，見面不用太客氣，說說笑笑氣氛融洽，聊了一陣，胡大人另起題目，說起了國內的禪宗佛教，打從年後到現在，不到兩個月里，國內諸多大寺紛紛開壇講經，接連辦出十余場規模浩大的經課，許多早已閉關清修的高僧又動法駕，現身經壇，引出些不大不小的轟動。
再過一個月，宋陽的傷勢終於現出痊癒的徵兆，後背的傷口連同五臟六腑一起都開始發癢，小九怎麼給他撓都無濟於事，癢得宋陽恨不得變成一頭熊，找棵大樹去蹭蹭。這個時候，對他而言跋涉無妨，但現在卻不能離開鳳凰城了……回鶻使團已經啟程，正在途中，過不多久就會到訪。
顧昭君能明白宋陽的心思，語氣認真：「少安毋躁，對仇人我不會手軟，更不會就這麼放棄了，路還長著，不用著急也不能著急。」
顧昭君哈地一聲笑了出來：「沒錯！」
其他幾位奇士，領到實職的，如蕭琪、高木匠，就此去職位上報道，剩下的幾個全都是虛銜，不用上值，仍是閑散人，二傻自然跟著宋陽，阿伊果和南榮也沒走，兩個女子都有自己的任務……留在常春侯身邊幫忙。
任初榕則忙碌起來，在安排好紅波府的事情后，帶上阿伊果趕赴西陲、去收服石頭佬。這一趟路途遙遠，無論如何她也沒法趕回來過年了，對此任初榕毫不介意，反正也耽誤了過年，在辦完石頭佬的事情之後，她會就近趕往燕子坪，常春侯的封邑里，還有大把事情等著她去主持。
……
「兩個買賣，有講究的。」顧昭君挺開心的樣子：「色字要講究『意境』，所以我把風月坊開在了睛城，中土世界的點睛之地，天下沒有比哪裡更靈秀的所在了。」
這次和親，是豐隆登基以來南理最隆重的一次國事，皇帝無比重視，禮部從地下忙到了天上，務求顯出南理的氣度。京師重地更是處處布置，徵兆了大批工匠粉飾舊宅外牆、修補殘損街面，城中一片忙亂景象。宋陽看著只覺得好笑，「千年後」他所在的城市一遇重大外事，就會這
老顧哈哈大笑：「那個就不用想了，就算它還完好、景泰肯搬走我也不敢要，說不定哪天你在那賭輸了，再逼著侏儒一把火給我燒了！接著剛才說，氣勢從哪裡來？全靠自己來建實在太費力了，最好是能借勢。這個勢怎麼借……」
宋陽問：「會不會是皇帝？」坊間關於奇士主將宋陽的傳言版本很多，會法術只是最普通的版本，甚至都有人說他是在世金仙，帝王家自然不喜歡這種說法。
說著，顧昭君又來了精神，他連「發展旅游業」都想好了……宋陽咳嗽了一聲，打斷老顧，問道：「你有錢么？」
胡大人搖了搖頭：「萬歲應該還不是很在意，真要是皇家安排下去的，我不會不知道。而且我想不通的，和尚們這麼做到底圖個什麼。這樣子踩人……有用么？」的確沒用，因為宋陽沒利用這份「名聲」，坊間把他傳得再怎麼邪乎，他自己緘口不言，至多再過幾個月，傳言就會漸漸平息，根本就用不著踩。
宋陽也啊了一聲：「他們……說的是我？」
對佛家的道理宋陽一無所知，胡大人知道他「不學無術」，也不過多敘述，大概交代過後，直接給出答案：「就是那些老和尚在教導信徒，別信那些天神附體、撒豆成兵的鬼話，更不能和這樣的妖人同路。」
因為南榮的緣故，宋陽身邊發生的事情顧昭君都一清二楚，一見面就大笑著恭喜，這次他不是空手來的，為常春侯前後兩次大婚，都準備了重禮。
顧昭君哈哈一笑：「托東家的福，讓我賺了一成傭金，以後再有這種好生意，別忘了再照顧我。」說著，吩咐手下把賬本遞上來，上次放火之後就直接開始逃亡，有關賬目都沒來得及交代。顧昭君對銀錢事很仔細，一樁樁賬目都有清晰記載。
承郃人在燕子坪，手上無數事情，同時又要兼顧紅波府的事物，最近都顧不上宋陽，而宋陽在南理也沒什麼根基，想收集情報也有心無力，這的確是弱項，可暫時也沒有彌補的法子，對此只是搖了搖頭：「到底怎麼回事？」
宋陽有傷在身，不宜長途跋涉，暫時留在京師，他聽了任初榕的建議，暫時搬入郊外王爺家的山莊別苑，養傷同時，熱熱鬧鬧地準備過年。
「妓館，賭場。」宋陽聽他說過好幾次了：「無關風月坊以前就是你的買賣。」
說完之後，施蕭曉轉身而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宋陽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對著他笑道：「再回來時，能不能把凌暖棠一起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