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梟》第三卷 山中侯

第二十八章 破關

第三卷 山中侯

第二十八章 破關

明慧微笑點頭……宋陽笑了笑,他可不覺得明慧也是穿越來的。
宋陽沒廢話:「帶路吧,繞著走。」
宋陽皺眉,和羅冠對望了一眼,後者緩緩搖頭,現在沒法子動手,莫說眾目睽睽、禁軍護衛、身後數千信徒,就單單現在城中的局勢,他倆一動手,轉眼四處兵馬都會集結而至,根本無路可逃。
小清音轉頭跑開了,過不多久,領著一位麵皮白凈的中年尼姑走來。
果然,羅冠一開口,小尼姑的懷疑掃去了大半,不過還是不願和宋陽說話,而是對大宗師道:「這個調子是我師叔經常哼起的,聽得多了我也就學會了,它具體的來歷,我也不是很清楚。兩位施主若想了解,我去請師叔來相見。」
或許是無魚出關,禪院中的女尼大都隨她趕赴皇宮,留駐此處的出家人並不多,但每一個都面帶歡喜。
宋陽剛要說話,忽然看到火道人急匆匆地趕來……老道被小捕易容成一個小娃娃,虎頭虎腦的,看上去還不錯,不過自從上路一直到現在,宋陽怎麼看他怎麼彆扭,倒不是有什麼破綻,而是打從心眼裡覺得抵觸。
他一開口,豐隆就覺得有些耳熟,李公公的反應則更快些,失聲道:「常春侯?」
再向後便「遊人止步」了,後殿、後院是禪院中女尼修持、居住之地,無魚的閉關處應該也在其中。
他去周圍踩點,準備火燒別來禪院,到了地方大概一看,他立刻輕鬆了,禪院位於城南,混於民巷之內,原來在此居住的都是貧民,最近禪院準備擴建,出錢買下了周圍的地皮,住戶陸續搬走,空房子居多,簡直就是為放火準備的。
……
兩個人離開禪院后,宋陽先問:「你覺得會是誰?」
在前面轉了一陣,沒發覺有什麼異常,宋陽伸手指了指後面,側頭對羅冠道:「找個機會進去……」話還沒說完,羅冠忽然一擺手,沉聲道:「噤聲、聽。」
倒是羅冠的易容,相貌堂堂一臉正氣,樣子變了但氣度不改,小捕和大宗師還不太熟,沒好意思下狠手。
豐隆知道他完了。「自己」當著文武百官、半城百姓面前發瘋殺人、而後自殺,所有人都當豐隆已死,他已經沒有了身份。
宋陽和豐隆談不上交情,甚至以前還給這位皇帝下過毒,不過現在的情形變了。有人謀朝篡位和他這個常春侯沒有直接關係,可對方趁著鎮西王不在京中的時候起事,擺明就是和王爺站在對立面上了。雖然現在還沒什麼動靜,但是紅波府已經陷入其中了,就衝著初榕、筱拂兩姐妹,老丈人家的事情宋陽就不能不管。
宋陽不敢吱聲了,免得被小尼姑當作他耍流氓,羅冠笑而點頭:「有勞小師太了,感激不盡。」
「是死是活?」宋陽追問。
茅草屋外就一口荒井,井中有水、井上轆轤、繩索都在,但打水用的鐵桶在屋主人搬家的時候帶走了,好在李公公還有些急智,脫下上衣綁在繩索上,探入深井蘸飽了水。
嗓音清甜,顯然哼唱之人是個女子;並無歌詞,只是個曲子,聲音很輕顯得有些飄渺,但就是前院中傳出的……當年逃難到大海上,蘇杭把這首曲子教給了施蕭曉,後者常常橫笛吹奏,當時只要是在船上的人,都熟知追夢人的旋律。
不過羅冠誤會了,宋陽沒傻到想要現在動手,他只是覺得昨晚皇家出事、今天無魚出關……事情好像很有趣的樣子。
做事要圓滿,宋陽沒再追究曲子的出處,只是說過幾天再來,屆時會帶上那位沉溺音律的老友來記錄曲譜,出家人與人方便,明慧笑著答應下來。宋陽又臨時起意,換過了話題,隨口胡編了故去的親人,提出想要請別來禪院來做一場法事,最好是無魚師太能親自主持,若能請動她,願以千兩白銀隨喜功德。
宋陽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不遠處的羅冠卻聽得明白,失笑搖頭中走上前:「小師太誤會了,我這位朋友說的是實話,他口中的那位『老友』與我也是舊識,確有此事。」
等他比劃到第三遍的時候,宋陽和羅冠的目光變得驚駭了,兩人立刻蹲下來:「怎麼回事?」
羅冠明白他的意思,應道:「當初咱們那一船人都聽慣了這個調子,個個都能哼出來,不過回到鳳凰城的、有機會和這些尼姑接觸的、又會隨時唱奏音律的,就只有一個人。」
羅冠守在外面,宋陽推門而入。
忠心鐵衛,不願死在皇帝之後,更不願眼睜睜看著皇帝被人逆賊拿下。
旁人看過來,就好像兩個大人在逗小娃說話……老道把聲音壓得極低,幾乎連他自己都聽不清。
街上行人議論紛紛,有些人的乾脆攔住信徒,一問才知道,閉關已久的無魚師太破關而出,剛剛過去的就是她的法駕,正在趕往皇宮。
李逸風解開豐隆的繃帶,用清水擦拭傷口,換上新葯后再度包紮起來,之後李公公擰著濕衣喂主子喝了些水。昨日此時,金杯瓊液、上品香茗,到了現在竟然要這樣才能喝到水,落魄如斯,李公公忍不住又哭了。
可惜,李逸風回答的異常直接:「回不去。只能待在這裏,其他地方都去不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既然逃出來,那京中所有自己有可能去的重要地點,就會全被監視起來,城中另還有不知多少密探在游弋尋找,只要自己一現身便必死無疑。
豐隆緩了口氣,轉目望向李逸風:「有機會回皇宮么?」
「應該無魚師太破關了吧。」李逸風淡淡回答。
老道眼中滿滿都是驚詫,一直跑到他倆跟前,喘息著道:「我剛剛看到個人。」
不過很短的一段路程,但要去見的人卻非同小可,「小娃娃」按照吩咐,在巷子里左轉右繞,宋陽和羅冠並未同行,而是分散開,借周圍建築隱匿身形,小心跟隨老道的同時,仔細探查四周,經過好半晌的輾轉,在確定他們的行跡安全穩妥之後,終於來到了那座荒僻院落。
所幸,歡呼與禪唱雖然從不遠處響起,不過並未朝著他們所在的方向靠近,一陣喧嘩之後,法咒聲不停,向著皇宮方向漸漸遠去。
羅冠也留意傾聽了一陣,伸手向著院中的一座禪房輕輕一點,示意聲音出處。
豐隆嘆了口氣:「你無罪……這是哪裡?」
老道一愣,不明白好端端地怎麼會提起這個人,用力搖頭:「不是……」說著,他踮起腳尖,看樣子想要附耳秘語,可就憑他的個子,墊腳尖后還差個頭,得再踩個凳子才差不多,老道有些著急:「你附耳過來、附耳過來!」
茅草屋毗鄰寺廟,又難怪鐘聲震耳,豐隆若有所思:「別來禪院?那剛才的歡呼聲是……」
即便把真相公布天下也沒用,這場大禍歸根結底是他自己貪玩惹出來,皇帝不參加巡遊、弄了個替身糊弄城中子民,這才給了奸人可乘之機,還連累了太后與皇后,這樣的皇帝……南理第一昏君吧,哪還有資格重新坐回龍椅。
門軸一響,李公公第一個驚醒過來,忙不迭抓起手邊的刀子,尖聲問:「什麼人?」
宋陽問道:「剛才無意中聽到小師太口中的調子……」
宋陽笑著追了一句:「這麼說,師太是小時候聽過的吧,時間長了,記住了調子卻想不起它從何而來。」
宋陽立刻凝神側耳,仔細傾聽片刻后,神情中閃過一絲驚愕,他聽到了一個熟悉調子,追夢人。
宋陽心思還在漂亮和尚身上打轉,聞言隨口道:「施蕭曉?」
宋陽留了個活話,只說要再問過家中長輩,跟著隨了些香油錢,與羅冠告辭而去。
戒嚴分作晝、夜兩重標準,晚上時會實行宵禁,除非官家特許否則任何人不許出門;白天的話,只是重要地方被封閉起來,普通的去處並不禁行,不過行人隨時會遇到盤查。
宋陽咳了一聲:「直接說施蕭曉不就好了,還繞這個大個圈子。」
小尼姑臉上一紅:「打擾施主清靜,貧尼失禮,請施主見諒……還有,貧尼法號清音,施主喚我法號即可,師太不敢當。」
火道人看了看左右,張大嘴巴……沒出聲。只是用口型比劃了兩個字。
話音剛落,忽然從外面傳來一陣洪鐘轟鳴,隨即歡呼與禪唱聲大作,李公公嚇得一哆嗦,險些就站不住了;李逸風和他正相反,身子一動想要跳起來,可重傷力竭之下,昔日宗師竟沒法讓自己起身。
另外……無魚針對宋陽、叛變坑了豐隆,現在無魚又跑去皇宮,若叛亂之人真和無魚是勾結行動,那豐隆也就變成宋陽的盟友了,雖然這個盟友混得有點慘。
李逸風目光模糊,但還是能看出宋陽的身手,當然就把宋陽當成了刺客,當即嘆了口氣,對豐隆道:「陛下,臣無能,罪當誅,先走一步了。」說著,翻手摸刀向著自己的咽喉抹去。
明慧應道:「無魚師伯破關是為了一樁要緊佛事,怕是無暇再抽身於其他法事,施主若不嫌,可由別為師叔伯為貴眷屬主持法事。」
平時他總是一副煞有介事的樣子,宋陽真心沒當回事,笑道:「說,沒事。」
宋陽笑了下:「看不見沒辦法,看到了真得管。」
一個幾十歲的侏儒老道裝嫩娃娃,隨便哪個知道他真面目的人,看他現在的樣子都會先打個激靈。
宋陽這才恍然大悟……他離開封邑前易容了,任小捕的手藝,估計公主殿下怕他會拈花惹草,特意給他做了副賊眉鼠眼的容貌,尤其一笑更顯淫邪,他又沒話找話似的去找小尼姑閑聊,不被誤會才不正常。
說完,羅冠又轉目望向宋陽,笑道:「莫怪人家會誤會,你老弟這幅長相,實在讓人不敢恭維。」
火道人在街巷中走走停停,一邊觀察著禪院的位置,一邊確定火點,一個「小娃娃」也不會引人懷疑,轉著轉著,走進一個荒僻院子,隨即透過門縫發現屋裡有三個人……全都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若非身染血跡,老道就當他們是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了,他再仔細一看,立刻驚了個魂飛天外,忙不迭跑來找宋陽。
一想到此,特別是連累了生母太后,豐隆就錐心劇痛。
宋陽易容了,李公公認不得他,咬著牙攥著刀子就衝上來,結果被宋陽一拳打翻在地,刀子扔出去老遠,肥胖的身子正摔在豐隆身旁,隨即李公公橫身把皇帝擋住,嘴唇顫抖著想要對宋陽說什麼,可半天也發不出聲音。
回宮不是為了再做皇帝,豐隆只是在想,如果自己回不去了,那個兇手就真的能稱心如意了,如果能回去,不管是生是死,至少還能給對方找些麻煩,還能和對方再斗一斗……
八月十六,鳳凰城中一片肅殺之意。城中已經戒嚴,皇宮周圍和京內幾條大街,尋常百姓不許靠近,大批禁軍散入全城,或封路設衛、或巡查四方。
別來禪院分作前後兩部,走過前院便是大殿,佛祖居中而坐;穿過大殿又是一座院子,禪房排列兩旁,供香客休息、居士停駐,至此都是前部,可以隨意瀏覽。
李逸風凝神傾聽,直到外面再度安靜下來,他才吃力開口,回答皇帝剛才的問題:「我們就在別來禪院旁邊。」
老道卻有些猶豫了,試探著問:「這個事情……咱們要管么?」放火燒個尼姑庵、再順道擄走個老師太,這點事不算什麼,但是現在要做的,無疑會把他們幾個都拖進這場叛亂中去。
跟著李逸風又低聲道:「陛下恕臣不敬之罪。」說完,身子一軟,也躺倒在地。他昨晚拼殺半夜受傷極重,現在再也堅持不住了。
無數人都能隨口哼出自己也不知出處的調子,明慧的回答乍一聽沒什麼破綻,但是仔細一想就能察覺不對勁。「追夢人」傳到南理還不到一年功夫,這是首「新歌」,又不是年代久遠,怎麼會記不起出處。
不料他一笑之後,小清音忽然換了副神情,上下打量著宋陽,然後道:「佛門清凈地,施主請自重。」
宋陽點頭:「剛才你哼得調子好聽得很,剛好我有位老友,平生痴迷音律,叮囑我遇到好聽的調子,是絕對不能放過的。」說著,對小尼姑露出了一個笑容。
「你也差不多,心裏已經確定了施蕭曉,還來問我是誰。」羅冠笑著反詰一句,隨後來回正題:「這麼說,施蕭曉前陣路過這裏,而且待得時間還不短。」
李公公回來的時候,上身赤裸著,懷中抱著自己的衣服,衣服完全濕透……
中年尼姑先對宋陽、羅冠合十施禮,自報法號「明慧」,羅冠不嫌麻煩,又把剛才的話說了一遍,明慧回答:「貧尼和清音一樣,並非故意所學,是聽得多了就記住了,可具體說從哪裡聽到過的,卻記不起來了,慚愧得很。」
幸好他重傷下動作無力、緩慢,這才夠宋陽應變,閃身上前奪下他的兵器,同時開口道:「莫慌,我是來救人的。」
三個人輕身便裝,扮作香客模樣,直奔無魚閉關之處。他們的兵刃也都留在客棧中,免得盤查麻煩,這一趟就是先到地方去轉轉、探一下狀況再說。
豐隆也想說話,可急怒之下牽動傷口,張嘴只發出一連串嘶啞咳嗽,李逸風剛才也在重傷中昏沉睡去,現在想起身手腳上卻沒有半分力氣,只能勉強對李公公喊道:「殺了……」不管來的是誰,都要殺死在當堂。
宋陽沒去紅波府取兇器,現在城中的情形,背著那個大木箱只怕走不出十步就會遇到盤問,到時候官兵要開箱查驗的話,宋陽可打不開那隻箱子。
正主去了皇宮,宋陽一行不改初衷,待無魚的隊伍過去之後,他們依舊取道別來禪院。等到了地方,火道人並未進入廟中,而是背起手,溜溜達達去四處閑逛,尋找合適的放火地點。
老道搖頭:「沒敢過去看。」
正走到半路上,迎面忽然馳來一隊兵馬,校尉們大聲呼喝著,把所有的行人都趕到兩旁,轉眼清空道路,旋即禪唱聲傳來,在禁軍護衛下,一群出家人簇擁著一頂小小的蓮花輦,緩緩走過長街,在他們身後不遠處,跟了大批佛門信徒,人人面色虔誠,目光里深藏喜悅。
消息轉眼傳開,街上行人倒有大半匯入了信徒隊伍,高唱著佛偈一路隨行。昨晚的慘案對普通人而言,唯一的解釋就是邪魔作祟。皇室突遭大難,城中百姓心中倉皇,這個時候一位佛名滿天下的大法師出關,意義可想而知。
宋陽佯裝瀏覽,放輕腳步靠了過去,禪房木門虛掩,從門縫中一瞥,房中略顯凌亂,應該是有居士剛剛住過,一位十幾歲的小尼姑正一邊哼著歌,一邊收拾屋子。宋陽輕輕敲了下門,小尼姑這才驚覺外面有人,立刻止住調子,放下手中的活計迎出來,雙手合十:「施主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