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山中侯
第三十四章 攔路
御前侍衛不同凡響、青木戰力充沛；聯軍個個精銳，宋陽重傷在身但龍雀在手，是個勢均力敵的局面。
龍雀沖的勢子威猛有餘、靈活稍遜，宋陽轉向不及，當下想也不想，大吼聲中龍雀脫手而去，直追青木。生平第一次，脫手龍雀以求傷敵，這個假貨太重要，無論如何不能再被她逃走。
可她剛撲到半途，暗門中突然「升」上來一個人……青年男子，蓬頭垢面衣衫腌臢，但目光清澈笑容恬靜，穩穩守住入口，沒說話，只是對青木搖了搖頭。
窗子方向逃生無望，青木身法再變，第二次半途折轉，陡然直衝向上……她不能落入纏鬥，一個宋陽都應付不了，再加個厲害無艷，她絕無勝算，沒得選了，只盼著屋頂別太結實，擋不住她這飛天猛衝。
宋陽閑得難受時給他講過：在戰略上，金鑾殿只當茅草屋；在戰術上，要把茅草屋當作金鑾殿來燒。這番話侏儒真人深以為然。
帶隊官差只是個小官，也算宋陽的老熟人，刑部員外郎唐火腿。
一次縱躍，三回輾轉，青木傾盡畢生所學，激發所有力量，不過一個呼吸間的施展，卻比著苦戰一晝夜還要更加疲憊。
等青木恍惚著明白，這次出手阻攔自己的是真無魚的時候，老師太的手指已經穩穩點在她的膻中大穴，青木剛剛提起的真力被瞬間擊碎，全身都好像被掏空了一樣的難受，直接摔倒在地。
禁軍將領耐心有限，並不理論直接叱道：「軍令已出，再不讓路形同叛逆，格殺勿論！」話音
雖然份屬不同，但一樣都是京中武官，禁軍也不能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撞飛捕快們，禁軍將領暫時止住隊伍，皺眉道：「因何攔路，速速退讓。」
璞玉之毒開解，施蕭曉修為盡復，雖然身體虛弱，但已可一戰。
另外，他還單獨領了十位好手，不參与禪院惡鬥，專心致志地等著放火，就在剛才，先是禁軍號角響起，旋即隱約聽到宋陽喊他名字，火道人知道這是放火的訊號，想也不想，運足力氣對身後的十個手下威嚴斷喝道：「起火！」
青木的眼角輕跳，聲音低沉：「不容我走？你們便走得了么？」
宋陽挺意外：「師太會武術？」可惜蘇杭不在，沒人能給他接一句「誰也擋不住」。
身後人略作遲疑：「他們還在裏面……」
「當」的一聲巨響，龍雀摔落，砸碎了一片青磚。
外面的火勢雖大，但還沒到逃無可逃的程度，只要能衝出後殿，就還有生還希望。
後殿之內，搏殺依舊。宋陽衝上來吆喝老道放火之後，就沒再返回地宮，重新撿起地上的龍雀，和幾個紅波衛一起，力抗侍衛與青木，院子里的惡戰很快分出了勝負，天祛手下武僧或殘或亡，完全失去戰力，自己人這邊還剩下十余個，沖入後殿與同伴匯合。
火道人對自己的要求很高，要麼不燒，要燒的話……不管燒
生死之敵見面搏殺，突然大火燒來，無論怎麼想都應該是一鬨而散，以後再找機會決戰，可宋陽看上去沒有一點要撤走的意思。
玉牌只說「全力相助」，並無調用軍馬之權，禁軍也不用聽他的，但是這塊牌子是御賜，要是縱馬踏上去無異欺君謀反。
半數火點距離禪院極近，他們這邊一動手，火焰幾乎就直接竄到了禪院圍牆。
躲過龍雀時，青木已到強弩之末，可眼前的情勢哪容她回氣修整，青木咬牙，冒著逆血攻心的危險強提一口真氣，正在想辦法逃生，耳中忽然傳來了一聲佛號，一道灰色的影子閃出地牢……四字佛號尚未聽得完整，「影子」已經和她貼面相對。
長刀破空，仿若風火流星，青木大駭之中，空中第三次折轉，這次再顧不得考慮逃走方向，唯一的目的只是保命、避開飛來凶刃。
唐火腿沒轍了，他就一塊牌子，封不住十路兵……不過因為他的一陣耽擱，當兩千禁軍趕到別來禪院時，熊熊烈焰已經勾連成勢，燒進了別來禪院。
宋陽哈哈一笑：「怎麼這麼笨？我們不用走。」
開始的時候青木臉上還掛著篤定微笑，她還有兩千禁軍援兵。可她沒想到的，大火來得竟遠比援兵快得多，大殿中的混戰還沒分出勝負，大火就已經燒進了圍牆，院中烈焰熊熊，後殿岌岌可危，現在若再不逃走，就只剩下被活活燒死的份
「誰敢？」唐火腿橫眉冷笑，毫不退讓，揚手亮出一方白玉牌：「先帝賜下刑捕真命玦在此，玉玦到處，凡我南理官員當全力相助。」
大火將至，援兵無望，此刻局勢逆轉，青木得了宋陽提醒后恍然大悟，一鼓作氣攻入地牢、倒轉機關把強敵拒之門外，這才是求生、求勝之道。
禪院外圍已經一片火海，連靠近都困難，又何談衝殺進去，禁軍將領的臉色鐵青，連聲傳令「救火」。
宋陽早已蓄勢待發，豈容她脫逃，龍雀沖斬直逼賊尼！
禁軍將領當機立斷，揮手傳令：「改路！」大軍就此調頭，后隊變前隊，繞路而行，唐火腿收起玉牌，瞅准禁軍撤離的方向，帶著手下兄弟撒腿就跑，不久之後另條街上，唐大人又堵了禁軍一次。
牌子當然是杜大人給唐火腿的。
杜尚書的安排。靖王在此安置一營禁軍的目的再明白不過，刑部沒有軍權無法調兵，但尚書大人也動用自己的權力安置了反制……事先不難猜測的，禁軍動時一定是禪院有難，不管禪院出了什麼亂子，只要禁軍抵達都會風平浪靜。
……
但是等她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才恍然發現，不知不覺里，宋陽手提龍雀，穩穩擋在了大殿門口。
火道人語氣堅決，大聲重複：「起火！」他曾和宋陽共事過，由此清楚一點：宋陽說什麼，照做就是了……如果宋陽讓他放火是為了與敵人同歸於盡，那也只能說明宋陽沒有翻盤的機會了，與其被敵人白白殺了，還不如大家一起燒死
唐火腿的嗓門比對方大多了，揚手做出「止步」手勢，喊喝道：「刑部辦案，此路不通。」
顧不得空氣中瀰漫的焦煳味道，青木深吸了一口氣，盯著宋陽問道：「真要同歸於盡么？」雖是問句，不過青木自己都已經信了……從她見到宋陽開始，對方就一直在拚命，現在這個混人要拉著大家一起死再正常不過。
一逃、一擋，分從兩個方向，目標都直指窗口，青木身輕如燕，縱躍飛煙；宋陽卻彷彿憋悶十年的惡獸，猛若奔雷；青木搶前了半步，但宋陽刀長勢猛，心中十二分的把握，青木若強行沖窗，最多就只能逃出去「半」個人。
老道放火的時候，兩千禁軍全力前進，不過幾條街的距離，趕過去用不了一盞茶的功夫，可他們才剛出動不久，眼前忽然閃出一隊刑捕，封住了道路。
十個人都是胡大人派來的精銳，按照老道的提前布置開始行動。眨眼之後，諸多火點烈焰竄起，火油遇熱爆炸，綻放雷霆巨響，震得大地轟轟發顫！仍是火燒燕皇宮的法子，火借風勢蔓延成片，區別也僅在於：燒燕宮時大火是自一面而至，別來禪院此刻是四面烈焰升騰。
對別來禪院這場火，火道人準備十足，開始的時候還有些麻煩，雖然確定了諸多火點，但因城中戒嚴，火油、木柴等引火物難以到位，直到後來胡大人幫宋陽拉攏了刑部，有了差官掩護，諸般應用之物得以運輸到位。宋陽被困地牢的幾天里，火道人忙得四腳朝天，不怕浪費資源只怕那把火燒得不旺，態度上，他
捕快手裡有御賜玉玦吃定他了，禁軍將領大怒，可廢話再多也沒用，他應變也不錯，這次傳令道：「分兵十路，取道禪院！」
杜大人不想讓禪院風平浪靜，所以一早就安排了一隊刑捕，不奢望能夠擋回禁軍，只求能夠拖延他們一陣。
宋陽在地宮施救羅冠的時候，只憑紅波衛守護入口，青木這一方短時間內都無法突破，現在又平添了施蕭曉這個強敵，想要衝進地宮避難乾脆就是痴心妄想，青木身法變化奇快，不去無謂強突，中途急轉撲向大殿窗口。
險到了極處，也勉強到了極處，煌煌龍雀擦身之際，青木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活著……
幾乎可以肯定的，如果無魚由假變真，鳳凰城中叛黨、內賊佔據的那些優勢，乾脆都變成了笑話，讓靖王萬劫不復、遺臭千年的笑話。
宋陽搖了搖頭，易容后的笑容邪淫：「不是同歸於盡，只是不容你逃走。真的回來了，假的就更不能走了。」假貨青木興風作浪，可她打響的是無魚的名聲。這個時候如果真無魚能回位的話……宋陽沒想到的是，自己才一從地牢里衝出來，就遇到了青木，眼前這個擒殺假貨、換回真人的機會，他如何肯錯過。
青木愣了下，旋即想到。是啊，不用走，兩層地牢足夠避過這場大火！念及此，青木突兀轉身直撲暗道入口。
假扮了無魚七年，青木甚至已經把自己當作了無魚，所以與「影子」相對時，青木的瞳孔陡地收縮起來，她看到了「自己」。
這次唐大人沒忍住，笑了。